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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就别胡闹了!”
“你喜欢我吗?”
在她妈妈面前我不无自豪地走进客厅里。小姑娘坐在妈妈的膝头上。妈妈正灵巧地替她脱衣服。
“怎么喜欢呢?”
她笑了笑,还想说些什么,但只叹了口气,许久没有说话,双手依然抱着我不放。
我多么想临死时能拥抱兄弟,
小姑娘进去后,夫人用手指招呼我去。
“你把布浸湿,敷在他头上,我去找那个傻瓜。这帮魔鬼,等着吧,这样喝酒,非抓去劳改不可。”
我健康、强壮,很了解男人对女人的关系和秘密。但是人们对我讲到这种秘密时,却总是那么冷酷无情和幸灾乐祸,总是那么残酷、肮脏。因此不能想象,男人怎么会去拥抱这样的女人;很难想象,什么人会放肆地无耻地触碰她,去占有她的身体。我坚信,厨房和什物间的爱情,玛尔戈王后是不屑一顾的,她知道的是另一种更高尚的欢愉,另一种不同的爱情。
甚至是她这种善意的微笑,在我看来,也只是王后的一种宽厚的微笑罢了。她说话声音低沉而柔和。我觉得她说的话,老是一个意思:
“哎呀——呀,叶尔莫兴……”
“是啊,是啊,这太好了!好人是很多的,只要你去找,就会找到!”
“走呀,畜生!”接着她捉住我问道,“你怎么啦?”
“你干吗这么慌张呢?”她的声音好像是从远处传来的,“你过来……”
“证据呢?”叶尔莫兴喊着把我拉到院子里,西多罗夫也叫喊着跟在我们后面。从各个窗口探出来许多人的脑袋。玛尔戈王后的母亲静静地抽着烟看着。我明白,在那位夫人的眼里我算是完了——我要发疯了。
“一个人要是会过日子,别人就会生他的气,嫉妒他,要是不会过日子,别人又瞧不起他。”她若有所思地说,把我拉到她的身边,抱了我一下,然后微笑着看着我的眼睛,说:
棍子算个啥呀?我要用诗歌来自卫:
“明天见!外婆,该说什么话呀?”
玛尔戈王后要我去学习的事没有办成。三一节那天发生了一件非常恼人的事情,差点儿把我害死了。
真希望小虫能变成蚂蚁;
这时我本该走开,这一点我懂,但是我却没能……
然后她一只脚踩在丘菲亚耶夫的膝头上,灵巧地跳上马鞍,马便得意扬扬地跳舞似的在堤岸上跑起来。她坐在马鞍上轻松自由,就好像长在马鞍上了。
“我说,拿水去!”她好像在救火似的大声喊道,并麻利地把新衣裳撩到膝盖以上,拉了一下衬裙,把士兵流血的脑袋放在自己腿上。
卧室里放着鲜花,令人感到气闷,光线暗淡,窗帘都放下了……玛尔戈王后躺在床上,被子一直盖到下巴上。那位拉小提琴的军官和她并排坐在墙边,他只穿一件衬衣,露着胸脯,胸脯上有一道伤痕,像一条红带子从肩部伸展到乳头上,而且非常明显,甚至在昏暗中我都能清晰地看见。军官的头发凌乱得有点可笑。我头一次在他的郁闷的有刀痕的脸上看到了微笑,笑得有些古怪。他那双女人般的大眼睛直望着王后,好像才第一次看出她的美丽似的。
小女孩的外婆从早到晚都跟着愁眉苦脸、沉默不语的丘菲亚耶夫和胖胖的斜视眼的女仆一起忙于家务。由于没有保姆,小女孩几乎没有人照看,整天就在大门口或对面的木头堆里玩耍。我常常晚上出来跟小女孩玩。
我把书放在书架上,拿起另一本书走了,好像是在梦中。
“怎么?你懂得这个?那我就希望你不要忘记这一点!”
邻居们和我们院子里的全体仆役们,尤其是我的老板一家人都在说玛尔戈王后的坏话和歹毒的话,就跟说裁缝太太那样,只是说得更小心一点,声音压得更低一点罢了,而且还要回头看一看。
“喔!”夫人像催马走那样对我喊了一声,一脚踏在门廊台阶上,跺了一下脚。
夫人的五岁的小女孩长得胖胖的,卷头发,像妈妈一样,幸福而又漂亮。她那双很大的蓝眼睛总是用一种期待的目光严肃而又平静地张望着。在她身上有一种非孩提时的那种沉思。
“就是没喝醉的人我也不怕,他们要是敢惹我,我就给他们这个!”她向我伸出一个捏得紧紧的拳头,“我死去的丈夫也是常常酗酒惹祸的人,我把他手脚捆起来,醒来之后,我就把他裤子扒掉,用树条子狠狠抽他,对他说:我叫你别喝,别酗酒;既然娶了老婆,老婆就是你的欢乐,而不是酒!我一直抽他,直到我累了为止。从此之后,他就像我手里的蜡一样,不敢再去喝酒了……”
我望着她,听着她的哀怨的音乐,开始想入非非:我定会在什么地方找到宝物,并全部送给她,让她成为富人。如果我是斯科别列夫,我就向土耳其人再次宣战,取得赔款,在全城最好的地方奥特科斯建造一幢房子送给她,让她离开这条街,离开这个房子,因为这里大家都在说她的坏话、脏话。
“打人,是吗?”娜塔丽娅拖长声音说,然后又拖着叶尔莫兴,向他说:
她给了我一本《贝朗瑞诗歌集》,是精装本,带有插图,裁口喷金,红色书皮。这些诗歌把辛辣的痛苦同奔放的欢快奇妙地结合在一起,把我弄得完全疯癫了。
“当心,我去祈祷上帝,上帝会惩罚你的,上帝可以惩罚所有的人,连妈妈也能惩罚……”
“噢!”好像在责备我一样。
“她怎么啦——睡着了?”
她一边听我说,一边用温和的眼睛看着我的脸,不大明显地笑着说:
若我死时仍是个流浪的老头——
她把弄脏了的衬裙脱下来扔在屋角里,然后细心地整理了一下沙沙作响、被揉皱了的衣服就走了。
但棍棒回答说:
第二天早晨,我到下面杂物间去取木柴,在门边一个四方形的猫洞口发现了一个空钱包。这个钱包我以前在西多罗夫手里见过许多次,我立即拾起来,交给他。
普希金诗歌的朴质和音乐性使我大为吃惊,以致我很长时间都觉得散文很不自然,读起来很别扭。《鲁斯兰》的诗序,使我联想起外祖母的最好的童话,好像奇妙地把所有的童话都压缩成一个了,其中有些诗行对真实的入微刻画,使我极为惊讶。
我记得,当时两个士兵抓住我的手,我老板一家人就站在他们对面,大家都同藏书网情地彼此附和着,听着士兵的诉说。老板太太很有把握地说:
洗衣妇娜塔丽娅·科兹洛夫斯卡娅来了。她穿着一件新的淡紫色的连衣裙,肩上披一条白头巾,生气地把人群推开,走到过厅里,蹲下来,大声喊道:
“也许,我应该去见见她,替你向她道个谢?”
我这条有害的小虫——让你们心神不安吗?
我立刻就感觉到,这喧闹声与我有关,她正在我们的台阶旁边大声喊叫,而且声音越嚷越大,越嚷越洪亮。
老太婆边骂边啐唾沫,年轻的老板太太则红着脸尖声叫道:
那你们就抬起脚把害虫踩死吧!
士兵醒过来了,张开混浊的眼睛,呻吟起来。
每逢节日,当老板一家人去教堂做礼拜时,我一早就到她那儿去。她要我到她卧室里见她。我坐在一张用金色绸布包着的小圈椅上,小姑娘爬到我的膝头上来。我对她母亲谈了我读过的书。她躺在一张宽敞的床上,两只小手叠在一起,压在脸颊下面,身上盖一张被子,被子的颜色与卧室里所有东西的颜色一样是金黄色的。黑色的头发编成了辫子,越过黑黑的肩膀垂在胸前,有时还从床上拖在地板上。
“你知道了吧,爱女人是多么危险?”
夫人惊讶地喊了一声:
我还要给市场管理员和认为有必要的一些人去送贿赂,从他们那里拿到老板所说的“从事一切非法活动的许可证”。为此我也获得了晚上老板一家人出去做客时,可以在门口台阶上等他们的权利。这也不是常有的事。有时他们要半夜之后才回来。这样我就会在台阶上或对面木柴堆上坐上几小时,望着那位夫人的窗户,贪婪地聆听那欢快的谈话和音乐。
我在她那儿坐了一会儿,便捧着新书回到楼上去,好像全身心都洗了一个澡。
只有歌儿需要美,
于是他伸出发软而肮脏的手朝我的眼睛重重地打了一拳。我大叫一声,眼睛看不见,勉强跳到院子里,正好碰上娜塔丽娅。她拉着叶尔莫兴的手,大声喊道:
“你昨天给我看的钱是多少?你这些钱是哪里来的?你告诉我呀。”
在她的周围总是围着一群驻扎在城里的师部的军官,每天晚上都在她家里弹钢琴、拉提琴、弹吉他、跳舞和唱歌。在她身边转得最勤的是那位短腿少将奥列索夫。他是一个矮胖子,红脸膛,灰头发,满身油污,很像轮船上的司机,他吉他弹得很好。他对这位夫人顺从得像一个忠实的奴仆。
“把她给我!”
我大约在二十年后再见到她时,她已嫁给了一个宪兵军官……
“为什么神父的头发像女人的一样?”
关于玛尔戈王后的事,我知道得比他们多,所以我害怕他们要把我所知道的东西套出来。
“两只狗崽子,缩回你们的爪子!你们当我是什么人?是骚女人吗?趁你们的老爷不在家,快滚回屋里睡觉去,快去,要不然,你们就要倒霉的!”
窗户开着。透过窗帘和鲜花构成的网隙,我看见军官们匀称的身影在房间里的各种活动。一个胖成圆形的少校在滚来滚去;夫人则穿得出奇的朴素而漂亮,动作十分飘逸。
我心里好像有一种什么东西咯咚一声破碎了。当然我一刻也没想过,我这位王后会像所有女人一样恋爱,而且那位军官也不容我这样想。我亲眼看到了他的微笑——笑得那么欢快,就像是孩子突然受惊时的那种笑容,他那愁闷的脸也奇怪地活跃起来了。他应该是爱她的,难道可以不爱吗?她也一定用自己的爱慷慨地去回报他,因为他的小提琴拉得这么好,又能那么动人地朗读诗歌……
“是……”
但是小声说的话并不比大声说的话好些。我的这位夫人生活在受敌视的云雾之中。这种敌视我无法理解,使我感到难受。维克多鲁什卡说,有一天他半夜后回家时,从窗口里朝玛尔戈王后的卧室里望了望,看见她穿着衬衣坐在躺椅上,那位上校则跪着给她修脚趾甲,并用海绵给她擦洗。
“上帝保佑你到明天,我要睡觉了。”小女孩重复说完之后就钻进缀有花边的被子里去了。
她从沙发上拿起一本用黄书皮包着的已经破旧的书。
欢快的三一节那天,由于我有病,从中午开始就免除了我的一切义务。我便到各个厨房去看那些勤务兵。除了严格的丘菲亚耶夫之外,所有的人都喝醉了。傍晚前叶尔莫兴拿劈柴打了西多罗夫的脑袋,西多罗夫当即失去了知觉,倒在过厅里。慌了神的叶尔莫兴逃到沟谷里去了。
“不管怎样,你骂得也太过分了。”他继续说。我则小声地向他宣布:
我当然被臭骂了一顿。不过对于这些辱骂我并不在乎,我只想做一件事,跑到下面去,像少校一样,跪在夫人面前,央求她:
接着她就问我喜欢什么样的诗。
士兵呕吐了。那热乎乎的伏特加酒味和葱臭味充满了厨房。窗玻璃上时而贴着一些模糊而又宽大的脸和压扁了的鼻子,而托着双腮的手掌则像两只大耳朵,使他的脸变得十分难看。
“你撒谎,钱是你偷的!”
节日前几天,我的眼皮忽然肿得很厉害,眼睛完全睁不开了。老板一家人很惊慌,怕我的眼要瞎了。我自己也很害怕。他们带我到一位熟悉的助产大夫亨利·罗德杰维奇那里去。大夫在我的眼皮里面开了刀。用纱布把眼睛包上。我在又难受又黑暗的苦闷中躺了好几天。三一节前夕,他们给我解开了纱布,我从床上起来,就像从把我活埋的坟墓里重新爬出来一样。没有什么东西能比失去视力更可怕的了。这是一种无法形容的冤屈,它夺去了一个人十分之九的世界。
“完全打死了……”
“我会说,”她亲切而又温柔地笑着,答应了我,“明天再见,是吗?”
“你告诉妈妈,说我非常感激她,非常感激!你会说吗?”
于是他走了。像平时一样,我有点儿同情他。
老板一家人不许我到外面去闲逛,而且我也没有时间去闲逛:活越来越多。如今,除了要做女仆、男仆和“跑腿小厮”等日常工作外,还要每天用子把细布钉在宽木板上,在上面贴上设计图,抄写老板的建筑工程预算,检查包工头的账目,因为老板一天到晚都像机器一样在工作。
“正是这样!”叶尔莫兴大声喊道。
“你们都是傻瓜!他还活着!快拿水来……”
她很聪明,但不很快活,常常在玩得正欢的时候,忽然沉思起来,出人意料地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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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我带着书愁眉苦脸地还给她时,她却满有把握地说:
到她家里来得较少的是那位忧郁寡欢的高个子军官,他脑门上有一块刀痕,一双深深陷进去的眼睛。他老是带着小提琴,并且拉得很好。只要他一拉提琴,窗下的行人就会止步,木柴堆上就会聚满整条街道的人,甚至我老板的一家人(如果他们在家的话)也会打开窗户听他的琴,并称赞这位提琴手。我不记得他们除了教堂的大辅祭外还称赞过谁。我只知道,他们对鱼油煎的点心终究要比对音乐更喜欢一些。
我很喜欢这小女孩,她也很快就跟我混熟了。我给她讲故事时,她就靠在我手臂上睡着了。每当她睡着后,我便抱她到她家里的床上去睡。不久便形成了这样的习惯:每次睡觉前一定要我去向她告别。我去了,她就正经地伸出胖胖的小手说:
这些话提醒了我,这钱正是他偷的;他偷了钱,把钱包偷偷扔在什物间里。我立即冲着他的脸大声喊道:
她说得很平和,没有恶意。她背靠着围墙坐着,双手交叠在宽大的胸前,两眼悲伤地望着垃圾成堆、到处是破砖碎瓦的堤坝。我听她聪明的话听得出神了,忘记了时间,突然看见堤坝后面老板的妻子挽着老板的手,像公火鸡和母火鸡一样,慢慢地、神气十足地走来,相互说着什么,并注意地看着我们。
“你要多到我这里来,只要能来,你就来吧……”
“难道明天不是永远有的吗?”
“既然这是丑事,那为什么你还要朝窗户里面看呢?你又不是小孩子了……”
然后她抓住我两只手,非常亲切地对我说:
“你是个女强人。”我说,想起了连上帝都给骗了的夏娃来。
她用暖和而又有香水味的手指将我的下巴向上提了一下,带着愉快的微笑问我:
“他打人了……”
何必怜惜,快点踩死它!
我听到这种骂声,就像是听到了音乐。委屈和对娜塔丽娅的感激的热泪灼痛我的心,我屏住呼吸,费了好大劲才把它忍住。
“好吧,那就不去了……上帝啊,上帝,一切都好啊!我愿意永远活着。”
我很难回答她说“不喜欢”。我觉得这会使她生气。
丘菲亚耶夫跑了过来,接住马,夫人把鞭子往腰带里一掖,伸开两手说:
“喜欢。”
有时候,一种淡淡的严肃的哀愁向她袭来,这时她就会紧紧地靠着我,用其蓝色的充满期待的眼睛注视着天空,说:
“我的小妹妹……小妹妹呀……”
“我比你高明,”自由说,“因为我比你聪明。”
他站了起来,全身又滑又湿,臭烘烘的。他晃了一下又倒在床上,奇怪地转动着眼睛说:
“罗贝尔,罗——贝尔。”她小声地说,并用力地拍打着马儿弯曲得很好看的脖子。
“你要读俄罗斯的书,了解自己的俄罗斯的生活。”她一边教导我,一边用灵活的粉红色的手指插进她的有香味的头发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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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老板沿着楼梯慢慢走上阁楼来,挨着我坐在横梁的接口上,理理头发,说道:
我绝对相信我的猜测没有错——他那呆笨的脸由于害怕和愤恨而歪扭了。他转动着身体,尖声地说:
外祖母来了,我很高兴地给她讲了玛尔戈王后的事。外祖母一边甜美美地嗅着鼻烟,一边深信地说:
不给野性的势力一条出路?
“喂,魔鬼!你该去谢谢你的上帝!”
“我全身都弄脏了。我本来是穿着这衣服去做客的!他打你了?……真是一个傻瓜!全都是因为伏特加酒。小伙子,你可别喝酒,永远别喝酒……”
我笑了起来。
“呸,维克多,你真不要脸!唉,这些老爷也真是下流!”
我说:
我赶快跑去开大门。门开了,老板的太太登上楼梯,恶毒地对我说:
从她身上散发出一种什么花的浓烈的甜香味,奇怪的香味中还夹杂着马汗味。她透过长长的睫毛看着我,既严肃又若有所思的样子。迄今还从未有人这样地看过我。
无人见过的怪兽,脚印,布满了人迹不到的路上。
我感到很难过。外面洋溢着一片节日气氛。房前的台阶和大门口都装点着嫩绿的白杨树,每一根柱子上都扎着新砍下来的枫树和榛树的树枝,整条街都染成了欢乐的绿色,一切都是那么年轻而又新颖,从大清早起我就感觉到这春天的节日已经到来,并将持续很长时间,从这一天起,生活将变得更纯洁,更明朗,更快活。
“啊,真的……”
吵着吵着,他们便打起架来。棍棒痛打了自由一顿。根据我的记忆:自由挨了打之后,便死在医院里了。
“你越少去注意这些肮脏的东西,对你就越好……可是你的手洗得不干净……”
“啊,是吗?”
叶尔莫兴来了。他朝我这边点点头,对他说:
“谢谢。你是个好孩子,我喜欢人家喜欢我……”
我已读完了阿克萨科夫的《家庭纪事》、出色的俄罗斯长诗《在森林里》、令人惊奇的《猎人笔记》,及格列宾卡和索洛古勃的几卷作品,还有魏涅维季诺夫、奥陀耶夫斯基、丘特切夫等人的诗歌。这些作品洗涤了我的心灵,把贫苦艰辛的现实九九藏书印象像剥皮似的剥离出来了。我体会到了什么叫好书,也懂得了好书对自己是多么的需要。正是这些书使我在心中形成了一种坚定的信念:在这世界上我不是孤单一人,我是不会沉沦的。
“喂,怎么样,喜欢吗?”我把这本梅歇尔斯基的黄色书皮的小说还给她时,她问我。
“等我能站起来时,我就离开你们……”
“这本书你会喜欢的,只是不要弄脏了!”
“喂,你瞧,”妈妈说,“他来了,这是个怪物!”
“谁在笑,鬼东西?”士兵呆呆地望着我说,“你怎么还在笑呢?我都永远被打死了……”
我就要号召向你们复仇!
有一天傍晚,我坐在门廊前等着去奥特科斯散步的老板一家人回来,小姑娘正在我手里打瞌睡。她妈妈骑着马过来了,轻轻地跳下马,抬起头便问道:
地板在我脚下移动了。极度的愤恨让我怒火燃烧,我冲着老板太太大骂起来,结果被痛打了一顿。
令人惊慌的流言很快传遍了院子,说西多罗夫被打死了。台阶旁边挤满了人,在围观一动不动地躺着、脑袋搁在过厅门槛上的西多罗夫。有人小声说,要叫警察来,可是谁也没去叫,也没有人去碰一下这个士兵。
“没有什么,是到年纪了!……”
“你还给那孩子栽赃陷害,把他毒打一顿,是吗?”
“等你长大了,你也会幸福的……去吧!”
在跟小姑娘告别时,我央求她:
“跟洗衣妇调情啦?向楼下那位夫人学的吧?”
她经常若有所思地、有点惋惜地说:
有一天她建议说:
由于漂亮的细软家具太多,房间显得像鸟窝一样窄小,浓密的花草遮住了窗户,火炉上的白瓷砖在昏暗中闪着亮光,旁边的一架黑色钢琴也发出亮光。墙壁上在晦暗的金色相框里,装着各种用巨大的斯拉夫斜体字母印制的黑色证书,每一张证书下面都用绳子拴着一个黑色的大印。所有这些东西,也像我一样,恭顺地、胆怯地望着这位女人。
我的无法抑制的兴奋被老板一家人发现了。老太婆骂道:
有时候,我正好碰上她坐在镜子面前一张低矮的圈椅上梳头发,发梢垂在膝盖上和椅子靠背上,通过椅背几乎拖在地板上。她的头发跟我外祖母的一样,又长又密。我从镜子里看见她的黑黑的、结实的乳房。她当着我的面穿束胸和袜子,但她那纯洁的裸体并没有引起我害羞的感觉,只为她感到自豪和喜悦。她身上总是散发着鲜花的芬芳。这种香味在保护着她不让任何人对她产生邪念。
我挥动两只手背诵了几首给她听。她默默地听着,很严肃,然后站起来,在房间里走来走去,若有所思地说:
“你应该去学习,学习,我却老忘了这事!天哪……”
小姑娘醒了,眨眨眼,看着母亲,并双手伸向母亲。于是母亲抱她走了。
有人劝她说:
我对她说,什么也不要送我,只是能否借我一本什么书看。
“太太,你自己才是粗鲁无耻的女人;对不起,我要说,你是一头母牛。”
“你还是莫管闲事吧!”
外婆提醒她说:
我不说话,把脸背过去。
“不是到明天,而是永远!”
“等一等……天啊!我不相信……”
我尽我可能地向她说明,我现在过着十分困难而又寂寞的生活,看看书,才能把这一切忘掉。
过了几分钟,那个斜视眼的女仆来叫我,说是小姑娘撒娇,不肯去睡,因为还没有跟我道别。
“不,不用……”
我很喜欢这两句诗,而且不知为什么有点儿同情这位军官。
他用两只手来推我,并自言自语地说:
贝朗瑞使我产生了不可遏制的快乐,使我想去干些恶作剧的事情,想对所有人说些粗暴的尖刻的话,而且在很短的时间里这方面我已获得很大的成功。他的诗歌我背得很熟。我常常跑到勤务兵的厨房里去待上几分钟,以极大的兴趣念给他们听。
……有一天我狂暴地、盲目地发了一通脾气。后来我去夫人那里借书时,她严厉地对我说:
接着她列举了许多俄罗斯作家的名字,问我:
老妖婆怀着阴暗的心肠,
我们把士兵抬进厨房里,放在床上;她用抹布擦干净他的脸,自己便转身走了,临走时她对我说:
“很喜欢?”
“送你点什么呢?”
可是当我接下去读到《哭泣的丈夫》时,却笑得流出了眼泪。我特别记住了贝朗瑞下面的话:
你们为什么不教教我,
大家也许怕她,因为她是一位非常有名望的人的寡妇。她房间墙壁上挂着的那些证书是俄国老沙皇戈东诺夫、阿列克谢、彼得大帝赐给她丈夫的祖辈的。这是那个识字的、老在念福音书的士兵丘菲亚耶夫对我说的。也许她会拿起那根把上嵌有淡紫色宝石的鞭子打人吧!听说她已经鞭打过一位大官了。
“明天再见,”小姑娘说,向我伸过手来,“上帝保佑你,明天见……”
我带着梅歇尔斯基公爵的《彼得堡的秘密》一书走了,接着便十分认真地开始看这本书。不过看了最初的几页我就明白了,彼得堡的“秘密”比起马德里、伦敦和巴黎的秘密来乏味多了,只有关于自由与棍棒的那一段寓言我才觉得有趣。
现在我懂得了,还有另一种生活,另一些人,另一种思想、感情。因此这房子及它的全体房客使我越来越厌恶了。整个房子都被可耻的谣言结成的网包围着,里面没有一个人能免受其恶毒的诽谤。那个团的牧师是一个病号,可怜巴巴的,也被说成是酒鬼和色鬼,而住在那里的军官们和太太们,按我老板一家人的说法,都犯有奸淫罪。那些士兵关于女人的千篇一律的谈论我已感到很反感,而我老板一家人则使我更反感。我非常了解他们之所以喜欢无情议论别人的真正价值。观察别人的缺点,是他们唯一可以享受的免费娱乐。我老板一家人仅仅是为了这种娱乐,就用闲言恶语去糟蹋自己周围的人,好像要以此来报复所有的人,原因是,他们自己生活得如此正派,却依然困难而且寂寞。
对普通人也不是难事!……
娜塔丽娅叹口气说:
当我读了《老乞丐》那些苦楚的诗句时,我胸口发凉了:
姑娘到了十七岁,
这是一本普希金的长诗,我一下子就把它读完了。我当时的心情,就好像偶然走进一个从未去过的美丽的地方时产生的贪婪感那样,总想一下子把它走遍了。当你在沼泽地的森林里长满青苔藏书网的土墩上走了许久,突然在你面前出现了一片干燥的林间空地,那儿百花盛开、阳光灿烂,这时你也会产生这样的心情:一时你会像着了魔似的望着它,然后充满幸福地跑遍这个地方;每当你的双脚接触到这肥沃土地上的柔软的绿茵时,你会暗暗地感到高兴。
“是的。”
这种蠢话并没有激怒我,倒是老板说的带刺的话更使我难受:
“是吗?原来是这样!”说着,她站起来,“这——你说得不错,这也许是对的……好吧,我以后尽量借给你一些书,可是现在我没有……不过,你把这本书拿去吧……”
“好啦,这我全知道。你明白吗?我全知道!”
“我自己把她抱过去!”
“是的,我愿意!”
此事发生后的第四天,我便离开了这个家。我实在忍不住想去同玛尔戈王后告别,但我又没有勇气去见她。而且我承认,我在等着她自己来叫我。
“把他扶起来。”娜塔丽娅说着,把手伸进他的腋下,将他抬了起来,两手抬得高高的,以免弄脏了衣服。
在那几年官家的房屋都改成了私人财产。一排排商号都在忙着改建。我的老板也承接了许多修建旧店铺和建造新房子的设计任务。他制定了一种“改造横梁和在房顶上开天窗”的工程设计。我带着这些设计图纸和装着二十五卢布的信封到老建筑师那儿去。老建筑师收下钱后便写上“设计与原图相符。工程监督由我负责。某某”。显然,他并没有看原图,工程监督也不可能承担,因为他正在生病,从不出门。
“这是他偷的,把他拉到他老板那里去吧!士兵是不偷士兵的东西的!”
不过她只是开心地笑了笑,便走到门帘后面去了,那儿是她的卧室。她从那儿拿来一本蓝色羊皮封面的小书。
不过这也是因为,我必须找点东西来作自我安慰罢了。我明白,在我对我所看到的一切及对玛尔戈王后本人的态度中,并非一切都是好的,也不是一切都是对的。我觉得自己好像失掉了什么,有好几天都陷入了深深的悲伤之中。
可是有一天傍晚前,我走进客厅里,听见卧室的门帘后面我敬爱的夫人的响亮的笑声和一个男人的恳求声:
“这不是怪物,是我的小伙伴……”
“没有什么,随你的便吧!你也不是小孩子了,你看怎么好就怎么办好了……”
“真好!啊,上帝……”
“不,我为什么不说!不,亲爱的,你出来,我说,你快出来呀!不然我就对你老爷说去,他会迫令你……”
“你记得住吗?”
她简短地讲了普希金的生平和死因之后,像春天一样笑着问我:
任何帽子都合戴!
“可钱哪里去了呢?”他问道,用手指在钱包里摸摸,“一卢布三十戈比呀,交出来吧!”
“原来这样,你喜欢看书,是吗?你看过些什么书呢?”
观众不以为然地、害怕地散开了。在昏暗的过厅里,我看见洗衣妇圆圆的苍白的脸上两只充满泪水的眼睛生气地闪着亮光。我去提了一桶水,她叫我把水泼在西多罗夫的头上和胸脯上,并提醒我说:
“怎么样,彼什科夫老弟,你不大走运吧?”
我望着她的窗户在想:“也许这就是法国小说里所描写的最愉快的生活吧。”看见那些男人像黄蜂绕花似的在玛尔戈王后周围转,我有点难受,虽然我还是个小孩子,也不禁有一种嫉妒心,心里总有点悲伤。
“你喜欢它们什么呢?”她双手放在桌子上问我,手指头微微颤动着。
接着便咳嗽起来,流出醉醺醺的眼泪,又哭又嚎:
我已经在一本杂志上读过一点关于这位诗人的文章,但是我想让她自己谈谈普希金。于是我就说,没有听说过。
“你喜欢这本书吧!你听说过普希金吗?”
总是喜欢作恶……
我真想跑下楼到院子里去,高高兴兴地跳跃一番,感谢并吻吻洗衣妇。但是就在这个时候(可能是从窗户里)老板太太大叫起来:
“不,我比你高明,因为我力气大过你。”
“明天,这里就是花园了……”
当荨麻扎痛她时,她就用指头指着荨麻说:
“最先到的是先知伊利亚,第二个是叶戈尔,骑着马,第三个——不要到我这里来,滚开,你是一只狼……”
她笑的时候变得更美了。我腼腆地对她说了几部小说的书名。
“请您赶快搬家吧!”
其实,这种话她是可以不说的。如果她也去擦铜器、洗地板、洗尿布的话,我想,她的手不见得会比我的手干净。
她像安排小孩子睡觉那样安排他们躺下——一个躺在地上,另一个躺在床上。等他们打鼾之后,她才走到过厅里来。
我利用这个机会,从她那里得到许多好处。午饭后当我老板一家人午休时,我便跑到楼下去,如果夫人在家的话,我就在她那里待上个把小时,甚至更长时间。
从我读过的所有的书来看,我知道,这的确是很危险,但也很好。于是我说:
我已经习惯了被人吆喝,但连这位夫人也这样吆喝我——我觉得有点不舒服。其实她只要随便吩咐一声,人家也会听她的。
那位夫人的形象在我的心目中变得更高大了。瞧,她看的是什么书啊!这可不是那个瓷娃娃裁缝太太……
“很危险,可是大家还是在爱!女人们也在为此而烦恼。”
还在裁缝太太搬走之前,我老板住所下面就住了一位黑眼睛的年轻夫人,带着她的小姑娘和母亲。她母亲是一位白头发的老太太,整天叼着一支琥珀烟嘴抽烟。夫人的模样儿很漂亮,爱发号施令,很骄傲。她说话的声音低沉、悦耳,看所有的人时都昂着头,稍稍眯着眼睛,好像人家离她很远,看不清楚似的。有一个黑皮肤的士兵丘菲亚耶夫每天都牵着那匹细腿的红毛马到她门口来,夫人穿着很长的银灰色的天鹅绒的连衣裙,戴一双喇叭形的白手套,穿一双黄色皮靴来到门口,一手提着裙子并拿一根柄上镶有紫色宝石的马鞭,另一只小手则亲切地抚摸着那匹龇着牙齿的马脸。马用火红的眼睛望着她,全身都在抖动,用蹄子轻轻地击打着被踩实了的土地。
“那少校的脸是红的,舌头伸了出来……”
他却无缘无故地发起脾气来,大喊大叫,两只脚在地上擦得沙沙响。
“谁在那边?”她问道,“是你吗?进来吧……”
有时这位将军也用低哑的声音唱唱歌,吟吟诗,这时他就把一只手按住脑门,古怪地喘气。有一次我正在窗户下面跟小姑娘玩耍时,玛尔戈王后正好请他唱歌。他推辞了好久,后来清清楚楚地说道:
“很好,这我来办,你现在去睡觉。”
每当有人作践玛戈尔王后时,我就气得全身哆嗦,这已不像是孩子的感情冲动,胸中充满了对谎言编造者的憎恨,一种不可遏制的愿望控制了我,想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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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的人发狠,大闹一番;有时又产生一种怜悯自己也怜悯一切人的折磨人的情感。这种无言的怜悯比憎恨更为难受。
“不知道。”
“听说你是个不要命的捣乱鬼。这一点我可没有想到……”
“是。”
我走了过去。她用裸露的发烫的手搂着我的脖子说:
“这是谁教你的——是外婆吗?”
“当然,这是他干的!昨天他还和洗衣妇在大门口调情呢!就是说,有钱了,没有钱她是不会上手的……”
“这是我的朋友。”玛尔戈王后说,不知道她是对我还是对他说……
“读书读呆了,这淘气的家伙,茶炊都四天没有擦洗了!又要挨棍子了……”
我非常喜欢听小姑娘说话,她给我打开了一个陌生的世界。她总是很愿意讲她母亲的事,讲了很多。因此在我眼前隐约地展现了一种新的生活,使我重新想起了玛尔戈王后。这就更加深了我对书籍的信任,乃至对生活的兴趣。
普希金的优美的童话我感到比什么都更亲切,更明白易懂。读过几遍之后我就把它记住了。躺下睡觉的时候,我也总是闭上眼睛,低声吟唱,直至睡着为止。我经常把这些童话转述给勤务兵听,他们听得哈哈地笑,还亲切地骂几声。西多罗夫抚摸着我的脑袋,小声地说:
他的头用毛巾包着,脸色发黄,身体瘦弱,生气地眨着肿胀的眼睛。他不相信我发现包时包是空的。
我在心底里重复地念着这些奇美的诗行,仿佛看见了我很熟悉的勉强可以觅见的小道,看到了那被踏过的青草上的神秘的脚印,这些青草还未抖落掉那水银般沉重的露珠呢。铿锵有力的诗句把描述的一切装点得像过节一样华美,让人记起来特别容易。这使我感到幸福,使我的生活变得轻松而又愉快。这些诗听起来就像是新生活的钟声。做一个知书识字的人,这是何等的幸福啊!
他默默地坐着,抽着烟,并凝神地注视着烟头,小声地说:
我自言自语地称她为“玛尔戈王后”。
书中谈到了虚无主义者。根据梅歇尔斯基公爵的说法,虚无主义者是非常有害的人,连鸡看了他一眼,鸡也会被毒死的。虚无主义者——我觉得是个得罪人的不体面的词。除此之外,我就一无所知了。这使我很颓丧。看来我还不能看懂好书!说它是一本好书,我完全相信:要知道,这样一位尊贵的漂亮夫人是不会去看坏书的。
我忍不住了,就详细地告诉了她我生活得多么糟糕,以及听到别人说她的坏话时心里又有多么难受。她站在我对面,把手放在我肩上,先是认真地严肃地听我说话,不一会儿便笑起来,把我轻轻推一下说:
“那孩子挨打,是因为他骂人,至于说他小偷,除了你这个粗鲁无耻的女人外,谁也没有这么想过!”
我高兴得喘不过气来。我听到西多罗夫懊丧地拖长声音说:
不过使我感到痛苦的,与其说是挨打,不如说是下面一种担心:如今玛尔戈王后对我会怎么想,我怎么在她面前辩白呢?在这最倒霉的几小时中,我真的难受到了极点。
这两句诗引起了一场关于姑娘们的令人作呕的谈话。他们使我生气得失去理智。我拿煎锅打了士兵叶尔莫兴的脑袋,西多罗夫和其他勤务兵把我从他的呆笨的手中拉了出来。但从此之后,我再也不到军官的厨房里去了。
幸好士兵把这件事很快传遍了整个院子,整条街道。晚上,我躺在阁楼上,就听见下面娜塔丽娅·科兹洛夫斯卡娅的喊声:
“原来是这样!很好,那你就拿点什么东西送给你的小伙伴吧,你愿意吗?”
“别泼在我身上,我还要去串亲呢……”
但是不久我就停止了这种活动,那是因为我念了下面两句诗:
我作了肯定的回答。她叹息了一声:
她喜欢“明天”这个词儿,把一切她喜欢的东西都搬到未来中去,把摘来的花,把折来的树枝都插在土里,说:
西多罗夫直了直身子,又是打嗝,又是叹气。一滴滴浓稠的黑色的血从他的头上滴落在我赤着脚的脚背上,这真叫我有点难受。但由于害怕,我又不敢把脚抽出来,避开这些血滴。
“明天什么时候,我也买一匹马,并像妈妈那样,骑在马上……”
士兵一边在回忆,一边自言自语地说:
老板笑了笑,没有说话。我很感激他的沉默,但也提心吊胆地煎熬着,生怕他也同情地加入到这种叫骂中去。两个女人尖声地喊叫着,惊叹着,详细地盘问维克多鲁什卡:那位夫人怎么坐着,而那位少校又如何地跪着。维克多则加上了越来越多新的细节。
后来我跟她坐在大门口长凳子上。我问她,为什么她不怕酒鬼。
“外婆常常生气,妈妈却从不,她总是笑。大家都喜欢她,所以老是很忙,老有客人来;客人们都看着她,因为她漂亮。她是可爱的妈妈。奥列索夫也这么说:可爱的妈妈!”
少校替夫人剪指甲,我看不出有什么不体面的地方,我也不相信他会伸着舌头,我以为这都是侮辱人的谎言,于是我对维克多鲁什卡说:
我用水洗了洗我的眼睛,从过厅的门里我看见两个士兵已经和好,一起抱着在哭,然后两人又要去拥抱娜塔丽娅,她一边击打着他们的手,一边大声说:
她真的很漂亮,那是一种罕见的美,这种美任何时候都会给人一种全新的从未有过的感觉,让人充满陶醉的快乐。望着她,我就在想:狄安娜·普瓦提埃、玛尔戈王后、拉·瓦尔埃尔少女以及其他历史小说里的美女、女主人公,大概就是跟她一样美丽。
“女人应比男人更强,比男人强两倍才成,可是上帝没有给她!男人都是反复无常的人。”
“我这是怎么啦?我摔倒了吗?叶尔莫兴呢?好伙伴……”
“你是一个挺可爱的小野兽,你应该去学习!这方面我来想想办法……你的老板是你的亲戚吗?”
她像看所有东西那样,透过睫毛看了我一眼,严肃地对我说:
“我被打死了,你还……”
我更喜欢的是看见我那位夫人一个人坐在房间里弹钢琴。音乐使我陶醉了,除了这窗户之外,我什么都看不见,只看见窗户里黄色灯光下女人的苗条身姿,她的高傲的侧脸,和一双雪白的像鸟儿一样在琴键上飞舞着的手。
“我知道,我比所有的人都好,都纯洁,所以我不需要他们之中的任何人。”
“上帝保佑你。”外婆一边说,一边从嘴里和鼻子里吐出一团蓝灰色的烟来。
“你读完后——我再给你第二部,共有四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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