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周，怎么了？”

“我不喜欢你。”余周周大声说。周围的人立时神态复杂地开始窃窃私语，徐志强早就褪去了情圣附体时的肉麻劲儿，那张马脸上的横肉暴起。

张敏总是帮“卧底”亮身份，还逼着她当面打小报告。可是，余周周还是顶住恐惧站在了她这一方，只是因为她说过自己一句“你真聪明”。

“徐志强，我才想起来这个女生我认识，你给我个面子，别跟她一般见识。”

少年却拉住了她的袖子，满面笑容地说：“周周，你真的不认识我啦？”

然而女侠的武艺疏于练习，酿成大祸。余周周刚一从后门探头出来，就被人捂住嘴巴拖到拐弯处藏了起来，所在的位置刚好是张敏视线的死角。

两个人面面相觑，余周周想了想，轻声问：“你喜欢简宁吗？”

“喂，余周周！”

“我不去。”她也开始瞄着张敏，对方正眉飞色舞地跟家长阐述着自己管理班级的心得体会。

“其实我知道我一直都很虚伪，我也知道我浪迹人生，一直不拿女人当回事儿，直到，我遇见你。”

不过，很快就有另一件事情需要她担心了。

那个谨慎自持、聪明勤奋、温文尔雅的白衣少年。

所有人都在看她，余周周慌了，她知道自己没有中间道路可以走。

而且那所学校也叫振华。

她咽了一下口水，攥了攥唯一的武器——抹布。

余周周心底升腾起的困惑久久不散，她仍然笑眯眯地对待班级同学，仍然为了振华而认真学习，可是那充满了无耻谩骂的十分钟，像心底关押的一头困兽，时不时闷闷地嘶吼两声。

“什么事？”余周周很冷淡地转过头继续擦黑板。

“周周，把黑板槽也好好擦干净，上次咱们班就因为黑板槽里面粉笔灰太多被扣分了！”值日组长在远处喊。余周周答应了一声，就卖力地清理起黑板下方接粉笔灰的黑板槽，不一会儿，黑灰色的抹布就布满了雪白的斑点。

余周周仰头看着语文老师，她们都领教过语文老师发怒时的恐怖场景，心里甚至替辛美香捏了一把汗。

余周周坐在教室里，把头深深地埋进英语书里面，哭笑不得。

然后，拔腿就跑，也不管背后多少人在笑她。

“陈桉，你都不知道，我现在有多快乐。”

班主任气鼓鼓地把数学课改成了自习课，然后开始点名，把几个很安分的同学挨个儿叫到教室外面谈话。

翻了两页，又转过头去。

“有话就在后门说。”

余周周了然地点头。

辛美香迅速低下头，好像根本没看见一样。

“都给我回座位去！都没规矩了是不是？！”

“我在他的凳子上撒了一大把图钉。”她说。

余周周贴着墙边低头小跑，想要趁乱逃出去，结果却被一只手拎住校服的后领拖了回来。

……两个人……在接吻……衣服穿得好少……

“我当班长了，而且还被调到了第一排。我原来以为老师因为我是师大附小的学生才对我好，后来才发现她根本就不知道我是谁，后来才看了我的档案，对我更加好。

余周周这只小猫再次奓了毛。

“最难过的是，我还要笑着对他们说，我才不在乎呢，我一点儿都没生气，谁跟流氓一般见识。好像这样说就能挽回一些面子似的。

“是，他说话了。”

真缺心眼。余周周想。

老板记人的本领很强，看到她进门，就把两大本合订本的漫画《通灵王》摞在柜台上。

这一次，他似乎不再像上次一样顾忌着身边的同伴，笑得很开怀地大声说：“我是奔奔啊！”

“好看吗？”

没想到被现场捉赃，这些偷偷摸摸的努力都白费了。

余周周并不清楚这种做法有什么故意无意之分。语文老师第一次提问辛美香，觉得不可理喻，然而同样的场景其实已经在英语课上发生过无数次了。

“好看，”她笑着点头，“特别好看。其实这个还有电视剧的，我跟我妈妈说了，她给我买了VCD呢！你看过吗？”

“徐志强，你怎么回事？我上次骂完你，你还不长脸？！”

张敏很黑，非常黑，又胖又丑，还不会穿衣打扮。刚开学的第一天训话，就找不到点名册，急急忙忙地把自己那个深蓝色的布口袋倒过来，在讲台上翻了个底朝天，最后洒脱地说了一句：“算了，不废话了，咱们开始上课。”

“嫂子！”

陈桉的确一直没有回过信。余周周早已经不再抱希望，第一封信寄出去之后，她的确还是象征性地等待了一周，略微失落之后就放开了手脚，信纸也不再专门选择，随手撕一张演算纸都可以写信。

那一排字母让余周周突然想起了小学一年级的第一堂课，她们开始学习拼音。只是这一次，她没有满心疑惑慌乱地瞪着黑板，也没有用笔杆捅捅李晓智轻声问“这是什么”，她小学前没有学过拼音，初中前也没有提前学过英语，然而心情截然不同。

他们祝贺她：“余周周，你真厉害。”

萍水相逢的同窗，几年后匆匆别离各奔前程，是应该感谢他们松松垮垮陪自己一程，还是应该遗憾于不能真心相交？

“不过……现在让我得意一下吧！

那就等于告诉对方，你被你妈妈又打又骂，我都看见了。

“谁规定你喜欢我我就一定喜欢你的？不过你要是因为这件事情就报复我，你……你这心胸，根本就不是男人！”

余周周深深低下头去，脸红了。

“陈桉，你好！

“你看了吗？好看吗？”

三个男孩子有点儿悻悻然地离开后窗走回座位。余周周也心有余悸地转过头翻开教科书，低头浏览今天要学的那篇文章，莫怀戚的《散步》。

班主任张敏正在班里询问整件事情的经过，徐志强已经被人扛走送到了医务室。余周周回过头，朝倒数第二排角落的辛美香轻轻地眨了眨眼睛，无声地说，谢谢你。

“徐志强有话对你说！你到男厕所门口来一下！”

“我是还书的。”她甚至用挂历纸给那本书包上了白书皮，“你记得这本书吗？”

抬眼，看到刚才那个白净男生和另一个长得像小99lib.net耗子的男孩斜挎着书包从班级门口走过去，他们也在朝门里张望。

书里的振华有虚构的简宁，这里的振华有曾经的陈桉。

然后从余周周的笔袋中抓起一支笔，在点名册上打了一个叉。

“辛美香？”

“不过，倒是有一件事情，让我觉得很开心。”

“啊，是你——你怎么都不出声啊……你想吓死谁啊……”余周周双手背后，把书藏了起来。

她曾经，并不承认这一点。现在才发现，某些作出判断的理由，已经悄然渗入血液。她以为是直觉，其实，背后都有着并不算明智也不算公平的原因。

奔奔闻声，有些羞涩地低下了头，那一瞬间，余周周终于又看到了小时候那个安静腼腆的小伙伴。

“你别怕，徐哥说了，上次的事儿就算彻底了结了，你不懂事，他也不怪你给他打小报告。徐哥度量大，你不用担心。”

余周周无奈地回头，这回又换了一个人。

余周周愣住了，这种花花绿绿粗制滥造的小玩意儿是很多女孩子格外喜欢的，可是“很多女孩子”里面似乎不包括辛美香这样的女生。

依旧穿得仿佛调色板一般的英语老师非常喜欢“开火车”这种提问方法。从第一排的同学开始，后排的同学依次站起来回答问题，走着蛇形，最后再循环到第一排。她会语速很快地把新学的课文内容用这种提问重复许多许多遍，“How are you?”“Fine, thank you, and you?”（“你好吗？”“谢谢，我很好，你呢？”）……

不过，一想到他冒着傻气模仿书里的情节告白，甚至还背着蹩脚的台词，她就有种幸灾乐祸的快乐，好像窥视到了黑社会老大不可告人的秘密。

“你在看什么？”少年饶有趣味地往她身后瞟着。

“我他妈的早就说过他得意不了几天，三职那几个人码了十几个弟兄天天在门口堵他，他翻墙跑了，结果人家今天就找到班里了，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我他妈怎么了？！”徐志强把脚从课桌上撤下来，扯着嗓门冲着张敏喊。他长了一张马脸，而且不刮胡子，总是穿着一身带亮片的黑衣服，他也是班里面唯一拥有手机的男生，每句话里面都有非常不雅的词。

而且丝毫没有看出下面的同学为什么会笑。

“行不行啊，都几点了？快开始啊！”最后排初三的麻子脸男生扯着嗓子喊了一声，徐志强才有了点儿笑容，转过头去朝学长点头哈腰一阵，才敛起声音，指挥起背后的小弟兄们。

辛美香是一节损坏的铁轨。

又或者和另一个身影扭打在楼梯间，大喊着“她要是野种，你他妈就是多余的”。尽管不自知，但他的确是她的英雄。

“你是谁？”

“那些都是过眼云烟，我想说的只有一句，我爱——”

余周周低头轻轻摩挲着书皮，恋恋不舍地把书再次塞进了辛美香的书桌。

然而并没有走远，声音也洪亮得很。

体育课，解散之后她一路小跑回到班级，想趁着屋子里面没有人的时候把那本小说塞还到辛美香的书桌里面，神不知鬼不觉。

语言方面的天赋也让她在语文和英语两门科目中得到了老师的青睐。

余周周左手托腮望着黑板上一排排的Aa Bb Cc Dd Ee，右手握着钢笔在崭新的本子上面认真地记笔记。身边的同桌早就因为这样无聊的内容趴在桌子上面打哈欠了，她低眉看了一眼对方，然后嘴角微扬。

北江区重点，在生源和管理上的确与真正的好学校有一定的差距。班级里面已经不复刚开学时那种怯生生的安静，上课时窃窃私语，下课时男生女生打成一团。坐在第一排的余周周倒是没有被波及，可是已经有同学反映坐在后排听不清老师讲课了。

隔壁班的女孩，据说是个好学生。

这时候，应该出现一个穿着军官制服的帅气男人，三拳两脚把他们踢飞，化作夜空中几颗闪亮闪亮的小星星，伴随着“你们等着，爷饶不了你们”的号叫——然后她抬眼，看到军官英气逼人的脸庞，还有温润如春风拂面的关切问候：“你没事吧？”

终于逮到老板转身进里屋，她才快步走到那个“思想不健康”的区域，抬起头飞速浏览着书的名称和花花绿绿的封面。

是替自己解围的那天吧？余周周只顾着傻笑，呵呵呵，呵呵呵，拉着奔奔的袖子摇了又摇，最后连自己都忍不了自己的白痴举动，努力收敛了笑容。

“陈桉，有句话我觉得不应该说，因为很不礼貌，可是我真的很想告诉你，你不要批评我——我觉得我们班主任老师有点儿傻。”

如果刚才辛美香能回答一句“喜欢”，那么她会立刻接上一句“嗯，我也是”。

墙上的挂钟，嘀嗒嘀嗒，不急不缓，不会因为你处在困境中就快走两步，也不会因为你幸福得意就慢走两步。

让余周周觉得心情不好的，还有另一件事。

余周周不理他，继续低头清理黑板槽。

意义不明的笑。

“我兄弟在旁边呢……我怎么说……”

在那一刻，她忽然再一次想起了林杨。在师大附中一定没有这样的“流氓团伙”，即使有，在她挨徐志强辱骂的时候，他一定会站出来，更何况此时此刻？

开学一个多月了，她还没有和那个女孩子说过一句话。

“她怎么回事？故意的？”她低头询问第一排的余周周。

余周周回头，看到徐志强的某个小弟正在她背后贼眉鼠眼地轻声唤她，还时不时偷瞄正在班级前门跟学生家长谈话的张敏。

余周周惊讶地看着眼前的人群——十几个很稚嫩的男孩，表情做作，一看就是初一的。还有三四个貌似是初三的学生，懒洋洋地靠墙站着，嘴角带笑，似乎准备好了看热闹。

“不过，我喜欢她。我觉得她是个好人。”

“我不怪他们，你看，连我自己都不敢站出来。

眼前男厕所门口，黑压压一片人。

其实只扎上了两个——不过足够了。

为了盖世武功秘籍而掉在山崖底下的英雄，如果遇到了斑斓猛虎，是不可以退却的。

余周周疑惑地看着他，旁边的小耗子也一脸询问。

余周周很想赶紧把手从他黝黑多毛的手掌中拽出来，却又恐惧于对方人多势众，不敢用力。她知道自己其实仰脖子大吼一声“九_九_藏_书_网张老师”也许能把张敏从远处召唤过来，可是——如果不能呢？

余周周停笔，望着最后一句话，忽然愣住了。她想起某个仿佛梦境一般的深夜里，陈桉对她说，对你好的就是好人，对你不好的就是坏人。

然而余周周忘记了，命运这个喜怒无常的王子，无论他是想亲吻你、拥抱你，还是要扇一巴掌实施家庭暴力，都不会提前打招呼的。

她知道这种书，也听那些女生说过，都是“不健康”的书。在余周周还没想明白这之中的关联的时候，男生们已经笑得前仰后合，纷纷走过去对徐志强开玩笑般地拳打脚踢，骂他精神病。

本来应该是班主任的英语老师做了普通科任老师，一位教数学的中年女人成了这个班级的班主任，余周周并不觉得奇怪。抽签这种东西，可以保证一时的公平，事后的一切，还是“好说好商量”的。

余周周还是忍住了。

正对面的徐志强仍然拉长着一张马脸，面色比平时还黑。

“我×你祖宗八辈！”

后排几个初三的男生已经笑翻了，他们朝一个清秀白净的男孩努努嘴，那个男孩就笑着走过来，手里拎着一本书，用书脊敲了敲徐志强的头。

余周周思前想后，终于开口，“哇”的一声大哭出来。

余周周的初中生活顺利得难以想象。张敏对她的优待让她的数学恐惧症一点点痊愈了——她竟然对在黑板前顺利解出计算题的余周周说：“你真聪明。”

从他们上初中开始到现在，教室里面从来没有像此刻一样，“安静得仿佛掉下一根针都听得见”。

辛美香的表情终于有了一丝松动，她动动唇，伸手接过那本书。

“你知道吗？我突然发现时间特别特别伟大。虽然以前我就知道，可是那时候我不懂。”

她不知道这句有些做作的话是不是会让陈桉笑话她，不过，她是真心地感激——虽然不知道在感激谁。

最后四个字明显只是走过场，她并没有期望会有人举起手发言，于是问完之后就低下头去看点名册。

她已经感觉到了肩膀在微微发抖，于是打定主意不开口，害怕声音的颤抖会暴露自己的恐慌。

“诗朗诵”被打乱的徐志强眼神有些呆滞，他停住，看着她把手从自己的手掌中抽离。

其实，她早就记不清楚奔奔的长相了，记忆中只是留下模模糊糊的轮廓。但是这都不重要，奔奔长高了也好，变样子了也好，他永远是奔奔。

报复和追究并不是最好的解决问题的方式。很多事情，你只能忍耐着，让它一点点沉寂下去。

开学的那天，她大笔一挥将名字写在黑板上，然后正色道：“自我介绍一下，我是你们的班主任，教数学，我叫张敏，敏是敏捷的捷。”

辛美香甩下一句话就走，笨拙的背影在余周周眼里竟有了几分潇洒的味道。她一直没有反应过来，直到全班同学做完课间操陆陆续续地走进班级里面的时候，徐志强公鸭般的惨叫声几乎把房顶都掀开——余周周后知后觉，尽管所有人都瞪圆了眼睛望向徐志强，可别人是惊讶，她是惊喜。

“陈桉，我知道我应该戒骄戒躁，这只是第一次考试，以后还会有很多次考试，我一定不会得意忘形的，我的路还长着呢！”

余周周感觉到一股寒气从腰间一路冲上后脑勺，就像一只猫竖起了后背的毛。

不用猜都知道，肯定是心里有鬼。

我呸。余周周不屑地往后翻着，突然看到某一页的插图，吓得差点儿把整本书都扔出去，赶紧合上了，却感觉封面都在烫手。

“什么？”还在绞尽脑汁编造“捡书”理由的余周周愣了愣，“你说什么？”

余周周的妈妈哭笑不得，连忙抽出纸巾给她擦眼泪：“有人喜欢你是好事，哭什么？不是吧，别人喜欢你，就把你激动成这样？”

妈妈接送了她几天发现平安无事之后，就任由她独自回家。周五的晚上，余周周路过学校附近那个半地下室的租书屋，看到里面空无一人，突然心血来潮地走了进去。

二话不说，她转身拐进了后门，穿过半个班级坐回到自己第一排的位置上。但是抬起头，竟然发现他们并没有离开前门，而是齐刷刷地看向自己，偶尔几个小弟样的人物还会用肩膀撞一下徐志强，再朝余周周的方向努努嘴。

余周周颓然回过头，看到他身边的几个兄弟把他拦住了，在一边七嘴八舌地说：“别惹事儿，打坏了你赔都赔不起，跟娘儿们一般见识干什么”，好像在谈论一只易碎的花瓶。

“走！”他拽着小耗子的领子像拎小鸡一样把他拎走了。余周周望着他们的背影愣了一会儿，才抚着心口长出一口气，靠墙慢慢蹲了下来。

时间是伟大的魔法师，从不为任何人停留。然而辛美香是可以和时间一起静止的人，余周周不清楚到底是谁对谁下了咒语。

自习课中途，班主任张敏带着警惕而阴险的表情毫无预兆地冲进班级里面的时候，大部分人还在笑嘻嘻地打闹着，最后一排的那三个男生还没来得及把支在课桌上的脚收回去。

所谓新的开始，不过就是把往事以更高难度重演一遍。时间是伟大的魔法师，从不为任何人停留。 十七岁看起来如此美好，那里会有一个清俊优秀的白衣少年，会有真挚的友情、洒脱的生活，甚至那种不得不割舍的朦胧爱情和为考试叫苦不迭的烦恼，在她看来都值得羡慕。 报复和追究并不是最好的解决问题的方式。很多事情，你只能忍耐着，让它一点点沉寂下去。

余周周在语文课上听到一声恐怖的号叫，仿佛是一只从楼上奔逃下来的猛兽，紧接着是雷声一般的脚步声。她吓了一跳，回过头去看到后门玻璃外快速扬起又劈下去的一只手，挥着长长的木板，白色的漆面一看就知道是从课桌上拆下来的。多人的高声的叫骂声和咣当当的撞击声让走廊听起来像是人间地狱，班级里面的同学还在发愣，后排的三个男生已经一跃而起，几乎是扑到了后门上，趴在后窗边兴奋地观望着。

即使一直写着不会有回音的信，余周周仍然不会觉得难过。现在，连总是板着脸的语文老师都会在看了她的作文之后面带笑容地摸摸她的头，平均成绩在年级中下游的六班里面，余周周是老师们最大的骄傲。她甚至拥有了很多朋友，喜欢她的人那么多，大家说她漂亮，说她成绩好，说她和气。周末的时候，有小姐妹挎着她的藏书网胳膊去文具店挑选漂亮的笔记本和各式圆珠笔；下课的时候，许多人围在她的桌子边询问她课外都做哪些练习册……

而真正把她推向最高点的，是期中考试。

余周周吓得魂都飞出来了。

她话音未落，这些男孩子都刷地一下跳起来，纷纷拍着徐志强的肩膀说恭喜。

而且——张敏的毛衣好像穿反了。

“我好开心。”

余周周轻轻戳破眼前瑰丽的粉红泡泡，她屈辱地低下头，然后看清了泡泡背后的人心。

余周周蹑手蹑脚走到辛美香的位置上，把手中的那本《十七岁不哭》轻轻塞进她的书桌里面。

余周周猛地回过头，眼前的人正是那天替自己解围的少年。

然而十三中是她自己的选择。

“你的逃避，是因为不爱我，还是因为爱我却不信任我？”

余周周盯着笔袋发呆很久，最终只是轻轻地叹了口气。

“你知道吗？陈桉，我觉得我特别无能。他骂得很难听，但是我不敢回嘴，是的，我怕他揍我。我从来不知道一个人骂人可以这样难听，但是我哭不出来。他足足骂了十分钟，没有停。也没有人为我说话。我有那么多‘好朋友’，谁也没有为我说话。

之前是不知所措，后来想要还书的时候，她鬼使神差地翻开了第一页，一直看到昨天晚上才看完，终于下定决心今天物归原主。

少年转过身去研究桌子上的《通灵王》，余周周连忙在漫画区找了个空位把那本《爱上调皮优等生》塞了进去。

“其实我知道，我笑得特别假。”

“余周周，我告诉你，我他妈今天是给你面子——”徐志强看来已经结束了“演出”，恢复了本色，而且极为恼羞成怒。

“你等一下！”余周周拎着书包跑出门，他们两个停下来，小耗子歪着嘴咯咯地笑。

余周周白了那个男生一眼，对刚才替她解围的男孩子鞠了一躬。

“我是……”男孩子急迫的神情一滞，欲言又止，最终还是带着歉意笑了笑。

（上部完）

余周周抽出那本书，警惕性极高地再次走回漫画书区才翻开了封面。

辛美香摇摇头：“书我还没看完呢。简宁和杨宇凌在一起了没？”

“所以我觉得她有点儿傻。

辛美香的书桌很乱，里面不知道究竟塞了多少东西。余周周不经意一碰就稀里哗啦掉下来一堆杂志和练习册。她吓了一跳，连忙蹲下来手忙脚乱地往里收，突然看到了一堆五颜六色的小东西，不由得停了下来。

语文老师用平板的声音继续讲着课：“所以这里出现了两个母亲、两个儿子，作者这样做的用意是什么，谁来说说？”

大家继续起哄，佐证是成绩和排名。然后她更僵硬地推辞，大家更起劲了……

“一、二、三！”徐志强低声喊。

余周周回过头去默数自己生命中所经历的几次困顿，并第一次模模糊糊地思索着它们带给自己的意义。她已经记不清楚曾经拿着四十分的卷子迎着众人的目光穿过教室回到座位的时候，究竟是什么心情。但是她知道，如果没有那一刻的尴尬无措，没有后来瞬间的豁然开朗与后悔不迭，现在的她不会这样平静地面对英语这片未知的领域。

人间的种种，它只能在天空中远远地看着。余周周拥有的，不过是一块脏兮兮的抹布。

再怎么张狂，面对“找家长”这三个字，还是要发抖的。

男厕所前的初一小男生们仿佛排练好了一般，全体齐刷刷地单膝跪地，声音整齐划一。

“徐志强！”余周周终于开口，嗓音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哆嗦。

徐志强小眼睛里面饱含的深情让余周周不寒而栗，他像蹩脚的琼瑶剧男主角一般凝望着余周周，左手牵着她，右手插兜，嚼着口香糖，顺便还在抖脚。

命运毫无预兆地单膝跪地，恭恭敬敬地为她穿上了水晶鞋，小小的灰姑娘诚惶诚恐，甚至都来不及谢恩。

“学习好的女生一抓一大把，这个不识抬举，你换一个不就行了？强……强扭的瓜不甜。”说完又笑着指指手里那本花里胡哨的书：“人家亚弥和冬树可是互相喜欢，哪像你这样，跟土匪抢压寨夫人似的。”

倒数第二排靠窗的角落，跟小学一年级时的余周周同样的位置，坐着一个穿着深蓝色防雨绸外套的女孩子，深深低着头，仿佛刚才的骚动与她全然无关，她的马尾辫高高地翘着，像张皇凌乱的公鸡尾巴。

“我没有和你说过我小时候学拼音的事情吧？”

……救美了。虽然英雄是女的。

这时候，余周周渐渐冷静下来，她用小手指轻轻抠着墙皮，感觉到它碎成一小块一小块掉在脚边，发出簌簌的声响。

余周周兴奋了半天才平静下来，有些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问：“怎么就我一个人高兴，你怎么也不叫两声……”

跑到班级门口才发现，张敏早就不知去向，虽然背包和卷子还扔在讲台上。组长诧异地看了看气喘吁吁的余周周，看她拎着抹布低头走回黑板槽前，继续一点点地抠着粉笔灰。

“那……那天，你怎么不告诉我你就是奔奔啊？”

用了几分钟快速浏览，她弄清了整个故事的剧情。

男生吓得立即转身就跑。余周周松了一口气，对张敏的好感又多了几分——她虽然有点儿傻，可关键时刻还是有用处的。

余周周看到了徐志强瞟她的那一眼里面浓浓的威慑，顿时大脑一片空白。

老板急急忙忙从里屋掀开帘子往外一看，只见一个小姑娘眉开眼笑地掐着一个少年的脖子，摇来晃去。他笑了笑，放下帘子重又回屋了。

底下已经有隐约的笑声了。坐在倒数第二排的那个女孩子受了惊吓一般站起身，低着头，一言不发，好像一根木头。

“妈妈，有人喜欢我……”

放学之后，余周周不紧不慢地收拾好书包，就走到讲台前，拧湿抹布开始擦黑板。

“余周周？”刚才那个拿着书揶揄徐志强的白净少年似乎吃了一惊，余周周正在对着徐志强龇牙咧嘴，并没有注意到那个少年的表情。

“我……”

人在做亏心事的时候感官总是格外敏锐。余周周突然听见背后有细微的响动，猛地转头，就看见辛美香黑黄的面庞，眼睛直勾勾的，毫无神采，像一个悄然而至的幽灵。

余周周很早开始就九九藏书不再从后门进出，她在第一排，那些男生在最后一排，楚河汉界，眼不见心不烦。然而体育课下课回班的时候，她还是看到这群男孩子守在前门互相调笑，那个徐志强远远望见她，竟然还笑了一下。

教数学的班主任老师姓张，叫张敏。

那个女孩子，就是《十七岁不哭》的主人。余周周开学第一天看到她和自己同班的时候觉得非常神奇，也很开心，正要走过去对她说“你的书在我这里”，想了想却停住了脚步。

然而语文老师只是点点头，对她说：“你坐下吧。”

余周周第一次不排斥被一群不熟悉的同学围在中间起哄，他们的嬉闹声听起来这样甜蜜，她突然觉得他们每个人都长得很好看。

一个小小的身影，万分别扭地拧过脸，寻找着“屁股”二字的文雅说法。

余周周茫然地看着他，很希望打断眼前男生的告白，诚恳地建议对方，你还是揍我比较好。

“你躲得了初一，还，躲得了十，十五啊？”男生说话有点儿结巴，明显是刚学会这个俗语，运用得还不大熟练。

小混混儿冬树与优等生亚弥不打不相识，欢喜冤家，喜结良缘。

徐志强张大了嘴，还没反应过来呢，“我×”刚说了一半，就被张敏拧着耳朵拖出了教室。

终于找到了那本《爱上调皮优等生》。

余周周轻轻点头。

余周周下定决心，抽贼先抽王。

余周周咬着嘴唇，有点儿脸红，低下头说：“没，没有。他们……他们为了好好学习，所以……”抬眼看到辛美香的神情有些落寞，赶紧补上一句，“不过，以后有可能，我觉得他们有可能——我保证！”

余周周连忙摇头，刚刚的紧张恐慌终于找到了出口发泄。她抽抽搭搭地哭，根本解释不清楚，当她看到男厕所门口乌泱乌泱的一片不良少年的时候，究竟害怕成了什么样子。

“喂，余周周！”

其实后背早就被冷汗浸得冰凉。

“我×，这不是初三的赵楚吗？”

“说话啊！”语文老师拧着眉头叹口气，以为对方是上课开小差没听见自己的问题，于是又重复了一遍，“我刚才问，这里出现了两个母亲、两个儿子，作者这样做的用意是什么？”

看书之后？余周周抬起头，目光紧盯着被男孩拎在手里的书。

“丫头，你上次要的书！”

那个少年朝他们大喊了一声，余周周这才把目光投向他。少年清秀疏朗的眉眼看起来有些面善，不过终归是个陌生人——自然，她怎么可能认识这些不良少年。

这件事情，余周周并没有写信告诉陈桉。她仍然会把那些琐事和感触写在各种纸的背面寄给他，唯独这件事情，只字未提。

余周周吓得大脑一片空白，抹布在右手都被攥出了黑水。

他们终于扫除完毕，余周周洗干净手，和抹布依依惜别。

经历了近在身边的恐怖威胁，她才知道，月亮太远。

余周周站在自己初中的开端，踮脚张望着遥远的高中。十七岁看起来如此美好，那里会有一个清俊优秀的白衣少年，会有真挚的友情、洒脱的生活，甚至那种不得不割舍的朦胧爱情和为考试叫苦不迭的烦恼，在她看来都值得羡慕。

余周周愣了，她缓缓站起身。张敏的目光充满了信任，而徐志强斜斜的目光里面，威胁的意味不言自明。

班里面一男一女的对骂一时半会儿不分胜负，徐志强嚣张地靠着墙，牢牢咬住一句话：“你问问谁看见我说话了？”他朝全班同学努努下巴，“问啊，你问问，谁敢说看见我刚才说话了？”

辛美香的身上有一种诡异的执着，余周周张口结舌了一会儿终于恢复正常。

那是余周周初中的第一堂数学课，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她盯着黑板的时候目光有多么热切和专注，小心翼翼，诚惶诚恐。那样的目光几乎吓到了张敏。

余周周尖叫起来。

她紧张地咽了一口口水，连手都有些抖。

“我再随便看看。”她轻声说完，就低头走到漫画区假装认真地看起了书脊上的名称，同时用眼睛瞟着老板——她很想飘到那个专门摆放言情小说的乱七八糟的书柜前去找一本书，但是又十分难为情。

“她说，我在数学课上的目光太热烈，如果她是个男老师，可能都会以为我爱上他了。

“陈桉，我还是跟以前一样，只是她们再找我出去玩，我会找借口推掉。我把这件事情告诉妈妈了，她却对我说，以后长大了我就会习惯这种‘各人自扫门前雪’，也不会再怪他们。妈妈让我不要太理想化，不要太严苛，人际关系差不多就好，否则自己会过得不开心。其实我不大明白她的意思，她是做生意的，只需要合同不需要真心，可是我需要。

她站起来，堵在那里，一言不发。无论老师怎样对待她——从一开始的循循善诱，满面春风地鼓励劝导，到后来皱着眉头训斥，直到现在这样，引导整列火车绕路而行——辛美香从来就没有过任何表情，难堪、脸红、哭泣……什么都没有。

余周周恨得牙都痒痒。这个徐志强，真恶心！

奔奔歪头一笑：“我好几天前就已经高兴过了啊！”

语文老师是个三十多岁的矮个子短发女人，永远挂着冰雕一般的表情，她见怪不怪地扫了一眼门外，就随手拎起数学老师的教具往黑板上狠狠地一拍，巨大的响声让底下的学生集体打了一个寒噤。

余周周闭上眼睛，脑子里面忽然很不着调地浮现了一个场景——旧上海，十里洋场（其实她根本不知道什么是十里洋场），她穿着旗袍摇曳生姿地走在街上，突然围上来几个形容猥琐的小混混儿，敬业地奉上了经典台词：“小妞，陪爷几个玩玩？”

晚上回到家，妈妈已经做好了饭。余周周拿筷子挑着米粒，心神不宁。

徐志强正和兄弟聊着，得意扬扬，看都没看就往椅子上一倒，然后就像火箭一样蹿了起来。

她摇摇头，小声补上一句：“她……她不是故意的。”

尖利的嗓音把她唤回了现实，她抬起头看到班主任张敏晃着臃肿的身体走进了班级，那几个混混儿已经耷拉着脑袋，一脸不情愿地走回了后排座位。

“我今天放学要是直接走了，就错过一场好戏啊。赵哥说你看书之后走火入魔了，照着人家的情节排练了好几天？”

“我说多少遍了，谁让你们围着门口转悠的？都打预备铃了，耳朵都聋了啊？！”

每一科出成绩前都会有同学跑到老师办公室去打探，余周周是最心九九藏书焦的那一个，偏偏要装作很不在乎，把自己强行钉在座位上，目不斜视，假装听不见自己仿佛咚咚战鼓般的心跳。

却忘记了自己私下也没少依照漫画和电视剧做类似缺心眼的事情。

不过让余周周宽心的是，徐志强只是瞪了她几眼，并没有继续找她麻烦。没过几天，她就听说徐志强有了女朋友。

“我……”她咽了口口水。

《美少女战士》的水晶贴纸，还有《还珠格格》的不干胶。

几秒钟后，教室后门被撞开，“咣当”一声，连玻璃都在晃。

张敏刚才的举动让余周周心里踏实多了，恐惧渐渐被愤怒的小火苗燃烧殆尽。她站在讲台上居高临下地瞪着那个传话的男生，眼神恶狠狠的。

“没什么，没什么，我……”她空出一只手，指着被她暂时放在桌面上的《通灵王》，“我借了本漫画。”

……这架势，一张抹布好像抽不过来。

必须赶快跑。她侧过脸观察了一下被这些男孩子堵住的走廊，盘算着乘其不备猛地冲出去会有多大胜算，突然感觉右手被人牵了起来。

时间是最公平的魔法师。

辛美香又变成了石像，就仿佛英语课上那一截错位的铁轨，表情中看不出愠怒，却让人心惊胆战。

“谢谢你。”

她叹口气，正准备把书放回书架上，突然感觉到后颈有股热热的气息，好像有人在距离自己很近的地方呼吸。

男孩展颜一笑：“你不记得我啦？”

说完自己都有点儿想笑，她保证有什么用？

这件爆炸性新闻在初一年级私底下传扬了好几天，徐志强率领一干兄弟喊嫂子的浪漫举动被捧上了天。余周周嘴角抽动，哭笑不得。

班主任看了档案之后得知余周周是师大附小的学生，就对她很是高看，排座位的时候让她坐在了第一排。

“徐志强！”

“你刚才是不是说话了，打扰前后左右的同学学习，你好意思吗？！你跟我喊什么，你能耐了你？！”

“辛美香？”

余周周举着黑白相间的抹布，她甚至都想好了，如果这个男生还是执意要找她麻烦，她就用抹布抽他，不论后果。消失很久的豪情又一点点在心间复活，她有什么可怕的？这个世界没有英雄，所以，大胆地举起你的抹布！！

“我已经付过押金了，我得走了。”余周周假笑着，抄起桌子上的漫画书，“再见！”

走廊里面传来张敏单方面的怒斥，徐志强反而不再反驳，可是那种沉默让余周周不寒而栗。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听到张敏换了一副口气开始接电话，然后踩着高跟鞋急匆匆地离开了，只留下一句：“你先给我回班，等我给你爸打电话！”

余周周停下笔，眼前浮现出辛美香诡异的笑容。

余周周摇头，认命地翻开了数学书。各种符号冲进脑海打散了旧上海的十里洋场，有一张面孔突然格外清晰。

“有——屁——快——放——”

余周周张大嘴巴傻呆呆地望着他。

余周周狠狠心，低头从书桌里面把《十七岁不哭》又使劲儿拽了出来，各种杂物再次哗啦哗啦掉了一地。

余周周吓了一大跳，连忙从兜里掏出十元钱押金递给老板，抱起脏兮兮的漫画说了声谢谢。目光巡视一周，幽暗的租书屋里面杂乱不堪，各种书和杂物都摞在一起，书架上的、桌子上的、地上的……

辛美香一下子脸红了，也不回答她的问题，转身就走出了教室后门，把余周周自己一个人扔在了教室里。

一分钟过去了，不明就里的语文老师死盯着那个垂着头的女生，班里的笑声渐渐响起来，又被语文老师恐怖的表情压制住，回归到一片死寂。

男生一溜小跑去传话，又屁颠颠地跑了回来：“那就后门，就后门。”

面子受损的徐志强哪里听得进这些话，他面红耳赤，揪住了余周周的领子就不撒手。

请假三天的徐志强回班上课之后，用拳头教训了一个看到他之后忍不住笑出声的男生，让全班同学都不敢再谈论他屁股上的钉子。

封面上是一个穿着日本水手服的女孩子，还有几个粉红色的大字：《爱上调皮优等生》。

“平，平身……”

那件事情过去之后的第二天早晨，余周周的妈妈亲自送她上学。在余周周多次用最最委婉的方式解释了张敏的无能之后，妈妈终于放弃了将此事告诉老师的念头。

张敏气得满脸通红，一不做二不休，指着余周周大声说：“余周周，你跟老师说，你刚才听没听见徐志强在自习课上骂人，还喊话？”

那天做课间操的时候，她突然出现在自己身边，牵起半边嘴角，笑得有些恐怖。

其实，她真的很害怕。

“谁也没有。

余周周扯起一个僵硬的笑容，微红了脸庞，一点儿都不淡定地说：“胡说，谁说我厉害……我一点儿都不厉害……”

“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我告诉你——”男生的嗓门刚刚一抬高，张敏就转过头喊了一声，“你吵什么？怎么还不回家？！”

“他们在这个男生离开教室之后很久才敢走过来对我说，别跟他一般见识。

刚才也不知道是谁瞎了眼。余周周把领子从对方手里拽出来，整了整，轻声说了一句：“恭喜你重见光明。”

她沉默地低着头。

余周周措手不及，吓得靠紧了墙壁，张皇地看着徐志强和面前黑压压的一片人。他们都仰着脸，晶亮亮的眼睛里面有着凑热闹的兴奋劲儿，闪闪发光地投向她。

一个黑社会老大，名叫奔奔——这无论如何都让人无法接受。

“咱们班现在的状况你也知道，老师现在需要你协助我把害群之马找出来。从现在开始，你就算是老师的卧底，别让别人知道。你每天把在别的老师的课上说话的同学的名字都记下来，单独交给我……”

“陈桉，你有朋友吗？围着你的人远远比围着我的人多吧？可是你有朋友吗？”

男生小鸡啄米般点着头：“放，立刻就放……你去一趟吧，就男厕所……”

“你说，哪有老师这么说话的啊？

她准备了好久好久的期中考试，最终结果是全班第一、全年级第二名。

再凶悍的小混混儿，说白了也只是十四岁不到的孩子，面子挂不住的徐志强恶狠狠地瞪了余周周一眼：“滚！长得又丑又肥，书呆子，谁他妈瞎了眼才喜欢你！”

所谓新的开始，不过就是把往事以更高难度重演一遍，她所能做的，就是学会等待。

笔尖停驻在纸上，她不再摆出一副谦虚得不得了的表情，傻笑起来，摸摸鼻子，又加上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