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清亲之邀
第八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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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邂逅
第一章 邂逅
第二章 清亲之邀
第二章 清亲之邀
第八节
第三章 写乐化名说
第三章 写乐化名说
第四章 秋田兰画考
第四章 秋田兰画考
第五章 天明相关图
第五章 天明相关图
第六章 诀别
第六章 诀别
第七章 画师的不在场证明
第七章 画师的不在场证明
第七章 画师的不在场证明
第八章 蜡画狮子
第八章 蜡画狮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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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不过……前提是这幅画并非赝品。”
“确如老师所言。”津田心服口服,他还是头一次听西岛这样谈论对写乐的见解。
津田不禁感慨。有了新发现,自然希望搬出能够服众的证据,这两天津田拼命在画上做文章,不停比较狮子图和写乐版画的异同,一个人埋头瞎忙活。
“那岩越前辈也——”
老板娘见西岛挨着津田坐下,问道:“老师,要酒吗?”
见西岛的目光投向狮子图,津田从旁一指注文。西岛的眉峰瞬间一抽,眼神比预想的更加严峻。津田兴奋起来,自打师从西岛,他还从没见过老师露出这种神情。
津田没料到西岛的反应会如此干脆,赶紧压下狂喜问道。“角馆自然得去,这序文里头提到的佐藤正吉也不能漏过……”
西岛就这样紧盯着配图不放。
“可是以国贞名义发表的作品,有相当一部分都是弟子的代笔吧。”
(果然没戏啊……)津田满怀失望。
西岛取下银框眼镜,用手巾擦着油光发亮的脸,津田则不明所以地琢磨西岛的用意。酒壶须臾上桌,津田往西岛默默递出的酒盅里斟酒,不小心弄洒了些。
“其实,前些天发现了一本挺有意思的书。”
“喂,首先就没有作假的理由。”西岛给出肯定意见,又道,“沿着昌荣这条线索,不知会抓到什么眉目呢……”
津田提出近松昌荣之名,西岛一番沉思,最终表示并未听说。津田将来龙去脉翔实以告,又从挎包里取出画集递给西岛。西岛读了序文,又慢慢翻阅配图。
“很可能空手而归。然而,有不清楚的地方就要弄明白,这些功课不能缺。这小坂地区大致在秋田的什么位置?”
“我想不会有什么阻碍。”
难道说真有这种可能?要不然就是,他不忍打击学生……一想到西岛素来立下判断的作风,津田便不免忐忑。
“可是……”西岛竟有后续,“这幅画明显是在临摹铜版画,不排除故意改变自身笔法的可能。而且用歌舞伎演员画和西洋画做比较,这本身就没有意义。所以说,谁也不能单凭线描不同就断言这不是写乐。”
“可是这样一来就能解释画风不同的问题。”
“嚯,什么书,说来听听?”
半晌也不见西岛发表意见,津田只好战战兢棘地主动询问。
“承蒙老师看重www•99lib•net,但是这恐怕对岩越前辈不妥——”
“你难道没考虑这种可能性?”西岛满脸诧异地质问津田。
津田拿手巾擦拭,说道:“啊,很抱歉。”
“工作室假说……到底只是假说嘛,再加上继承问题,等于成了双重假说。再说,首先我就不认为写乐的作画量算多。春信一年也能画上百张,国贞更是几百张都不成问题。”
“既然在库尔特之前,作假的可能性——”津田迫切渴望得到西岛的结论。
说着津田将画集翻至版权页让西岛过目,明治四十年十二月二十五日发行,白底黑字写得清清楚楚。
“就在岩手县和秋田县的交界,紧挨着十和田湖。”
“的确。但他都去世近百年了,恐怕很难找到线索吧……”
“库尔特之前啊……”西岛又是一叹,来回重复这一句话。
这一评价让日本人狂喜不已。写乐的大名在日本急速渗透,就连从没见过浮世绘的外行都喜欢提一两句。总之,写乐获得了国外美术研究者的认同,这对日本人来说意义重大。在当时,被一个外国人看中的分量,就相当于得到一千个日本人的集体认同。
翻开明治三十六年出版的《大日本名家全书》,画家部分载有北斋、广重之名,却不见写乐踪影。写乐之名仅在极小一撮画商和藏家之间才偶有提及,而且充其量只是二三流画师。总之,对画商而言,他绝对是个卖不动的无名画师。
那是一个缺乏自信的时代,人人都暗藏“日本是文化落后国”的自卑意识。反言之,库尔特的SHARAKU问世以前,写乐在日本的知名度几近于零。
“嚯,写乐就在那种地方啊……”
“既不是冒充,也不是后继,同名同姓也可以排除,这样一来,就只能得出近松昌荣的确是写乐的结论。”
“迄今为止的写乐化名说——”西岛一字一顿,“能当作判断依据的作品全是浮世绘或者日本画,包括北斋、文晁、应举亦然。比如耳朵很像,和服褶子的画法相仿,或者眉毛的形状雷同。说真的,要是把局部图排在一起,连我都觉得有门道。其实这种判断方法是行不通的,画不能看局部,就算耳朵或者眉毛和写乐的画法一模一样,但整体风格不像那也不成。重点是写乐的那种独特气氛,只要缺了这一项,管他其余部分怎么个像法,我也不会认可。可是这幅画又和以往情况不同,线描完全没有可比性,要是没有这条题字,恐怕没有人会把这幅画和写乐联系在一起吧。能参考的只是一行字,实在很难……”九九藏书
“不,其实我最初就怀疑过这是赝品……可是这本画集的出版时间是明治四十年(1907年)。”
“唉,反正这世上出人意料的事情多得是……嵯峨的自杀也是其中之一”
“要说能胜任的单身汉,眼下只剩你和岩越喽,其余都是愣头青呢。这回的人选必须拿得出手,让外国佬开开眼界……毕竟关乎我的面子。”
津田胸口堵得慌。波士顿美术馆以收藏浮世绘闻名,藏品往少算也不低于六万件,而东京国立博物馆甚至不到一万件。波士顿美术馆享誉世界,而且能够以波士顿为据点,游历大都会艺术博物馆、芝加哥美术馆、弗瑞尔艺廊这几座世界闻名的博物馆。每一座都坐拥数量庞大的浮世绘藏品,全部合计少说也有四十万件。就算在日本耗上五十年,能够目睹的作品也还不到这数目的一半。津田怎么也没料到能遇上这等天赐良机,只能不敢置信地看着西岛。
“是的,正是如此。”
津田一惊,问道:“什么?”
“继承人啊……虽然不能一口否定,不过可能性实在太低。”
“的确如此。但你更该琢磨背后的含义。即便作品被归在国贞名下,画师自身的名字不为人知,弟子们却毫无怨言,也没人认为国贞有什么不对。比起无名画师,出版方当然也更高兴打上国贞的旗号,就这么简单。就算写乐真有代笔,估计也没人对他指手画脚。在那种并不看重绘画艺术性的时代,与其强调作品全是亲力亲为,倒不如让人知道有门生代笔才更自然吧,弟子越多就越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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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子嘛。但是,认为写乐有弟子的意见,我是一概不听的。假如写乐真有大量门徒,就等于印证了工作室一说。可是他都弟子如云了,哪还能有什么谜团?我个人不接受工作室假说也正在这一点。作品数量多不是问题,真要说哪里奇怪,为何所有作品只由茑屋一家出版才值得推敲!”
写乐在日本一度籍籍无名,直到明治四十三年,德国的浮世绘研究者朱利斯·库尔特博士出版了著作SHARAKU,才得以家喻户晓。库尔特盛赞写乐是世界级讽刺画家,把他和伦勃朗、委拉斯开兹合称世界三大肖像画家。库尔特的评价以返销形式输入日本,使写乐声名大噪。
“或者说……”听了西岛的见解,津田突然想到另一种可能,“可以考虑是写乐的继承人?”
“来一壶吧。”
西岛摆着难以信服的表情端起酒杯,津田同样默然。
“明白了。只是今后没法在研究所协助老师,您别觉得不便就好。”
(原来如此,我真是蠢到家了——)
“您认为这是假货?”
“不碍事,用不着道歉。说正事,有没有兴趣明年去趟波士顿?”
西岛恍惚低喃,嘴角逐渐勾起微微笑意。
“这……还完全是一头雾水。”
“怎么说……”西岛终于开口,“很难下结论。老实说,线条完全不同,也没有任何写乐的特征。”
“不,这事儿没跟他说。吉村那边儿恰好有推荐,打算让岩越去京都的美术馆。岩越性格上有些软弱,我感觉让他去京都更合适,要是在波士顿弄得神经衰弱,我的脸也挂不住。真正能胜任的还是只有你而已。”
“您怎么看?”
西岛来了兴趣,津田打量着他的表情,少许犹豫之后决定全盘托出。
“那就好,先干上一杯庆祝吧。”西岛给津田斟酒,继而松松领带,随口询问津田的近况,“你最近是不是在做调查啊?今天也一大早就在学校里忙活。”
查遍了研究所和大学图书馆的美术书或人名辞典,昌荣其人依然一片空白。津田详细说明了这两日的调查结果。
津田的身体微微发颤。
“是九九藏书在库尔特之前啊……”西岛终于求证般地幽幽长叹,他的面孔已经溢出一层油汗。
西岛带着威胁的口气让津田略感畏缩,忙不迭地应承下来。反正也不是坏事,何乐而不为?
西岛叉着胳膊,闭眼思索。
“既然如此,那就这么定了。当然,之后会由文化厅正式向你下达邀请。老家那边没问题吧?”
“至于这画师假冒东洲斋写乐之名的可能,依我看——”西岛这话让津田心理咯噔一跳,“那是不会有的。宽政十年离写乐发表最后一幅作品足有三年,冒充写乐完全讨不到好处,若冒充歌麿则另当别论。你也知道,幕末时期有位歌川派画师离开江户去地方上游历,当他被问起职业时,刚回答是浮世绘画师,当地人就反问是不是歌麿门生,而歌麿那时都离世好几十年了。画师自豪地宣称自己是丰国门生,当时丰国门下有数百弟子,被视为浮世绘各派的中心,自然足够引以为豪。结果呢,完全出乎画师意料,当地人纷纷表示从没听过什么丰国,立刻对他没了兴趣……当然,这则故事只是想说歌麿声名远扬、家喻户晓。但若换个角度看,不啻说歌麿之外的画师在地方上简直默默无闻。声望高、名气大,皆因身在江户,一旦下到地方,就只是无名小卒——尤其是主攻演员画的画师。想想看,那些是从没见识过歌舞伎的乡下人,就算摆出演员画,他们能看出什么名堂?刚才那段故事里的当地人,恐怕就连‘千两演员’市川团十郎都没听说过,而这在江户是三岁小孩儿都如雷贯耳的名字。从这一点推断,可以说完全没有任何好处值得这个昌荣特意冒充写乐。从年代上考虑,也可以完全排除恰好有两名画师偶然同名的可能。”
“嗯。”西岛终于舍得挪开视线,转而无言地小酌起来,看来是在组织语言。
“辛苦你了,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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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换我出马也难有收获。”西岛称赞了一下津田的付出,“从文献上找不出任何线索,等于说这段小传并非引用,而是从题字或抄本上摘取的……我看只能去当地实际考察了。”
“您是说去角馆?”
的确,这对吉村而言是一大遗憾。他是个野心家,不会满足于一辈子待在私立美术馆。不过这一去不知多少年才能回来,到底让他不安吧。如果是半年或者一年的定期项目,想必他会强行争取这次机会。
“多说无益,人选由我拍板,就这么定了。谁要敢犯嘀咕,研究所就不用待了。总之,完全不需要你操心——话说到这份儿上,想必你也没有异议吧?”
西岛笑道:“这件事只跟吉村提过。一听我说单身为好,这家伙满脸遗憾呢。”
“或许正如老师所言,但写乐工作室一说也可以延伸出类似的考虑……”
“波士顿美术馆。”西岛露出浅笑,“是文化厅的邀请,打算派些人去那儿研究日本美术,浮世绘方面也需要指派一个名额。不过这是为政府办差,指不定多少年才能回来,还真得没有家累才行。”
“和写乐有关。”
所谓写乐工作室一说,认为“写乐”非指某位画师,而是一个创作团体。写乐的创作时期仅在宽政六年(1794年)五月到次年二月,如此十个月之短,竟拿出了超过一百四十张作品,相当于每两天就完成一幅创作,靠单个画师的一己之力,当真足以实现?工作室假说正是着眼于此。换句话说,就像现代的剧画制作室,由多人进行流水作业,共同完成创作。照这一说法进行拓展,二代写乐的存在并非毫无可能。津田就是这样想的。
“目前并无所谓第二代写乐的版画作品传世,再怎么分析也只是一种假说。再者,以写乐当时的情况,能否出现后继者本身就是个问题。如果写乐真的人气够旺,门生多到足以出现继承人,那他的生平事迹怎么说也该有更详细的描述流传下来。要真这样,写乐又岂会从头到尾谜团重重?”
“问题是这里。”
津田刻意强调了四十年。西岛陷人沉默,看来他准确理解了津田的言外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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