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去往帝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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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去往帝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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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将抵达拜占庭的西方权贵们都野心勃勃,对拜占庭给他们准备的迎接方式都有自己的期望,这些期望涉及一系列复杂的政治要求。1096年夏天,法兰西国王的兄弟韦芒杜瓦的于格先行派出使节去见迪拉基翁总督,使节带回了给阿莱克修斯的消息,大概讲了一下迪拉基翁总督想要得到怎样的接待:“您知道,皇帝陛下,我乃众王之王,天底下最尊贵者。我到达时应受到符合我高贵出身的盛大典礼的欢迎。” 此后不久,又来了一条同样口气很大的消息:“请知悉,督军(doux,拜占庭总督)大人,我们的领主于格大人就要到来了。他从罗马带来了圣彼得的金色旗帜。此外,还请了解,他是法兰西军队的最高指挥官。请据此安排符合他身份等级的接待仪式,也请您做好迎接他的准备。”
当时众多人因此而深感震惊。一位作者写道,参与迫害犹太人者会被绝罚,甚至会遭到大领主们的严厉惩罚的警告——但这些似乎都没什么效果。诺让的吉贝尔写道,这些德意志混球代表了社会中最差劲的部分,他们是欧洲人中的渣滓。
随着民众十字军的各支队伍逼近君士坦丁堡,忧虑情绪日益增长。1096年春,在第一批武装朝圣队伍接近拜占庭帝国边境时,令人震惊的暴力行动发生了。有一位匈牙利军队的指挥官,他原本是被匈牙利国王派去,护送这支朝圣队伍安全通过匈牙利领土的。可悲的是,这位有一头迷人的雪白头发、备受大家尊敬的人物,最后却被他要护送的朝圣者斩首示众。空有狂热的宗教激情但缺乏纪律的第一批朝圣者,在到达贝尔格莱德的时候就惹出了更大的乱子。贝尔格莱德是拜占庭帝国最西边的入口要塞,位于多瑙河边。在猝不及防的情况下来了这么一批人,拜占庭当局匆忙试图应对。帝国官员为了稳定商品供应,禁止来人购买补给。而这立刻就让西方人炸开了锅,他们愤怒地洗劫了贝尔格莱德周边一带。在拜占庭守军用武力镇压骚乱者之后,人们才渐渐平静下来。等到足够的补给运到后,帝国开设了专门市场,这才安抚了随时可能闹事的十字军。
布永的戈弗雷发动的进攻进一步加深了城中居民的恐惧。而皇帝身边的人最为焦虑。阿莱克修斯在君士坦丁堡仅存的一些盟友相信,城中的反对势力将会利用十字军到来之机起而反对皇帝。有些人想要报科穆宁家族当年夺取政权的仇,还有更多人是因为近期的第欧根尼谋逆事件积下的怨恨。据《阿莱克修斯纪》所言,有一次皇帝的支持者们甚至急忙跑到宫中,组成环护皇帝的最后一道屏障,阻挡城中不满的居民们。他们觉得这些居民随时可能造反。皇帝被催促着穿上自己的铠甲,准备英勇战死,但面对这一切,阿莱克修斯却仍然坐在王座上岿然不动,表现出了令人钦佩的传奇般的沉着冷静。
1096年初,一群群骑士开始从莱茵兰出发,随行的还有教士、老人、女人和小孩。正是这第一波浪潮,后来被称为“民众十字军”。近期有学者为了纠正人们认为其混乱不堪的印象,强调其中一些人还是很有能力的,并指出,“隐修者”彼得聚集起的这支杂牌军里其实也包括一些小贵族和独立骑士。尽管如此,这波启程前往圣地的人群不仅没有得到教会的赞同,而且也与乌尔班二世和阿莱克修斯经过详细规划的组织明显不同。
阿莱克修斯还给各支十字军队伍指派了向导,引领他们走最有效率的道路,让他们远离麻烦。各支队伍总体来说都做到了这一点,但有一支却状况不断。博希蒙德一行人总是离开通往君士坦丁堡的主干道去抢劫牲畜和其他物资,有一次还放火烧了一座他们认为里面满是“异端”的要塞。他们这队行进的速度明显也比其他队伍慢很多,这说明他们并不怎么信任皇帝在各地的代理官员。但是,在一名帝国向导前来与他们同行之后,他们的行为就有了极大的改观。这名向导阻止了他们提议的进攻一座“满是好东西”的城堡的提议,还说服博希蒙德下令将手下人抢劫的财物归还给当地人。
反犹主义还在蔓延。1096年夏天,当布永的戈弗雷出发时,他发誓要消灭犹太人。但他最终没有这么做,这是因为亨利四世警告他,不得在自己的领土内不经自己授权擅自对任何人动武。而犹太人对戈弗雷怨恨极深,当时就有一名犹太人祈祷称,希望戈弗雷被挫骨扬灰。随十字军启动而爆发的反犹主义并不仅局限在莱茵兰。法兰西境内也有一些暴力行动,几乎就要变成对犹太社群的全面屠杀。
10世纪时,想要获准觐见皇帝是一件非常烦琐的事情。如一位亲历者所回忆的:“王座前面有一棵青铜镀金的树,枝杈也是青铜镀金的,上面有各种各样的鸟,都在唱着不同的歌曲……巨大的狮子(虽然不清楚是木胎还是铜胎,但都镀了金)似乎在守卫着(皇帝),它们的尾巴敲击着地面,嘴巴张着,发出低吼,舌头闪闪发光。我被架在两个太监的肩膀上,进入大殿中,来到皇帝面前。”这时,一个机械装置把王座高高升起,使得皇帝与异国来客说话时,声音好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一样。
过去,阿莱克修斯皇帝曾毫不费力就安排了前来帝国的人数较多的西方人团体,比如来自佛兰德斯的500名骑士。但与十字军的初次接触确实让他非常惊愕。为了尽可能减少对君士坦丁堡的危害,阿莱克修斯皇帝早早就把他们送过海峡,去到小亚细亚,估计他们会在那里等待其他队伍到来,然后继续前去对抗突厥人。可是他们太过狂热,又莫名地自信,立刻就出发前往尼西亚,不放过路上遭遇的任何人。据《阿莱克修斯纪》的记述,他们“对那里所有的人都表现出令人恐惧的残忍:把婴儿撕成碎片,串在木棒上烤;老人们也遭受了各种酷刑”。 西方的文献也同样充满谴责。《法兰克人事迹》的匿名作者称,他们不仅对突厥人残忍,也对基督徒犯下了邪恶的罪行。一种难以忽视的讽刺在于,民众十字军的参与者本来是前来保护东方的基督徒免受异教徒压迫的,但如今却在洗劫和破坏小亚细亚北部的教堂。
1096—1097年冬,阿莱克修斯与布永的戈弗雷最终达成和解后,双方的协议中就规定了公爵应像其他人一样向皇帝宣誓效忠。他照做后,“获得了大量钱财,并受邀进宫与阿莱克修斯同桌就餐,享受盛大的宴请……皇帝随后下令,为他的人马提供丰富的补给”。
博希蒙德很高兴未来有可能开创自己的一块领地,因此,他代表阿莱克修斯推动了与图卢兹的雷蒙的谈判。正是博希蒙德劝诱并最终威胁这位最有权势的远征领导人,告诉他如果他一直拒绝宣誓的话,自己就会亲自对他采取行动。九*九*藏*书*网让十字军上上下下都对博希蒙德生出了亲近之感,因为他们都认为领导人之间的意见不合会分散注意力,耽误眼前要抗击小亚细亚的突厥人这件大事。博希蒙德于是赢得了推动十字军继续向前的好名声。这也拉近了他与阿莱克修斯的关系。阿莱克修斯开始把这位从前的敌人看作是一位有价值的盟友,一个有情有义的人,也就是他能够信赖的人。
对待博希蒙德,阿莱克修斯也准备采用灵活和折中的方式。博希蒙同意成为皇帝的诸侯,但提出了特别的要求。“皇帝说,如果博希蒙德向他宣誓,作为回报,他将获得自安条克开始15天路程长、8天路程宽的土地。(阿莱克修斯)还承诺,只要他忠诚地信守诺言,那他的领地将辽阔无际”。 这种妥协方案的代价并不大:别的不说,它首先是对帝国有利的——鼓励博希蒙德去夺取帝国传统边界之外的土地,结果就是能在拜占庭和突厥人之间形成一块缓冲地带。但从博希蒙德的观点来看,他将利用庞大的十字军来为自己谋利,考虑到他在被自己同父异母的兄弟和叔叔牢牢掌控的意大利南部已经没什么前景,这还是相当有吸引力的。换句话说,这个协议能让双方都有所得。
突厥人又继续行进到基伯托斯,横扫那里由阿莱克修斯建起的营地。人们在睡梦中被杀,帐篷被付之一炬;没能逃到山里或跳到海里的人都被活活烧死。被俘的人面临的又是不皈依就死亡的选择。带领民众十字军突入小亚细亚的领导人之一雷纳尔(Rainald)选择了前者,认为投降总比被杀好。其他人则只能面对命运的终点。一位编年史家记录道,一名神父发现祭坛前面刚好描绘了庆典弥撒的画面,他说:“能够以我主耶稣基督为向导升入天国,是多么幸运的殉道啊!”据说,在薛里格尔德、基伯托斯及其他地方与突厥人的第一次遭遇中,被杀的人实在太多了,他们的遗骸都堆积成高高的山包。这些骨骼随后被突厥人碾碎,用来做要塞砌墙的灰粉。于是,第一波想要一路打到耶路撒冷的骑士们的骸骨,就被用来阻碍后来人的道路了。
效忠是封建结构中的一项重要因素,在第一次十字军东征的时候,已经在西欧得到了普遍的确立。它在诸侯和宗主之间建立了一种特别的法律关系。诸侯表示忠心,就要为领主全力服务,以《圣经》或其他合适的宗教物件(如圣骨)之名,当着一名教士的面许诺,绝不伤害领主。阿莱克修斯正是希望从来访的十字军那里获得这样的效忠。正如安娜·科穆宁娜后来所说的,皇帝要求每位领导人成为自己的封臣(anthropos lizios)。
而博希蒙德盯上的是更大的赏赐,他向阿莱克修斯提议任命自己为帝国东部军队的统帅——这个位置自前任统帅阿德里安·科穆宁出事后就一直空缺着。博希蒙德从这场远征中收获很多却损失极少,他从一开始就试图把自己定位为皇帝的左右手。他很快就发现,如果自己相助得力,就能获得大把良机。
韦芒杜瓦的于格是十字军主力中最早抵达君士坦丁堡的人之一,他于1096年10月底到达。布永的戈弗雷和他兄弟鲍德温大概在同一时间抵达。佛兰德斯的罗贝尔也没晚多少,于12月从阿普利亚扬帆前来。布卢瓦的史蒂芬和诺曼底的罗伯特是一道前来的,他们应该比其他人出发得更晚,因为他们在1097年4月初才准备从意大利渡海过来。此时博希蒙德已经到达君士坦丁堡,而图卢兹的雷蒙也仅与帝都相隔一百多公里。
阿莱克修斯已经提前考虑到了这一点。尽管他已经把所有十字军的主要领导人都先行邀请到君士坦丁堡好好招待了一番,以赢得他们的好印象,但他还试图用更正式的方式让他们和自己结盟。他的措施之一是收养义子。这是一项古老的传统:拜占庭皇帝会与异国权贵借此建立精神上的父子关系。十字军似乎也并没觉得这种方式很古怪。一位编年史家写道,皇帝惯于收养高级别的异国人,而十字军领导者们也很高兴能有这样的机会。另一位编年史家没做任何评论,只是记录道,阿莱克修斯将所有西方领导人都收为义子。但考虑到收养毕竟只是在拜占庭流行的方式,阿莱克修斯又用了一种所有主要领导人都肯定能理解的方式来加强彼此的联系:博希蒙德、戈弗雷、图卢兹的雷蒙、韦芒杜瓦的于格、诺曼底的罗伯特、佛兰德斯的罗贝尔和布卢瓦的史蒂芬都被要求向皇帝许下效忠誓言。
阿莱克修斯的优先关注点,是要让骑士们渡过博斯普鲁斯海峡前往基伯托斯,那里已经做好准备接待大批人马并为他们提供给养。这可是非常紧迫的事项,皇帝怎么处理戈弗雷一事就说明了这一点。我们之前已经看到,随着十字军们日益接近君士坦丁堡,城中开始弥漫一种紧张气氛。有些人觉得,远征的真正目标并不是耶路撒冷,而是拜占庭都城本身。安娜·科穆宁娜写道:十字军战士们“上下齐心,为了实现夺取君士坦丁堡的梦想,他们采取了一项相同的政策,这我之前已经提到过:所有人表面上都是要去耶路撒冷朝圣,但实际上,他们计划推翻皇帝,占领帝都”。这样的观点并不是只有拜占庭人才有——他们自己或许总会倾向于怀疑外来人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其他一些处在帝国边缘地区的观察者,比如叙利亚人米凯尔(Michael the Syrian),也相信十字军不仅与拜占庭人交战了,而且还直接向君士坦丁堡发动了进攻。
这一观点也得到了君士坦丁堡的响应。阿莱克修斯需要和期待的,是经验丰富的战士在1096年末抵达拜占庭,与教皇设定的时间表保持一致。而第一波浪潮却提早几个月就到达帝国境内,这实在让他有些吃惊。不仅如此,其中许多人显然根本没有与突厥人作战的能力,更不用说去围攻小亚细亚的重镇了。用安娜·科穆宁娜的话来说,“他对他们的到来深感忧心”,也就不足为奇了。九-九-藏-书-网
当“隐修者”彼得本人于1096年3月来到拜占庭边境地区时,帝国已经能够组织起更有效的应对方式了。在第欧根尼谋逆事件后被提拔起来的列奥·尼克里特斯(Leo Nikerites)谨慎而细致地接待了彼得一行。据一份文献所说,“隐修者”彼得和其他一道前来者得到了他们想要的所有东西——他们的请求都能得到满足,只要他们规规矩矩行军。虽则如此,民众十字军的各个支队在缓慢地向君士坦丁堡行进途中,仍然不断惹麻烦。拜占庭西部诸省的城镇总是受到洗劫,当地人遭到攻击。为了减少损失,主要干道沿线都设立了专门为十字军开放的市场,并有专门的护卫队陪伴西方人前行。护卫队得到的命令是,必要时可以采取武力对付惹麻烦者和脱队者。据说“隐修者”彼得抵达君士坦丁堡之前,一场大规模的蝗灾席卷了拜占庭各地。人们普遍认为这是一个凶兆,说明即将来到帝都的西方人将是灾祸的根源。
宣誓对阿莱克修斯来说具有双重目的。长期来讲,能确保西方骑士们未来在小亚细亚的所获都按部就班移交给他。从短期来讲,当十字军逐步在拜占庭境内聚集之时,能确保自己的帝位稳固。后者也体现在对图卢兹的雷蒙的妥协之中。雷蒙拒绝了阿莱克修斯要求效忠的要求。“雷蒙回答说,他不会凭十字架起誓效忠他人,他为了自己的领主抛弃了本国土地和种种财物而来到这里,他也只会为自己的领主服务”。
史蒂芬的信揭示出阿莱克修斯非常重视他。阿莱克修斯在宫中宴请了他十天,送了大批礼物,还请史蒂芬把自己的儿子送到君士坦丁堡来,他会用“盛大而独特的方式”来迎接。其效果就是,史蒂芬认为皇帝不仅是个杰出的人物和慷慨的主人,而且“就像一位父亲”。
阿莱克修斯和乌尔班二世玩了一场危险的游戏。宣扬十字军的动员活动所激发起的粗暴的热狂不是那么容易控制的:尽管也有合情合理的规划和娴熟的政治考量,但十字军激起的那股热情确实令人吃惊。随着穆斯林压迫基督徒和要发动远征的消息传播开来,再想要把它们压下去几乎是不可能的:乌尔班二世并不是唯一在1095—1096年间宣扬十字军的领袖人物。来自法兰西北部亚眠的传道士“隐修者”彼得,也借着东方基督徒受难消息所激起的热情与怒气,发起了民众的十字军——安娜·科穆宁娜将其描述为“危险的乌合之众”。当西方的远征军一支支接近帝都君士坦丁堡时,阿莱克修斯需要向他们申明自己的权威。他对待“民众十字军”的态度,以及与远征队伍的先头部队形成的效忠模式与关系网络,将会塑造十字军运动的未来。
皇帝的慷慨也延及十字军中地位没那么高的人。布卢瓦的史蒂芬称,阿莱克修斯的“礼物让骑士们的日子都好过多了,他的宴会让穷人们活力倍增”。每个星期,四名公使都会被派往布永的戈弗雷处,应该也会前往其他权贵们那里,送去给将士们的大批金币。
他们深信自己是得到圣灵保护的,在这种信念的激励下,其中一群人行进到了尼西亚以东的一个小型要塞薛里格尔德(Xerigordos)。他们毫不费力地攻下了这座要塞,屠杀其中的突厥居民。然而,不放过行进路上的任何人,这种野心勃勃又毫无章法的一根筋思路,很快就导致了灾难。攻下薛里格尔德的喜悦还没散,消息很快传来,一支突厥大军正在逼近,打算收复这座要塞。十字军中一片恐慌。
各方文献也一致认为,最重要的十字军领导人都与阿莱克修斯单独会面了。这种方式与拜占庭皇室通行的方式大相径庭。来访君士坦丁堡的异国要人一般在觐见皇帝时都会隔着一定距离。基辅王室的重要成员奥尔加公主在10世纪中期到访帝都时,只是受邀与皇帝一道共进甜点,而德意志皇帝在差不多时间派来的一名使节也是等了好多天之后才得以觐见拜占庭皇帝。
安娜·科穆宁娜在她的书中记述了阿莱克修斯在第一批十字军临近君士坦丁堡时所表现出的担忧,她的这种表述常被解释为是要帮助皇帝摆脱责难,防止人们将这场对拜占庭和西方之间关系造成毁灭性影响的远征归罪于他。然而,我们很难猜测,当阿莱克修斯在君士坦丁堡看到彼得及其随行的队容时,除了惊愕他还在想些什么。皇帝的忧虑本来就被下属不断发回的报告给加深了,现在看到抵达帝都的民众十字军就是这副模样时,更是雪上加霜。甚至连拉丁文献也指出,他们的举动实在令人惊骇:“那些基督徒实在表现得无法无天,在城中宫殿里抢劫放火,偷取教堂屋顶上的铅块,再卖给希腊人。皇帝因此非常气愤,命令他们迅速渡过赫勒斯滂。他们渡过海峡后,也没有停止胡作非为,他们将民房和教堂一律一把火夷为平地。”
路程中还发生了其他一些事故。勒皮主教在穿越马其顿的过程中,在坐下来休息的时候遭到了攻击。他的骡子和金子都被抢走了,头上也挨了好一顿揍,好在他趁着袭击者们为分赃争吵时逃了出来,向自己的同伴们发出了求救信号,而他们也终于及时赶到,他才没有被杀。
而在与十字军打交道时,阿莱克修斯采取的方式肯定会让他的前任们大吃一惊。他采取的是非正式的见面方式,意在让西方的领导人们感到亲切放松。但有些人认为阿莱克修斯做得有点过了。在一次招待宴会上,皇帝走到客人中间去和他们打成一片,把王座空置了出来,有一名特别胆大的骑士竟然径直坐了上去。遭到同伴骑士的谴责后,据说他压低嗓音叫出皇帝的名字,然后说道:“他就是个乡巴佬!”当这些话语被翻译给阿莱克修斯听后,他的回应非常大度宽容,只是警告骑士们不要太放松,前头突厥人会给他们带来大量风险。
因为没有明确的领导,混乱不断滋生。被彼得激发而踏上征途的人们自行安排行程节奏,全然罔顾教皇定下的正式出发日期。他们只是抱着对征途的一腔狂热,满心满耳都是关于东方的种种惨剧,而末日启示的故事又在恐吓和推动着他们,在这样一种状态下,他们很快就找到了第一批替罪羊。“不论是出于主的审判,还是思想出了问题,他们兴起了残忍的念头,屠杀散布在这些城市中的犹太人,毫无怜悯之情……还强调说这是他们征途的开端,是他们行使对抗基督教信仰之敌的职责”。
可是,让戈弗雷转移的努力收效甚微。他的手下洗劫了君士坦丁堡的外围区域,给城市及其居民都造成了相当大的损失。当武力也没能奏效时,阿莱克修斯决定停止给养供应,“撤销了在市场上可买到的大麦和鱼类,然后是面包,以此强迫公爵前来求见皇帝”。这一招相当大胆,有可能会让局势更加恶化,但它却奏效了。直到阿莱克修斯提议让自己不满10岁的长子作为人质,留在十字军营之后,戈弗雷才屈服了(这是另一个迫使戈弗雷屈服的险招),同意亲自前往觐见皇帝。99lib•net
关于阿莱克修斯与西方领导人打交道的方式,以及他为了赢得他们的支持是怎样尽量放低了姿态,最好的例子就是他与博希蒙德的关系。博希蒙德是一个相当有领袖魅力的人物,能够在十字军中间唤起强烈的效忠情绪。他的外表非常迷人,胡子刮得干干净净——这在一个武士们都喜欢蓄须的时代是很不寻常的。据安娜·科穆宁娜所说,他这个人“与别人都不同,不论是希腊人还是野蛮人,而这些人是罗马域内经常能见到的。他的外表就能让人肃而起敬,提起他的名字就能让人感到敬畏”。他肯定是非常有魅力的,但“在某种程度上,他的魅力被他整个人带来的警醒气质给抵消了”,《阿莱克修斯纪》这样写道,“甚至连他的笑声在别人听来都充满威胁”。他将始终是拜占庭和阿莱克修斯的心腹之患。
拉丁文献不仅注意到了西方领导人们许下的誓言,而且还提到阿莱克修斯提供的回报。“皇帝,”《法兰克人事迹》的作者写道,“会确保我们所有人的安全,并发誓会与我们一道,带着陆军和海军,忠诚地通过陆路和海路,为我们提供给养,为我们补充缺失的东西。此外,他还承诺他不会允许任何人为我们前往圣墓的路途制造麻烦。”
史蒂芬的信件早于皇帝与十字军之间关系的崩坏,但在这之后,也还是不乏一些文献谈到了阿莱克修斯的慷慨。据参加了十字军东征的沙特尔的富歇所说,皇帝送出了大量钱币,还有价格高昂的丝质衣物。另一位亲历者对阿莱克修斯的慷慨语带讥讽,并质疑他的用意,称西方人被鼓励向他索取任何喜欢的东西,包括金银珠宝和精致衣物。尽管皇帝不可能答应了所有要求,但这却在很大程度上说明了他想要从远征的领导人那里赢得支持的强烈渴望,因此人们会认为他的慷慨近乎无限度。
当这项要求被提给远征中各位重要贵族时,很多人,作为自己领地的主人,都强烈反对效忠其他人,尤其是像阿莱克修斯这种对他们不负有任何责任或义务的领主。这项提议遭遇的反对是非常强烈的:“我们的领导者们断然表示拒绝,而且他们说:‘这实在太看轻我们了,让我们向他宣誓实在太不公平。’”但也不是所有人都在抱怨:韦芒杜瓦的于格、布卢瓦的史蒂芬和其他一些人愿意向皇帝宣誓效忠。这可能是因为他们在君士坦丁堡得到了极好的照料,但其中也可能有出于功利的考虑,因为此时他们需要皇帝的帮助和支持才能前往耶路撒冷。如一位亲历者所说:“随后,皇帝以个人名义给这些人恣意赏赐了大量金银绸缎,还有一些马匹和钱币,这是他们要完成如此艰巨的旅程所需要的。”《法兰克人事迹》的作者也认可了这一点。他始终对阿莱克修斯和拜占庭怀有敌意,试图理解为什么远征的领导者们会许下这样的誓言。“为什么如此勇敢和坚定的骑士们会做这样一件事?那必定是因为他们受到了不得已的迫切需求的推动”。
然而,与教皇不同的是,他的呼吁并不成体系。乌尔班二世对各种事项是经过仔细筹划的——寻找并接洽势力强大的权贵,他们能够自行组织起相当力量的队伍,并让参加者仅为有战斗经验者,还能坚持让参加者按要求发誓参与远征。而彼得却没做任何这样的事情。他没有设定出发日期,也没有筛选什么样的人应该或不应该参加远征。其结果就是大家随意参与。正如一位评论者所说:“作为对(彼得的)不断敦促和呼吁的回应,首先是主教、修道院院长、神职人员、僧侣,然后是大多数的俗世贵族、各个领地的王公,以及所有的普通民众,还有与虔诚者一样多的罪人,如通奸者、杀人犯、小偷、作伪证者和强盗。也就是说,怀着基督教信仰的各色人等,甚至包括女性,在赎罪之情的感召下,都愉悦地聚集来参加这场远征。”
图卢兹的雷蒙不愿意单独会见皇帝,因为他知道,不带军队而单独前往会削弱自己在谈判中的地位。他的怀疑是有理由的,因为阿莱克修斯与这些领导人一个个单独会面确实是有目的的,他需要他们表明自己的忠心。
正如《法兰克人事迹》的作者敏锐指出的,责任是双向的。当十字军来到君士坦丁堡,他们认为,皇帝将亲自指挥远征军。毕竟,当各路十字军在基伯托斯会合之后,阿莱克修斯表现得就像军队统帅一样,赠予礼物,安排食宿,协调各方动向,就对抗突厥人的恰当策略提供建议。此外,由于他要求领导者们宣誓效忠,那就更把自己确立为了远征的核心人物。
诉诸武力是最后一招了。在大多数情况下,帝国当局在1096—1097年处理各项事务的方式还是非常成功的,西方骑士的到来也被安排得平静而顺利。这一方面是因为皇帝对远征的领导人们表现出的关怀和慷慨,但另一方面,其他更加切实的措施也有助于减轻来人对帝都的威胁。比如,西方人入城受到严格控制,只获准一小群一小群地进入内城。据一份文献记载,每小时只有五到六个人可以进入城中。
但等于格终于来到君士坦丁堡时,一切却叫人有点失望——当然不是因为拜占庭没能按照足够的规格来迎接他。事实是,他在乘船从意大利南部渡海前来时,遭遇了一场猛烈的风暴,船只失事了,被冲到伊庇鲁斯沿岸,于格失去了大多数的财物,也失去了大部分的兵力,他们全被海洋吞没了。获救后于格被迅速带到迪拉基翁,然后在曼努埃尔·伯托米特斯的安抚下重新振作精神,前往君士坦丁堡,让阿莱克修斯来加以款待。曼努埃尔·伯托米特斯也很快成为其关键助手。安娜·科穆宁娜在《阿莱克修斯纪》中有点厌烦地说道:“于格的这段插曲仅仅是一切的开始。”
随着十字军离君士坦丁堡越来越近,阿莱克修斯又进一步采取措施希望给最重要的几位领导人留下好印象,他私底下分别给每一位送信,称将在帝都隆重迎接他们,并强调自己与他们的友谊。他把团结作为纽带,向他们伸出了缔结兄弟之情的手,甚至还把自己勾勒成一位慈父。但是,西方领导人彼此之间的交流却受到皇帝的严格监控,以防止他们在抵达君士坦丁堡之前就开始抱团。一方面他是怕过大的一次性人流量会给补给供应造成巨大的压力,另一方面他也担心西方人有对帝都发动进攻的野心。因此,阿莱克修斯采取了一系列措施来确保十字军各支队伍之间的联络始终受到干扰。他还试图邀请各位领导人在自己的大部队抵达前先行来与他会面,以提前沟通,防止麻烦出现。韦芒杜瓦的于格和博希蒙德都先于自己的部队被护送到了帝都。其他一些领导人的行程没有得到详细记载,比如布卢瓦的史蒂芬和佛兰德斯的罗贝尔,但他们有可能也这么做了。99lib•net
1096年10月底民众十字军的灾难结局,对阿莱克修斯来说是一个重大的挫折。这让他向拜占庭以外求助的整个政策都遭到了质疑。甚至有人认为,这不但无用,反而有害,让帝国面临的困境雪上加霜。但据安娜·科穆宁娜所说,当时正好在君士坦丁堡与阿莱克修斯皇帝讨论后勤问题的“隐修者”彼得,对这些灾难却立场坚定。他说,在薛里格尔德和其他地方被杀的人们是罪有应得,他们都是些劫匪和强盗,不守纪律,贪得无厌,这就是他们终究不能前往耶路撒冷去敬拜主之墓的原因。同时代的其他人的观点却不太一样。诺让的吉贝尔讽刺道,这些十字军毫无纪律和规划,过度的宗教狂热只能导致最糟糕的结果。如果这次远征是由一名国王领导的,那情况可能就会非常不一样。这些灾难之所以发生,“是因为死亡总是会找上不守规矩的人,无法自我控制者活不长久”。
但此时皇帝还没必要宣布自己的打算。他能够与十字军一道进入小亚细亚,并亲自指挥最初的一些行动。他可能还没有决定好,如果远征取得胜利,并开始在对抗突厥人的进程中取得重大进展,那又该怎么办。但至少到1097年春末时,一切都对皇帝有利。他成功地与所有西方领导人达成誓约,并谨慎地承诺将为远征提供帮助。可是,不论西方骑士们是怎样期待的,他在任何时候都没有明确表示自己将亲自领导他们前往耶路撒冷。他们未来的关系将在很大程度上取决于西方骑士们能取得多大的成功。于是,阿莱克修斯密切关注着十字军向第一个重要目标——尼西亚行进。
在那个时刻,雷蒙的拒绝宣誓威胁到了远征的稳定:一是延缓了它的进程,二是因为其他领导人已经向皇帝宣誓效忠,就形成了分裂态势。佛兰德斯的罗贝尔、布永的戈弗雷和博希蒙德全都已经宣誓,并敦促雷蒙也这么做,但却没有效果。最终双方达成了一项妥协:“在此,听从他手下的建议,伯爵发誓无论是他还是其手下,都不会伤害皇帝的生命或抢夺他的财物。”但雷蒙还是坚称自己不会表示效忠,“因为这会危及他的权利”。阿莱克修斯打算接受这种妥协,这其实揭示了他最为关注的东西:在十字军营房就在城墙外的情况下,皇帝要求得到保证,他的人身安全和地位都不会受到威胁。
11世纪80年代早期,这两个人在战场上打得不可开交,对彼此的能力和弱点也都非常了解。当博希蒙德骑马进入君士坦丁堡时,当然不敢有多大的期待,而当他直接见到皇帝时,两人很快就开始谈起过去的恩怨。“以前我确实是您的敌人和仇家,”博希蒙德很谨慎地说道,“但现在我遵照自己的自由意志,将成为陛下您的朋友。”阿莱克修斯在初次会面时也不会把话说得太僵。“你一直赶路必定很劳累了,”他回复道,“去休息吧,明日我们再从长计议。”
在第一次十字军东征刚结束后不久,《法兰克人事迹》就开始在欧洲各地广泛流传,成为众多记述远征耶路撒冷的编年史的依据。其中称:“当皇帝听说突厥人让我们的人大败,他非常高兴。”阿莱克修斯随后“发出命令,将幸存者带回赫勒斯滂,再完全解除他们的武装”。十字军东征结束后,皇帝的形象遭到了人们普遍的否定,尽管这份记录部分受到了这种影响,但我们还是能通过它看出,阿莱克修斯对这第一批到来的人并不满意。现在,他要为十字军真正主力的到来做准备了。
尽管随着十字军抵达拜占庭境内,皇帝在1096—1097年有了一些短期的关注事项,但他在正式规划自己与各位远征领导人的关系时,也想到了长期的战略。他尤其关注在西方人穿越小亚细亚途中攻取的城镇和地区要怎么办的问题。这件事在领导者们于君士坦丁堡许下的誓言中也非常具体地谈到了。布永的戈弗雷以及其他主要的西方骑士们“来到皇帝面前,许下誓言,无论在未来他攻取了哪座城镇、哪片土地或要塞,只要之前是属于罗马帝国的,就应该交还给皇帝,让他为此专门任命的官员”。
教皇和皇帝招募的这些贵族们穿越拜占庭领土的旅程总体来说是比较和平的,只是偶尔会有一些误会出现。有些都是因为他们求战心切,比如,由“元首”理查德(Richard of the Principate)率领的小分队渡海来到伊庇鲁斯,他的前哨误把拜占庭的舰队当成了海盗,于是催促他下令开战。十字军的船只于是弓弩齐发,其中一支射中了拜占庭指挥官马里阿诺斯·毛罗卡塔卡隆(Marianos Maurokatakalon)的头盔,另一支则射穿了他的护盾和铠甲,射中了他的胳膊。一名随西方骑士们前来的神父也加入进攻,抓起一张弓竭尽所能地射箭,之后又拿到一个投石器发射了一块大石头,把马里阿诺斯砸晕了。等这名可怜的官员好不容易醒过来站好后,他脸上又中了一记大麦蛋糕——那名神父实在找不到其他武器,就顺手把这个给扔出来了。
只要一出什么情况,人们总是会怪罪阿莱克修斯,也不管发起这类袭击的明显是想要捞一笔的当地人,而不是帝国的官员。正如我们将要看到的,此后发生的一连串事件将导致皇帝的形象变得非常多样化,但都很负面,而拉丁文献也迅速抓住一切能够抹黑阿莱克修斯的事件大书特书。在这样的背景下,有多种文献对前往君士坦丁堡征途的状况不置一词,就显得很引人注目了。这些文献没有一份提到补给短缺,这恰好说明皇帝已经事先做好了安排来满足远征的需求。这可不是偶然的:帝国派出了高级官员来接待各支分队,并指示要把他们安全地带到帝都。“每次我们经过他们的一座城市,”一位亲历者写道,“这个(阿莱克修斯派来的)人就会告诉当地人给我们补给。”帝国不仅制订了周密的计划,还细致地修建、维护并监管着通往帝都行军沿线的所有市场。
很快,拜占庭军队就与戈弗雷的手下打起来了。公爵本人“如雄狮般狂吼着”,杀死了帝国卫队的七名成员,而拜伦尼奥斯箭无虚发,犹如阿波罗临世——至少是在他妻子眼中。然而,这场交战的重要性并不在于参战者多么英姿勃发,而更在于这样一个事实:阿莱克修斯不得不诉诸武力来让十字军听从他的命令。
在接下来的年月里,谁履行了自己的诺言成为争论的焦点,双方都指控对方失约。但有一件事是清楚的:阿莱克修斯非常理解效忠的含义,并表现得如同一名西方的宗主一样,用骑士们非常熟悉的语言提出了他要求效忠的事宜。皇帝是不是认识到,在极度艰难的情况下,双方的承诺可能会被打破呢?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虽然阿莱克修斯非常细致地安排了接待十字军的方式,但事情并不总是按照计划进行。1096年圣诞节前夕,布永的戈弗雷来到君士坦丁堡近郊,之后形势开始变得有些紧张,让人不太舒服。尽管皇帝这边多次发出邀请,但戈弗雷却拒绝渡过博斯普鲁斯海峡。这使得皇帝“忧虑丛生”,因为一大队经验丰富的骑士就驻扎在都城近郊,这让他实在有些介意。当阿莱克修斯敦促戈弗雷渡过海峡的努力收效甚微后,他开始诉诸更加直接的方法。他的女婿尼基弗鲁斯·拜伦尼奥斯率领一队全副武装的卫队,受命以武力迫使戈弗雷及其手下撤离城郊,移往分配给他们的位于博斯普鲁斯海峡东岸的一片区域。
民众十字军穿越德意志的路途始终伴随着骇人的大屠杀。科隆和美因茨的犹太人都变成了令人震惊的暴力举动的受害者。由于面对的恐惧太过强烈,人们有时候情愿自杀,“犹太人看到这些基督徒军队是怎样对待他们和他们幼小的孩子,老幼妇孺全不放过,他们甚至情愿自杀或杀死同伴,情愿亲自结束自己的孩子、女人、父母和兄弟姐妹的生命。怀抱孩子的母亲——想想都可怕——用匕首杀死自己的孩子,又刺死其他人,因为她知道他们情愿死在自己的手上,而不是死在那些未行割礼者的刀枪之下”。在其他地方,比如雷根斯堡,犹太人至少还能保住性命,但他们被赶到多瑙河里,强行接受洗礼。九九藏书
同代人将彼得描述为“一位著名的隐修者,得到俗民们的极大尊敬。事实上,由于他宗教上的自我约束,他得到的尊敬比神父和修士还多,他不吃面包也不吃肉——不过这并没有妨碍他享受葡萄酒和其他各种食物,并在各种欢享中追求苦修的好名声”。彼得赤脚行走在莱茵兰一带,是一名极具说服力的导师。这个地区一直被教皇忽视,因为他不会试图在臣服于亨利四世的土地上寻求支持。彼得散播在东方发生的那些骇人的传闻,有时候还告诉惊恐的听众,自己在最近一次前往耶路撒冷的朝圣路途上,就曾在突厥人手中遭受磨难。尽管他似乎不太可能到过圣地,但他却宣称自己在回乡的路途上遇到了教皇,并带回了耶路撒冷牧首委托他传回的呼救音讯。与乌尔班二世一样,他发现自己对远征的呼吁获得了坚实的回应。
阿莱克修斯慷慨赠礼,给博希蒙德的寓所也安排得很好。博希蒙德发现,“到处都堆满了精美的衣物、金银钱币和其他价值稍低的东西,人都走不进去。阿莱克修斯命前来协助的人突然打开门让各种财宝涌出来给博希蒙德看。博希蒙德对眼前的景象感到惊奇……”“所有这一切,”那人说,“今天都是您的了——这是皇帝送来的礼物。”
戈弗雷及其随员盛装前来,身着貂皮大坎,佩饰贵紫盛金,昭示着他们的权力和地位。双方最终达成协议,戈弗雷同意被护送往博斯普鲁斯海峡东岸基伯托斯附近的既定营地,与其他骑士的队伍会合。作为回报,他获赠了大量金银财宝、紫色长袍、骡子和马匹。阿莱克修斯得到了他想要的结果。在与十字军的关系当中,占据优势地位的是阿莱克修斯,当慷慨赠礼、贿赂和直接武力打击都失效后,撤回补给就成为强调这一点的手段。正如一名西方人直白指出的那样:“所有人都必须和皇帝搞好关系,因为如果没有他的帮助和建议,我们根本没法轻易完成这趟旅途,想要循着我们走过的道路前来的后人也是如此。”停止给养供应是传递这条音讯的有效方式。
阿莱克修斯是一位慷慨的主人,非常盛大地接待了西方的各位领导人。1097年夏天,布卢瓦的史蒂芬写信给自己的妻子阿黛拉(征服者威廉的女儿),非常兴奋地描述了自己在帝都享受的待遇。他写道,皇帝向各位领导人赠送了大批礼物,还亲自确认西方骑士们的给养。“在我看来,在我们的时代,没有哪位王公有这样完美的人格。我亲爱的,你的父亲也送过许多珍贵的礼物给我们,但他实在无法与这个人相比。关于这个人我就这么寥寥写了几句话,你就能约略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这也让我感到愉快”。
战况急转直下,人们陷入绝望。“我们的人实在渴疯了,只能放自己的马匹和驴子的血来饮用;其他人把自己的腰带和衣服浸到阴沟里,把里面的液体挤出来喝;还有人挖出湿土,自己躺在坑里,然后再把湿土浇在自己胸前,因为实在是太干渴了。”西方人投降后,对手对他们没有丝毫怜悯。突厥人直接冲入营中,屠杀教士、僧侣和婴儿。年轻的女孩和修女被运到尼西亚,衣物、驮兽、马匹和帐篷也一样。年轻男子被强迫皈依伊斯兰教,背弃曾鼓舞他们来到东方的基督教信仰。拒绝改信的人们面临着恐怖的死法:他们被绑在柱子上,当作突厥人练习的靶子。
有关这项誓约的报道很快就传到了拜占庭以外的地方,并迅速传遍了伊斯兰世界。远在巴格达和大马士革的评论者都能知道这项在帝都缔结的誓约的概况。有一位评论者写道:当十字军抵达拜占庭,“法兰克人第一次出现就与希腊人的国王立下誓约,向他承诺他们将把攻占的第一座城池转交给他”。另一位评论者主要关心的是阿莱克修斯为了得到自己想要的结果而表现出的决心和坚定意志:“拜占庭皇帝不准他们通过自己的领土。他说:‘只有你们向我发誓将把安条克交还给我,我才会让你们通过前往伊斯兰的土地。’”
皇帝对这位从前的敌人做了特殊的安排。博希蒙德被安排在了科斯米甸(Kosmidion),那里早给他备好了一处寓所,桌上摆满了各种美食。厨师们还给他带来了没有烹制过的牛肉和猪肉。“您看,食物我们已经按我们传统的烹饪方式给您做好了,”他们说,“但如果这些不合您胃口的话,这里还有生肉,您可以按您的口味自行烹制。”阿莱克修斯认为博希蒙德对他充满疑心是有道理的:这个诺曼人根本没动桌上的食物,不过他却让属下们自便。第二天当被问到为什么不吃时,他的回答也很明确:“我怕他会叫人在食物里下毒杀了我。”
有人要推翻阿莱克修斯的流言继续在君士坦丁堡内外流传着。总有神秘的陌生人在多位十字军领导人抵达时接近他们,警告说皇帝邪恶狡猾,督促他们不要相信阿莱克修斯皇帝的承诺和奉承。考虑到这种对十字军来意的怀疑情绪,尽快把十字军转移到基伯托斯,对阿莱克修斯政权的稳固是非常必要的。大批武装部队驻扎在离君士坦丁堡如此之近的地方,这本身就很危险,而更麻烦的是城里的某些人可能会从新来的人马那里获取帮助,或利用这个有点混乱的时机,来对皇帝不利。
这就把阿莱克修斯放在了非常两难的境地上。他向西方求助是因为,在突厥人大举进犯和帝国贵族们协同反叛令他的地位岌岌可危之时,他急需人马来帮助他重新夺回小亚细亚。但也因此,他在征战中扮演积极角色的可能性是有限的,正如安娜·科穆宁娜承认的:“皇帝当然很想与远征军一道去对抗不信神的突厥人,但在两相权衡之后放弃了这个计划。他注意到,罗马军队与数量庞大的法兰克人比起来人数实在太少,根据长期的经验他也知道,拉丁人是多么不可信。”阿莱克修斯还担心他不在君士坦丁堡的时候城中可能会发生叛乱。“这就是皇帝那时候选择不参加远征的原因,”安娜写道,“虽然他御驾亲征是不太明智的,他还是认识到要尽可能给予凯尔特人帮助,宛如他与他们同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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