即将沉没的国度
しずみ ゆく くに
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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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本海沟にっぽんかいこう
日本海沟にっぽんかいこう
东京とうきょう
政府せいふ
政府せいふ
日本列岛にっぽんれっとう
日本列岛にっぽんれっとう
即将沉没的国度しずみ ゆく くに
即将沉没的国度しずみ ゆく く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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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将沉没的国度しずみ ゆく くに
日本沉没にっぽん ちんぼ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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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停!”中田又喊道。
外务大臣说:“最好还是早点通告韩国和中国吧。特别是韩国,它也会在相当程度上,遭受到实质性的灾害。另外从国际信义的角度,我们还应该在这一两个星期内,可能的话,向他们通告我国新近所掌握到的有关地理大变动的预测数据。”
“垂直移动二公里……”来自地理院的男子自言自语道,“那么,高山部分应该可以保留下来……”
“你的意思是说,你要来充当这个角色喽?”首相脸上浮现出一抹生硬的笑容。“渥美,你是否会被指定为多党联合内阁的首席人物,我现在还不知道。我也并非认为,自己便具有担此大任的魄力。但是,到‘救国英雄’出现为止,我只能尽最大努力去履行我的职责。是不是‘英雄’就由国民来决定吧。不过,我觉得在当今日本,对战争的记忆还没消退,很多人非常讨厌所谓的‘救国英雄’。因为‘英雄’和‘英雄主义’,曾如何把日本这个国家和国民的生活弄成一团糟,对此他们可是有切身体会的……”
首相回头问外务大臣:“联合国的托管理事会,估计什么时候开会?”
中田说:“是冰河。据说在冰河的巨大板块内部,到处都会产生接近零度的水孔。由于压力的一点点偏差,板块里就会形成由固相转化为液相的管状部分,水便通过这个管状水孔而流动。当然,因为水中含有冰块酱,经过这样小小的状态变化后,它们马上就会回到冰的状态而堵住管状水孔。尽管如此,实际上在冰河板块里,似乎产生了相当长的管状水孔,并存在较快速度的水流……”

“不知道,渡老头儿应该知道……”

“这毕竟是非常事态嘛……”首相用干巴巴的声音说道,“运输必须最优先考虑国民,并且还不能让这些人只穿着身上的衣服,像十六世纪的奴隶那样被装进船底。怎么也得让他们能够带上最低限度的随身物品,和暂时能够满足基本生活条件的物品吧。要运送的,可是一亿一千万人呀……”
“我们这个总部怎么办?”
“一万一千二百多个小时……”幸长小声地重复道。“也就是说……”
“国内宣传,当然也是必不可少的。不过,主要的问题还是国际舆论。”A报社的社论主笔,边说边用手里的汤匙搅拌着杯中的玉米片。
“那以后……我觉得非常难为情。我担心你会把我看成与谁都想睡觉的色情狂了……不过,我马上就知道了。与你上床后,我就感觉到了,你不是会那样想的人……”
幸长说:“他妈妈带着他,昨天动身去了洛杉矶亲戚那儿……我老婆的伯父住在那边,而他家又没有孩子……”
开关被打开,电子钟又开始转动,这次大家提心吊胆地慢慢集中到了显示装置的周围。
从线路施工完成三分之一左右时开始,随着显示装置逐渐启动、监视器数量增加和线路的不断连接,以及观测数据的累积,每时每刻进来的信息总量及其累积都呈几何级数地在增加,在日本列岛的地下正在发生的现象也开始逐渐清晰。随着此种变化,中田整日感到浑身发冷,心里充满了难以名状的疏离现实的恍惚感。
“当然会发生。一单位地震体积内所积蓄的能量,就像多米诺骨牌一样,一个接一个地被触发。然后,又以极快的速度再积蓄另外的新能量。……其释放的能量总和,会相当惊人。”
可是,财界的新动向,却再次引起了国际社会的关注。要求查明日本财界真实意图的指令,接连下达到了在日本的外国公司分店和各调查机构。在国外的股票市场上,恐怕是由于某种错觉吧,有那么短暂的一阵,把这些理解成了购买日本公司股票的依据。
幸长问:“你要辞职吗?”
“已经顾不上再讲什么顺序,和进行模型的推敲啦。如今只有考虑最坏的结果了。”中田不为所动,专心听着话筒里的呼叫声。
看着3D显示装置的大屏幕里所呈现出来的日本列岛的三维图像,以及环绕在其周围的各种颜色的光点和曲线,中田嘀咕道。
“遗憾的是……”经济协会的会长,带着沉痛的表情说道,“如果只有这么点儿时间的话,通过民间转移到海外的固定资产额,不过只占总额的百分之五。就算加上到现在为止隐秘进行的资产转移份额,沉没后日本在海外的资产,也不足总资产的百分之十啊。”
“还剩下不到一年了……”地理院的人呻吟般地说道,“十个月……多一点……”
“那地震呢?”
“和我结婚吧……”满身是汗的玲子,枕在他的手臂里喘着粗气说,“那以后……我一直想跟你说这个,而四处寻找你来着……”
“不,恭喜你。”幸长强忍住又要笑出来的冲动,终于这样说道,“其实,是因为我自己一周前,才刚刚办理了离婚手续……”
图像的变化,最初似乎并不明显,而光点的间隔,却渐渐缩小后形成了虚线,黄色和橙色的光点减少,红色的光点逐渐增加,伴随着光屏的变化,其光的亮度也逐渐增强。
幸长问道:“列岛部分的移动距离是多少?”
编辑局长茫然地望着空中,似乎陷入了回忆之中。——他在越南、中东战争最激烈的时期,曾担任过报道部长。也许在他的脑海里,正在闪现当时所看到的一个个镜头吧:被战火纷扰的越南贫民的生活;收留巴勒斯坦难民和孟加拉国难民的难民营实况;那些带着家里值钱的东西,疲惫而忙于逃难的无名百姓;那些在简陋而破烂的难民营中,没有希望地苟且偷生者的那种黯然而绝望的眼神……他似乎在脑子里,把那些画面中的人物置换成了自己国家的同胞。
这个3D显示装置相当于为启动D计划而设置的天线,它能够利用发光点和偏振光装置,把日本列岛的地下构造和正不断对其产生作用的各种能量情况反映到大屏幕上。大约五年前,一家光学电子厂家就研制出了这种产品,由于它与计算机的连接比较复杂,而且在模拟功能上存在着精密度不足的问题,加之价格又贵,当时市场对它几乎没有什么需求。
“那么,碰头会就到此结束吧……”官房长官站起身来,“因为在众议院议长官邸,接下来还有一个与在野党四派党首的会谈……”
“总之,混乱是避免不了的啦!”官房长官说,“到了这种地步,倒是要警惕外国突然把消息走漏出去。”
“不会的。”从气象厅来的小伙子,说着回头看了看自己负责的终端,“时间标尺和通常一样,为三点六乘以一百零五倍 ……即三万六千倍。一秒钟大约相当于一百个小时。”
“那横条纹,到底是怎么回事?”真下副教授嘀咕道,“究竟为什么?能量在地下二百公里的地方,就那么早地向日本海一侧移动?”
在座的沉默了一小会儿。曾作为国外通信部部长而扬名一时的S社主编,用略带焦急的语气问:
“看来我们必须得考虑,富士山的大爆发,有大大提前的可能呀!”幸长熬过通宵后充血的眼睛,紧盯着二十英寸显示器的终端,突然说道,“从甲府盆地到静冈,局部性的地震正在激烈地爆发。在静冈—糸鱼川结构线的南部,已开始大量的能量积蓄……地温也出现了异常上升……结构线的西侧,正向南东南的方向水平移动……”
“对形势进行研究后,基本上倾向于就是这样了……”
玲子不出声地闭着双眼,剧烈地喘着粗气,瘫软在旁边。他从精疲力竭地躺着的玲子那大汗淋漓的热烘烘的腹部上,感觉到了一种终于从海底浮出水面后,躺在海滩上的安详和宁静。趴在那里喘着气的他,琢磨着玲子的身体所带来的诱惑和安宁。到这时候他才想起来,自己已经有相当长的时间,至少一年以上都没与女人睡过觉了。那次喝醉了,被玲子挽着手而拉进出租车时,还并没有要与她睡觉的意思。如果在车里玲子没有突然亲吻过来的话……而且如果亲吻只有一次,没有第二次的话……他也许还不会有要跟她上床的心情吧。在第二次长长的热烈的亲吻中,他体内沉睡着的某种东西突然觉醒,在他的心底涌起了阵阵颤栗。第二次亲吻后,当玲子离开他的身体,用闪亮的眸子凝视着他时,他体内的震颤逐渐高涨,犹如在心中开始燃起的灼热的火焰一般,慢慢地由胸口而向胸腔、向肩头蔓延开去。以至于到最后,他的肩、手臂和躯体都哆嗦起来。为了让这样的颤抖能够停下来,这次他不得不主动强劲地抱住玲子的身体,开始牙齿碰牙齿地狂乱而贪婪地亲吻了。
“等等……”中田说,“客观地说,模型本身也许不够完善。地面一百公里以下的事,详尽的情况谁都弄不明白……不过,那样的能量移动,并不是不可能的。你知道隧道效应吗?”
“质量损失将负重力异常,进行积分化之后,通过屏幕的光而反映出来了。”幸长说。
小野寺吃惊地问:“那么,你的孩子呢?”
“那些也尽快把它变成现金吧,就算便宜些无所谓……”他说。他甚至还说道,看情况吧,就是扔下不管也不妨。那样的东西,马上就要变得一文不值。因为它们就要被烧掉或破坏掉,而沉入海底了……
“从再启动到现在一共六十二秒……”有人接话说道,“换算为天数的话,是三十二天多。”
玲子忽然这样说道。只见她用好看的嘴唇,轻柔地吸住了不知不觉间滑落在他脸上的一行泪水。他再一次,这次是温柔地好像是在撒娇似的抱住了玲子,并对自己自言自语地说道:是啊,我得休息了。我要同这个女人一起休息了。——也正是在这时候,他明白了自己感到疲劳的真正内容。其实,那是面对日本即将沉没这一骇人听闻的巨大灾难时的悲哀、恐怖和伤心。所有的意识都围绕着,要如何面对这场灾难而僵化了,而疲劳则是这些僵化了的意识的集合。不过,他并没有过多地去深究这个问题,而只是在内心反复地对自己重复着这样的话——我要休息。我再也不愿以佯装出来的毕恭毕敬的假勇敢,去勉强自己面对“日本灭亡”这样的惊人事态了。我要放下这一切逃遁而去,与这个女人一道共度闲适的生活。这样做丝毫也不是卑怯,而是作为人的最好的选择。超过限度的努力和苦恼,反而会把人变成顽固而丑陋的怪物,所以现在我要逃离,我要尽情地休息,直到让身体彻底地放松下来。然后,等待着自己的心灵和肉体再度焕发出滋润感和自然的活力,这样,于己于人都是一件好事。他不断地向自己这样重复强调着。
真下副教授指着大屏幕里的图像,提高嗓门说:“不过,这个模型是否真的准确呢?照我看,有点难以置信。从太平洋沿岸向日本海沿岸,穿过日本地下的能量移动究竟是什么?我不认为,通过了地下好几百公里坚硬的岩石区域后,如此大规模的能量移动,还能那么快。况且……我前面也陈述过几次同样的意见,超过地壳的弹性限度而积存那样大量的能量,其可能性也不大……”
中田用手扶着大屏幕的平台,摇了摇头说:“等一下,我也没说要生搬硬套这个模式。不过,我要说的是,在岩石区域,这种高密度固体上的能量移动,不应该仅仅考虑它是热传导和弹性振动。即便是高密度固体,也有可能出现类似隧道效应那样有意思的模型。”
电子钟的指针又开始转动,秒针的声音在安静的室内冰冷地回响。四处立刻响起了敲击终端键的声音,以及电子打印机开始启动的声音。立体光图像的变化比刚才慢了许多,宛如慢镜头一般分散于各处……红色、橙色、黄色的光点,像鬼火一样忽明忽灭地慢慢移动。 在光点之间,类似极光的彩虹光幕,缓慢模糊地出现了。它一边飘动起伏着,一边缠住细长的弓形光图像而逼近过来。那情状,俨然一条发出美丽而不祥光芒的海底毒鱼,正向蓝色光线绘出的日本列岛袭来……
运输大臣说:“两星期以后吧……”财界人士中出现了一阵小小的骚乱,有几个人慌张地交头接耳了一番。
“那是什么?”地理院的人,小声问道,“刚才没有注意到呢……”
“关于买进黄金的事,现在还没走漏消息吧……”日本银行的总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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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错 。”气象厅的人看着录像上的数字说,“在地壳大变化结束后,下沉和水平移动仍会按一天几厘米的速度持续。”
他们理智冷静却又待人和蔼可亲并富有爱心,没有被成人社会烙上扭曲的“伤痕”。他们既无对物质和权力的执着,同时对生活的欲望也极其淡泊。如此洒脱的青年们,应该可以说是战后的日本所创造出的“杰作”吧。他们在感觉自己是“日本人”之前,首先感觉自己是“人”。作为日本人而出生的意义,他们也只是作为诸如皮肤的颜色和脸形的不同,身材的髙低之类的,一个个普通人所具有的极其理所当然的“个体差—群体差”,来进行理解。他们并不认为自己“只有在日本才能生存下去”,而是觉得到地球的任何地方,自己都能生存。由于活下去,和想要在特定的社会内“出人头地”的执着之间,没有必然的联系,所以不管在什么样的地方,过着怎样的生活,他们都不会因为感觉自己的人生是“失败的”,或自己是“差劲的人”,从而让自己去承载凄惨的感受。
“一年零三个月多一点……”中田用力地敲了一下显示装置,“我们从最开始,再来仔细检验一遍。这次把时间标尺,降到它的四分之一。即零点九乘以一百零五倍 ,一秒为二十五个小时。”
幸长突然笑了起来。
这时,秘书又进来,对官房长官耳语了几句。
在饭店靠里边的贵宾厅,年轻的秘书们和内阁的官房次长,把社长们迎接进去。东京大地震时,这里曾受到很严重的损害,但现在几乎已经全部修复了。
在野党第一大党的党首插话道:“不管怎样,D计划的全貌以及避难计划到现阶段为止的全貌,希望能尽快地让我们的代表知道。这不会也要等到两个星期以后的国会吧?”
进入3月份以后,晴朗的好天气一直难得地持续着。西边的地平线上虽然笼罩着云彩,但富士山却从其中脱颖而出,以纯白的身影跃然于空中。在其山顶附近,略带灰色的白烟团,正往上升腾。它们消失后,又有两三烟团升上天空。从超高层大楼的最顶层俯瞰到的东京街景,虽然许多地方都还残留着半年前发生的震灾的痕迹,但在早春阳光的沐浴下,又萌动着一种万物复苏、跃跃欲试的气息。
“的确……”平常既能干又开朗的次官,表情阴郁地说,“让我们也感到有些措手不及……”
“还没有向天皇汇报吗?”
“我认为,日本的官僚到底还是不能理解求生活的人,和服务精神这样的东西。这次的事情也一样,在我看来,政府的严格统治只会跟往常一样,产生出官府式的恶性平等,而这反而会成为一种阻碍。要是让民间的力量发挥出来的话,反而能够采取一些更人性化的措施……”
真下副教授一阵沉默。
然后,在重复了几次“潜水”和“浮出”后,如游泳之后放纵地让身体瘫软在皱巴巴的床单上时,他才意识到:自己这一年多,不仅没和女人睡过觉,甚至连碰都没有碰过。而且,他之前最后一次睡过的女人,并非别人,正是这个玲子。他不由得对此大吃一惊。从那以后的一年半,他日复一日地坐在异常狭窄的钢铁球体里,往又冷又暗的海底潜降。每天摆弄着机器,在机器中跳来跳去,与因大声吆喝、疲劳过度、心情烦躁不安,而变得眼神凶巴巴的伙伴们,一起进行着永无止境的操作。为了能稍稍缓解过度的疲劳,咕嘟咕嘟地喝几大口酒,困极了,则只能睡在狭小的船舱里面。即便是在岸上,也仅仅是在被夹在机器堆中的简易床上,打一个盹儿。这样的生活竟持续了一年半。酒虽然能让肌肉放松,但随之却让你觉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疲劳。而女性的身体,则让你体会到某种力量,它能慰藉其他任何东西都无法消除的疲劳。在与玲子有过几次云雨之欢后,他注意到了这一点。到那时候为止,他甚至从未意识到自己的疲惫。而随着最初的疯狂和逐渐表现出的温柔,玲子的身体让他慢慢觉察到自己有多累,他深切地感觉到了迄今为止自己是如何的疲劳。猛然意识到这一点,他才发现,原来自己的身体,已经在那种无休止的高强度工作中,僵硬得几乎要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了。而且,这样的疲劳已经郁积成瓷实的疙瘩,开始结成厚厚的外壳。这样可不行……他俯卧在床上将脸贴着枕头,这样想着。一旦疲劳形成坚硬甲壳的话……筋骨肌肉和灵魂,都将失去柔软和娇嫩而逐渐硬化老去,而变得冷酷。然后,便风化得连自己枯萎荒芜的心,都无法感受了……然而,就在现在,玲子那湿润温婉的眼神,那略微沙哑的声音,以及向他伸出的手臂,和那摆动着划出柔和光影的丰满的乳房,它们以女性特有的方式,温和而柔顺地开始抚慰和化解他已积结成难看的疮痂般的疲劳。仅仅躺在她旁边,让温热的身体互相贴靠着,便能感觉到内心的宁静和彻底的放松。不过,在长时期超负荷的日子里,不知不觉积存下来的疲劳,似乎并不是立刻便能消除的。就像走过了头,到达目的地之后脚的疼痛会加剧一样,他现在反而开始感觉到一种更加尖锐的疼痛。他像一个回到家后,趴在母亲膝上哭泣的孩子一样,在玲子的身旁感觉到这一年半来从未有过的安详的同时,禁不住想放声大哭起来。——我好累!我是多么疲惫!
当天也是从傍晚开始做准备,开始模拟的时间大约是深夜两点多。——显示装置的房间里,有七台CRT显示器终端,每人分别负责两台。幸长除了操作一台终端外,还负责操作摄像机。这台摄像机的任务,是从三维坐标的各个正面方向和斜面方向,对中央的3D装置进行拍摄。中田站到了显示装置的巨大屏幕前面。
“你累了吧……”
“固体液体二相在临界状态时,发生的能量移动。”
“240小时± 10……从趋势来看,现在微呈增加状态。估计其形式将表现为:连结宝永山和爱鹰山的山腰,将会发生喷火。不过,也很难说,大爆发的可能性依然很强。”
随着说话声,又有两三个人离开座位走向窗前。
会长站起来嘴里嘟囔着:“国难当头。……严厉的统治时代,莫非又到了吗……”
“是锢囚锋吗? ”气象厅来的人小声地叫了出来,“地下七百公里的地方,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
“这次日本要和越南、中东、孟加拉国一样了……”同一电视台的节目编辑局长,不停地搅拌着加进牛奶和砂糖后还一口都没喝过的咖啡。“日本……可就要成为世界注目的焦点了……过不了多久……”
听到“回报式奉献”这一说法,幸长的脸上露出了微笑。这样的想法,确实是战后的青年才会有的。他虽然作为一个日本人,而来到这个世上,却似乎对“祖国”“民族”“国家”等,并不感觉到有一种阴暗的、摆脱不了的宿命性羁绊。与此同时,与国家之间的“贷借”两清意识,却牢牢地存在着,但又并不是完全感觉不到国家的“恩义”。这种“恩义”,并非以对民族和国家感到无限的责任,或者将其视为一种从“命运共同体”无法逃遁的纽带的方式而表现出来。他们极其理智和冷静地认为:“只要偿还了借贷,便随时都能享受自由生活。”现在,小野寺认为自己已经还清了自己向国家所借的东西。而且,在他们的眼中,彼此之间不仅仅是一种单纯的借贷关系。他们认为:自己是带着对出生的国家的“好感”而在偿还了超出所欠“恩义”的情况下,还充分地表达了感恩。这是一种多么柔和的冷静心态啊。幸长发现:被“强制”“义务”“强加于人的恩惠”“被强迫的忠诚和义务”“血缘”等各种纽带束缚着的,到战前为止根本无法想象的那种“日本人”,此刻就在眼前。他在有些困惑的同时,又感到一种亲近了“柔和”后的喜悦油然而生,与之伴随的还有难为情的微笑。“战后的日本”,虽然常被说这说那的,但从民主主义和经济富饶中,毕竟也产生出了这样的新型青年。
首相苦笑着说道:“那也是在你们自愿合作的前提下,才成为可能的呀。如今的政府已不像战时的政府一样,拥有依靠军事力量的巨大权力了。再者说,如果国土丧失了的话,政府统治之类的东西,很大程度上也就没有意义了吧?企业可以在国际社会自由地发展,而失去国土和财产的政府则……”
“田所先生后来怎么样,你知道吗?”
“在我看来,两个星期比较妥当……”大藏大臣终于这样说道,松开了抱着的双臂。“在国际金融投资方面,日元已经被大量拋出,外债中也出现了即将拋售的苗头。本以为是大地震灾难造成的影响,可是股票市场在年底曾经一度出现买进而停止下降,在刚才谈到过的派遣特使以后,又逐渐开始出现拋出的苗头了。在欧洲,停止过一段时间的、面向日本进行的结算,又开始出现。……似乎可以判断,在我们派去过特使的地方,情报已开始被泄露了。有鉴于此,我们还是先争取主动比较好。两个星期为限,也许比较恰当。”
“你刚才说,政治是‘幕后工作者’。可是在我看来,固执地认为光靠‘幕后工作者’就能把政治搞好,恰恰是战后日本执政党政府最大的失误。这也是,为什么它给国民留下一种阴险印象的原因。当然,幕后工作者也是必需的。不过,在政治中,‘前台工作者’才是绝对需要的,更何况处在这种堪称‘国难’的危机关头呢!能够给不安的人民带来光明,指引方向,激励全体国民,坚定地带领着大家脱离苦海,有这种坚强力量和不退却决心的‘救国英雄’式的人物,越发地变得必不可少。——包括你在内,在当今的执政党政府里,是否存在能在危机中发挥‘前台工作者’作用的人物呢?哪怕是成为恶魔阿修罗,也要带领人民摆脱这场前所未有的灾难。你觉得,自己具有完成此项使命的力量和声望吗?恕我借着曾经同窗共读的情面,坦率地直言一句,你的政治风格是官僚式的,圆滑而周到。尽管冒昧,但我不得不坦诚直述自己的看法。你身上还没有能彻底渡过这样的大危机的决断能力……”
“我倒是觉得让民间自己去面对更好啊,绪形……”会长背对着大家这样说道。从他宽阔的肩头,可以感觉到一种坚定和顽强的信念。那是从战前开始,便作为一个自由竞争主义者、反独裁人士而战斗,战争中曾被军部投进监狱,饱受过铁窗之苦的明治年代出生的人,才可能具有的风范。
“应该在三个星期以内吧。在事务所的协助下,对理事国做的事前工作,也基本上结束了。不过,最大的障碍还是澳大利亚。另外,作为有利害关系的当事国,印度尼西亚当然也可能会提出某些要求……因为毕竟是非常事态嘛。即便联合国托管理事会,设法让各国达成一个基本一致的意见,但这样做在安理会合联合国大会上,却未必能站得住脚。托管是为了谋求各地区的自治独立,而这种做法,却违背了联合国托管的神圣理念,意味着实质性的侵犯和占领。要是出现了这种批评意见的话,恐怕就相当难办了。”
日本又在策划什么……在远东的一角,有什么正悄悄地发生……在纽约、伦敦、巴黎,通过交易市场和经济情报网,日本正重新引起全世界的注目。日本国营公司债券的下降,一部分日本公司股票的暴涨,以及在国际海运业界所造成的影响……人们不禁要思考:日本到底要干什么呢?
幸长有些尴尬,悄悄地离开大家,去了唯一的窗户边。
“这可真没想到啊……”
望着快走出去的小野寺的背影,幸长不由自主地站了起来,还想说一句。他本想劝告小伙子一句:能早点逃到国外当然好,但是考虑到万一实现不了的情况,最好还是现在别辞职,再仔细考虑考虑。然而,小野寺那高大的身躯已经大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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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从门口消失了,没机会把话说出口的幸长又坐了下来。
“你真是的……”真下副教授胆怯地小声叫了出来,“你把顺序弄反了。首先,你不再研究一下这个模型,就……”
小野寺一言不回,一下子坐到空着的椅子上,然后用手揉搓着自己留着邋遢胡须的油腻腻的脸。
突然,一直沉默不语的在野党第三大党的党首,嗓门低沉,如同牛在咆哮似的喊了一句。这是一种在长期的政治生涯中,通过不断大声演讲和辩论而锤炼出来的声音。
“中田,你怎么看?”真下问道,“这样看来,似乎只能理解为:在日本列岛的下面,正在发生迄今为止我们全然不知的某种情况。好像地幔中往下降落的熔岩流,一部分正穿过日本列岛的下面,而开始向日本海一侧释放能量……”
要解析传送过来的数据并编入三维模型,再将其转换为能输入3D显示装置的信号,防卫厅内的计算机已经有些无法胜任了。于是,日本电信电话公司的电讯通信研究所,也被要求加入其中。为信息共享系统DIPS—3研制的带全息图存储器的大容量计算机,目前虽然还处于试验阶段,但它们同样被可供60兆赫超多重线路使用的同轴电缆连接起来,使之与防卫厅的IBM300能够并用。这项电缆连接工程,以令人吃惊的速度在短期内被突击完成。
“是吗? ”小野寺松了口气地嘀咕道。
经济界在与政府首脑秘密会谈后的第二天,便开始了秘密行动。而这些动态作为某种“征兆”,在社会上开始表现出来,则还不到一周的时间。在世界各地,日本开始用大把钞票买进旧船和报废船只的行为,引起了这一年来已经警觉的世界海运业界进一步的关注。当然,在买进过程中,也采取了冒名等手段以掩饰船籍,但日本的巨量购买,导致了世界船舶价格及旧船折价的上涨,国际船主协会收到了许多投诉。而且,租船合约在这一个星期开始集中到了日本,租船的价格随之开始被抬高。同时,日本船业的资金向海外分店、海外总社、合资公司的流动也在急剧增加。财界把两周前的“预告”,视为两个星期的自由操作时间。这种看上去似乎是与首相的约定背道而驰的举动,却是出席那次碰面会的全体人员,谁都心照不宣的事。政府给财界一个“准备期”的预告,表面上是严厉地叮嘱“其间不可擅自行动”,但却被理解为“在混乱还未开始的时候,赶快处理”的忠告。表面上说“别干”,其实就是在说“可以干”。这样,政府既可以在出现万一的情况下,获得顾全大义的名声,又能够以违反公约为理由而在今后严加管束。同时,还能要求财界向政府提供一定数量的因“预告”而获得的利益……这种做法,虽然已经成为了一种常识性的交易,但由于这次是在“政府”的性质、力量和将来都不知会如何变化的非常事态之下,所以这种程度的行为,可谓是把握住了分寸的举动。
“总理,这是什么意思……我觉得还是政府对内外,同时发表比较好。即使采取些小动作,能发挥作用的期间也是很短暂的……”
D计划总部共占了防卫厅三个楼层中的十一个房间,而且都是靠里比较僻静的。在最大的一间里,刚安装了比“吉野号”搭载的装置大了一圈的3D显示装置。安装之前,中田到底还是把睡袋搬进了办公室,晚上也守在显示器前。
“当然,不管在什么问题上,首先将全体国民的生命一个不剩地从这场灾难中救出去,是最大的目标。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 首相说,“我们正为此而竭尽全力。然而,与此同时,在这场灾难后,如何让一亿一千万国民生存下去,这也是我们政府必须担当的责任……”
“也就是说,日本将被微微旋转着,而被拖进海中……”中田又往图上添加线条,同时这样说道,“而且……沿着这个能量通道,恐怕还会产生从日本海一侧,到日本列岛深部倾斜着的逐渐加深的破碎带。或者,形成以液相岩浆为润滑剂的滑面,致使日本列岛将向海沟滑下去……而且,是在被积蓄在日本海一侧的能量,向侧面挤压的情况下……”
“要是怀念那儿,又会被说成是军国主义喽。”外务大臣说,“对方既然非常敏感,就要小心点儿才行……”
在政府做出两个星期后正式公布的决定之后,还不到四天,不知由谁开始的传言,便在街头巷尾流传开来了。——比上次的地震灾难更大的大地震和火山喷发即将袭来,这次东京会被彻底地破坏。千叶及湘南会沉入海底。要躲避灾难,只有暂时逃往国外……虽然报纸没有一行字提及,可传言却迅速扩散,人们在办公室、家里、街头,带着恐惧的神色在窃窃私语。各大航空公司以及全家海外旅行的报名申请蜂拥而至。在日本所开通的国际线,所有的航班都开始满员。即使有追加的临时航班,也是挤得满满的,并且无论哪一条航线,未来三个月的机票都预约满了。客船所有的船票,也都销售一空。震灾之后,股市在平均下降二千五百日元后,再次开始进行交易。由于经济低迷而长期性地持续跌落的股票,转眼间便跌破了平均下降二千日元的大关,并出现了进一步暴跌的兆头。终于在第三天,关东关西方面的股市都被关闭了。其间,不知是哪里动用了资金,股市又从一千八百日元再次开始交易。虽然疯狂的拋售依然还持续着,但这次似乎动用了相当的资金,不知从何处又拥进了大量的买家,让这种观望状态保持了两天。其后,股市出现了虽然缓慢却明确的下降趋势,并且这次所表现出的,是一种令人担忧会跌至谷底的不祥之兆。随即,近期内股市将会长期关闭的谣言,开始在兜町和北滨逐渐流传开来。虽然也有许多人感慨这次会是真正的恐慌,已经毫无办法了。不过,因为还不能真切辨明事态方向,便只能在不安中默默观望。
“发表要提前两天……”
一位出席者站起来,走到会长的旁边并排站着朝外望去。“看来确实是烟雾啊……”那个人用手推了推眼镜说,“是宝永火山口。嗬……喷发得很厉害呀。箱根、御殿场一带,又会降火山灰了吧。”
国际金融局长说:“只是这样的洁身自好,在国际社会是不是能行得通呢?”
运输大臣问:“这种可能性有多大?是不是有外国的学术团体会发表什么?”

小野寺揉着脸庞,用有些含混不清的声音问:“幸长,接下来我该干些什么呢?监测配置计划,倒还剩下一部分没做,不过,到了如此局面,做也已经没有多大意义了吧?我嘛,不过是一个深海潜水艇的工程师而已。以后在这个总部,大概没有什么我能帮上忙的事了吧?”
“二百零二秒……”
“实际上,倒真会变成这样啊……”通商产业大臣小声地说道,“设想一下,如果在居民仅有十几万人口的新几内亚,一下子拥进千万以上的日本人的话……”
“田中先生……”一位社论主笔向次官招呼着,“事态相当紧迫了吗?”
“嗨……”幸长从终端器前,抬起头来招呼了他一声,“回来得挺早嘛,还以为你要在那边待上两三天呢……”
内阁官僚中,外务、大藏、防卫三位大臣,面露难色地抱着胳膊坐在那里。其余的成员则低着头,既不表示赞成也不表示反对。
“其实,那与有名的壶井唯男博士的地震体积模式,并不矛盾……”中田平静地说,“按壶井的模式,地壳内积存能量的范围是既定的,地壳不会无限地积存大量的能量。从地壳的弹性率,和迄今为止所发生的地震的最大能量来考虑,大约半径为一百五十公里的球体,便是一个单位的‘地震体积’。按照这种学说来理解,也是没有问题的。即使每一单位地震体积所能积蓄的能量,是有限度的,但在多个地震体积块中,极限点以下的能量分散地被积蓄,其总量远远超过每单位体积所能积蓄的能量,也并非异常。是这样吧?况且,如果在此情况下,地幔也和能量积蓄有关的话……”
“如此大的变动,就发生在一个月之间……”真下副教授的声音中饱含着叹息。
“而且,船只调度的统一管理也要彻底透明化吧。”一位干事用有些生硬的语调说道,“刚才会长所说的数字,是以能让我们自主调度大量船只为前提的。假如按照运输大臣的意思,由政府来全面调度分配船只的话,恐怕百分之三都比较困难。关于运输能力的分配,特别是关于船只的分配,希望能听听我们的意见。”
“什么时候能让我们看到避难撤离计划的全貌呢?” K党的负责人说,“绝大部分应该都已经出来了吧。如果在两个星期后宣布的时候,还不能把计划概要公之于众的话,恐怕免不了会引起恐慌。”
在政府部门内部,尽管也有人要过问,究竟是从哪里泄露了情报,但在政府公开发表前的忙乱中,根本没有精力深究此事。稍晚些时候,又有人推测:或许那是政府方面有意散布出来的。不过,由于过了一周后流言越发升级,连关西方面也开始被卷了进来,在政府和多党派的联合会议上,要求尽早发表的呼声逐渐强烈起来。
小野寺点了点头站起来,背后传来了幸长的声音。
开始工作还不到两分钟,中田就惊叫起来:“停!大家过来一下。”
“那么你的意思是……”幸长有些茫然地问道。
“国家机构的问题,对我个人来说,也是一个非常头疼的问题。”首相低声说,“在某些情况下,确实有不拘形式的做法,牺牲损失更小。可是,从战争时期到战败后,以我自己在大陆和国内的一点经验来考虑的话,我觉得从长期的角度来看,如果出现社会秩序彻底崩溃,牺牲将会更大。绀野,你或许会说这只是见解不同。不过,我个人始终抱有这样一种信念:搞政治的是‘幕后工作者’。当然,不讲究形式的事,也必须竭尽全力去做。但是……这次外国确实具有非常重大的意义。所以,在进行一些不拘形式的工作的同时,还必须有人不惜粉身碎骨地,去把关系到日本民族的长远未来的事情做好。或许我们无法做到万无一失,或许我们会遭到来自内外的 攻击,受到冷淡的对待并被追究责任。但是作为‘幕后工作者’, 我们有尽力而为的义务,而要求你们做的,就是对‘幕后工作者’的支持。”
“想想欧美市场机构的投资手段,我们的公债回收,倒真像是对敌人讲仁义呢。”汇兑银行的总裁说道,“虽然不一定让他们,到赔了夫人又折兵的程度,但这倒也是一个撒撒气,让他们吃点苦头的机会。”
“就算保留下来,你觉得还能居住人吗?”中田说,“肯定会山岳崩塌,火山大喷发的。而且,这一切并不是最终结果,下沉还将会持续……”
“多田君,战争时期你不是在巴布亚新几内亚吗?”防卫厅长官略带嘲讽地说,“很怀念俾斯麦群岛和新不列颠岛吧?”
“可是……”在座中最年长的一家通信社社长,边清嗓子边说,“从现在开始的十个月内……将日本国民全体……一亿一千万同胞……即便是什么行李也不带只穿着衣服,从日本救出全体的可能性,又有多大呢?”
这时会长站起身来,以为他要去卫生间,却见他走近窗前俯瞰着窗外。
“要比发表先下手才行……”那个声音不为所动地继续说道,“在欧洲,不是已经有所透露了吗……就让政府的声明,借着这样的形式而发出去……”
显示装置的房间里,加上幸长总共有五个人。由于要利用防卫厅的电脑空出的夜间做复杂的计算,所以总免不了要连续熬通宵。虽然隔壁就有临时休息室,但两三天前,幸长还是把睡袋搬进了这里。
幸长关掉终端器的开关,拿出放到了嘴边的烟。他擦了几次火柴,都因为手指过度颤动怎么也点不着。突然有一束火苗被送到了自己鼻尖下面,抬头一看,原来是小野寺打着了手里的打火机递了过来。
他未作回答,却用一种几乎要将骨头揉碎似的蛮力,紧抱住她裸着的身体,狠狠地吻她,并不由分说地再次进入了她已经湿漉漉的身体里面。犹如屏住九*九*藏*书*网呼吸,面向蓝色玻璃般湛蓝而温暖的热带海水中,猛烈地钻进去一样。……用脚踢打海水,用手拨动波浪,让身体蠕动起伏。只要呼吸还能持续,便深深地潜下去。眩晕中,他似乎感觉到,自己在接不上气而即将爆发的昏暗的底层,摘取了闪烁着金色、 红色、蓝色光芒的各种海底之星。在一瞬间,那些星星又绽放出五彩光点向空中飞散而去。
对方的声音问:“已经决定了吗?”
说完这些话后,玲子两手轻轻地拨开小野寺伏在自己身上的头,牢牢地凝视着他的眼睛,以一种少女式的表情问道:
“这个时候,会给你转电话吗?”幸长嘟哝道。
桌上的杯子一齐轻轻地晃动了一下,杯中开始融化的冰,微微颤动发出了清脆的响声。——这种程度的轻微地震,最近谁都已经不去理会了。这里是城市中心地带,受地震破坏最少的超高层摩天楼的最顶层,在餐厅附设的会议室里,财界代表和首相及运输大臣的非正式午餐会正在进行。然而,摆出来的菜品却一直无人动用。
大家立即跑回各自的岗位,大屏幕中的图像消失,返回到了最初的状态。各种仪表的数字均归零,一切又重新开始。
幸长敲打了一下主控板的一个键,让模拟在此停住,然后跑到显示装置跟前。另外三个人也从各自的岗位凑了过来。望着像细长大水槽一样的大屏幕,幸长不禁目瞪口呆。
通过蓝色光条而显示出来的日本列岛,东边一半向东,西边一半向南,它们慢慢地一点点地脱离主体并开始微微倾斜。
说完,首相向大家鞠躬致谢,与会者便纷纷站了起来。当在野党的党首们一个接一个地走出开会的房间时,有一个声音在官房长官的耳边小声地说:
“不管是哪种情况,日本列岛终究会沉没……”幸长哑着嗓子说,“那么,是什么时候?大变化什么时候开始?”
在成田机场道别时,他握着玲子的双手说:“坦率地说,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爱你。结婚到底意味着什么,我原本就不太懂, 对我来说这又是第一次……不过,我想我与你是能够互相理解的。”
“把达到这个状态前的时间读出来。”
小野没回答,而是两手按住眼睛低声说:
“瞧,快看日本列岛的地下。”
“你是说,那样的情况……正在日本列岛的下面发生吗?”真下教授显得很吃惊,“证据呢?”
“时间怎么样?”
“我承认你们很优秀。”首相说,“可是,一旦产业界因为追逐利益而出现失控的局面的话,还是你们所能管得了的吗?”
中田早在D计划启动之初,就坚持让厂家生产这种仪器,并按他的意图,对其与计算机的连接方式进行彻底改良后,把试制品1号装在了“吉野号”上。现在安装在总部中枢部的,是已经定型的2号机。
“这座城市……”不知是谁,这样小声叹息道,“十一个月后,就要被彻底破坏而沉入海底了……简直难以置信……”
总理府长官回答说:“总部的人说这种可能性很大。现阶段,虽然还不清楚究竟哪些国家,多大程度地掌握了情报,但最近在日本列岛周围调查的外国船只、飞机和人造卫星,却突然开始增加了。当然,这也与我国开始秘密向四处派遣密使试探移民问题有关。所以,有些国家的政府首脑,虽然现阶段还没向外披露,但却是知情的。”
“听说只有十个月了……”

可是,为什么……小野寺重复了同样的问题。为什么选择了他?
“然后,在相遇的当天晚上,就在海滨跟你上床了……”玲子笑了,“我那晚也的确喝醉了,可是到底为什么呢?为什么我会愿意同突然出现的初来乍到的客人在夜晚的沙滩上做爱,而与当时去那里的建筑家们虽然早就成了熟人,但却与谁都没有睡过呢?”
“也许到百分之五十五左右时,停一阵比较好吧……”大臣嘀咕道,“然后,就看它跌落到多少而定啦。”
幸长有些动容,停住了手中已开始吸的烟。对呀……幸长因为睡眠不足像被贴了薄膜的脑子,终于动起来了。这个年轻人由于一种巧缘,在这项工作的初始阶段就被“挖”到这里。此后,便从“工作计划是有关海洋还是山川都不明确”的时期开始,一直被当作核心工作者任用至今。而他本人也的确是以一名正式成员的责任心,勤勤恳恳地工作着。可是,小野寺的“身份”却依然和当初没什么两样,没有得到任何适当的调整和解决。那时调查由田所博士负责,经费出自内阁调查室的“机密费”。当初的成员,除田所博士、小野寺以及年轻的临时工安川以外,几乎全都是公务员。也许正是这一点,导致了自己对这个问题的疏忽。田所博士倒是享受特殊待遇的,而小野寺在资格上则与刚从大学毕业的安川一样,被当作“临时雇员”对待,并且这种状况一直持续到进入D计划总部。具有潜水员和海洋工程师资格的小野寺,只要本人提出来,应该随时都可以聘请他为特邀人才或正式雇员的。
秘书进来对首相耳语了几句。首相点了点头。
H电视台的社长问:“就是那个叫田所的人哪,是个消息通吧。他被保释后,听说就不知去向了……要是再出那种事的话,麻烦就大了。”
“要当你妻子的人有多大了?”
秒针的嘀嗒声和类似咳嗽的快门轻轻的声音持续着。大屏幕里,蓝色日本列岛微微倾斜着身体,喘息着不断滑过大屏幕而往下沉去,不一会儿就停住不动了。
满头白发的日本银行总裁,无比自信地说:“当然能行得通。如果没有这种信念的话,政治姑且不说,恐怕连国际性的企业都无法生存。从长期的角度来说,更是这样……这是我的信念。”
“的确……”官房长官附和着说,“外务大臣就很担心这一点。”
“沿着糸鱼川—静冈结构线所积存的能量,怎么样了?”从国土地理院来的职员手指着大屏幕,声音有些沙哑地询问道,“按计算值的话, 它早已超过了地壳的弹性限度,但却几乎没有什么能量释放,而是在超过理论限度的情况下不断积蓄。就目前来看,沿中央大地沟带,只不过在松本每天出现了轻微地震,在大町、高田一带产生了一些土地隆升的现象而已。”
小野寺吃惊地望着空中:“不知道……应该是二十六七岁吧。 没准儿也许再大点儿……”
“是叫首相……”中田生硬地这样说着,同时按着电话键。
玲子轻轻拧了一下他的背。
大家像被冰冻僵了一样,呆立在显示装置的周围。
局长说:“不好说。为了不刺激市场,我们的确按照缓慢购进的方式去做了,但份额还是逐渐变大。我们不能断定,黄金和欧洲通货的涨价,与美元及日元的逐渐跌落有关的事被察觉,和这次的拋售公债有没有关系。”
幸长一边摁灭手中的烟,一边说道:“你会辞职吧……你走了,我们会感到寂寞的。到时候叫上中田和邦枝,给你开个欢送会什么的……”
“我认为这个时候还是顺其自然比较好……”一家汇兑银行的总裁说,“再降一点,让民间投资家也吐一点出来。为了保守‘秘密’,把资金用在支撑买进上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了。等市场价格进一步降低,如果再不用于回收的话……”
“我没这么说……”中田用下巴示意了一下大屏幕说道,“不过,以高速热流的形式向日本海沿岸移动,恐怕会以地幔为缓冲物,而向地壳内以及更广范围内积蓄能量,其大部分将成为把日本列岛往东南方推动的力量,而被释放。”
“怎么可能有证据!……毕竟是模型嘛。”中田抱着胳膊说,“不过,你想想看,地下的岩浆为什么能凿出隧道状的孔穴而喷发出来呢?一般认为富士山上的风穴,是未熔化而残留的熔岩,后来流出之后留下的痕迹。那么,液相熔岩为什么能够那么厉害地凿出隧道呢?”
“一个月……至少给我三个星期的缓冲时间,行不行?”通商产业大臣还不肯放弃,希望再争取些时间。

幸长按住终端器的删除键回过头说:“你也听说了吗?据说政府的正式发表,要在两周之后呢。”
“地幔下陷部的褶皱部分的温度压力,急速下降收缩,凹凸不平的褶皱突然变得平滑,且倾斜也会有所缓和。它凹陷下去多少,日本列岛便会被拖入海底多少。以前我始终没弄明白,在日本海的海沟的东侧为什么不会发生海底隆升,从这个模型来思考,就能明白了……”
“不知道。也许将被吸收为委员会的下属机构,或者被编入其中吧。官房长官已经下达了内部指示,要求田中和我进入正式设置的计划总部科学组。……当然也打算让你一块儿去……”
“也不能说是我们完全不知道的类型。”中田用粉笔粗略地在黑板上画出了图样,“发展到这个阶段的模式,应该是我们经常都遇到的。”
一位成员这样说:“就是发表之后,能逃出去的也还是有钱人吧。如果不尽快在议会上发表,采取防止混乱状态扩大的非常措施的话……”
日本海一侧的粉红色光和太平洋的绿色光都已经变弱,曾经密密麻麻地排列着的红色光点的数量也大大地减少。所剩的光点由红色变为橙色和黄色,光也渐渐变得微弱,缓缓地在那里忽明忽暗。
“完全是在沉没……”中田用生硬的声音嘟哝道,“而且,在沉没之前就断裂了……”
“当然,我们在这方面已经做好准备了。”同座的官房长官说,“待由干事长级别的官员商量并把成员确定下来后,我们随时都可以提供。”
“是不是可以考虑,让外国的报纸或通信社,做一个独家报道呢?”首相突然冒出这么一句。
“如果不是现在这种事态的话,你所说的也许还不错。”日本银行总裁冷不丁地说了一句,“可是,哪怕是被那些既狡猾又吝啬的家伙算计,我们还是应该,为即将失去国土的日本人的未来着想,而重视国际信义。外国的民间投资家就不用说了,就是对国际投资机构,我们也不能做趁机把损失转嫁到他们身上的事,因为我们不能把他们树为敌人。尽管我们不会沦落为乞丐,但是能够带走的东西都要带出去。同时,即使现在非常艰难,也应该努力,尽量做到:不要因为日本沉没,而给其他国家造成大的危害。我们这样去做,尽管一时比较艰难,但在不远的将来,它会加倍地回报回来。——明治时代,我们的前辈就是靠着这个,从赤手空拳一直发展到赢得了国际信誉……”
“另外,什么时候能听到避难计划的详细内容呢……” N电视台的理事长,冷不丁地突然问了一句,“因为电视网络……毕竟是要依靠设备的产业呀。”
“你会跟我结婚吗?”
“这样的话,有两三个计划就实现不了啦……”对方说。
只剩下短短的十个月……
中田呆望着空中说:“我有首相床边热线电话的号码……”
“快看,就是现在。”中田低声地叫道。
真下副教授焦躁地说:“可是,为什么在地下会积存那么多的能量呢?从理论上看,这是不可能的,它已经超越了地壳可以承受的限度。”
现在想起来,到现在为止,自己居然没有注意到:这个青年竟然一直充当着义工啊。幸长呆住了。在他原来就职的公司,他可是一名已经积累了相当经验的、有为的年轻人,应该是前途无量。然而,为了要保守“秘密”,却让他连正式的退职手续都没办理就“神秘失踪”,然后便被拖进了这种既隐秘又不耀眼,还十分辛苦的工作里。而且,幸长对他的“人生”“职称”之类的事全然不给予任何照料,只是一味地给他分配繁重的工作。另一方面,小野寺自己也没让任何人感觉到他存在着这样的问题,而一直兢兢业业地工作着。是因为单身一人的生活无牵无挂的缘故吗?或者是由于他不同于幸长他们这样的“贫穷一代”,从未品尝过与贫困为伍的“生活的艰辛”的缘故吗?那种让人变得渺小、伴随着不为人知的种种烦恼,而把自己搞得愈益悲惨的滋味,那种对“未来”的不安和恐惧,他也许从来不曾体会过吧。在这个青年的身上,似乎全然感觉不到对“生计”的不安,以及对将来的“安定的社会地位”http://www.99lib.net的执着追求。也许他是那种迄今为止幸长从未接触过的、生长于物质丰富时代的“新型”青年吧。虽然他的工作作风绝不马虎草率,但却十分轻松地丢掉了,在一家公司的业绩及安定的职位,而全身心地投入到下一项工作中去。至于金钱与地位,至于是否被认可,他似乎没有任何贪婪之心……能够做到对物质及地位满不在乎,一定是因为他在“物质丰富的时代”长大的缘故……
在地下二百公里处,位于绿色光点团下部的红色光,突然穿过日本列岛的地下,而忽地一下变成了浅红色的条纹并开始向侧面流动。粉红色条纹,在往日本海一侧过渡时,粉色的光亮不断增强并在那里形成了模糊的光斑。
“山下……”首相用平静的声音说道,“恐怕你不该问这个问题吧。作为我们所处位置的立场,我们是不能做出‘不可能’这样的回答的。想来你也明白,我们只能说:要竭尽全力地去做。”
“最后再问一遍……”首相环视了一下集结在官邸的阁僚们之后说,“公开发表,定在这两个星期之内,根据形势需要也可能提前……这一点没问题吧?”
这时,小野寺带着一脸的疲倦,走了进来。

中田说:“也许在比七百公里更浅的地方,出现了横向的洞穴吧。今天晚上,搞一个正式的模拟吧。”
“来自日本海一侧的横向压力,正在迅速增加……”
“我要结婚。”小野寺微微有些脸红,“我对国家已经奉献得够多了,想要给自己点奖励。我们打算在国家正式公布之前,两个人一起逃到国外去,没关系吧?”
“那样的时候,我在感到极度的寂寞和忍不住要哭出来的孤独的同时,又很幸福。……感觉自己似乎就要燃烧殆尽,而像星辰之屑一样地坠入宇宙之中,但却十分幸福。被冰冷的水牢牢地拥抱着,广阔的大海里尽管只有自己孤身一人,却能感觉到与深蓝的海水、摇曳的海藻,以及像银色的云彩一样摇摆着游动的鱼群,融为一体。小时候,我非常喜欢杜米埃《失乐园》的铜版画。你看过吗?在那里面有这样一幕:天使中最美丽的露西法,因为傲慢地违背了神的旨意,而被打入地狱变成了恶魔,胸中燃烧着向神复仇的怒火的他勇往直前地朝伊甸园飞去。在版画里,这个虽被变成了恶魔却依旧俊美的青年,正穿过束束阳光射入的宇宙,朝着下面遥远而清晰可见的伊甸园,张开像蝙蝠一样宽大的双翼而俯冲下去。不知为什么,看到那幅画我总会掉泪。周围全是悬崖和深不见底的深渊,海底略带灰色的清清的水流,无限地向四方扩展而去。每当远离海岸,独自一人往水中深潜下去时,我总会想起这幅画。有时候,甚至还会在潜水面罩里流下眼泪。在那一瞬间,我总是有一种顿悟的感觉。究竟明白了什么,却不能十分清楚地表达出来。那是一种在像宇宙一样的……比如地球、自然这样的空间里……自己虽然只是如沙粒般大小的非常渺小的存在,但自己却是与这巨大的世界融为一体的。尽管只是一粒尘埃,却能清楚地感觉到这一点。明白了自己究竟为何物。该怎么说呢……在顿悟到这一切的时候,我会有一种既孤独寂寞又想放声痛哭的幸福感。第一次被你抱在怀里的时候,不知为什么,我有一种同样的感觉。那时我还不知道你是深海潜水艇的舵手,却从你身上感觉到了‘海洋’的存在。啊,一定是这样的。肯定是我为了得到它的拥抱,而常常去的深沉广阔的巨大的海洋,看见了我平日在面罩里流下的眼泪,而化身成青年来拥抱我了……”
“很久以前,关于缺陷车的问题,就让美国的报纸抢先报道过。国内的新闻机构,这回退让回避一下吧。有意见认为,倒不妨利用‘外国’机构这个工具来报道的效果更好。”
技术研究总部不断壮大。地处横须贺的第五研究所,被全面编入D计划。护航舰中除了 “高月号”外,“山云号”“春风号”,以及自卫舰中排水量达四千七百吨的最大的新型舰艇“春菜号”,也被调集进来。一个月以内,破冰船“富士号”将在北方海域加入计划;半年前在神户竣工后,刚刚结束试航和训练的潜水艇“海流号”,也将加入这个项目。此外,海上自卫队现有力量的三分之一,都被划归到D计划总部下面听候调遣。
“就是再降,恐怕细节也不会更清楚了。设定好之后,大家都过来看看。开始。”
几个小时以后,声音又再度通过电话线传来。
真下副教授有些激动地说:“中田君,我承认你很有天分,可是,这么想当然地把各种模型照搬到这里来,恐怕也不太合适!隧道效应,不就是原子核的模型吗?能把素粒子级的共鸣吸收模式,用到如此宏观的地壳现象上吗?”
分散设置在日本列岛周围海底的无数个自动监视器,将获得有关振动、地热、倾斜磁重力的变化等数据,并通过地面台站的中转,不断地传送到这里。为了能够在海面上获取超低频和超声波定向传输的信号,二十多艘大小不同的高速舰艇和十架PSI飞机,正繁忙地工作着。同时,由十三架反潜机和十架HSS—2型直升机从空中检测出的地球磁力变化数据,两架PSI机从空中检测出的重力异常的宏观模式,也将被传送到这里。另外,根据地震预测计划而设置在日本各地陆上的无人监视器的数据,则将由气象厅传送过来。
“会不会太早了点儿? ”真下副教授脸色苍白地抬头看了看挂钟,“是不是时间标尺出错了呢?”
“这样就够了。”玲子也一边用力握住他的手,一边这样说,“这样就足够了……”
“我与财界的一部分人士,已经内部交流过。对他们来说,要谋求对策并形成方案的话,两个星期也是不可能的。在这些工作还没完成之前,人们听了公告就陷入大混乱的话……”
小野寺说:“是否还有非我做不可的工作呢?到了现在,我们的工作——或者说我的工作,应该说已经结束了。要发生的事以及发生的日期,已经大致清楚了,政府也开始全面地行动起来。‘有志之士’必须远离尘世而进行隐秘工作的阶段,也过去了……从我的角度来说,对于日本这个国家曾给予过自己的教育,所应有的‘回报式奉献’,似乎也已经竭尽所能地去完成了。当然,这仅仅是我个人的主观感受。不过,这样的问题,本来就是这么回事吧?”
“幸长,接下来的部分,除了摄像外,请用同样的像素把照片也拍下来,每隔两秒钟一次……再把时间速度降到一半。零点四五乘以一百零五倍 ……”
幸长颤抖着声音说:“这么说,日本已经开始沉没了吗?”
“欧洲的投资机构,似乎已经觉察到了什么……”大藏省国际金融局的局长说,“今天早上,开始出现大量拋售日本公债的情况。我们的经纪人现在倒是在支撑着买进,但如果照这样再继续被大量拋出的话,恐怕会对收购黄金的资金有影响。”
“你是说冰吗?”
“水平移动最大为三十五公里,垂直移动为负二公里。东部日本对着海平面,沿着俯角大约为十三度的面,向东东南移动。西部日本沿着俯角六度的面向南偏移,九州则整体性地按逆时针方向转动,南部却朝东滑移。”
中田仰头望着黑板,抱着胳膊像木头杆子一样呆立在那里。过了一会儿,他猛下决心似的突然拿起了电话。
“来吧……”玲子在耳边这样低语道。一听到这句话,在他生活中,似乎已经成为遥远过去的叶山之夜的记忆,突然又浮现了出来。——那时候他们相拥在一起,在耳边鸣响着的不是便携收音机的大声音乐,在狭小的机场宾馆的房间里,背景音乐充满整个屋子。从玲子那棕色的肌肤上,他嗅到了熟悉的被晒得灼热的沙子的味道。就在那一刹那,从沉醉的心里一下子涌起了一股强烈的欲望。他将玲子紧紧地抱在怀中,狂野地揉弄乳房,攫住对方舌头深深地接吻。他们彼此水乳交融,激情迸发,直至好多次不断地发出长长的嚎叫呻吟也停不下来。
“开始了……”气象厅的人用冷峻的口吻说,“日本列岛……裂开了……”
幸长屏息静气地听着两人的对话。
小野寺的脸上,出现了淡淡的笑容,说:“我又不是公务员……甚至连聘请的公函也没收到过。虽然跟大家像同僚似的组合在一起而共事,但我不过是一个从民间公司擅自退职的流浪汉,说起资格,也只是一名临时雇用的潜水艇舵手而已……”
围在桌子边的人不由得面面相觑。
“那么……在两个星期以后公开发表这一点上,已经没有异议了吧?”首相说着站起身来,“另外,你们对新闻记者可要当心点儿。 接下来,我们要去和他们的上司见面……”
“就是从这里开始的。时间是多少?”

“在我看来,倒是推迟一周发表也许比较好。”在野党干事在会上这样说道,“只要国外不曝光的话……在这段期间,自己有能力逃出去的,应该有很多都能离开日本吧。”
“大和礁的地热流量和隆升,在这一个星期,增加到了过去的三倍。”从气象厅来的年轻人小声说道,“或许会发生火山喷发吧。”
“内阁会议?”一位社长皱起了眉头,“在这样一大早召开?”
来自各方面的有关传闻的询问,纷纷涌向政府及相关机构。新闻记者们的神色日渐严峻,眼睛也熬得通红。在政府各部的记者倶乐部,电话铃声开始响个不停。尽管离召开临时国会还有几天,国会议员们却接二连三地拥到了议会。各省厅的局长、次长级别的干部,为了逃避每天蜂拥而至企图打听情况的议员,可真费了不少力气。在街头巷尾,特别是在东京,各种各样的流言开始四处传播。上班的工薪族们,在公司也无心手中的工作,动不动就凑在工作场所的一角议论纷纷。在震灾过去的几个月后,在灾难中幸免于难的家庭,以及住进受灾者临时住宅和设施的家庭,好不容易才刚刚勉强安定下来。然而,在灾害的恐怖记忆之外,还得为生活的不便和物价飞涨而伤透脑筋的主妇们,因街头的传言,再次陷入了深深的不安和疑虑之中。到底会怎么样?该怎么办才好?政府是否会为我们做些什么?甚至连出租车司机,也是一看到乘车的客人就问“东京真的会沉没吗”。就是在中学生和高中生之间,也开始流传许多流言,街上的书店里,与地震及地学相关的一般解说书卖得飞快。人们已经很清楚地意识到,不久之后会有“大事”发生。而且,对会发生什么“大事”这一点,已经没人怀疑了。
“有道理……”过了一阵后,真下这么嘀咕了一句,“有可能 存在这样的模型。在高温高压的岩石区域中,形成液相的隧道,热能则随着液体的流动而高速移动……就算是这样吧。可是,向日本海沿岸移动而积存在那里的能量,是怎么回事呢……”
玲子在父亲去世后,接着又失去了母亲。她把留给自己的不动产全部换成了钱。尽管因为地震而有所贬值,但她仍然拥有足够多的财产。“结婚后,我们俩去欧洲吧。”她建议说。
M报社的社长说:“与几家报社的大记者,比如和《纽约时报》的古拉哈姆、法国《世界报》的科瓦路斯基,谈一谈怎么样?”
“赶紧把存款全部取出来,”他说,“然后尽快把它换成宝石和外币。飞机票也最好立刻先买好。明天立刻就去办……”
首相说:“两天内能商议出来吧。原定是两周的,可现在的局势是,什么时候从什么地方会走漏消息完全无法把握。国外的机构更是特别危险。既然如此,便必须下决心尽快正式公开发表。希望大家能通力合作。”
闪烁的间隔变得更加缓慢,光屏的摇晃也变得梦幻般的舒缓。六台照相机每间隔两秒钟按下快门的声音“咔嚓咔嚓”地响个不停。红色光点的亮度更加强烈并互相九九藏书靠近,在日本海和伊豆、小笠原群岛的两侧像彩珠一样地排列着。在靠近太平洋一侧,沿着日本海的海沟,朦胧地出现了上部为绿色、下部闪烁着浓烈红色的光点团,而且亮度正一点点地在增强。
“不知道到底为什么。”中田摇了摇头说,“在地下深层发生的事,弄不明白。不过,好像是电脑从监视器传来的数据里,发现了我们不知道的模式,制作出了合理的模型。”
为了避免因“串线”造成情报泄露,通过一条特殊电话线路,在东京都内的某地,有一个声音向电话另一头这样说道。
清晨七点如此早的时间,各大报社、通信社的社长和社论主笔、东京都内电视台的社长及节目编辑局长,纷纷集中到了位于永田町的喜来登饭店。这里没有摆放公司的旗帜,完全像是参加早餐会一样的随意气氛,大家在大厅里碰了面,似乎也不怎么打招呼。
“两个星期,倒刚好是一个勉强能敷衍得过去的时间。” Y报社的主笔说,“自东京大地震以来,外国报社及通信社便一直让特派员在日本盯着。……而且,近来更有加紧注意的势头。外国记者已经渐渐地嗅出味道,就算我们跟他们达成协议,并且他们也愿意合作, 没准儿什么时候就被泄露出去了呢。前一阵子,不是刚发生过一家大众周刊杂志,登载了一位醉酒的科学家的发言,让大家捏一把冷汗的事吗?现在,仍有外国记者对那位科学家紧追不舍呢!”
“只有一两个星期的时间,多少人能跑出去,可想而知。”在野党第一大党的书记长,手敲着桌子说,“能逃出去的都是有钱人。一般老百姓怎么办?还是应该早点发表,马上进入管制状态。”
“是啊……”秘书回头瞧了一眼次官后回答道,“今天早上五点钟,大家就被召集起来了……”
运输大臣说:“后天我要去伦敦。今天,我已经让次官开始和国际船主协会,开展试探性对话了。据我们估计,为了将资产向国外转移所能包租的船只,可能不会太多。因为欧美市场已进入兴旺时期,且非洲各国的开发也开始走上轨道,目前是世界性的船只不足。半年后的租船以及新船当然已售罄,甚至连不定期航班也开始被预订了。”
“如果是宝永—爱鹰这条线的话,沼津也将全面受灾呀……”中田拿起话筒拨动了号码。“据传来的信息,位于甲府北边的茅之岳的地温上升,已开始喷气了。浅间山系,前不久也开始大规模地喷火。如果富士火山带全面爆发的话,日本的东西陆上交通就要被切断了。”
电传打字电报机的声音,毫无间断地回响着。XY绘图机在墙面上滑过的同时,以超常的速度画出了图形。
“总而言之,作祟的还是这个能量通道啦……”幸长叹了口气,离开显示装置走到黑板前拿起了粉笔。“说到底,就是这么回事。在太平洋沿岸,从地震发生源垂直分布可推测的地幔流下降分支。在下降开始的层面,在超过了二十三度、一百公里的地带,它将突然加大角度,以大约六十度的倾斜角度钻入大陆。可是,假如它在倾斜的中途又通过日本列岛底部,并向日本海一侧急速释放能量的话……”
“结婚可笑吗?”小野寺问道。
“能登半岛积存了大量的能量……”地震研究所的真下副教授,正一边用偏光示波器观测显示装置器的内部一边说,“以羽咋至七尾区间为界,其北部正向东移动。最近也许会发生地震吧。”
“似乎发表需要再提前二十四小时的可能性很大……”这边的声音说道,“那么,国会也要随之提前召开吧,议员们现在几乎都集中到了东京都内……”
幸长问:“你要叫醒长官吗?”
“飞机运输相当有限。目前,我们正在就大型载人运输机的协助问题,与美国和苏联的空军进行接触和磋商,但靠这些根本不够。大家别忘了,现在并不是日本在主宰世界。日本并没有权力把全世界的商业航空机都动用起来,在相当长的期间使之专属日本支配,以至于使世界的政治经济瘫痪。船只的情况也一样。再说,由于前不久发生的大地震,东京、横滨港口设备能力的百分之四十都还没有恢复……”
首相叮嘱似的说:“请大家别误会……两星期并不意味着,在此期间你们就能自由安排。在没正式公开发表的两个星期内,如果掌握了这个消息的大企业,争先恐后地开始筹备船只而引发船票和运费的国际性暴涨的话,政府可不答应。这是一年前的约定,你们应当遵守‘接受统管行动’条款。不过,以前所说的‘两年多’的期间,已经缩短为十个月了,请在这两星期内做出相应的调整。至于国内部分,开始着手准备也无妨。不过,这个时期要注意别泄露消息给外国。这一年里,财界已经极力控制新的国内投资,动用政府资金作为经费和报酬,并通过政府默许的股票操盘来伪装景气。同时在此期间,提高了海外投资比率,并且很侥幸地得以让地震灾害带来的损害,在某种程度上减少到了最低。也许我们的政策显得不够宽松,但我们却一直在努力通过这些举措,给财界和产业界一些减轻损害的利益补偿。我认为,日本的企业界,拥有世界上最优秀的人才和体系。历代执政政府,都对这样的财界、产业界的发展给予了不遗余力的协助。不过,我希望各位要理解的是:政府不仅要对财界、产业界负责,还必须对日本这个国家、对全国人民负责。所以,恳请财界、产业界,也能作为日本这个国家社会的构成部门之一,全面地协助我们。”
幸长稍微降低一点声音问道:“你母亲的后事,办好了吗?”
在厚厚的挡光窗帘外面,死寂的夜空,一部分已经露出了灰白。
由发出蓝色磷光的曲线绘出的日本列岛图案,在3D板上从中央部完全裂为倾斜的两部分。能量分布的显示光屏,由橙色过渡到红色,环绕着倾斜的日本列岛,在忽明忽暗地闪烁着。
“一百一十二点三秒……”小伙子说。“换算成实际时间的话,是一万一千二百三十小时。”
“绪形君……”
耀眼的红色光线,从位于日本列岛中央部位的富山湾的东边一带,突然蹿向了南方和北方。与此同时,日本列岛的许多地方出现无数细细的红线,列岛的整个形状都歪斜扭曲了。变化并没有就此停止,屏幕上太平洋一侧的光点群在以波动的形式向东边扩散的同时,其下方也不断下沉。穿过下方的斑纹活动越发激烈,日本海一侧的粉红色光点群越变越大,并开始像生物一样摆动起来。
“可是,人可以用飞机运啊。”
“又是地幔地震吗?”真下副教授用略带揶揄的口气说道。
“况且,运送恐怕又是在相当混乱和危险的状况下进行的……” 首相低声说道,“虽说还有十个月,但学者们认为,无法估测在十个月内会发生什么样的变动……”
感觉似乎看见了大海。玲子低声说道。她喜欢背着水中呼吸器潜水,并保持着平女子潜水纪录的成绩。她说:自己最喜欢独自一人逆流而行,并在可以上下左右无限展开的、暗淡的沉寂世界里潜沉下去。在冷冷地压住自己身体的水压中,所感觉到的那种孤独,简直奇妙得无法比拟。
防卫厅长官说:“我认为还是先别公开,把消息封锁到最后阶段比较好。参谋总部的人也是同样的意见。在社会上没传开之前,要彻底保密,利用这段期间来全力做准备。否则,结果可能无法收拾。”
一位秘书说:“首相和官房长官马上就到。内阁会议稍微延长了些,不过我想那边马上就会结束了……”
“这样行吗?不用再降到四分之一吗?”对方回应道。
幸长在图上画了一个大大的箭头。
“富士山在喷发着浓烟……”会长一边望着外面一边说,“是雾吧?”
大藏大臣问道:“目前的回收率是多少?”
官房长官回过头去,试图寻找声音的主人。——结果却没能弄明白,究竟是哪个党的党首提出的这个问题。
她神情有些恍惚地说道:“不动产还剩下一些山林,那些也要处理掉吗……”
然而,他虽然长期在核心部门工作,却一次也没提出过这样的要求,也没有谁替他考虑到这一点。尽管这是执行隐秘计划过程中常有的事,可总部设置后的“临时雇员”的工资待遇究竟是多少呢?关于这个问题,幸长却是连想都没想过。
他把脸贴近玲子白白的乳房,问道:“为什么?”——它们上面还残留着夏天日晒的痕迹,胸罩的印痕清楚可见。“为什么是我?你有过很多不错的男朋友,而和我只是见过一面……”
“快接近百分之五十了。”

“原来你那时候喝醉了呀……”小野寺笑了。
“似乎要宣布非常事态,然后,在国会成立由多党派组成的撤离计划实行委员会……”幸长一边吐出呛在嗓子里的烟,一边说道。“委员长是首相,在野党各派的党首和书记长、干事长,全部都将参与其中。各部的大臣也会成为成员,就是实质上的多党派联合政权。”
“什么样的模型?”
“当然,在国会要设立由多党派组成的专门应对委员会……”在野党第一大党的党首,皱着眉头说,“我们得到了一些令人不太愉快的消息——据说执政党政府在告知我们在野党以前,很早就把消息秘密透露给了财界和产业界,部分产业已经悄悄地把资产转移到了国外。作为应该对国民平等地承担责任的政府,难道不觉得这是极其不公平的、偏袒财界和产业界的做法吗?在我看来,这种做法是当今政府一贯的不良作风。就这次避难计划来说,救助全体国民的生命,这一点是否已经作为最优先的目标呢?在多党派进行监督考察之前,首相,首先能否请您谈谈对这个计划的决心或信心呢……”
“这种说法,似乎也太无破绽了……”真下怀疑地摇了摇头,“要是那样的话,在太平洋一侧呈正数和在日本海一侧呈负数的潜在能量,通过日本列岛斜下方的移动,基本上可以互相抵消。由此,发生爆炸性地壳大破坏的可能性,也就会消失。就是说,也许在日本的地面上,会发生相当程度的地震,但日本列岛却如土壤鼓起一样,只是斜着往下滑落,而不会发生给周边造成重大灾害的爆炸性能量释放。你不觉得这样的解释,过于完美合理了吗?”
幸长感到自己体内的血液,都在往足下倒流,不禁一阵恶心,似乎地板也正在不断地被融化。——再有十个月,就要开始了。如果这一切是真的……十个月又究竟能干什么呢?
“但是……”M党的党首说,“从迄今为止的执政党的工作作风来看,却让人感到,你们虽然嘴上喊着尊重人权,而实际上是重视保全财界、产业界的财产,甚至可以说,更加重视的是国家以及国家机构。较之国民,较之一个人的生命,国家机构的存在似乎更加重要。这种价值观,一直顽固地贯穿于从战前到现在的官僚政府中。为了维持国家的权威,牺牲五万或十万人的生命也在所不惜。这种思想和意识,是不会突然转变的。总之,今后的事情以后再做考虑。不管权威、手续,是否被当作官僚主义借口的形式性的公平主义,我们暂且拋开这一切。我们现在只想知道,政府究竟有没有不讲究形式,而不顾一切地拯救全体国民生命的决心……”
“从现在的模型来看,是从三百零二秒开始的……”气象厅来的人颤抖着声音回答,“换算成实际天数的话——到沉没开始为止,还剩下将近三百一十三天……”
“统一管理船只的命令,估计会在什么时候发布呢?”有人试探性地问道。
“预测值是多少? ”田中问道。
也许这是一类新型的,可以被称为“有教养的自然人”的人吧。对于他们的豁达、宽宏和柔和,老一代人又有谁可以妄加指责呢?
“不知道。不过……第一次与你做爱时,总觉得……”
大藏大臣摸着下巴,轻声地叹息说:“事态变得如此糟糕啊!到灾难降临所剩的时间,一下子就少了一半多……”
中田说:“倒不如说,自然本来就是欲趋于平稳地活动的。即便如此,日本列岛裂开的时候,所释放出的能量总量将会相当惊人。地面上的建筑物,大概没有什么能留存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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