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将沉没的国度
しずみ ゆく く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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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本海沟にっぽんかいこう
日本海沟にっぽんかいこう
东京とうきょう
政府せいふ
政府せいふ
日本列岛にっぽんれっとう
日本列岛にっぽんれっとう
即将沉没的国度しずみ ゆく くに
即将沉没的国度しずみ ゆく く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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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将沉没的国度しずみ ゆく くに
日本沉没にっぽん ちんぼ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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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所先生好像被逮捕啦!”
“为什么把田所先生……” 幸长提高嗓门吼道,“你小子……太过分了!”
“还是袖手旁观的好。”那个从外务省调来的,看起来像个秀才似的人,带着嘲讽的口气说,“弄得不好,反而会弄巧成拙,引起人们的猜疑,以为真出了什么事了。暗中监视他的行踪,要是媒体采访,最好一问三不知,变相拒绝。”
老人决定,三辆车留下两辆,立即和邦枝带上计划去东京。做好了出发前的准备,老人坐着轮椅来到大门口,这时,寒冷的天空开始雪花纷飞。特制的奔驰600型轿车的车灯已经打开,正往里放轮椅的时候,“轰隆”一声,像放炮一样的巨响震撼着灰蒙蒙的天空。有人在别墅下面呼喊。回头望去,接近富士山顶的坡面,已腾起一缕白烟。
邦枝大吃一惊,朝房屋那边望去。只见那个僧侣不慌不忙地从大门出来,从衣袖里掏出佛珠,合掌。
“你也来一下……”老人回过头招呼邦枝。
小野寺难过得直想把耳朵堵起来。大家从隔壁的房间陆续回来,用兴奋的语调愉快地议论着。小野寺觉得在那里一分钟也待不下去了,急忙跑向走廊,没想到在那儿突然碰上了幸长。
从另一个房间跑来一个男子,把头伸到隔壁的房间大声嚷道:
“据说节目结束后,在电视台一楼大厅,好像他又打人了。恰好遇上来现场办事的警察,就以‘暴力现行犯’的罪名把他逮捕了。”那男子说,“警察也被推了几下。好像上节目之前,他就已经喝得酩酊大醉了。”
“已经做好了吗?”老人在姑娘的搀扶下,从轮椅坐到了榻榻米上,也微微地回了个礼。“那么,皇室成员还是去瑞士……”
田所博士醉酒?小野寺惊出了一身冷汗,他恍恍惚惚地回味着那位工作人员所讲的话。虽然同田所博士相处只有半年,但是,却从来没见过他喝酒……
“哎呀!我差点忘了。”中田突然很吃惊地望着小野寺,“大约一小时前,这份报纸就转到我这里了,你还没看到吧?”
除此之外,后面还附有一些诸如不动产公司的社长、家庭主妇、著名的表演艺术家、科幻小说家等不太负责任的讲话。整篇文章以嘲讽的口吻,给人留下这样的印象:田所博士的言论,纯属异想天开,荒诞无稽。
小野寺感到从舌根处涌起一股苦涩的唾液。原来是这样!当事情到了实在无法掩盖的时候,就利用一个在学术界狂言乱语、声名狼藉的民间学者,以耸人听闻的方式在既非一流媒体也非学术性刊物的 “通俗周刊杂志”上发布“爆炸性”的言论。这样做会收到两方面的效果。一方面,人们不过把它看作是一个“惯例”,是周刊杂志哗众取宠的炒作,因此,人们只是“有限地”去接受信息;同时,来自公众机关的委婉的否定以及学术权威对“古怪”学者的冷嘲热讽,大大缓解了信息的“冲击力”。虽然人们对这种“奇谈怪论”多少会感到震惊,但还是能在一定程度上心安理得地接受下来。在精心策划下,最后以“电视节目上的暴力”事件来掩饰事实真相。另一方面,当人们最初接触到被掩盖的“事实”时,自然会产生“这样的事或许会发生”的想法,这样的运作就好比打了一剂解毒疫苗,让人们获得了“免疫力”……
“这儿,不能看到火山喷发吧?”老人好奇地笑了,“如果是箱根的驹岳一带有火山喷发的话,就能看得见了。”
“你认为他是那种稍微使点花招就上钩的人吗?——你认为我是那种对他耍手腕的人吗?” 中田大声回应道,“而且,除了他,还有更合适的人选吗?幸长,你怎么样?你能代替田所先生,把那场戏演得更好吗?”
“这个意见,也就是——最好什么都不做。” 福原教授哽咽了一下说,“顺其自然……以不变应万变……”
哪个混蛋说的?小野寺禁不住火冒三丈,回过头去看,却找不着是谁。但是,他心里明白,不是那个陆上自卫队的校官,就肯定是外务省的那个秀才。
那一瞬间,小野寺并没有感觉受到多大的打击,只是觉得有些发愣,好像在脑子里的某个地方还有另外一个自己,他对发愣的那个自己感到很诧异。
这时,身后传来了纷乱的脚步声,花枝姑娘神色慌张地跑近车旁。
小野寺再次读了一遍文章,最终发现文章不仅只字未提D计划以及计划总部的所在地,就连暗示性的东西也没有。那篇文章的后半部,援引了气象厅的一段话:
“那位老人还在箱根吗?” 小野寺突然皱紧眉头问,“不知那份报告送到了没有?富士火山带正从南边……”
“是吗……”老人把手放到膝盖上,身体倾斜,看着桌子上的信封说道,“到底还是提出了这样一个想法……”
“宝永火口终于喷发了……”老人沉着地说,“但是,这种程度,没什么了不起……”
“他应该受到惩罚。你认为呢?”陆上自卫队派来的那个身材魁梧的年轻校官,走近正在看周刊杂志的小野寺,搭讪道:“九_九_藏_书_网要在以前,如果泄露了国家重要机密,那立马就会遭逮捕,投进监狱……”
“怎么啦?”
“T大学的山城教授。”有人回答说,“他现在正在推搡前去劝他的节目主持人呢……”
“不要紧,我还不想死呢。”老人说,“我知道。两三天内没问题,而且,今晚那件事也应该有个结果。”
“宣言只不过是宣言罢了……” 福原教授喃喃地说,“遗憾的是,人类中的个体能够向整个人类社会要求他的权利,这样的体制还没有形成。就是在一个国家里,政府和国民之间的权利、义务关系,也才刚刚建立不久……”
“所以,就看怎么说了。假如新闻媒体已嗅出什么,那么我们迟早要被洗白。”
“你母亲……今年高寿?”中田盯着自己放在写字台上的双手,关切地问,“已经很久没有见面了吧?”
“光靠说服,能制约那乡下野蛮人的行动吗?像他那样的野蛮人,说不定倔脾气一上来就为所欲为地乱来。依我看,除了采取特别的手段,别无他法。”
“上面的人应该对他进行了说服工作……”
“好极了!”有人向隔壁的房间跑去,嘟嘟哝哝地说,“那家伙这下可好啦!”
“这可是件泄露国家机密的重大事件。”一位工作人员说,“那位田所先生,作为学者,也许是出类拔萃的。不过,真是一个糊涂透顶的民间学者——据说是喝醉了酒,稀里糊涂地把话漏了出去……”
转过走廊的拐角,能看见树木半掩着的另一幢房屋。过了回廊,再往里走,隔着一个四张半席子大小的候客室,里面有一个十叠大小的房间,旁边还有一个八叠的房间,隔扇门没有关严,留了一道缝。
“田所先生……” 中田刚开口,便有些哽咽,“关于这件事……是他主动承担了D计划的‘佯攻’行动。”
“怎么啦?”
“你冷静一点。” 小野寺一边挣脱被幸长拽住的胳膊,一边问,“你说什么,要揍中田先生?刚才田所博士不是因为在电视台打了人,被抓起来了吗?”
“即使能够幸存下来,我们的子孙……也将饱尝艰辛啊……”老人慢慢点点头,嘴里念叨着,“不管是继续传承日本血脉,还是放弃日本血脉……今后无论选择什么方式,只靠日本国内的力量来解决,那将于事无补。因为,这已是一个受外部力量牵制的问题了……如果真的要将‘日本’这个国家灭掉……将现有的日本人灭掉而使日本国消亡,那问题反而简单了。但,这毕竟是不可能的……因为,文化和语言是历史性的‘行为’……如果日本这个国家,她的民族、她的文化、她的历史、她的一切的财富都统统与日本国土一同消亡,那倒痛快……但是,日本民族还是一个年轻有朝气的民族……充满着奋发的干劲,生存‘行为’还没有终结……”
虽说是严冬2月末,隔扇门和玻璃门却敞开着,放眼望去,芦湖的风光尽收眼底。屋子中间摆了一张根来漆桌子,桌子上散乱摆着许多纸片。旁边是漆有泥金画的砚台盒,砚台盒的盖子斜开着,里面端放着一个青黑色、呈蜿蜒状、质地厚重的龙尾砚——是歙砚啊!邦枝瞪大眼睛,心里惊叫道。很早之前,他在墨砚展览会上曾见到过。龙尾砚的一端,墨汁已干,浮现出一颗美丽的金星来。墨块上的竹叶,用金粉点缀着,像是中国清墨,实际上却是日本墨。那支粗粗的毛笔,好像刚蘸满墨,搁在砚台盒边。
“这也许正是——日本人同其他民族截然不同之处。我们有这个念头……” 那个僧侣半睁着眼睛,好像在自言自语。
那位名叫龙野的僧侣,照旧合掌,缓缓地鞠了一躬。
“我知道,是你设了个圈套,故意让他上钩……”
邦枝曾多次怀疑,这些人到底在想什么?在做什么?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这些人是在思考有关日本和日本人“未来”的大事。
“他自己毕竟是这个异常变动的发现者……”
“不是我让他去的。” 中田的语气如往常一样冷静,“是他自己主动要去的。是真的。他与渡老人说了些什么,然后就……”
“过来!”幸长表现出少有的激动,以至于脸部肌肉都有些抽搐,他铁青着脸,横眉怒目。“非揍中田那小子不可。”
“这么说,是先生主动承担的了。”小野寺说,“我明白了……”
“等一下……” 小野寺插嘴说,“单从这篇报道看,田所先生只是陈述了他个人的意见,只字未提我们这个计划和总部的事情嘛。”
这时候,小野寺忽然想起了田所先生还在拘留所。这位了不起的人物……毕竟是酒后犯事,大概早晚要保释出来吧。但是,保释以后又怎样呢……
“已经作为暴力现行犯被捕了。”
幸长粗暴地推开中田的办公室,径直向中田走去,正在同中田谈话的工作人员吃惊地回过头来。小野寺拍了拍九九藏书网他的肩膀,让他躲开。幸长一把拽住中田的衣领,一手紧握拳头,两手都在颤抖着。小野寺看着幸长痉挛的面孔,心想,他那样能打人吗?
“如果批准了他的辞职,反而会更麻烦。”从防卫厅技术研究所调来的年轻工作人员插嘴道,“这以后,新闻媒体肯定不会善罢甘休的,如果他站在完全不负责任的立场,乱说一通,那麻烦就大了。反正职也辞了,讲什么话也不受限制。”
“邦枝,把那封信……”老人一边说,一边用眼神示意姑娘,“大家辛苦了。好好休息吧。”
这是怎么一回事呢?小野寺不由得在心里自问。……他的脑海里浮现出田所博士那高大伟岸的身躯,以及怜爱“大自然”的博士所独有的大度、宽厚的仁慈面容——一张能唤起人们感伤的极具情感力量的面容。记得在本乡町那个杂乱无章的研究所,自己被幸长引荐,第一次见到田所博士时,博士说:“这个人是可以信赖的,因为他一直在关注广袤的大自然,而且了解它。”小野寺一想起这番话,心里就热乎乎的。
富士山的方向,还是像炮声一样隆隆震响,火山灰夹杂着细雪发出“沙沙”的声音,飘落在奔驰车的顶上。
“他的表演总算暂时转移了社会对这个计划……这个总部存在的注意。” 小野寺喃喃地说,“这个人不会重返这个计划了吧?他是不是也认为自己的使命已结束?我们再也不能同他一起工作了吧?”
“那个……”坐在房间角落里一直默默不语的记录员,沙哑着声音说,“如果可以的话,请让先生们休息一下好吗?因为他们昼夜不停地……”
“这个……” 福原教授看了一下外面的景色,低声说道。
“马上去东京吗?”邦枝推着轮椅问,“那几位先生方便的话,也可以一起……车是现成的,而且,这儿也越来越不安全了。”
而且,在文章最后还刊登了著名学者的谈话内容。小野寺早就熟知小泉这位学者的大名。小泉称:对于田所这位学者的研究是不可偏信的。在日本学术界,他很孤立,受美国海军的委托,他从事过一些军事研究……总之,他是一个喜欢哗众取宠的人……他抛出这样的言论,完全是神经不正常所致吧。即便他是在理智的状态下说出这番言论,也只能认为,他想借近来所发生的大地震和伊豆群岛火山喷发而引起的社会不安之机,沽名钓誉,出风头。这种对科学极不负责任的言论,将助长社会的不安定因素。为了维护社会的安定,对于这样的人应当严加管束……
去你的!邦枝在喉咙里怒吼道。他由于过分的激动,浑身泛起了鸡皮疙瘩。那么说,日本民族……一亿一千万人民,全部消亡也是可以的了?这帮学者到底在干什么……
“不管怎么说,那是一个极端的想法……” 僧侣还是闭着眼睛说,“但是,如果不那样极端地去设想,就很难得出全盘考虑的基本态度……”
幸长和中田非常惊讶地注视着小野寺。一时间,大家都沉默无语了。这时,传来了玻璃窗“哗啦啦”的振动声。对于这样的小地震,大家都习以为常,也不介意了。而现在,这小地震正撼动着防卫厅的大楼。
“快!”老人对正准备把轮椅装上汽车的邦枝说,“花枝,你立即通知先生的家属。龙野先生,以后的事就拜托你了。”
“不过,话虽如此……”小野寺小声地说,“田所博士……为什么突然这样……”
“那种没教养的学者,真是拿他没有办法。”校官啧啧嘴,“做一个预言者还马马虎虎,但是,涉及国家大事……”
“你别看他们白天那个样子,那是在思考呢。”老人用锐利的目光看着邦枝,说,“他们倒是很操心那件事哩。三天来,他们连眼睛都没有闭一下。前些日子,他们好在白天能睡上一觉,可是,现在这样的工作强度,也不知道他们的身体能不能支撑得住……”
在房里的一个角落,像是做记录工作的中年男子,疲惫不堪地耷拉着脑袋坐着。桌子旁边坐着两个人,那个身材矮小的人,穿着黑红色大岛绸和服,双手交叉在胸前,眺望着外面的景色。另一个僧侣打扮的人,穿着青灰色棉布衣衫,手指交叉至丹田,闭目打坐。两人面前的桌上有三个大信封,每个信封上都还留着新鲜的墨迹,上面写着汉字数字。
“这……” 福原教授说。
“六十八,不,已经六十九了……” 小野寺声音很低沉地回答,“父亲去世后,她很明显地衰老了……一定是心脏出了问题。”
小野寺条件反射地一把抓起那本杂志,他意识到自己的脸色都在变。他的眼睛贪婪地追逐着杂志上的铅字。由于刚受到的刺激过大,以至于他一时无法读懂文章的意思,同一页内容不得不反复读了几遍。这篇文章虽然对田所博士“地幔对流异常”理论的表述不太准确,但还是基本上进行了全面的阐述,而且,还带有通俗周刊杂志惯用的危言耸听的笔调。
日本列岛即将沉没?!
“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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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校官皱着眉头问,“什么节目?”
母逝世,速归。
小野寺一听对方讲话的口气,便断定他一定是军人。他强压心中的怒气,装作没听见,继续看那本周刊杂志。
“不是的!”小野寺在心中呐喊道。他再次把眼光投到周刊杂志上。说什么田所博士是受“D计划组织的排挤而发泄不满的”,这完全是政客和官场的托词。田所先生绝不是那样的人。他是一位真正的“学者”,但是,又是一个根本不懂“现实”的“狂热的科学家”,他既不是“书呆子”,也不是“幼稚无知的学者”。甚至可以说,他的心比那些象牙塔庇护之下的学院派大教授更宽厚豁达,更懂得“自然”、“人类”、一切的一切……但是,尽管如此,为什么他要干出那样的事呢……
海底火山权威田所博士的预言
“什么?”屋里的人一下活跃起来,“打了谁啦?”
“在隔壁的房间休息呢……” 福原教授回答说,“刚才还在这儿,不过……他已经筋疲力尽……”
这四个人好像刚刚才察觉,小野寺早在这个“计划”正式启动之前,就已经同田所博士在一起工作了。
“什么?” 小野寺不由自主地大步追上那个男子,一把抓住那男子的肩膀,“你说他怎么啦……”
“我们在这儿一直准备了三辆汽车待命。这是首相的死命令。怎么样,请您早点回东京吧?如果万一发生了什么……”
“你是说田所先生主动承担了这个丢人现眼的差事?”
房内四周堆满了书籍、文件,还有一些散落在榻榻米上,其中,混杂着外文书、线装汉书。年鉴、百科词典等书很显眼,地图也不计其数地散乱堆放着。
“概括我们的基本想法就是:不向世界——日本以外的其他国家谋求什么,要求什么……” 福原教授的声音低沉而沙哑,“我们的基本认识是:外面的世界——还没有发展到能让日本向他们谋求什么的程度。这个地球上的人类社会,还没有进步到能够保证一个国家的人民在自己本土以外的土地上拥有生活的权利。……而且,这种状态还将长期地、相当漫长地持续下去。失去国土的日本民族将在世界各地过着寄人篱下的生活。……然而,如果寻求不到,千万不要强求。即使要生存,也得靠自己的力量……”
“你还不知道啊?”一位二十几岁的年轻工作人员抬头看了小野寺一眼,然后伸手从桌子那边拿过一本杂志递给小野寺,“这个,昨晚刚登的。”
“是向周刊杂志泄密的角色?”
“世界人权宣言……”邦枝忍耐不住,脱口而出,“……任何政府都必须保证,作为人最基本的生存权利……”
那个僧侣说:“说老实话,我们三人都倾向于这个意见。但是,由于这些意见与这次行动的宗旨背道而驰,因此,我们作为特殊的意见,把它放到另一个信封里。”
“我们没有按地域,而是按事情的严重情况来分的类……” 福原教授的喉咙好像被痰堵住似的,他接着说,“第一种情况是,日本民族的一部分,在某个地方建立一个新的国家;第二种情况是,日本民族分散到世界各地,归化到所在的那个国家;最后一种情况……是世界哪个国家都拒绝接收……”
“工作有进展吗?” 邦枝有点焦急地询问,“他们白天就是散步之类的,好像很悠闲……”
“昨天下午,醉醺醺地出现在气象厅,通过D计划的有关人士向总部递交了辞呈。” 那个魁梧的年轻校官双臂交叉在胸前说,“他本人到底还是感到要负责任,没脸到我们这儿来。”
“已经闹得不可开交了。”那位年轻的工作人员说,“他已经被公安部门盯梢了,今天下午,他要上电视节目 。”
“花枝……”老人转过身来,果断地说,“立即叫医生来,给他们三位检查一下。”
幸长松开了抓住中田衣领的手,脸色变得更加阴沉,浑身像发疟疾一样不断地抽搐,他用手捂住了脸。看到这情形,小野寺上前一步站在两人中间。
“要是告诉你,你能制止得了他?” 幸长仍然拽住中田的衣领不放,中田朝小野寺瞅了一眼。“……说实话,没有比田所博士更合适的人选了。只不过他急于求成,做得过头了。的确,在听到田所先生提出承担此事时,我就在想,如果他出场,那真是再好不过了。但是,我再强调一遍,不是我请求他的。是他偶然听到那个计划,主动请缨承担的。”
田所博士心中有一个广阔的“自然”。因此,他不会沉溺于狭隘的人世、社会组织和集团机构之间的“权力之争”,即使被疏远也不会怨天尤人;甚至被迫退出组织,也不会对组织内部的“对头”进行任何恶意的报复。他具有不计较个人得失,随时能够退出争斗的宽容和豁达。这是小野寺同博士长期共事的过程中不知不觉所感受到的。就是这么一位田所博士——来到这儿,为什么要这样做……难道他这个“民间学者”真的与这
九九藏书
个充满勾心斗角、尔虞我诈的“有组织的社会”格格不入吗?
“分作三份啊?”老人看着桌上的信封说,“是吗?……”
“是……”那个身材矮小的人回答说,“皇室成员中,一人去美国,一人去中国,可能的话,非洲再去一人……”
小野寺走进D计划总部的总务室,发觉室内特别嘈杂喧嚣。人们在奇怪而不和谐的气氛中,三三两两地围坐在办公桌旁交头接耳,窃窃私议。
“这是一个非他莫属的角色……” 中田难受地干咳了几声,“他的表演效果超出预期好几倍。尽管没想到他竟然会闹到那种程度……”
“会不会是因为后来的中田先生抢夺了‘计划’的领导权而窝火呢?……”那位年轻的工作人员说,“最近有人听到,他们两人在中田先生的办公室里吵得很厉害。”
“我们在第三个信封里,还装了一个信封,里面有我们提出的非常极端的意见。”
“听说富士一带已经发出了警报。”邦枝面色苍白地说,“据说大泽坍塌处喷出的水蒸气在加剧,宝口火山正下方也开始喷气了。除了特别人员外,山顶观测所的人员已经全部撤离了。”
老人用犀利的目光盯着两人说:“你们三位,产生这个念头的时候,是否考虑过自己的年龄?”
而且,这地震也正是整个日本列岛走向最后大变动之前的零碎的脚步声。
“隐居老先生……”姑娘跑到老人的身边,双手掩面,“那个……福原先生,他……”
老人所说的那些人,指的是学者福原教授主持的小组。福原教授来自京都,他一直住在这幢别墅里。还有另外两人,好像是福原教授邀请来的。其中一人,脸色白净,面无表情,看不出究竟是多大年纪。他平时穿一身和服,像是一个僧侣。另一个人,上了年纪,已经满头银发。此外,还有从总部派来的三个人,他们主要是帮助做记录、传送资料,与总部进行联络,一直同小组一起工作。有时,百忙之中的首相也会突然造访,同他们谈论个通宵。那时,邦枝也在隔壁的房间陪同。邦枝利用送茶点打开隔扇门的机会,偷偷往里瞧,只看见包括老人在内的五个人喝着茶,议论着庭院的名花异草,谈论着品茗茶具,悠闲自在地闲聊着。有一次,有谁讲他到在国外所遇到的尴尬事,首相和老人都大声笑了起来。
“我们从事的工作已经快要无法隐瞒下去了……” 中田依然背着脸在说,“因此,想采取惯用的手法,放个试探气球,不留痕迹地让媒体嗅到消息,用这种方式把这件事泄露出去,同时,观察社会的反应。最好不在大报上刊登,而是在通俗周刊杂志上,以闲谈的方式登载出去,这是我出的点子。但是,究竟用什么样的方式合适呢,正在考虑具体的方案的时候,田所先生就……”
“好像有点明白,但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件事奠定了小野寺对田所博士绝对信任的基础。他同田所博士一起,在一万米深的海底,承受着一平方厘米十吨的压力,亲眼目睹了那个宏大的“场面”。而且,田所博士在他所观察到的那个宏大“场面”的基础上,凭着他“丰富的阅历”,更广泛、更深入地诠释“人类”、“社会”和“组织”。他的学识深奥精微,小野寺深感自愧不如。
小野寺没有跟随那些工作人员拥进有电视的隔壁房间,而是一个人独自站在办公桌的旁边。他感到两腿无力,全身发软。
“唉,到处都爆满,飞机票很难搞到手。”中田拿起电话,说,“自卫队的运输机每天都要从厚木飞往伊丹,你就溜上去吧……”
幸长使劲地拽住小野寺的胳膊,小野寺惊讶地望着他。这是小野寺第一次看到这位和善而又略显懦弱的学者,居然有如此冲动的一面。
“快回家看看。”幸长说,“你老家在关西吧?羽田机场已经通航了……”
邦枝不知什么时候,放在膝盖上的手,紧紧地攥住了裤子。手掌上出的汗湿漉漉的,胳肢窝也沁出了冷汗。这些人……太可怕……
“那个人有点不得志吧。”外务省来的那人说,“的确,就这件事本身而言,我们承认他是一位相当敏锐的预言家。而且,在事态还处于模糊不清、大家都不知所措的时候,他起到了很大的推动作用。但是,当那件事被正式作为国家大事,有组织地展开工作的时候,像他这种单枪匹马、独断专行的民间学者,反而会成为这个组织的绊脚石。因此,不知不觉中,他会从‘计划’的领导核心中被淘汰出局。甚至在调查工作方面,一旦以组织的形式进行工作时,他也很难再抛头露面。毕竟他对发生异常变化的可能性研究,纯粹是为了证实他自己的理论……甚至可以说,他是从纯学术的角度,或者是从个人求知的好奇心出发,力求弄清事态的真相。他根本没有把日本国面对这种异常变化该如何应对这样的问题联系起来。他是一个十足的‘书呆子’。同时,他又是个陈腐的旧式学者,不大会使用计算机,甚至不知道什么是系统工99lib•net程。所以,他很自然地要脱离D计划的核心层——或许他希望自己一直坐在这个计划的核心位置。他满脑子都是观察‘自然这个大舞台’的大计划,为此,他想自行其是,调动整个组织。但是,这与他观测日食之类的事情完全是两码事……因此,随着问题日趋凸显,他就越发显得没有地位,于是他的不满情绪就爆发出来了……”
小野寺身边的四位工作人员,都一齐转过头来看着他。
老人坐在轮椅上,透过玻璃门向庭院眺望。身着酒红色结城绸衣的姑娘出现在楼廊尽头,她穿过走廊来到老人的身旁,跪下,把嘴贴在老人的耳边,轻轻说了几句什么。老人微微点头,于是,姑娘绕到老人身后推着轮椅向楼廊走去。
“混账东西!”校官拍着桌子骂道,“能不能设法阻止他?应该出动反间谍部队了。”
“更让他伤心?”幸长从窗前转过身问,“是什么?”
“同时,还向电视……” 中田痛苦地背过脸去,“没想到他会搞到那种地步……”
“他自己关上了重返工作岗位的大门。在电视节目里动手打大学教授,这是我们始料不及的……”中田用手搓着脸颊,含糊其词地说,“可是,到现在为止,我总觉得,他在什么地方,想和我们取得联系。我想我们会联络上的。渡老人会出面处理善后的。”
“他这个人——真是个古怪的……但却是一位了不起的人物啊。”中田坐在椅子上,喃喃地说,“当然,大概也是因为他没有家庭这个后顾之忧,对社会地位、名誉,什么都无所谓……”
“发生了什么事?” 小野寺边脱掉外套,边问身边的工作人员。
“恐怕近一半的人要死去……” 福原教授语调很低沉,口气淡漠地说,“即使活下来的人……也会很惨的……”
“你应该阻止他!” 幸长叫喊道,“他可是有功之臣呀!而且,还是我的恩师!为什么不事前给我打个招呼……”
“花枝……到这边来。”老人朝坐在房间角落的姑娘示意,“请好好看看这位姑娘,才二十三岁呢,还不知道什么是男人。她水灵娇嫩,是未来的希望。这样的姑娘……或者是孩子们的未来,你们都想过了吗?”
“正是为了这个。” 幸长再一次拽住小野寺的胳膊,“无论如何也不能饶恕中田。他把田所先生害苦了……”
去气象厅辞职?小野寺有些迷惑不解。
“计划大致已经……”眺望外面景色的那个人,放开交叉在胸前的胳膊,轻轻行个礼说。
中田打开抽屉,取出一张折成四叠的报纸,递给了小野寺。小野寺接过报纸,翻开一看,三行广告栏的边上,用红笔勾画了出来。大号字刊登出的《寻人广告》跳入小野寺的视野。
“所以说,最让人头疼的就是他这样的民间人士了,” 那个魁梧的年轻校官看着小野寺,语气十分傲慢,“对国家没有一点责任感,根本就不知道约束自己。为了防止他继续不负责任地乱说,泄露机密,管他什么非法不非法,只有先把他拘禁起来。”
最近以来,日本列岛的确集中性地发生了大地震等特大灾害,日本附近的地壳变动和造山运动也趋于活跃。对此,有关部门正全力以赴地对今后可能发生的异常变化和灾害进行调查。尽管如此,抛出所谓的日本列岛即将沉没的言论,是不符合现代地质学的常理的……
递过来的是一本周刊杂志,在通俗周刊杂志中也属于高级出版社发行的刊物。虽说是昨晚刚发售的新杂志,但是,辗转数人之手后,已经破损不堪了。翻开的那一页,头条通栏标题,耸人听闻。
“犹太民族的事例,对我们没有多大的参考价值。” 那个僧侣打扮的人仍然闭着眼睛说,“我认为,这个岛国的人民,两千年来,闭关自守过着幸福的生活,他们不会立即就沦落到犹太民族两千年颠沛流离的境遇中去。日本人向海外迁移之后,经过若干年,他们学到什么……到那时,日本人还能不能继续保持日本民族的……”
“据说是民营电视台,下午的访谈综艺节目。”
“那么,田所博士现在……”
“不仅仅是这些……” 小野寺很肯定地说,“这一点,我还是比较了解的。当然,他这个人从来就不在意地位、名誉之类的东西。但是,我觉得有一件事比这些更让他伤心。”
“哎呀!打起来了!”有人打开隔壁的房门叫了起来,“田所先生,在电视节目里,对持不同意见的嘉宾动手了。”
这时,那个面朝庭院的人才向邦枝这边看了一眼。他的样子惨不忍睹,给人一种酸楚的感觉,邦枝不由得鼻子一酸,咽了一口唾液。仅一周左右的光景,福原教授仿佛换了一个人。他曾经红光满面、充满童趣的面孔,如今,已是面容憔悴、两眼凹陷,土色的皮肤近似于铅色,满脸胡须,简直像一个极度瘦弱的晚期癌症患者——只有眼睛显露着残存的活力和光亮,异常地耀眼。
邦枝和姑娘把老人扶上轮椅,那三人仍纹丝不动地坐在原处。
小野寺俊夫:
“宇津木先生呢?”老人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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