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奇往南看着车流，没有任何空出租车过来，所以他再次转身，跑步回到布里克街，去看柏克是不是会停下来等他。不过柏克没有，所以李奇开始走，这次他完全不想搭地铁，他想把挫败感用脚踩掉。他往北沿第六大道走，怒气冲冲，又快又急，路上行人都自动让开，好像他身上有辐射线一样。

李奇站着，有点头昏眼花，看着一部复印机在工作，这部机器跟自助洗衣店的干衣机一样大，因为吐出纸张的速度实在太快太急，所以整个机台都在前后摇晃。大概要花掉某人一大笔钱，一定跑不掉。上面有块牌子写着：复印费用介于一张四分到两块钱九*九*藏*书*网，取决于纸张品质和彩色或黑白。基本上都要很多钱。在复印部对面，展示着喷射打印机的墨水匣，这些也很贵。李奇不知道这些东西是给什么机器用的，或是它们能发挥什么功效，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么贵。他穿过结帐柜台的一排人群，走回街上。

李奇到了布里克街就停下脚步，手插进口袋，步调放慢到正常速度。他在第六大道转弯，就像个平常要回家的人。或许刚结束一天的繁忙，或许打算去酒吧喝一杯，或许脑中想着待会要买什么日常用品。单纯地混进人群，这点一向是他最擅长的技巧，即使他的身高随便九九藏书都比旁边的人高出一个头。身材高对监视来讲有好有坏。理论上，这会让他很醒目，可是却也让他可以比旁人看得更远。运用简单的三角定理，他保持在人行道中间，视线直直往前，把积架牢牢钉在眼角余光中，左边看看，没有，右边看看，积架的车顶再过去。

经过二十分钟，走了二十个街区后，他看到对面有家史泰博文具用品店，红白色招牌，橱窗里装满了办公室特价用品。他闪过车辆到对面，很大的店面。他不知道卡特·谷伦带凯特·蓝恩去的是哪家分店，可是他想每一家连锁店卖的东西应该都一样。李奇走进去，经过一吋粗藏书网的镀铬铁条围栏，里面放了购物推车。再过去左手边是收银台，推车过去右手边是复印部，里面摆满了工业级复印机。李奇眼前是二十条小小的信道，所有架子都延伸到天花板，上面装满数量惊人的物品。从左手边前面角落开始，李奇以之字形一路绕到右手边最后一条走道。这中间他看到的最大型物品是桌子，最小的东西应该是图钉或纸夹，看是以重量还是以体积衡量。此外，还有纸张、电脑、打印机、碳粉匣、笔、铅笔、信封、文件柜、塑胶箱、封箱带。也有他从来没见过的东西：房屋设计与税务软件，标签打印机，可以录像与发送电子邮件的手机。

看到了什么？

六秒钟，从头到尾，搞不好更短。

再经过二十分钟与二十个街区后，他到了布兰特公园，吃着路边摊买来的热狗。又经过二十分钟与二十个街区后，他到了中央公园，喝着从另一个摊贩买来的蒸馏水。再往北十二个街区，他还在中央公园，刚好正对着达科塔大楼。站在树下，突然停步，面对面看着安·蓝恩。爱德华·蓝恩的前妻。

有个人距离驾驶座车门六呎远。

他就是李奇第一天晚上看到的那家伙，百分之百确定。同样的身高，同样的姿势，同样的动作，同样的衣服。白人，有点晒伤，瘦瘦的，轮廓鲜明，胡子刮得很干净，九-九-藏-书-网嘴巴紧闭，没有笑容，大约四十岁。冷静、专注、心无旁骛。手脚俐落，穿过车流，只差两步就到车旁。流畅简约的动作。那家伙拉开车门，坐进驾驶座，发动引擎，扣上安全带，回头看了后面的车流很长的一眼，然后快速插进缝隙朝北开。李奇继续往南走，转头看着他离开，车子一闪而过，消失在视线之外。

他回到前面，完全想不出凯特·蓝恩到底想找什么东西。

就只看到是个白人，身高中等、体重中等，衣着跟所有都市里下班后的白人一样，牛仔裤、衬衫、球鞋、棒球帽，大约四十岁，不论从哪方面看起来都毫不起眼。要描述？说不出所以然，就只能说：是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