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路德维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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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花了好一会儿时间来向我们解释怎么进行,并让我们明白他们的计划:十个打头的要从操场一头跑到另一头,第二个人在终点线上应当准备好朝对面跑,然后,这个人又被组里准备好出发的第三个人接替,照此类推。士官们清点了我们的人数并把我们分在跑道的两边。
原来这次破坏接力赛跑的趣事使我的同志们大大加强了团结,也启发了他们的创造性。洪萨成立起一个像核心组似的东西,范围不大,专门研究如何组织大家越墙外出。不出四十八小时,事情就安排妥了,并且凑起一笔秘密基金用来贿赂。负责我们宿舍的两名士官让我们拉下了水,我们找到一个最合适的地方在铁丝网上打开了个缺口。那是在营地的尽头,那里只有一个卫生所。从铁丝网到最靠近的一所矮民房只有五米,那房子里住着我们在井下认识的一个矿工,伙伴们跟他很快就谈妥了:他不锁院墙的门;偷跑的大兵悄悄地走到铁丝网前,眨眼之间钻过去,快步跑五米,进院墙门就安全了:再穿过房东屋子就到了小镇的街上。
干完矿上的活,又进行训练,我们已经累得要死,还要接着赛跑,使我们要气疯了。于是我想出一个小小的点子告诉两三个伙伴:要跑得极慢极慢!马上,这个主意悄悄地传开了,很快,一阵满意的暗笑鼓动着精疲力竭的小兵们。
在营房的背后,最里面有一片可以说是十分窄小的场地,可以玩足球,也可以操练或跑步。士官们已经想好给我们组织一次接力赛跑。连队本有九个班,每班十人:都是现成的比赛组。当然,那些士官本意要折腾我们,但是因为他们大多数是十八到二十岁,有着这个年龄的心气;他们自己也愿意赛跑,以证明我们不如他们,所以,他们组织了十个下士或上等兵编成自己的组和我们抗衡。
毛头指挥官的处理竟然这么快又这么准,我们大家全都顿生疑窦:一定是有人出卖了洪萨。这倒并不是说,在我们黑类分子里告密很盛行。尽管我们全都瞧不起这种事,但这种事我们知道还是随时会有可能发生的。因为我们如果想要改善自己的处境,想一到期就能离开,那告密这种手段乃是最为有效的了,还能带走一份好鉴定,以保证有个过得去的前途。到目前为止,我们(大多数)还没有落到这样卑劣的地步,这一点我们是做到了,但却做不到不去怀疑别人。
这一次也是,这种疑窦油然而生,并很快转化为大伙一致的想法(尽管毛头指挥官的出击也可能并不是出于告密),目标集中在阿莱克塞身上,而且毫无条件地十分肯定,这个家伙当时正在最后几天的禁闭之中。尽管如此,他每天早上还是跟我们一起下巷道,这很自然,所以大家都说他肯定对洪萨的行动计划有所知晓(他的耳朵和警察狗子的一样灵)。
在我寄出信后的第二天,我们没完没了地操练,立正、向前走、卧倒。我机械地完成着这些动作,至于班长勃然大怒,我的伙伴们走步或卧倒我都视而不见;我99lib•net也没看见周围的情况:院子的三面都是营房,第四面是挨着外面大路的铁栏杆,有时候一些行人停下来看热闹(更多的是孩子,有时有父母跟着,有时没有,父母往往告诉他们,栅栏里是一些小兵在操练)。这一切对于我全都成了用彩色的布做成的没有生命的摆设(铁丝网外面只有一堆彩色布而已)。所以若不是有人从那边朝我喊:“你在想什么,布娃娃?”我还不往那边瞧呢。
我还记得,和阿莱克塞谈话后不久,切内克问我为什么要和这个卑鄙小人说话。我对他说,阿莱克塞是个傻东西,但不是卑鄙小人,我还把阿莱克塞控告指挥官的那番话说给他听。但切内克并不以为然:“傻不傻,我不知道,”他说,“但卑鄙小人是肯定的。因为一个公然连老子也不承认的人,那只能是个卑鄙小人。”我不明白是什么意思。他很奇怪我竟然不知道。政委曾经拿出一些几个月以前的报纸来给大家看,报上登着阿莱克塞的一份声明:他认为,他的父亲已经背叛和玷污了被儿子珍视为最神圣的事业,所以他与自己的父亲脱离关系。
这个倒霉的戴眼镜大学生因此到处都有人给他颜色瞧:队长(我们的人)分配给他最难干的活;他的工具老是丢,所以他不得不自己掏钱按价赔偿;含沙射影的咒骂没有少给他听,更不用说种种刁难了,够他受的。在他床脚附近的木隔板上,有人用污油刷上了几个老大的黑字:小心点,卑鄙小人。
正在这个时候,我们远远看见毛头指挥官从营房那边走过来。一个士官瞧见他迎上去汇报。指挥官听完后,就过来站在场边视察我们的赛跑。那些士官紧张起来(他们早已跑完)一齐给我们当啦啦队:“快呀,快呀!使劲!加油!”但是他们的喊声被我们的喊声吞没了。我们这些士官不知如何是好,吃不准是否该停止这场比赛,跑来跑去相互商量,一面注意着指挥官那边的动静。指挥官却并不朝他们看一眼,只管冷冰冰地观察着我们。
既然我们是没有武装的,那我们的操练就显得特别荒唐。除了贬低我们生命中时间的价值之外,没有任何目的。我记得有一次,在毛头指挥官监督下,我们整个下午就是把许多沉重的木板从军营的一头搬到另一头,第二天又搬回来。一连十天,天天如此。我们从井下工作面回来之后在驻地院子里所做的也都和这种木板搬运差不多。不过,我们那一天这么搬来搬去的不是木板,而是我们自己的躯体。我们让躯体一会儿迈步,一会儿向后,或向右转,我们不断地卧倒,不断地跑到东,跑到西,还拖着身子在泥水里爬来爬去。这么折腾了三个钟头,指挥官露面了:他指示士官们把我们带去上体育课。
最后一批人起跑了。阿莱克塞也在其中。我就好奇地想看看他会怎么做,果然不出我所料:他想拆台。他猛地一下子全力起跑,于是跑出二十米之后,少说他也比别人领先了五米。但奇怪的事发生了:他的节奏慢了下来,所以再也不能拉开更大的距离。我突然明白,阿莱克塞是要拆台,但心有余力不足,做不到是因为他体质太差,所以来了两天以后,他们也只能让他去干轻活。他既没有力气,呼吸又跟不上。这样一来他的跑步就成了我们这场戏里最精彩的部分。阿莱克塞简直把吃奶的劲都使了出来,结果看起来和那些拖在他身后五米的人毫无二致。士官和军官都大概认为,阿莱克塞开头猛跑也是我们滑稽戏里的节目之一,和洪萨装出来的一瘸一拐、玛特洛斯的栽跟头或者啦啦队的大吼大叫如出一辙。跟在阿莱克塞背后的人仍装作十分吃力,故意大口大口喘粗气,阿莱克塞也跟他们一个模样,紧捏着拳头拼命往前冲。然而他确实还有真正与众不同的一点,那就是他要尽最大的力量使唤自己,真的汗流满面。跑到一半,他不得不再放慢速度,于是其他人不用加速就在缩短和他的距离。在离终点三十米处,终于超过了他。当他只剩下最后二十米时,他不能跑了,踉踉跄跄走着,一只手捂着肚子的左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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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才不是和指挥官一个鼻孔出气呢!指挥官专门搞破坏!”他咬牙切齿地说。于是他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我。他说这些想法是他在牢里经过思索得出来的:党建立了对黑臂章战士的教育体系,虽然不能把武器交给这些人,但本意是要对他们重新进行教育。只不过,阶级敌人没有睡觉,他们要不惜一切代价来歪曲这种再教育,他们所期望的,就是要让黑臂章士兵对共产主义抱刻骨的仇恨,于是就成了反对革命的后备力量。如果这个毛头指挥官竟然如此对待每一个人,挑起他们的怒火,那就很清楚,这是敌人的阴谋!党的敌人究竟藏在哪些地方,看来我一无所知。肯定,这指挥官就是敌人派来的。阿莱克塞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于是把指挥官的所作所为写成一份详尽的报告。我大惊失色:“什么?你写了什么?你寄到哪儿去了?”他回答说他向党组织递交了一份向党告指挥官的信。
这时我才看见了她。是露茜。她靠铁栏杆站着,还是穿着那件旧得磨起毛的栗色大衣。(我们买东西的那天,怎么就没有想起来夏天就要结束,天气转冷了呢?)脚上穿的是黑色高跟浅口皮鞋(我送给她的)。她紧盯着我们,一动不动。战士们看出她是出奇的好性子,兴趣越来越浓地议论她。他们用言词来宣泄被迫长期过单身生活的男子在性爱方面的苦恼。最后,就是班长也注意到战士们的分心,而且很快,又发现了分心的原因,他自己又无法控制局面,不由大为光火:他毕竟没有资格去命令一个姑娘不能待在那儿,铁丝网外面是一个相对自由的天地,不受他的管辖。于是他气鼓鼓地命令小伙子们有议论以后再发,并提高嗓门来喊口令,同时也加快了训练速度。
后来,我又找洪萨谈过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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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月没有外出的可能,我叫苦连天(心里想着露茜)。“你这个大笨蛋,”他对我说,“咱们会比以前出去机会还要多的!”
在这次和露茜约会之后,又过了好几天(一个秋季的雨天),我们排着队经过一条坑坑洼洼的路,从矿上走向驻地,高一脚,低一脚的。我们浑身是土,精疲力竭,淋了个透湿,急着想休息。我们大多数人已有一个月没有在星期天外出过。然而,午饭刚刚吞下肚,那个毛头指挥官就让人吹起集合哨,向我们宣布他在检查我们的宿舍时发现了许多毛病。于是,他让士官们出来指挥,命令他们延长两小时的训练,以示惩罚。
我今天想起这次接力赛简直就像是我们黑伙伴盛大的示威。他们的创造力没有止境:洪萨一瘸一拐地跑,大家发狂似的给他加油,于是他到达终点时(欢声雷动)还像一个英雄似的,抢在别人之前两步。茨冈人玛特洛斯在赛跑路上摔跤竟有八次之多。切内克把膝盖抬得有下巴高(这样一来,比用最快速度倒换两只脚还要累得多)。没有一个人出来拆台:那个老实本分,曾经拟就一篇宣言为和平而张目的贝德里奇,也是郑重其事一本正经地跟大家一样拖拖沓沓地跑,还有那个富农儿子约瑟夫,那个跟我不和的彼得·佩克尼,那个不紧不慢双手放在背后跑的老安布洛兹,那个总是用假嗓子尖叫的红头发彼特拉恩,还有那个在一路上用破锣嗓子大喊“乌拉”的匈牙利人瓦尔加,他们没有一个人给这番令人叫绝却又极其简单的串演露马脚。这场好戏让我们笑破了肚子。
但是还没轮到我,洪萨的整个计划就全泡汤了。一天夜里,指挥官亲自来到营房发现有三人不在。他训斥上士(宿舍长)没有报告缺席人数,就像知道底细一样,问他得了多少好处。上士以为有人告了密,就没有否认。指挥官派人把洪萨找来对证,上士承认他是从洪萨那里拿到钱的。
最后,我们各就各位,准备进行一场其总意图纯粹是无聊的竞赛,尽管我们身上穿的是军服,脚上是沉重的大皮鞋,我们还得跪在起跑线上;发给我们的接力棒是从来不曾见过的(因为要拿接力棒的人是和我们面对面跑的),让我们握在手里的是一根真正的传爆管。给我们起跑信号的倒是货真价实的发令枪。比赛开始了。一个二等兵(士官们的第一个选手)以冲刺的速度起跑了,我们才直起腰(我当时在排首),慢步起跑。还没有跑出二十米,我们就几乎忍不住要笑出来,因为那个二等兵已经快到对面了,而我们的人刚刚离开起跑线不远,差不多是齐头并进,装出一副因竭尽全力而累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样子;同时在场地两头站着的小伙子们扯开嗓子为我们喊:“加油,加油!……”半路上,我们和士官队的第二号选手交臂而过,他已经在向我们刚刚离开的线上冲刺。当最后我们终于到了场地那一头把接力棒递出去时,在我们后面远远的第三名士官手里拿着九-九-藏-书-网传爆管已从起跑线上出发了。
她要我别生她的气,她是爱我的,知道我因为她的不好而伤心,她恨自己。我对她说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有机会去看她。她说这没关系,她会常来这儿的。(一些小伙子走过我的背后,朝我们大声说些猥亵的话。)我问她,大兵们这么粗鲁是不是让她难堪。她安慰我说她不介意,因为她爱我。她从铁丝网眼里塞进来一朵玫瑰花(军号响起来,要我们集合了)。我们在一个网孔里接了吻。
毛头指挥官这下可把我们弄得一败涂地。他把上士、洪萨和当夜秘密外出的三名士兵送上了军事法庭。(我甚至没来得及和这位最好的朋友告别,一切都在一个上午飞快地发生,当时我们还在井下,我后来很久才知道他们都被判了刑,尤其是洪萨,落得个蹲一年大狱。)面对集合起来的全连,毛头指挥官宣布处罚期再延长两个月,而且还把我们按惩戒连处理。按他要求造了两个角楼,布上瞭望哨,安装了许多探照灯,还不算弄来两个带领狼狗的专家来看守。
露茜挪动几步,一时走出了我的视野,但最后总是回到我们彼此看得见的地方。即使队列训练结束,总算熬到了时候,我也并没有时间走近露茜,因为我得三步并作两步跑到政治课上去。我们大听特听关于和平阵营和帝国主义阵营的套话。又过了一个小时,我才设法溜出来(已是天擦黑时分),去看看露茜是否还在铁丝网那儿。她还在。我跑过去。
指挥官下令集合。他要弄明白我们为什么跑得那么慢。“因为我们累得散架了,上尉同志。”他要求觉得累的人举手。我们举起了手。我专门注意了阿莱克塞(他在我前面一排)。只有他,没举起胳膊。但指挥官没有瞧见他。指挥官说:“好得很,这么看来是人人都累了。”“不是的。”有人说。“谁还不累?”阿莱克塞答道:“我。”“哦,你不累?”指挥盯着他的脸奇怪地说,“你怎么会不觉得累呢?”“因为我是共产党员。”阿莱克塞回答道。一听这句话,全队的人都很不以为然,露出无声的冷笑。“刚才就是你最后到终点的?”指挥官问。“是。”阿莱克塞承认。“而你还不累?”指挥官问。“不累。”阿莱克塞再次肯定地说。“既然你不累,那么你是故意破坏训练。所以我要关你十五天禁闭,因为你有意捣乱。其他人,你们全都累了,算你们还有情可原。你们在采矿面上的效率微乎其微,因为你们外出太疲倦。为你们的健康着想,两个月之内全队不准出营。”
这条通道是比较可靠的,但不能大意,同一天不能有太多的人过去,不然缺那么多人,容易被发现。所以洪萨的核心组不得不对外出进行规定。
进禁闭室之前,阿莱克塞非要跟我谈谈不可。他责备我不像个共产党员的样子。他声色俱厉地问我,到底是拥护还是反对社会主义。我回答他说我拥护社会主义,但是在这儿,黑帮营里事情截然不同,因为这儿和外面其他任何地方的阵线不一样:一边是丧失了掌握自己命运权利的人,另一边是把这些人的命运大权强夺在手并任意处置的人。阿莱克塞不同意我的看法,说他认为区分社会主义和反动势力的方法在任何地方都适用;归根结底,我们这种连队也是与社会主义的敌人作斗争、保卫社会主义的一种方式。我问他,毛头指挥官把他阿莱克塞送去关十五天黑屋,把其他人统统认作社会主义最凶恶的敌人,这又算是怎样捍卫社会主义以及和社会主义的敌人作斗争呢?阿莱克塞承认他不喜欢那个指挥官。我对他说,如果这个军营真的是一个与反对社会主义的敌人作斗争的地方,那么他就不该被打发到这儿来。然而,他这时激奋地回答说,他完完全全该到这儿来:“我的父亲是因里通外国而被逮捕的。你没掂量过这利害关系吗?党怎么可以信任我呢?党对我不予信任是党的职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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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说着已经走出了营房。他问我怕不怕让别人看见我跟他在一起。我对他说提这样的问题太愚蠢了,而他认为自己那封信上级能收到更是双倍的愚蠢。他的回答是作为一个共产党员,应该时时处处都以无愧于这一称号作为行动准则。而且他又再次提醒我,我也是个共产党员(即使已开除出党),不应该再像现在这样生活下去:“我们,共产党员,应当对这里的一切都负起责任来。”这让我觉得真滑稽。我对他说,连自由都没有还谈得上什么负责任。他回答说他觉得有充分的自由来当个真正的共产党员,他现在和将来都要以行动来证明自己是个共产党员。说这句话的时候,他的下巴颤抖着。在许多年过去的今天,当我回忆起那个时刻,更加感慨万千:阿莱克塞在那个时候才刚刚二十岁,还是个年轻人,一个乳臭未干的孩子,他的命运就像是一件巨人的衣服套在他那小小的身体上那么不相称。
洪萨和其他四个罪犯被押走后没几天,我在一个傍晚时分去宿舍看看,里面除了阿莱克塞弯腰在重新整理床铺外,没有其他人。我问他干吗这时候铺床。他对我说小伙子们一天要把他的铺盖掀翻好几次。我对他说大家认为是他告发了洪萨。他否认了,几乎要哭起来,他什么也不知道,也没有去打小报告。“你干吗要这么说?”我对他说,“你自己愿意跟指挥官一个鼻孔出气。所以,很自然就是你可能去告密了。”
这一天傍晚,从角楼望哨(近日刚修好)上第一次高高打出探照灯照射着营地。一个卫兵带着狗监守着铁丝网围成的墙。一种无底的悲哀向我袭来:我失去露茜了,我知道在这两个月难熬的漫漫长日里,我无法再见她。当晚我给她写了一封长信,告诉她我要很久很久见不到她,我们不能获准离开营地,我是多么遗憾她当初拒绝了我的要求,只有靠回忆来帮助我忍受这一星期又一星期满天阴霾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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