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西甲喇嘛
第二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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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边警
第二章 西甲喇嘛
第二章 西甲喇嘛
第二节
第三章 日纳山的血
第三章 日纳山的血
第四章 黑霾
第四章 黑霾
第五章 隆吐山战役(一)
第五章 隆吐山战役(一)
第六章 隆吐山战役(二)
第六章 隆吐山战役(二)
第七章 隆吐山战役(三)
第七章 隆吐山战役(三)
第八章 隆吐山战役(四)
第八章 隆吐山战役(四)
第九章 则利拉山
第九章 则利拉山
第九章 则利拉山
第十章 审问上帝
第十章 审问上帝
第十一章 春丕西山谷
第十一章 春丕西山谷
第十二章 曲眉仙郭(一)
第十三章 曲眉仙郭(二)
第十四章 杂昌峡谷
第十四章 杂昌峡谷
第十五章 寂静的乃宁寺
第十五章 寂静的乃宁寺
第十六章 江孜战役(一)
第十六章 江孜战役(一)
第十七章 江孜战役(二)
第十七章 江孜战役(二)
第十八章 江孜战役(三)
第十八章 江孜战役(三)
第十九章 拉萨的十字架
第十九章 拉萨的十字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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迪牧阴沉沉地说:“我的酥油茶在大昭寺,备轿吧。”
顿珠继续明知故问:“什么什么,摄政大人,洋魔的枪炮?”
丹吉林的悲惶气氛里,迪牧活佛的清俊之气渐渐散尽,很快就是疲容倦色了。
闭关静修变成了灵魂与佛祖的直接对话,没有饥渴,没有疲倦,全神贯注,忘了时间,直到被一阵忧急的喊声打断。啜饮最高法乳的惊天之喜溘然远逝,那些传进耳朵便成顿悟的佛祖密语不绝如缕,很快听不见了。
迪牧活佛恼怒地催轿快走。
迪牧听到有人应令而去,心说佛祖啊,我为什么要这样?
被搡倒的沱美活佛让仆从扶起来,激愤地喊道:“你敢这样对待我。迪牧摄政王,你是一头多长了黑毛、少长了记性的牦牛,忘了我的身份。我,策墨林首席大活佛八世沱美,代表民众大会。”
迪牧活佛让轿停下,客气地使人掀起了轿帘。
白热抬头一看,爬起来就走,边走边喊:“酥油茶,酥油茶。”
又是为什么,一个有恨被恨的人,居然还能亲临王舍城的竹林精舍,缠绵在梵天妙善之地,聆听佛祖的密语?
人们惊呆了。半个月不吃不喝的迪牧活佛面色红润,身体健朗,指着白热说:“我的管家怎么连马和鞍子哪个重要都分不清楚?”
僧人们纷纷聚拢过来,惊恐、哀怨、失望,一个个就像被人扇了一巴掌,面孔的肌肉都在紧张变形。有人禁不住哭起来。丹吉林的僧众,哪个不希望自己藏书网的主人得道成神呢?如今再也没有希望了。
沱美说:“冬天吹来喜马拉雅山南边的热风,坚固的冰雪就会融化。最后一次闭关提前结束了,你不再是慈悲的佛爷,而是杀人不眨眼的魔怪。西藏的佛爷太多,跟拉萨河的石头一样多,能制服洋魔的却只有你一个,摄政佛。”
那个传说让迪牧活佛一直耿耿于怀。说是悲智行愿四菩萨大法原本是印度圣僧阿底峡亲传藏地,得道者是噶举派祖师之一的塔波拉杰,后来又被沱美一世继承。沱美一世和迪牧一世曾是金刚兄弟,沱美在秘密接受灌顶和修炼时被迪牧偷窥,暗记了曼陀罗的布局、所有仪轨和声咒口诀。于是迪牧一世便偷偷自修这一殊胜大法,结果迪牧有了成就,沱美反而未果。沱美一世恼怒不已,因为悲智行愿四菩萨大法只能一线单传,同时代中不能有第二个人获得成就,迪牧有果,沱美就只能不果。所以沱美一世留下法旨:所有的沱美转世首先要破坏迪牧世系对悲智行愿四菩萨大法的修炼,才能获得自己修炼的资格。这法旨的存在让一世以后的所有迪牧转世都没有成就此大法,直到今天。今天,九世迪牧活佛眼看要成了,却又被八世沱美活佛破坏得一乾二净。迪牧想,谁成谁不成是天神福佑、法缘使然,并不在于迪牧一世偷窃了佛法。没有法缘的倒霉鬼,你只会阴损暗害。
迪牧喝令随从:“把他挡住,给我搡倒,九_九_藏_书_网搡倒。”
忠心耿耿的白热管家不在乎主人的责备,扑通一声跪下,惨叫一声:“佛爷,你怎么出来了?”
响箭飞鸣,咚的一声插在轿楣上。迪牧吓了一跳,只听两边的护卫喇嘛朝前扑去。马蹄再次响起,由近及远,消失了。
迪牧起身掀开轿帘,探出半个身子,看了一眼插在轿楣中心忿神头像上的箭羽,一把扯下拴在上面的一片白绫。白绫上一摊墨迹、一摊血迹、一摊精液之迹。墨迹代表权势之恨,血迹代表杀伐之恨,精液代表未来之恨。迪牧咬牙吸气,凉风直灌肺腑,双手紧紧团起白绫,一屁股坐下,震得花氆氇大轿船一般晃荡。
迪牧说:“等我召唤?全西藏都知道摄政王在闭关。”
摄政王迪牧活佛祈请着:“佛祖,请让我随你而去。”急伸手想抓住佛祖的法衣之角,抓到的却是一封信。
轿前护卫喝道:“干什么的?摄政王在此,赶快闪开。”
战争,西藏面临战争。
不,不是神的意志,是你的撺掇。你和西甲喇嘛早就串通一气了,不要以为我不知道。摄政王迪牧把要说的话一口吞下去,怒视着对方。他想起那个在教界高层隐秘散播的传说,发现它已经变成清晰的现实,便恨得咬牙切齿。
“佛爷出来吧,黑水淹了佛教,白兽吃了西藏,洋人犯境了,就靠摄政王的法力了。”是西甲喇嘛的声音。他悄悄来到丹吉林的密境地宫前,在石砌的封门墙上撬开了一九九藏书网道缝隙,把信塞进去,轻轻一吹,信就飘然而去。
迪牧吃惊道:“你什么都知道了,消息从哪里来?”
一阵马蹄的骤响,由远及近,停了下来。
迪牧把刚才路上的慌张掩饰过去,凌厉地说:“加巴索!黑水白兽来了,居然在这个时候。洋魔的枪炮惊醒了我。我听释迦牟尼说:赶出去。”
晨风挂满了梢头,所有的树枝都有了响箭的飞鸣。“快走。”迪牧喊一声。四个身体强壮的轿夫跑起来。护教喇嘛们环绕着轿子,喝散了前后左右五十米内的人影狗影马影。很快到了。
迪牧活佛一听就知道是沱美活佛。按照规矩,沱美活佛应该小心翼翼过来,请求摄政王停下。但沱美是一个秉性放达的人,又是皇帝封授了“灌顶国师诺门罕”称号的高僧,都敢在达赖喇嘛跟前有说有笑,对待比自己年轻二十岁的迪牧活佛,就更没有拘束了。
沱美扑过来,拖住轿子:“你还没有答应我,你会宽恕西甲喇嘛。”
迪牧不理他,心里想着西甲喇嘛。他知道接下来自热管家一定会依照丹吉林的规矩和迪牧信众的愿望,惩罚西甲,轻则伤残身体,重则了断今生。他快意地冷笑一声,仿佛看到西甲喇嘛已经死了,死得比他期待的还要惨,那是应得的下场。突然,迪牧又紧张地撕扯了一下袈裟胸襟,仿佛从那儿走出一个人来,泪眼汪汪地乞求着他:“佛爷,佛爷,饶了西甲。”走出来的若是别人,他当然不会理睬http://www•99lib•net。可这是个姑娘,是小时候口口声声叫他“佛爷哥哥”的美丽的桑竹姑娘。迪牧沉吟片刻,大声说:“让西甲喇嘛去森巴军传我的指令,今年不打藏鬼了,留下炮弹去前线打洋魔。森巴军要睁大西藏人的眼睛,再不能瞄山打水了。去啊,快去。”
噶伦顿珠迎面走来,故作惊讶地问:“大人不是在闭关吗?”
迪牧活佛下轿,疾步进入大昭寺大门。
迪牧活佛借着酥油灯看了信,愤然而起,推倒封门墙,带着一股神祗才有的清俊之气,和黎明一起出现在大经堂前的石阶上。
出了丹吉林,穿过一片树林,走过一片街市,就是噶厦政府的办公地大昭寺。迪牧活佛掀开轿子窗帘,看着还没有吐芽的柳枝和慌张闪开的人影,似乎才从闭关的情景里走出来。他双手使劲抹了一把脸,大声咳嗽了几声,一个俗界摄政王的情绪、一种生来旺盛的怒火,便迅速高涨起来:
难道就这样废了?日夜积累的修炼付之东流,他叩响了神界的门却没有进去,从此就再也进不去了。好一个不知轻重的西甲喇嘛,僭越职分叫醒了闭关的主人,加巴索!“加巴索”就是吃屎去吧,是干净的藏语里最厉害的一句骂人话,可见他的愤怒有多大。他知道自己的愤怒是矛盾的,甚至都不该有什么愤怒,因为作为摄政王,西藏的安危是重中之重,西甲喇嘛并没有错。可迪牧活佛就是要恨,恨一切,恨得无法自持。他寻思完蛋了,又回到从前藏书网了。他生来就是一个喜欢记仇泄恨的人,对他来说,闭关就是闭火,静修就是静怒。年年不断的闭关之后,似乎所有的嗔忿、怨怒、痴恨已经不再,他早就是一个平和淡然、宽坦虚无的高僧大德了。但是现在,怒重来,火重来,恨重来,且盛大无比,就像几百年的饿禽困兽突然挣脱了藩篱,从内心深处咬杀而来。心从来就是挣扎的,挣扎!正在挣扎着,忽然有人粗声大气地说:“请摄政佛留步。”
是心的变迁,从喧嚣滑人平静。第一次发现,平静即是欢愉,松弛而柔和。看得见淡淡的金色、祥美的光环与花带,绿云红莲。跣足袒肩——佛祖出现了。
沱美说:“难道我们的修炼不是为了遍知一切?西甲喇嘛想让他的主人为了西藏牺牲自己,拿不定主意就去祈请你家护法殿的旦巴泽林铜刀护法神。他说,要是他的祈请能让神像的铜刀发出声音。那就是叫醒主人的神意。我来这里,就是想告诉摄政佛,铜刀发出了响亮的声音。神的意志把你从修行的醉境里唤醒,请不要责怪西甲喇嘛。”
大昭寺所有的佛像都瞪大眼睛张开了嘴,嗡嗡嗡的经咒充满了庭院。
他曾经痛苦地责备自己:一个修行的人为什么要有仇恨?现在明白了,因为他处处被别人仇恨。西藏怎么生长着这么多仇恨,而且仇恨仿佛都是冲着他的?
沱美踩着仆从的脊背下马,把缰绳丢开,趋步上前道:“摄政佛,我今天一直在等你召唤。难道现在还不到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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