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辑 家园荒芜
柴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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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辑 人畜共居的村庄
第一辑 人畜共居的村庄
第一辑 人畜共居的村庄
第二辑 风中的院门
第二辑 风中的院门
第二辑 风中的院门
第二辑 风中的院门
第三辑 家园荒芜
第三辑 家园荒芜
第三辑 家园荒芜
第三辑 家园荒芜
第三辑 家园荒芜
柴禾
第三辑 家园荒芜
寻找“一个人的村庄”
寻找“一个人的村庄”
寻找“一个人的村庄”
寻找“一个人的村庄”
寻找“一个人的村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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狗说,我只咬烂过他的腿,早长好了。
现在,我们再不会烧这些柴禾了。我们把它们当没用的东西乱扔在院子,却又舍不得送人或扔掉。我们想,或许哪一天没有煤了,没有暖气了,还要靠它烧饭取暖。只是到了那时我们已不懂得怎样烧它。劈柴的那把斧头几经搬家已扔得不见,家里已没有可以烧柴禾的炉子。即便这样我们也没扔掉那些柴禾,再搬一次家还会带上它们。它们是家的一部分。那个墙根就应该码着柴禾,那个院角垛着草,中间停着车,柱子上拴着牛和驴。在我们心中一个完整的家院就应该是这样的。许多个冬天,那些柴禾埋在深雪里,尽管从没人去动它们。但我们知道那堆雪中埋着柴藏书网禾,我们在心里需要它们,它让我们放心地度过一个个寒冬。
当我成一具尸时,你们一样可以坦然地说,我们没有整这个人,没有折磨他,他自己死掉的,跟我们没一点关系。
柴垛是家力的象征。有一大垛柴禾的人家,必定有一头壮牲口,一辆好车,一把快头,一根又粗又长的刹车绳。当然,还有几个能干的人,这些好东西凑巧对在一起了就能成大事、出大景象。
可是,我不会说。
最后,它们变成一堆灰时,我可以说,我们没有烧它,它自己变成这样的。我们一直看着它变成了这样,从第一滴雨落到它们身上,第一层青皮在风中开裂我们看见了。它根部的茬头朽掉,藏书网像土一样脱落在地时我们看见了。深处的木质开始发黑时我们看见了,全都看见了。
可是,这些好东西又很难全对在一起。有的人家有一头壮牛,车却破破烂烂,经常坏在远路上,满车的东西扔掉,让牛拉着空车逛荡回来。有的人家正好相反,置了辆新车,能装几千斤东西,牛却体弱得不行,拉半车干柴都打摆子。还有的人家,车、马都配地道了,头也磨利索,刹车绳也是新的,人却不行了——死了,或者老得干不动活。家里失去主劳力,车、马、家具闲置在院子,等儿子长大、女儿出嫁,一等就是多少年,这期间车马家具已旧的旧,老的老,生活又这样开始了,长大长壮实的儿女们,跟九九藏书老马破车对在一起。
那堆梭梭柴就这样在院墙根呆了二十年,没有谁去管过它们。有一年扩菜地,往墙角移过一次,比以前轻多了,扔过去便断成几截子,颜色也由原来的铁青变成灰黑。另一年一棵葫芦秧爬到柴堆上,肥大的叶子几乎把柴禾全遮盖住,那该是它们最凉爽的一个夏季了,秋天我们为摘一棵大葫芦走到这个墙角,葫芦卡在横七竖八的柴堆中,搬移柴禾时我又一次感觉到它们腐朽的程度,除此之外似乎再没有人动过。在那个墙角里它们独自过了许多年,静悄悄地把自己燃烧掉了。
土说,我们埋不住这个人,梦中他飞得比所有尘土都高。
那堵墙说,我们只为他挡风御寒,从没堵他的路九九藏书网,前墙有门,后墙有窗户。
雨说,我只淋湿他的头发和衣服,他的心是干燥的,雨下不到他心里。
一般的人家要置办一辆车得好些年的积蓄。往往买了车就没钱买马了,又得积蓄好些年。我们到这个家时,后父的牛、车还算齐备,只是牛稍老了些。柴垛虽然不高,柴禾底子却很厚大排场。不像一般人家的柴禾,小小气气的一堆,都不敢叫柴垛。先是后父带我们进沙漠拉柴,接着大哥单独赶车进沙漠拉柴,接着是我、三弟,等到四弟能单独进沙漠拉柴时,我们已另买了头黑母牛,车轱辘也换成新的,柴垛更是没有哪家可比,全是梭梭柴,大棵的,码得跟房一样高,劈一根柴就能烧半天。
我一样没听见一堆九_九_藏_书_网成灰的梭梭柴,最后说了什么。
我们搬离黄沙梁时,那垛烧剩下一半的梭梭柴,也几乎一根不留地装上车,拉到了元兴宫村。元兴宫离煤矿很近,取暖做饭都烧煤,那些柴禾因此留下来。后来往县城搬家时,又全拉了来,跟几根废铁、两个破车轱辘,还有一些没用的歪扭木头一起,乱扔在院墙根。不像在黄沙梁时,柴禾一根根码得整整齐齐,像一堵墙一样,谁抽走一棵都能看出来。
风说,他的背不是我刮弯的,他的脸不是我吹旧的,眼睛不是我吹瞎的。
那个坑说,我没陷害他,每次他都绕过去,只有一次,他不想绕了,栽了进去。
它们说完就全结束了。在世间能够说出的只有这么多。没谁听见一个死掉的人怎么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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