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部 雅洛斯拉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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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部 路德维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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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部 雅洛斯拉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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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部 路德维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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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部 考茨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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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部 路德维克,埃莱娜,雅洛斯拉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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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部 路德维克,埃莱娜,雅洛斯拉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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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大叫起来:我们不过是刚起步,我们须得尽最大力量把大众歌曲推广开来。这就是我们要让它适合最大多数人习惯的原因。我们好在已经创造出了现代民风,也创造出了许多新的人民歌曲,它们歌唱我们今天的生活。
忘掉?见鬼,为什么要忘掉一场严肃的谈话呢?难道我们不是更想把谈话继续下去吗?第二天我才看出来,路德维克请求忘掉的背后还有一层意思。他当夜住在我家,早上吃了饭之后,我们又有半个小时可以聊天。他说想要获准用两年的时间完成大学的学业,手续十分困难,开除出党在生活里留下多么严重的后果,人家到处都对他表示不信任。惟一能指望的就是少数几个在他被清除出党以前就认识的朋友,只有靠他们帮助他才有可能重新坐到教室的板凳上去。接着,他又谈到了几个处境和他差不多的熟人。他肯定他们都是被监视的,他们的言行也会被仔仔细细地记下来,他们所接触的人被调查,过分激烈或不怀好意的表现很可能给他们带来几年额外的麻烦。后来他又重新转回到一些琐碎话题上,该分手的时候,他声称很高兴见到我,重又请求我别再去想昨天他对我说的那些话。
路德维克仿佛是一匹撒了性子的马。不对,倒不见得因为是自命不凡他才非写不可,而是出于一种软弱。因为在隔绝之中,没有见证人,没有别人的认可,只有自己对着自己,这就非得有很强的自豪感和巨大的力量才行。伏契克需要公众的帮助。在牢房的孤寂之中,他给自己至少设想了一个心目中的公众。他需要被人看到!以喝彩声来增强自己的力量!想象中的喝彩声也行,因为没有别的!只有把囚室化为九九藏书网舞台,把自己的命运展示出来,公之于众的时候,才承受得了自己的命运。
不管怎么样他最有名吧!
用我们的方式,这是你说的?可是你们用的是政治鼓动那一套,而一点也不是什么真正的我们的方式!你想想那些词儿吧!而且,干吗要来一首关于伏契克的歌呢?莫非只有他一个人抵抗?别人没有受过刑?
伏契克,那是我们大家的伏契克,我说,我们总也有权利用我们自己的方式来歌唱他吧?
他们谁也没写《绞刑架下的报告》呀!
路德维克拿一把椅子挨着扬琴坐下。我们先奏了几首最喜欢的歌曲,就是那些在我们中学时代最心爱的歌曲。接着是一些新歌,是我们到山里偏僻村落里发掘到的。最后来,是我们最为得意的几首。这一次同样,我们没有演奏真正的传统歌曲,而只是几首我们按民间艺术的路子创作的歌曲。就这样我们歌唱合作社的田野一望无际,歌唱穷苦人如今已经变成国家的主人,还歌唱拖拉机手,如今有了农机站,他们什么都不愁。这些歌曲的音乐和真正的民间音乐旋律相仿,但是词儿却比报刊文章还要新。在这些所选的歌曲中,我们特别钟情的是一首献给伏契克的歌,献给这位在德国占领时期被纳粹严刑拷打的英雄。
我原来对路德维克会心灰意冷倒有所准备,还有,他会大动肝火;但这样狂躁,这样刻毒的嘲弄却使我不知如何是好。死难的伏契克怎么招他惹他了?我看到了,一个忠于旧日友情的人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我知道,路德维克遭受过极不公正的惩罚。所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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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就更严重了!因为他态度变化的原因是再清楚不过的了。难道只是因为受过侵害就可以把对生活的态度整个儿颠倒过来吗?
这些话,我并不想对路德维克明说。接着,又发生了意想不到的事。路德维克不说话了,仿佛他的这番怒火顿时烟消云散。他探询地看着我,眼睛里流露出好奇的神色;然后又几乎是小声地、非常沉稳地对我说不要生气,他自己是错的。他吐出这句话的语气如此陌生,极其冷漠,我觉得显然是言不由衷。我不愿意让我们的交谈就这样言不由衷地结束。不管我感到多么苦涩,我还是不改初衷,我要和路德维克交换意见,重建我们的友谊,哪怕交锋激烈,我仍抱着希望能通过一场长长的争论,找到一个共同的立足点,一个曾经那么晴朗的共有一隅,一方使我们将来可能共同居住的天地。然而,我费尽心机想把谈话继续下去也是白搭。路德维克连连道歉:他又一次暴露出爱夸张的毛病来,他请我忘掉他刚才说过的话。
芙拉丝塔什么事也不喜欢过分。晚上在花园里懒懒地躺在凳上不走,这就过分了。我听到使劲敲窗子玻璃的声音。一个穿着睡衣的女人影子站在窗子跟前,黑绰绰的,很严厉。我顺从了。我这个人就怕比我弱的人。再说我一米九十的个头,一手就能提起一个一百公斤的口袋,所以无论碰上谁,我都不忍跟人家作对。
他对我嗤之以鼻。这些歌曲你的歌舞团唱,但除了歌舞团呢,谁唱这些歌,指一个给我看看!你们那些歌唱集体农庄光荣的老调子,你去找一个喜欢它们的庄员来给我看看!这些歌那么大杂烩似的,庄员们才不爱搭理呢!生拉九九藏书网硬扯的宣传加上假民族音乐,简直牛头不对马嘴。一首以伏契克为题抄袭摩拉维亚风格的歌算什么东西!这不是耍弄明白人吗?一个布拉格记者!他跟摩拉维亚有什么关系?
他不同意。正是这些新歌使他觉得刺耳。多么可怕的代用品!多么矫揉造作!
一想起这些来我就伤心。究竟有谁不准我们往后看,说否则我们就会落个像罗得的妻子那样的下场呢?究竟有谁说过一个新的时代风格会从人民音乐中产生出来呢?又是谁要我们去提倡大众音乐而且非要让这种音乐和我们的时代齐头并进呢?
于是我进去在芙拉丝塔身边躺下。我只跟她说我刚才遇见了路德维克。“那又怎么啦?”她故意口气冷淡地说。她实在是不喜欢他,直到今天还是,谁都不能在她面前提他。不过除了这点,她没什么不称心的。打我们结婚以后她只见过他一次。那是在一九五六年,而且我也没打算掩饰我们之间隔着的那道鸿沟。
说得是呢!担负宣传任务的部门在选择已故名人的时候是严格按照顺序来的。在英雄之中,他们还得找头号英雄。
说到点子上了!要一个默不作声的英雄有什么用?一个不利用自己最后的时刻来引人瞩目的英雄有什么用?要留下某种训诫么?伏契克,尽管他原来没有著作,但他认为必须把他在狱中想些什么,感受到什么,经历了什么公诸于众,警示人们。他把这些东西逐渐记在一些小纸片上,又让人冒着身家性命的危险偷偷地传到外面来,保存在可靠的地方。他对自己的思想和感受估价得多么高啊!他对自己本人的价值又是估得多高啊!
服役、坐牢和好几年矿下劳动都已经是路德维克的往事了。在布拉九_九_藏_书_网格,他居然设法重新完成学业,而后来,如果说他确实又在我们这里露过面,那也只是因为要办几个警察局的手续而已。和他相聚的念头使我感到别扭。但我见到他时,人可没有一点愁眉苦脸的样子。相反,这个路德维克和我以前认识的路德维克好像是两个人似的。他身上透着一种饱经风霜之气,那是一种坚毅,可能更为镇定自若。没有一丝一毫可称为可怜巴巴的样子。我觉得,我们会很容易跨过曾经使我震惊的那道鸿沟。我迫不及待地想恢复旧日情谊,就把他拉到我们乐队去参加排练。我认为这个乐队也仍然还是他的乐队。至于已有别人当了扬琴手,当了第二提琴手,吹黑管的也换了,只有我一个是老队员,那又有什么要紧。
一些乐手的妻子先后走进了大厅,这是排练就要结束的标志。我向路德维克提议到我家去。芙拉丝塔给我们准备了晚饭吃的东西,让我俩自己在一块,她去睡觉。路德维克东拉西扯地闲聊。我感觉到他是以瞎聊来避开我想要谈的话题。但是怎么能对我最好的朋友闭口不提我们原来最珍贵的财富?所以我打断了路德维克的唠叨。你觉得我们的歌曲怎么样?路德维克说他很喜欢。但我可不让他拿这种客套来应付我。我又往下追问,他对我们自己创作的新歌怎么想?
怎么,空想?这些歌曲已经有了!它们已经存在了!
联系他朋友们切身经验的暗示,和他再三的请求,两者之间的关系再明白不过了,我久久琢磨着放不下来。99lib.net路德维克不肯再跟我说什么是因为他害怕。他怕我们之间的争论会传出去!怕被揭发!怕我!这太可怕了,而且——可不是!——完全预料不到的。我们之间的鸿沟比我所想象的还要深,深到我们甚至无法把话说完的地步。
坐在他那张小椅子上,路德维克注视着演奏扬琴的那一位手里两根槌子的变动。他好几次给自己倒了些酒。我越过手里那把提琴,从上面看过去,观察着他。他悉心凝神没有朝我这里抬过一次头。
这一切,全都是空想,路德维克说。
路德维克有意回避争论。但我却一步一步地强迫他来争论。他终于开了口:那几首从民间采访来的老歌,它们确实很美;至于我们节目单上的其他东西么,他并不觉得怎么样。我们过分迁就现时的口味了。那不奇怪。我们为广大公众而创作,我们努力使他们喜欢,所以我们剔去了歌里最鲜明的特色,不要难以模拟的旋律,改为通常性节奏。我们是从时序层次上借鉴最浅近的东西,因为这样才容易得到大家的喝彩。
说这些挖苦话有什么用?难道每个时代不是有每个时代的象征吗?
要这么说我就不能容忍了,难道伏契克竟是这么自命不凡的人吗?
就算吧,这倒也有趣,原来他是作象征而当选的!这暂且不说!那么还有好几百名也曾经是同样英勇的人,统统都被忘记了,而且他们常常是一些出类拔萃的人,政治家、作家、学者、艺术家。人们并没有把他们弄成象征,他们的肖像也并没有贴在各书记处或学校的墙上。可是他们常常是留下了遗作的。然而正是这些著作使人为难,要把它弄好,删删减减,修修改改,很难了。于是,这著作就让这些要被宣传的英雄先后次序乱了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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