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录八 7664工厂
五、恶之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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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录一 诡异人脚骨(上)
实录二 活死人
实录二 活死人
实录三 痴人梦话
实录三 痴人梦话
实录四 白鹭为霜
实录四 白鹭为霜
实录五 胃自溶
实录六 苦笑的脸
实录七 编织针杀人案
实录七 编织针杀人案
实录八 7664工厂
实录八 7664工厂
五、恶之花
实录九 恐怖的鱼缸
实录九 恐怖的鱼缸
实录十 诡异人脚骨(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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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是苍蝇、蚊虫和蛆的乐园。那森森白骨和白骨上附着的褐色皮肉,在烈日曝晒下散发出恶臭,与苍莽山的宁静、深邃和安详格格不入。
李观澜、苏采萱等四十几人拨开浓密的枝叶和荆棘,步履维艰地前行。他们这组人选择的是向南行进,因为从简淳拍摄的录像上判断,许天华一行人与目标狭路相逢时,那群麻风病人是从南面聚拢过来,那很可能就是他们藏身地的方向。所以李观澜所率的这一组人中均是精兵强将,以期有所建树。
张丹盟终于睁开了双眼,黄豆般大小、殷红如血的眼睛里流露出又仇恨又哀怨的光芒,喉咙里发出哦、哦的声音,像是野兽绝望的哀鸣。
冯欣然和特警队队长同时低声而坚定地回答:“明白。”
张丹盟依然双眼紧闭,但双睑下面眼珠在急速转动。
天色越来越暗,战机不容延误,李观澜扫一眼警员们身上严密的防护服,下定决心说:“冲进去,刑警在前面,特警保护,医疗人员留在最后。行动的原则是解救失踪人口第一,抓捕凶手其次,一旦遭遇危险,开麻醉枪令对手昏迷。在出现最坏情况并迫不得已时,特警可以开枪将凶手击毙,以把杀伤量控制到最小为基准。”
见到李观澜专注的神情,苏采萱意识到这株叫做“无根草”的植物一定有什么特异之处,她略一思考,醍醐灌顶般地脱口而出:“菟丝子无须阳光就可以成活,这附近可能有山洞!”
李观澜没有做声,用手势示意其他人保持静默,全部半伏半蹲,向那块植被移动。李观澜示意一名走在最前面的特警用微冲枪筒拨开那块植被,果然,那后面黑洞洞的,有一个深邃的山洞。苏采萱眼明手快,从植被上拈起一根约一厘米长、辨认不出颜色的破烂布条,递到李观澜眼前。
冯欣然气愤地说:“那他们伤害十三条人命,就这样不了了之?”
那巨坑距离李观澜等人落脚处有三十余米,足有十层楼高,如果步行而下,要走上十来分钟,但特警队员执索而降,却只有一眨眼的工夫。站在上面的刑警和医务人员只感觉眼前一花,飞身而下的特警们已经着地。那些久居深山不谙世事的麻风病人怎会想到神兵天降,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甚至一声撕心裂肺的号叫还卡在喉咙里,已经被齐刷刷地掀翻在地,戴上手铐脚镣。到这时,麻风病人们的惨叫才冲出喉咙,叫得惊天动地,有的尖厉高亢,有的则破烂嘶哑,声音冲击着警员们的耳鼓,说不出的难受。特警队长清点数目,十七名麻风病人,无一漏网。
张丹盟的身体轻微地震动一下,两滴混浊的泪水沿着面颊流下来。
李观澜面带微笑,施施然地吹吹发热的枪口,说:“这是麻醉弹,临时从动物园借来的,这次行动,只有你们特警的枪里装的是真子弹,所有刑警拿的都是麻醉枪。”
这两句话不啻是晴空炸雷般,让李观澜和冯欣然愕然却又激动不已,“伤者现在能说话吗?”
医护人员的话音未落,躺在担架上的肉瘤脸忽然激动起来,张开眼睑,露出两只黄豆大小、殷红似血的眼睛,喉咙里发出嘶哑的怒吼声,挣扎着要向钱景岳的担架扑过去,可惜他的四肢被牢牢地固定在担架上,动弹不得。
苏采萱站在坑边,目光掠过一块块白骨,仅凭着目测和经验,她断定坑里都是人的骨骼,这一点确切无疑,而且没有新骨,绝大多数是曝晒时间在三个月以上的陈旧骨骸。只有一块脊椎骨上残留着丝丝的褐色皮肉,似乎是一周左右的新骨——难道是郑丹梅的遗骨?
苏采萱一语中的,李观澜赞同说:“正是,菟丝子99lib•net是极少有的无须光合作用就能生长的植物品种,我们一路走过来,并没有在地面上见到菟丝子,却在这里发现了它的影迹,说明这里的地形地貌很特殊,这一小株菟丝子很可能是从某个暗不见光的地方扩散到这里的,而且这个黑暗的所在离这里不远,如果我估算不错,应该在十米内就有山洞。”
在动身上山之前,李观澜已经设想过多种方案,对麻风病人的栖身地点和救援队伍面临的风险,都有充分预测。他知道这些麻风病人虽然掳劫人质、杀人食尸,凶残恐怖到令人发指,但他们隐居深山,多半不会持有危险的攻击性武器,相较于其他智商体能均超常的犯罪分子,麻风病人们的攻击能力也有限。所要顾忌的,是存亡未卜的钱景岳和郑丹梅的人身安全,以及警员们感染麻风分枝杆菌的风险。
李观澜苦笑说:“不过现在我可以告诉你,钱景岳因流血过多已经死了,早在上车前就停止了呼吸,是你杀了他,你报了仇,可是又背负上一笔血债。”
那张肉瘤脸的双眼紧闭,似乎已昏迷过去,又似乎已不懂得人类语言,充耳不闻。
李观澜的目光落在五六米远的一处植被上,那一小块植被的颜色明显比别处植被略深,沿着植被的边缘有两排苔藓,呈暗棕色,向纵向延伸。而在植被的表面,凌乱地缠绕着几株暗黄色的菟丝子。
冯欣然见状,说:“如果钱景岳死去,还有这十七名麻风病人呢,我们逐一审讯,总能得到需要的口供,坐实他们绑人杀人的罪名。”
随队带来的医疗车车厢里足够宽敞,可以并排放下两副担架,在李观澜的指挥下,肉瘤脸和钱景岳的担架被抬上同一辆医疗车,李观澜、冯欣然和两名医护人员也相继上了这辆车。
李观澜神色黯然地摇摇头说:“没有用,这些麻风病人都是重症患者,不仅肢体残缺,而且神经和智力都受损,九成是问不出任何口供的,即便问出来,法庭也不能采信。”
在麻风病人围成的圈子外面地上躺着一个人,不停地蠕动着,似乎在作痛苦无助的挣扎。是钱景岳?李观澜的心头掠过一丝喜悦,如果能把钱景岳解救出来,此行的任务就完成得相当圆满了。不过再仔细看过去,那人身上似乎并没有被捆绑,只是被随意地丢弃在地上。在这种情况下,他却似乎并没有逃跑或计划逃跑的迹象,只是瘫软在地上,那只有一种可能,他受了重伤。
肉瘤脸一直处于昏迷状态,医护人员和两名刑警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钱景岳身上,能否把他从死亡边缘拉回来,不仅意味着挽救一条生命,更可以靠他提供的线索,彻底解开麻风病人聚集深山和掳劫、残害人命之谜。
张丹盟的声音似乎是从腹部传出来,沉闷难辨:“你很狡猾。”
但钱景岳的伤势比想象的更加严重,他的腹部被剖开,虽然内脏没有缺失,但是已经严重感染,而且失血过多,血压一路骤降,已经生命垂危,随时可能死去。
一行人一无所获,心情都烦恼焦躁起来。其他组也未传来任何音讯,显然也在劳而无功地苦苦寻觅中。李观澜的面容平静,心中却焦灼不堪,每延迟一分钟找到目标,钱景岳生还的可能性就减少一分。而且这一次登山,从刑警、特警到医疗救助人员,浩浩荡荡一百多人,协调了近十个部门,花费十余万元,如果这次无功而返,要想再组织一次同等规模的搜寻和救援行动,就会增加几倍的困难。
仔细看过去,十七名麻风病人围绕着火苗或坐或站。李观澜计算一下双方武力,二对一,而且己方个个是精兵强将,武器精良,占有绝对优势,心里安定了许多。
至此,基本可以确定,这里即使不是凶手聚集的老巢,也至少有麻风病人出入。
领头的四名刑警声音响亮地答应着,九_九_藏_书_网率领众人分头行动。
“现在还不能,但是好好调养,两三天后就可以开口说话了。”
话音甫落,数十名精选的警员像矫健的豹子一样,在一瞬间冲进一片漆黑的山洞,急促却不凌乱,前后紧随,秩序井然,除去衣服摩擦的窸窸窣窣,几乎连脚步声都细微不可闻。
苏采萱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地面上的那丛植物,呈现淡淡的黄色,像丝一样细腻光滑,又纠结缠绕,如蛛网一般复杂稠密。
这些绑架、杀死且吞食十三人,制造了一系列惨绝人寰血案的凶手,就这样顺利归案,办案警员们都很兴奋。虽然事先已经预料到,这些麻风病人患病已久,不良于行,甚至神智也已不太清楚,绝不是训练有素、身手矫健的特警队员们的对手,但他们毕竟是特殊人群,携带有传染病菌,又隐匿在深山里,是否能够寻找到他们的藏身地,谁也没有把握。这一次凭着特警队员们出众的身手及李观澜的敏锐和智慧,竟然一举成功,打了一个兵不血刃的大胜仗。
但是在广袤深邃的苍莽山上寻找一群麻风病人谈何容易,警员们披荆斩棘,深一脚浅一脚地挪动,同时还要照料着医护人员,防止他们掉队或发生意外。根据农林地质部门掌握的相关资料,苍莽山上迄今为止未发现过狮虎等大型猛兽,但关于豺狼、野猪等食肉野兽的记载却有很多,而毒花、毒草、毒虫、毒蛇等也种类繁多,数不胜数。因此一路走过来,困难重重,凶险无比。
李观澜说:“菟丝子是它的学名,咱们曲州的老百姓把它叫做无根草。”
医护人员一边紧张地忙碌,一边向李观澜汇报着钱景岳的生命体征,“高压75,低压47,心率51,伤者的情况非常不稳定,而且状态还在继续恶化……伤者瞳孔扩散,我们回天乏力了。”
李观澜取出一张电脑彩喷的头像,展示在张丹盟面前,但张丹盟双眼紧闭,丝毫不为所动。
所谓索降,即是通过软绳滑到地面的着陆方式。这种行动方式看似简单,却需要经过长时间的特殊训练才能掌握,即使在特警中,也不是人人都具有执行索降的能力。在动辄数十米的高空中,左手执绳控制方向并掌握速度,右手持武器,耳畔风声呼啸,眼前岩壁飞掠而过,在这种情形下还要保持警觉,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对体能和心理素质都是极大的挑战。
苏采萱与李观澜共事多年,熟知他的心意,见状安慰他说:“这一次行动仓促,万一找不到也就只好算了,下次搜山时可以考虑带上十几只警犬,也许会有帮助。”
看看已经过去六个小时,到了下午四点,整组人除去稍事休息,吃些干粮,一直在马不停蹄地赶路和寻找。这时山下的世界正是天光大亮,十丈软红中行人如织车辆如梭,但是在数里之遥的苍莽山上,阳光被郁郁葱葱的枝叶遮蔽,已经灰暗下来。
李观澜说:“我姓李,是曲州市刑警支队队长。我在上这辆车子前,向两位医生交代过,让他们配合我演了一出戏,用钱景岳的生死来刺激你暴露身份。我猜想到向钱景岳复仇是你一直以来的心愿,当你听到他从生死关头逃脱的消息时,果然按捺不住,露出了你的真面目。”
苏采萱对植物学知识一知半解,不太确定地询问:“这好像是菟丝子吧?”
李观澜说:“7664厂在近三年里有十三名员工失踪,在苍莽山上又发现了埋骨的巨坑,可是我们没有直接证据证明这十三人就是麻风病人害的。钱景岳如果不死,可以充当直接证人,可惜他眼看就不行了。这条线索一断,对麻风病人们的处置也多半是http://www.99lib.net隔离治疗了事,毕竟他们是限制行为能力人,不能承担完全法律责任。”
李观澜说:“钱景岳是你最憎恨的人之一,你一直想杀死他而后快,但是钱景岳的运气比较好,你才失踪不久,他就被提拔为保卫科的副科长,搬出宿舍区,这使得他远离危险,你在三年里一直没有找到下手的机会。”
李观澜说:“这次上山前我也起过带警犬的念头,但是想到目标比较特殊,麻风病毒可以同时寄居在人畜体内,所以……”话音未落,李观澜眼前一亮,停住脚步,蹲下来,仔细打量地面上的一丛植物。
前进三四米,山洞忽然出现一个弯路,转过去,眼前豁然开朗,原来洞里竟是别有天地。这里深不见底,异常宽阔,光线虽然仍昏暗,但已可勉强对面视物,不像初进洞那样漆黑一团,却不知光线是从哪里射进来的。洞内比外面凉爽许多,空气也不沉闷。洞穴中央有一条小溪,水流淙淙,洗刷着两岸的苔藓和菟丝子。整个洞穴的四壁都非常坚硬,是不知已有几千几万年的巨岩。
李观澜直切他的要害:“你脸上巨大的肉瘤,使你看上去完全不像是正常人,但你患的并不是麻风,而是‘普罗蒂斯综合征’,又叫‘变形综合征’。这种疾病可引起皮下瘤样病变,包括脂肪瘤、血管瘤、神经纤维瘤和其他结缔组织肿瘤,这些瘤样病变造成的后果是巨手、巨足、颅骨畸形、内脏异常。这些医学知识和术语是市公安局法医苏采萱讲给我听的,早在我们行动之前,她就已经分析过你的病情,并且认为你在近三年里,未接受任何治疗,病情已经恶化,你在失踪时肿瘤仅占据了面部四分之一的面积,五官已扭曲变形,经过三年的发展,肿瘤应该已经占据你面部一半以上面积,五官已无法辨识。市局法医从第一个调查组带回的摄像里挑拣并打印出你的影像,让警员们留意,所以我见到你后,立刻认出了你。”
好在肉眼看上去坑里没有二十四小时内的新鲜骨骼,苏采萱轻舒了一口气——也许钱景岳还活着?
李观澜挥手把冯欣然叫到一边,低声嘱咐他一番话,冯欣然扫一眼肉瘤脸,流露出既惊讶又将信将疑的神色。
张丹盟终于不再沉默,试图发出声音,但是他的嘴全部被肉瘤遮住,话语哽在喉咙里发不出,只听得到沉闷的呜呜声。
张丹盟面部的肉瘤不断抖动,似乎要从他的皮肤上剥落下来,李观澜一怔,随即意识到那是他在无声地狂笑,叹口气说:“患上这种病,是你的不幸,但普罗蒂斯综合征并不是不治之症,而那些嘲讽你的人也罪不致死。你不主动寻医问药,却把自身的不幸转化成对社会和他人的仇恨,借麻风病人之手大开杀戒,就算你有千条理由,也逃脱不了法律的制裁。”
几名特警和医护人员也围拢过来,把倒在地上的麻风病人双手双足捆绑好,抬上担架。李观澜在上山前预料到,可能遭遇麻风病人们的激烈抵抗,不大会顺利和他们步行下山,就嘱咐医务人员携带来二十副简便担架。
两人低声说着话,李观澜却在用眼角的余光密切注视着肉瘤脸。在硕大的肉瘤两侧,有两条浮肿的肉缝,那是他紧闭的眼睑。李观澜的语气或沮丧或低沉,那人的眼睑也在随之轻微地扇动。
肉瘤脸躺在担架上,似乎对李观澜的话充耳不闻。
李观澜这时已经跃到躺倒在地面上的那人身前。此前他在相片上见过钱景岳的模样,这时借着火光往那人脸上打量,立刻确认他正是失踪的7664厂保卫干部钱景岳。再往他的胸腹部一看,李观澜倒吸一口凉气,钱景岳的肚子上血肉模糊,开了拳头大小的一个洞,甚至可以看见一截鲜红色的肠子露在外面,也不知其他内脏是否已经被摘除。钱景岳的脸色惨白,双眼紧闭,昏迷不醒,看九*九*藏*书*网样子已经九死一生。
李观澜叹口气,说:“你上了苍莽山,无意中与聚居在这里的麻风病人遭遇,因为都是面容受损肢体残缺,互相引为同类。而在这里,你是唯一智力正常的人,这个环境让你如鱼得水。相传,麻风病人吞食正常人的血肉,是疗病的良方,这个荒诞不经又灭绝人性的方子却广泛地流传于亚洲、美洲和欧洲等地区,也许是人们对麻风病的无知和恐惧使得这个方子大行其道。我不知道你用了什么方法,让这些麻风病人相信了你,并服从于你的指挥,每逢夜深人静时进入厂区,掳走那些和你有宿怨的人,把他们杀害,吞食他们的血肉,尸骨则抛弃在山上的坑里。你们的作案手法并不隐秘,只是由于7664厂的临时雇用人员众多,流动性大,工人们不断失踪并未引起厂方的注意,这使得你们在三年时间里频频作案屡屡得手。”
李观澜凝视张丹盟半晌,说:“这个案子的案情并不复杂,作案人的手段也很原始,只是缺少证据,没有目击证人,有受害人却又没有报案人,调查起来困难重重。我原本尚未想清楚这一切前因后果,直到受到法医的启发,又听到钱景岳失踪的报案,才在刹那间豁然开朗,理顺了卷入这起案子全部人物之间的错综关系。我们预料到你会混在麻风病人之间,目前情况下很难找到物理证据来证实你的身份,最简单直接的办法是让你自己承认。所以我有意安排你和钱景岳乘同一辆车子。”
李观澜微笑说:“没用的,你的消极抵抗于事无补。你也许在奇怪,我们怎么会注意到你,并把你列为第一嫌疑人。事实上,从调查7664厂失踪案伊始,我们就已在怀疑,为什么失踪案集中发生在近三年里,而且经过对十三名失踪人员的逐一调查,我们发现,这其中有五个人曾经和你住过同一间宿舍,另外八个人也都和你熟识,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你在7664厂生活工作期间,曾受到过这些人的嘲笑和排挤。这些线索都让我们无法忽视你。”
在车厢里压抑沉重的气氛中,两名医护人员忽然语带兴奋地失声喊叫:“伤者醒了。”“太好了,他的生命体征趋于稳定,这条命算是保住了。”
每一句话,都使李观澜心中残存的希望幻灭。虽然抓捕行动很成功,但钱景岳赔上一条命,又使得案子的脉络不够清晰饱满,萦绕在李观澜脑海中的疑云始终不能淡去,不能不说是重大缺憾。
李观澜做事爽快果决,在观察过周遭的地形后,当即作出决断,发布命令说:“当务之急是寻找到目标的栖身地。时机紧迫,我们必须分头寻找,全体警员分成四组,以我们的站立点为圆心,向东西南北四个方向展开地毯式搜寻,行动要快,但不许漏掉任何蛛丝马迹。一旦有所发现,立刻向其他组发出求援信号,不许轻举妄动,非到万不得已,不许随意开枪。”
此为终审判决。
张丹盟挣扎着,终于挤出含糊不清的三个字:“你是谁?”
两名特警倒吸一口凉气,对走过来的李观澜说:“李队,好枪法,你打死了他?”
虽然捉到一名麻风病人,但是他还有十几位同伴,他们栖身在哪里?在幅员辽阔、郁郁葱葱的苍莽山上寻找十几个人,并不是简单的事,除去胆识和观察力,也许还需要一些好运气。
李观澜指挥众人,有条不紊地把钱景岳及被抓获的麻风病人抬上担架,用带有铁扣的帆布带子在他们身上一圈圈地紧紧绑住,以确保即使抬担架的人脱手或跌倒,担架上的人也不会滚落。
苏采萱的注意力集中在坑里的骨骸上,李观澜却一直在密切关注四周的动静,好像一只精力充盈、肌肉健硕的猎豹,随时准备做出势不可当的凌厉一击。此时,在距离大坑几米远的树丛中传出轻微的窸窸窣窣声,像是微风吹过丛林,又像九九藏书网田鼠在树枝间穿梭觅食。李观澜的目光没有转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却在刹那间,蓦地转过身去,手一抬,发出一声短促清脆的枪响,没有任何心理准备的众人都悚然一惊。
三个月后,松江省高级人民法院作出裁决:判处张丹盟及另外两名具有完全行为能力的麻风病人死刑,立即执行。其余四名麻风病人为限制行为能力人,送往黑山区麻风病院隔离治疗。
而对麻风病人们的量刑却在法律界引起沸沸扬扬的争议。不杀,他们犯下的罪行过于骇人听闻;杀,他们以患病之身,是否应该承受极刑的惩罚?
李观澜说:“在看到调查组带回的录像后,我们把你锁定为第一嫌疑人。你在三年前,面部肿瘤不断长大,被周围人群视为异类,你终于断然出走,身心俱创。”
这次到苍莽山上执行任务,险恶的地形是巨大挑战,李观澜在申请特警援助时特意要求了索降一项,这时果然派上了用场。
冯欣然在躺在担架上的众多畸形脸庞中,瞥见一张生满紫红色肉瘤的可怕脸孔,禁不住打个寒噤,脱口而出:“简淳的摄像里拍到过这个人,他曾参与围攻许天华他们。”
丛林后面传来沉闷的声音,似乎有什么重物轰然倒地。两名全身穿着防护服的特警反应迅速,身手敏捷,枪声甫落,他们已经箭步冲到丛林后面,黑洞洞的枪口对准横卧在地上的一个躯体。那躯体外仅罩着几根布条,皮肤上生满层层鳞甲,头部硕大,占了身体的三分之一左右,脸上五官扭曲,四肢短粗,双手双脚都仅有一根手指足趾,完全看不出是人类的手足。
好在已经找到埋骨的地点,又在附近发现一名麻风病人,可以确定其他麻风病人的藏身地不会离这里太远。即便如此,置身在丛林里的警员们,也一时茫然失去方向,不知接下来该到哪里去搜寻。
李观澜见到他的反应,更加坐实自己的判断,不愠不火地说:“张丹盟,不必再伪装了,你虽然外表看上去与麻风患者一样,其实在法律意义上,你也许是这十七人中唯一的完全行为能力人。”
十米!听见李观澜说话的人都悚然一惊,用双手裹紧衣衫,心情忐忑地向四周望去。
李观澜至此才面露微笑,突然呼喝出三个字:“张丹盟!”
想到郑丹梅可能已经被剥皮割肉,敲骨食髓,苏采萱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光天化日之下,众人环绕之中,却感觉四周鬼气森森,脊背上掠过阵阵寒意。
向前再走两步,脚下陡地一沉,原来这洞穴是向地心深处去的。走在最前面的李观澜步履匆匆,但极为轻盈,向前疾行十余米后,忽地发现脚下出现一个巨大的深坑,坑内有绿莹莹的火苗跳动,借着火光可以看见火苗四周围拢着晃动的人影。李观澜立刻收住脚步,向后面打手势示意不要出声,注意观察前面的动静。
那肉瘤脸猝不及防,愣了一下,现出惊骇的表情,终于全身瘫软,不再挣扎,萎靡在担架上。
从外面看进去,洞里一片黑暗,里面究竟有多少人,钱景岳和郑丹梅是否在其中,是否隐藏着其他风险,都是未知情况。如果贸然闯进去,危险性很大。
经过异常艰难的审讯,张丹盟承认了他怂恿麻风病人们掳劫、杀人、分食尸体血肉的犯罪事实。其残忍暴虐处,让见多识广、久经历练的刑警们也耸然动容。
那群麻风病人对李观澜一行的悄悄靠近似乎毫无察觉,他们对外界的危险反应迟钝,自我保护意识不强——这愈发增强了李观澜的信心。目前实施抓捕行动的唯一不利之处在于,通往坑底的道路过于狭窄,仅容一人通行,警员们如果鱼贯而下,即使动作再快也难免有先有后,势必造成抓捕目标的混乱,增加变数。李观澜向特警队长示意,由特警队员冲到最前面,采用索降的方式,三十余名特警同时出现在目标面前,迅速制服对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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