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歌声中的故乡
第8节 撒石灰的童年
目录
第一章 歌声中的故乡
第一章 歌声中的故乡
第8节 撒石灰的童年
第二章 血泪流离——八年抗战
第二章 血泪流离——八年抗战
第三章 中国不亡,有我!
第三章 中国不亡,有我!
第三章 中国不亡,有我!
第四章 三江汇流处
第四章 三江汇流处
第四章 三江汇流处
第五章 胜利——虚空,一切的虚空
第五章 胜利——虚空,一切的虚空
第五章 胜利——虚空,一切的虚空
第六章 风雨台湾
第六章 风雨台湾
第六章 风雨台湾
第七章 心灵的后裔
第七章 心灵的后裔
第八章 开拓与改革的七零年
第八章 开拓与改革的七零年
第九章 台大文学院的回廊
第九章 台大文学院的回廊
第十章 台湾、文学、我们
第十章 台湾、文学、我们
第十章 台湾、文学、我们
第十一章 印证今生——从巨流河到哑口海
第十一章 印证今生——从巨流河到哑口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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住疗养院那一年在无可奈何中,把读书当作唯一的消遣,渐渐成了终身的兴趣。书好像磁铁,会吸引我。有时回想这深植我生命的书缘,大约可称之为因祸得终身之福吧。
他一定在想:“如果那时我懂这些,我会怎么做?”但是我知道自己是幸运的,父母生我、养我,辛辛苦苦留住我。
我记得跟父亲坐津浦铁路到北平去,自己并不知此程的真正目的,只因为父亲亲自带我,让我感到很快乐。
我父母很忧愁,有位医生跟他们说:“她这种肺,应该到北方干燥的地方,会好一点。”祖母那时还住在北平,得知我的病情,写信说:“把她送到北平来吧。”祖母身体也不好,因为父亲的关系,经常上德国人开设的“德国医院”。
有一天下午,我记得很清楚,有人在她的房间撒石灰,我就问老王:
“张姐姐的房间为什么撒石灰?”
虽然我不太晓得死是怎么回事,但是知道她也死了。那是我一生中第一次看到死亡跟我的关系,因为石灰撒到我朋友的房间去了http://www•99lib•net
“你们好残忍,把我一个人送到那荒山上的医院去。”
一年后医生说我病好了,父亲把我接回南京。我的大妹妹已经快两岁了。
土豆就是洋芋,那是我小时候最爱吃的。我到今天和好朋友出去吃饭,谁有一个煮好的、圆的洋芋,都会给我。每想起这事我仍悲伤难抑。
父亲又亲手牵着我,把我送到离城二十里、位在西山山麓由德国人和中国人合资开设的“西山疗养院”,那位德国医生保证我到那里可以得到很好的照顾。
他叹息说:“我们那个时代,很少人懂得儿童心理学,我多年投身革命,出生入死,不知道小孩有那么复杂的心理。那时我用每月三分之一的薪水把你送去疗养院,只希望你能活下来,亲友都说我是很好的父亲呢!”
我父母亲七十岁的时候,搬到内湖安居直至去世,那是我们团聚最多最快乐的时期,也是父亲与我谈话最多最密切的时期。有一天晚饭后,他送我到湖边等公交车www.99lib.net,我对他说当年在西山疗养院的心情和它影响我终生胆小怕黑暗。
六十多岁的祖母每个礼拜六坐二十里路轿子到疗养院看我。每回她要走的时候,我就哭哭啼啼地想下床追,但又不能下床,就在床上喊:
我想那时候我大概闹得太厉害了,整天哭哭啼啼的,把祖母闹得够受。我一生常常怀念祖母,她自我诞生之初开始,直到多病的老年还要为孙女这么操心,我常常觉得亏欠她太多。几年后,我们由汉口颠沛流亡许久到重庆,辗转得到她逝世的消息,我始终很难相信,那冬天抱我的温暖身体会变冷。
我从小气管和肺就不好,那一年暑假得了两次肺炎,生命垂危,几度又是气若游丝的状况。
一九三四年夏天,突然间我得了病。
那时候肺病是重症,有些人会治好,有些人治不好。因此院里经常有人死去,死后院方会在病人住过的屋子里撒石灰。本来我不懂,后来我知道,一撒石灰,就是有人死了。死亡是什么,我不知,但是一看到撒石灰就开始哭。www•99lib•net
我们坐在等车的板凳上,无言许久,车到了才惊觉。
火车好似走了两天两夜,第二天过黄河铁桥的时候,我第一次坐到餐车吃饭。父亲把牛排切成小小的一块块给我,教我怎么切、怎么拿刀。在火车经过长长的铁桥发出雄浑的轰隆声中,我第一次和爸爸面对面坐着,那幸福的感觉我记得清清楚楚。
院中有一位送饭的老王,是个白白、壮壮的男人,那时大概有三、四十岁吧。他有个女儿和我差不多大,他都叫我“丫头”。每次我一哭,老王就说:
北平德国医院的医生诊断后,对我父亲说:“这孩子如果这样下去,恐怕保不住了,你最好把她送到疗养院。”
每到晚上,我一个人睡在房里就很怕,住了整整一年也怕了一年。
记得出院时,在一位留学回来的表叔家看到中文版的亚当.斯密《国富论》(Adam Smith, An Inquiry into the Nature and Causes of the Wealth of Nations),当然看不懂,但也看得很快乐。我似乎抓到什么就看什么,同时也看《小朋友杂志》,里面有画阿猫、阿狗的漫画,我很看不起,可是我也看。我还记得用号码连一连画一只狗,这些我也做。www.99lib•net
后来家搬到新小区的宁海路,正好就把我转到山西路小学。因为是转学生,所以来往的都是转学的和降班的边缘人,相处得不错。我作文特别好,老师对我很照顾,身体也渐渐健康进步,无忧无愁地就小学毕业了,那一年有很多可爱的回忆。
最初我仍回鼓楼小学上学,但是同学都不跟我玩,后来才明白,因为他们的家长知道我曾得过肺病、上过疗养院。我还记得有个同学名字叫万芳,本来跟我最要好,是个长得娇滴滴的小美人,有一天九*九*藏*书*网她突然跟我说:“我妈妈叫我不要跟你玩。”我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错事?不懂人家是怕传染。
老王说:“丫头,我去给你煮土豆。”
祖母的轿子走很远了,还听到我在哭,但又不能带我走。有一次临走时,她也哭了,眼泪在皱纹里是横着流的,至今我才明白何以古人文章里说“涕泪横流”……。
疗养院采西式管理,病人是一个人住一间房。虽然我是院里唯一的小孩,也得一个人住。
“我跟你回家!我跟你回家!”
疗养院有一位女病人,我记得叫做张采苹,大概二十五、六岁,我叫她张姐姐,老王说她是失恋生病的。她觉得我这个小孩满灵的,对我很有兴趣,她讲什么我都懂,常常偷偷叫我到她的病房〈医院不许我们到别人病房去〉。她有很多新文学的书,大多是一九三五年左右的中文翻译作品。她的书我都看了,至今还记得一本林琴南译的《茶花女》,当时很喜欢他的笔调。
“丫头别哭!我去给你煮土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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