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部分 雷鸟
54、走鹃和丛林狼
目录
第一部分 命运三女神——诺娜、得客玛、墨尔塔
第一部分 命运三女神——诺娜、得客玛、墨尔塔
第一部分 命运三女神——诺娜、得客玛、墨尔塔
第二部分 蝎子和青蛙
第二部分 蝎子和青蛙
第三部分 罪恶之地
第三部分 罪恶之地
第四部分 死鸟难飞
第四部分 死鸟难飞
第四部分 死鸟难飞
第五部分 没有太阳,处处黑暗
第五部分 没有太阳,处处黑暗
第六部分 雷鸟
54、走鹃和丛林狼
第六部分 雷鸟
第七部分 风暴之后
第七部分 风暴之后
第七部分 风暴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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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丛林狼挡住了它的去路。它低着头,龇着牙,粉状的舌头舔着腐烂的牙齿,“这次你跑不掉了。”
“快醒过来吧。”丛林狼说。
有一只秃鹫与众不同。就像她是她自己一样不同。这只秃鹫的一只眼睛只剩下一个皱巴巴的洞,而另一只眼根本不是秃鹫的眼,那是和鸟类完全不同的器官。
这时,捕蝇鸟飞起来了。从白天到黑夜再到白天。然后一只知更鸟,在天空划出一道银灰色的线,时而闪避,时而俯冲。捕蝇鸟心想,真是讽刺,可它连讽刺是他妈什么意思都不知道。与知更鸟擦肩而过时,它变成了知更鸟。
它的头发大部分是黑色的,但有几缕挑染的彩色。
梦想过上不一样的生活,不是作为一只鸟,而是作为别的生命,有着长长的四肢和坚韧的手指——没有喙和爪子的生命。粉粉的,没有羽毛,可以栖居在大地上,拥有滚石一样的优雅。
一个女人。
“风暴要来了。倘若再经历一场这样的风暴,你就必死无疑了。”脏兮兮(也许已经死了)的丛林狼说,它瞎掉的那只眼睛里有蛆虫在蠕动,“死神一次次绕过你,对你视而不见。十年前你就被死神打上了记号。他以为你已经死了,因为你给了他一个生命,不是你的,但却蒙混过关。可死神很快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命运迟早会找上你。命运和死亡是一回事,你懂吗?他们都把人作为狩猎的目标,且在不知不觉中一点点靠近你。”
讽刺的念头又一次出现,尽管走鹃也不知道它是什么意思,也不知道这念头从何而来。
走鹃转身便跑——
秃鹫在天空盘旋,画出标准的圆形,仿佛有根绳子一头拴着它的翅膀,一头固定在一个看不见的轴心上。被太阳炙烤的空气形成滚滚热浪从沙漠里蒸腾而起,将秃鹫推九-九-藏-书-网向越来越高、越来越高的空中。另一只秃鹫加入了进来。
秃鹫的头脑感受到一股不可抗拒的力量,这力量就像地心引力一样拉着它,越来越深,越来越近,直到将意识从这只食腐动物的大脑中拉出来,拉进这具粉粉的、没有羽毛的“尸体”。
捕蝇鸟懒懒散散地过着日子,虽然名字听起来似乎是很勤奋的样子,但实际上捕蝇鸟的懒惰是出了名的。尤其是雄鸟。它们大多时间都坐在枝头,看着,等待着。
秃鹫又愤怒又害怕,一气之下飞了起来。
砖块,火焰,死亡。
而另一只身体更小的鸟却伶俐地飞来。它显然是个狩猎行家,这时:秃鹫的身体扭摆了一下,头脑伸展开来——
可那只秃鹫已经不在乎了(它也不想在乎)。
独眼秃鹫追在后面喊:“时间飞逝。这人离死已经不远。即便死神现在还没有看到她,但也不会太久了。”
头顶,傍晚的天空昏暗起来。浓云聚集在太阳周围。遥远的地方,雷声滚滚,像饥饿时的肚子。
走鹃心想:奔跑就是我的生命啊,除了奔跑我还能干什么?
走鹃伸着脑袋,像只好奇的狗。
噗!蜥蜴掉在一棵仙人掌上,身体登时洞穿。但它依然在蠕动,徒劳地张大嘴巴挣扎。百舌鸟早已是饥肠辘辘,现在它可以安心享用它的猎物了——就这样,无助的蜥蜴任由它撕扯,啄食。然而一只蜥蜴对它来说顶多只算个开胃小菜。它的胃口大得很呢。因此从白天一直到夜晚,它又先后猎到了蝗虫、飞蛾,甚至还有一只小老鼠。它每次都采用相同的战术——把猎物高高带起,摔下来,让猎物暴尸仙人掌上,然后再从容享用。它灰色的小胸脯几乎被染成了鲜红色。
“那不对,”它吼道,“让你软弱的不是人,九_九_藏_书_网人只会让你坚强起来。为了他们,你该回来了,米莉安。不为你自己,就当为了他们。快回家吧。回到你的肉身上来。回到你的家。”
人类。
但丛林狼甩了甩它那臭烘烘的脑袋。
它一声长啸,借着热浪的推力飞上了更高的天空。
丛林狼是个污秽不堪的家伙。它的皮毛光溜溜的,牙齿泛黄。让她感到熟悉的是它也是只独眼龙——瞎掉的那只眼只剩下一个烂坑,另一只不出所料是人类的眼睛。丛林狼眨了眨眼,冲她喷了口气,然后瘆人地笑起来:呵呵呵。
这头脑一度曾属于一只朱红色的捕蝇鸟。那是一只雄鸟,红得像火,像血,嘴里衔着一只蝴蝶。它把蝴蝶送给另一只捕蝇鸟,这一只是雌的,栖息在一株树形仙人掌上。那是求偶的礼物,但它遭到了无情的拒绝,于是蝴蝶被它吞下了肚。嘎吱,嘎吱,咕噜。
这小鸟抓起了蜥蜴,带着它越飞越高。
随后爪子一松,将蜥蜴摔向地面。
在走鹃的胸口,有什么东西像热煤一样燃烧起来。
这种鸟行动起来可谓风驰电掣,而且似乎永生不死。
秃鹫感觉似曾相识。
然而走鹃有它自己的想法,这想法根本不像出自一只鸟:哼,那又怎样?这只鸟是希望这个人死掉的。说实在的,它觉得这人应该已经死掉了。果真如此,它就不必再客气了。走鹃擅长做这种事,从一具尸体到另一具尸体,从一只鸟到另一只鸟再到另一只鸟。它从来不会为了一点点肉和骨头束缚自己。它不停地飞啊,跑啊,寻找猎物,俯冲,高飞,坠落。它们是红毛红嘴的不朽生命。
因此,从一只秃鹫,到另一只秃鹫,而后第三只,最后它同时变成了一群秃鹫。它们盘旋着。沙漠里升起汗和血的味道,它发现了那无形气息的源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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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一群秃鹫像箭一样俯冲而下,它追随着这些箭,循着臭味,找寻死去的生命。
两只手掐住了她的喉咙,一支枪抵住了她的脑袋。
雷在天空炸开了一个洞,闪电趁机从里面钻出来。大雨倾盆而下,劈头盖脸,无所顾忌。见情况不妙,走鹃急忙溜掉了。
走鹃绕了个大圈又回来了。是凑巧吗?还是有意为之?
当走鹃抬起头时,丛林狼已经不再是丛林狼,而是变成了一个高高大大肩膀宽宽的男人。他一头沙色头发,戴着卡车司机帽,一只眼睛瞎了。可转眼间他又变成了一个满脸伤疤的年轻女人。那些曾经红色和粉色的疤痕如今变得苍白,如同幽灵躯体上的血管。这时,女人变成了小孩,他手里拿着一只红色的气球;而后是一个穿着超人衣服的小孩;接着是一个上了年纪的女人,她一脸不屑,长长的花白头发好像给双眼加了个框。她手里拿着一把闪闪发光的剪刀,咔嚓咔嚓剪着空气。她说:“可怜的米莉安。”
第一只鸟的头脑开始跳跃。在短暂的一瞬间,他们共有着同样的意识,一个念头像温热的太妃糖形成的缎带在他们中间展开——可转眼间,头脑入位,从第一只秃鹫进入了第二只。
它一整天都在不停地奔跑,寻找猎物。
“撒谎。”一声枪响。
不。
其他秃鹫聚集起来,像一群身穿黑袍的法官,警惕地站着,仿佛在集体思考刚刚的审判。
知更鸟放弃了这种叫声,毅然从秃鹫群中穿过,现在,它成了它们的同类了,一只秃鹫。它的喙和咽喉中塞满了腐肉——愉悦的感觉,死亡创造纯粹和完美,因为死亡的目的显而易见:死亡就是为了饲育生命。一个生命死去,变成另一个生命的食粮。新鲜的或腐烂的。被一点点分解,被牙齿咀嚼,被喙吞http://www•99lib.net食,被风和雨的利爪撕碎,从生命到死亡再到生命,生生死死生生。这是世间万物的根本目的,秃鹫只是其中的一个分子。
无论经过什么,它总要偷走对方的声音,占为己用:心脏的震颤,小鸟的叽喳,手机,口哨,哔哔响的手表。知更鸟理解这些声音,脑海中似乎还留有关于它们的一点朦胧记忆,只是这些记忆分外遥远,也许并非它自己的。最后它选中了一种叫声,这叫声为它带来了新的记忆。它隐约记得一个粉粉的、没有羽毛的东西平躺在桌子上,手上的血几乎变成了黑色。一个用带刺的铁丝编织的月桂花环。一只更大的鸟类正在接近,它有着坚硬的皮,看起来就像爬行动物。
这个粉粉的、没有羽毛的东西还活着。
“这人还没有死,”这只秃鹫说,它每说一个字,喙都会发出咔嗒咔嗒的碰撞声,“坐在轮椅上的那个女人是怎么说的?哦,对。”这时,秃鹫的声音变成了一个女人的声音,“死神看不到你。”
这是秃鹫不愿意看到,也不愿意想的。如果这个人还没有死,那到嘴的美味就算泡汤了,也许他们还要争斗一番,而此时此刻秃鹫只想要容易得手的猎物。这个人类可没那么好吃,而倘若不能用来填饱肚子,那她还有什么用呢?
哔——哔——
目标出现,一具尸体。
它看到了一头丛林狼。
她从一个猎手跳到另一个猎手。她一会儿是猫头鹰,一只一只地吃老鼠;一会儿是只游隼,从高空俯冲而下,在半空捕捉到一只岩鸽,还未落地便将它杀死在口中;一会儿是只啄木鸟,从仙人掌的枝干中捉虫子吃;一会儿又是只鹪鹩,扯下盲蛛的腿。这时她想,我想来只蝎子。黎明来临时,她想办法进入了一只走鹃的身体,于是拥有了矫健的双腿、锋利的喙。
一连串的http://www•99lib.net爆炸,自上而下。
如今这道理似乎浅显易懂。但那粉粉的、没有羽毛的东西却无法理解。
“其他人,是他们让你变得软弱。你和他们的关系,你们之间的情感锁链,像锚一样拖住了你。”
远处又传来一声炸雷。
粉粉的,没有羽毛。
她——它?——干死了一条响尾蛇。它叼起蛇猛地往石头上摔,直到蛇脑浆迸裂。它攻击了一只角蜥,把它倒着吞掉,免得被角蜥身上的钩和刺剐破或卡住喉咙。后来它看到了一只蝎子:金色的身体几乎透明,走路时发出吧嗒吧嗒的声音,尾巴一晃一晃。蝎子左躲右藏,走鹃速度惊人,它前伸着头,尖尖的喙像骑兵的长矛刺向蝎子的身体。它成功啄到了蝎子并把它吃掉,蝎子甚至没有机会放出毒液。
一只百舌鸟,体态轻盈小巧,瘦得像道闪电,灵巧得像把刮胡刀。它已经开始了它的狩猎行动。而它狩猎的方法也格外特别。小小鸣禽的心里却藏着杀气腾腾的旋律。这只百舌鸟目光如电,很快就看到了猎物:那是一只正从一块石头跑向另一块石头的小蜥蜴。百舌鸟伸出利爪,飞扑过去。
丛林狼说:“可你不是一只走鹃啊,明白吗?米莉安,是时候了。”又一声响雷。乌云越来越厚。远处的群山雾蒙蒙的:那边已经下起了雨。
做着白日梦。
丛林狼的身后是那具“尸体”。秃鹫依然守在那里,等待着。等待什么呢?那人一定还活着。
走鹃抬起头。
这只独眼秃鹫弯下腰和长长的脖子,用它那灰色的、弯弯的喙推了推“尸体”。“尸体”抽搐了一下,背部微微拱起,随后又落下。
捕蝇鸟继续向前飞,知更鸟留了下来。
走鹃心想:我已经斩断了所有联系。我很坚强。
而米莉安——她的身体依旧躺在地上,脸朝下——喘息着、颤抖着,发出一声无言的怒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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