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
目录
52
上一页下一页
“出租车!”他冲远处的“空车”灯大喊。“罗宾!”他又冲手机狂吼,确保罗宾能越过警报,听见他的声音,“罗宾,我已经报警了!警察马上就来。听见了吗,混蛋!”
“……尽快告诉她,现在铃兰不当季,你们如果想要铃兰,得预定。”
斯特莱克艰难地放低音量。
“罗宾,你到底是怎么逃掉的?”
“见鬼,你以为我是来骂你的?”
“割伤我了……胳膊上……恐怕要缝针……老天,好疼……”
“弯腰。”斯特莱克麻木地重复。
现在,斯特莱克闻着卡佛的汗味,才对自己承认,他早就知道惠特克并非真凶。他之所以派罗宾去找斯蒂芬妮,是因为他从心底认为这是所有任务里最安全的一项任务。但他这还是等于让罗宾上街,而杀手早在几周之前就盯上她了。
“好,”罗宾说,“那就不要铃兰了。”
“她去照X光了,”斯特莱克说,“现在也许已经回来了。在那边。”他伸手一指。
“他从后面抱住我,但就在他出手前一秒,我听见他的脚步声。对于这种情况,我和露易丝练过好多次。对方如果从后面接近,你就弯腰。”
“我可以确定一点,”罗宾说,“不是惠特克。除非我前脚刚走,他后脚就换上运动裤。他之前一直穿着牛仔裤,而且他——他的体型也不对。袭击我的人很强壮,但是也很柔软,你懂吗?个头很大,和你差不多。”
“不,你最好还是直接给她打个电话,告诉她你的想法,罗宾,在中间传话可不容易。她说她给你留了好几封语音留言。”
她和斯特莱克对上目光。斯特莱克看得出,她暂时还不想告诉母亲发生了什么事。但罗宾还没来得及编什么话,琳达就滔滔不绝地讲起来,根本没给她说话的机会。罗宾把手机放到膝盖上,表情无奈地开了扬声功能。
水仙花……铃兰……不当季的花。
Do not envy the man with the x-ray eyes.
“我叫你别插手了。”卡佛说,在房间正中央站定,双臂交叠在胸前,两脚分得很开。
“防身术,”罗宾说,随即读懂他的表情,有些生气,“我知道你没信我的话。”
斯特莱克站在堡区一家仓库投下的阴影里,监视布隆丁街。他听见电话里罗宾的惊喘声,手机摔到地上发出的碰撞声,脚步在沥青上的踩踏和摩擦声。
——蓝牡蛎崇拜乐队,《X光透视眼》
“别在这儿用手机!”又一个护士从旁边经过。
侦探跟着警察走回急救科。卡佛要了间狭小的会客室,斯特莱克猜想这里平时
99lib•net
是医院对家属下达临危通知或死亡声明的地方。房间里有几把坐垫椅,一张小桌子上放着一盒纸巾,墙上挂着橙色的抽象画。
斯特莱克一把拉开出租车后门,跳进去。
“你还好——”侦缉警长埃克文西开口,菱形的猫眼望着罗宾的手臂,但卡佛的怒斥声立即打断她。
他是怎么搞的?他到底是怎么回事!他明明知道那混蛋盯上了罗宾,但还是让罗宾继续工作。罗宾完全有可能会死。她本来应该已经死了。穿着蓝色清洁服的护工在他旁边来来去去。罗宾在帘子后发出一声疼痛的惊喘,斯特莱克咬紧牙。
“你派她去跟踪惠特克了吧?”卡佛问道,脸色越来越红,仿佛一肚子都是正要烧开的水,“是你害了她。”
“滚。”斯特莱克说。
“我要跟你谈谈,”卡佛对斯特莱克说,“埃克文西,你给这位小姐录口供。”
“谢了,伙计。”斯特莱克喘着粗气说,把手机扔回其主人手里。对方又跟着他跑出几英尺,才意识到不用再跟了。
“可以去拍X光了,埃拉科特小姐。”她说。
“你告诉马修了吗?”
“出什么事了?”
斯特莱克的身材和扑过来的气势让青年听话地交出手机,青年的表情惊恐又迷惑。
“他把你怎么了?!”
斯特莱克无话可说。
“我搞砸了。”罗宾说。
“借我一下,伙计!”他冲从自己身边走过的两个年轻黑人大喊,其中一人正对着手机吃吃发笑,“有人犯罪,把手机借给我!”
然后那位母亲的声音再次响彻夜晚的街道——“里奇,不行!”她的叫喊在斯特莱克头脑里引起一连串爆炸反应,铺好了通向凶手的最后一段路,确认了他的设想。就像燃烧的建筑会露出钢铁骨架,斯特莱克也在这灵感迸发的一瞬间看清杀手的总体计划,发现了其中他和其他人先前都没发现的关键漏洞。斯特莱克有了这些突破口,凶手和他的恐怖计划终将走投无路。
Blue Öyster Cult,‘X-Ray Eyes’
“不……是你那该死的……防狼报警器……喷到……我的脸上了……哦……该死……”
斯特莱克站起来。罗宾出事后,在内疚与紧张的双重压力下,他一直很想找个对象泄愤。这下他有了完美的攻击目标。
斯特莱克飞奔起来。电话还通着,但他听不见任何声音。恐慌让他的头脑飞速运转,忽略了奔跑导致的疼痛。他跑下昏暗的街道,冲向最近的车站。他还需要一部手机。
“肋骨。”斯特莱克说。
他把短粗的手指捅上斯特莱克的胸骨。斯特莱克控制住自己,不去拨开他的手,下颌的肌肉
九-九-藏-书-网
忍不住微微抽搐。两人互相瞪视几秒钟。卡佛笑得更欢了,仿佛赢了摔跤比赛似的深深喘气,然后转身昂首阔步地走出门,留下斯特莱克在狂怒和自我厌恶中独自煎熬。
斯特莱克在口袋里摸索一番,掏出一条特趣巧克力棒。
罗宾的脸上溅满紫色的液体,两只眼睛都肿了。一位年轻的男医生正在检查她手臂上八英寸长的伤口,回头冲斯特莱克怒喊:
二十分钟之后,斯特莱克抵达路易莎姆大学医院的事故急救科。他瘸得很厉害,表情痛苦,引来了护士。护士好心地告诉斯特莱克,医生马上就来。
“谢了。”
“你们这是在玩什么呢,啊?”
“你……在吗?”
“出租车!出租车!”斯特莱克高喊,出租车掉了个头,开到他面前。罗宾的声音突然传到他的耳边。
罗宾翻了个白眼,把巧克力棒还给斯特莱克。她的手机响了。斯特莱克看着她接电话,还没完全回过神来。
门一关,卡佛的体味就充斥整个房间。他不像惠特克那样,散发出大量污秽和毒品的臭气,只是在工作日会大量出汗。天花板上的条形灯并没能让他那张满是斑点的脸好看一点。头皮屑,汗湿的衬衫,皮肤上的斑点——他似乎随时都有可能裂成碎片。这里面一定也有斯特莱克的功劳:在卢拉·兰德里一案里,他让卡佛在媒体上丢尽脸面。
“里奇!”一个女人在不远处喊,抱着沉重的大袋子,呼唤幼童回到她身边,“里奇,快回来!”
“不是血!”罗宾大声说,斯特莱克退回到垂帘外,“是你那个防狼报警器喷出来的东西!”
小男孩咯咯地笑个不停。斯特莱克不假思索地弯下腰,在他快步走上马路时一把抓住他。
别嫉妒那个有X光透视眼的男人。
斯特莱克对堡区一点也不熟悉。他冲过一个拐角,往前跑过堡铃酒吧,无视从膝盖韧带上传来的灼烧感感,一手把无声的手机按在耳边,另一只胳膊笨拙地挥舞着,保持平衡。手机里传来防狼报警器的响声。
“请你别动。”斯特莱克听见医生说。
“你在哪儿?”琳达问。
“我相信,”他说,“可是,看在老天的分上——”
“为了修补受损的肌腱,”医生说,仿佛觉得斯特莱克有点智障,“伤口也需要正式清洗。我还想给她的肋骨拍张X光片。”
“嗯,”罗宾说,“她告诉我们,普通女性学习防身术,重点不在于精准的打击,而在于机智而迅速的反应。别让对方把你带到别的地方去,找准弱点就出手,然后拼了命地跑。
斯特莱克也听见了。罗宾身边传来很多人的声音,好多人在激动地讨论着。
“我……我回头打给你九九藏书。”罗宾说,挂断电话。
“谢谢你!”母亲向斯特莱克跑来,如释重负,差点落泪,他怀里的袋子里掉出几束花。“我们是来看他爸爸的——哦,老天——”
斯特莱克重重地坐进床边的椅子里,不小心碰掉旁边的金属肾形盘。盘子落到地上,叮叮当当转个不停。斯特莱克用假腿踩住它。
罗宾动作僵硬地下了床,往外走时回头看了斯特莱克一眼,用眼神警告他控制一点。
他在罗宾的隔间外来回踱了几步。病房里还有另外五张床,都拉着帘子。护士的橡胶鞋底在锃亮的地板上吱吱作响。老天,他实在太讨厌医院了:这里的气味,森严纪律,清洁度,隐隐的人体腐臭——这一切都让他想起爆炸后那几个月,他在塞里奥克医院里度过的漫长时光。
“别插手。你这次手上没染上搭档的鲜血,就他妈的给我感恩去吧。我要是再在调查时碰上你,他妈的绝对逮你进去。听懂了吗?”
“有可能。”罗宾说,撑着床稍微坐起身。她的胳膊上包着临时性棉绉布绷带。“天黑了还没回家。我太松懈了吧?”
“马修。”斯特莱克说。
“我拿着防狼报警器呢。于是我弯下腰,用报警器使劲砸他的睾丸。他穿着运动裤。他松手,但我被这条该死的裙子绊倒了——他拔出刀——然后我就记得不是很清楚了——我想爬起来,他割伤了我——我按响报警器,吓到了他——报警器喷了我一脸墨水,肯定也喷到了他,因为他离我特别近——他戴着蒙面头罩——我几乎什么也看不见了——他俯身想拉我,我戳中他的颈动脉——这也是露易丝教的,脖子的侧面是个弱点,如果打得准,完全可以把人打晕——他摇晃两下,然后大概是发现有人来了,就跑了。”
罗宾刚要吃,有个护士推着一个坐轮椅的老头经过她的床边,怒喝一声:
“跟我来!”斯特莱克冲两个人吼道,一刻不停地奔向更加繁忙的街道,准备打车。他自己的手机还按在耳朵上。“警察!”他冲借来的手机喊,两个青年呆呆地跑在他身后,像对保镖。“有位女性在卡特福德桥站附近遇袭,事发时我正在和她通话!就在——不,我不知道是哪条街,离车站应该只有一两个街区——就是刚刚发生的事。我正在和她打电话,她突然被人袭击,我听见了——对——快一点!”
医生走了。斯特莱克吸了口气,走进隔间。
“罗宾?操他妈的!”
马修用手肘将他顶到一边。斯特莱克没有抗议。他觉得自己活该。他看着罗宾的未婚夫奔向病房,犹豫一下,转身推开双开门,走进外面的夜色里。
出租车已经在加速,斯特莱克不得不按捺住冲动,没叫司机把油门踩到底。
“抱歉九九藏书,”罗宾又说,“妈妈,我得挂了。我回头再打给你。”
“哦?”斯特莱克说。
罗宾平静得让有些紧张。
“我好饿。”罗宾说。
“他正赶——”
“等我检查完再进来!”
“还需要做手术?”
斯特莱克在急救科里慢慢走着,高大英俊的马修穿着西装,冲进双开门。他一头乱发,眼睛睁得老大。斯特莱克从认识他之后,第一次没觉得他讨厌。
“到底怎么了?你受伤了吗?!”
“快出来。”卡佛不客气地命令斯特莱克。
“你不问问我觉得是谁?”
“……医院……”他听见罗宾在离电话很远的地方说。
“她实在很幸运,”十分钟后,医生掀开帘子,“凶手差一点就伤到肱动脉。肌腱还是受到损伤了,要进手术室后才能知道损伤有多严重。”

“别……喊了……”
“你是在高级驾驶课程之前还是之后学这个的?”
出租车从他面前开过去。堡铃酒吧门口的酒客都盯着他,看这个疯子以惊人的速度一瘸一拐地往前冲,对手机高声叫骂。又有一辆出租开过来。
“我是跟哈罗盖特一个很棒的女老师学的,她当过兵,”罗宾说,靠着枕头,调整一下姿势,微微皱眉,“在那之后——你知道的。”
卡佛穿着衬衫,没披外套,腋下露出两大片汗渍。他有双明亮的蓝眼睛,但眼白部分总是布满血丝,仿佛他经常在含氯过高的水里游泳。他有头浓密发白的头发,头发上布满大块头皮屑。
她抬头望向斯特莱克,问道:
晴朗的夜空满是繁星。斯特莱克走到街上,停下脚,点了支烟,像沃德尔那样深吸一口,仿佛尼古丁就是生命之源。然后他继续往前走,终于感觉到膝盖的疼痛。每走一步,他的自我厌恶都更深一分。
没等有人说话或作出反应,一位长相甜美的年轻护士穿过两个男人,走进来,对罗宾露出微笑。
“你他妈的利用女人去报复继父,这个女人现在受伤了。”他说,欣赏斯特莱克逐渐发红的脸,咧嘴笑着看斯特莱克把那双大手紧握成拳。卡佛最期待能以袭警罪逮捕斯特莱克,他们两人对此都心知肚明。“我们查过惠特克,还追随你那见鬼的直觉,把那三个人都查过了,屁都没查出来。你给我好好听着。”
“拿着,”她严厉地告诉男孩,男孩接过去,“待会儿你直接送给爸爸。别掉了!多谢。”她对斯特莱克重复,然后紧抓着孩子的手,快步走远。小男孩很高兴有事可做,听话地走在母亲身边,把黄色的水仙花如锡杖般笔
九-九-藏-书-网
直地举在胸前。
“嗯——有一点……有人来了……”
他显然以为斯特莱克和罗宾是一对。斯特莱克没有纠正他。
“妈妈……嗨。”罗宾说。
“斯特莱克……嗯……埃拉科特小姐说过你会来。”前台的接待员说。斯特莱克觉得她完全没必要查询电脑记录,还查得这么认真。“沿着走廊往前走,右拐……第一间病房。”
“抱歉,妈妈,”罗宾说,“我会给她回电话的。”
斯特莱克又走了几步,突然在人行道上僵住,双眼发直,盯着虚空,仿佛被寒夜中的什么东西慑住心神。一阵冷风吹在他的脸上,他浑然不觉,仍然站在原地,对周围的一切置若罔闻,全神贯注地思考着。
“之后,”罗宾说,“我之前有人群恐惧症,是驾驶课让我痊愈,可以出门。然后我就去学防身术。第一个老师是男的,他是个白痴,”她说,“教的全是柔道动作,一点用都没有。但露易丝不一样,她可棒了。”
卡佛看出自己戳中了斯特莱克的痛处,咧嘴一笑。
“我看不见了,”罗宾说,“我什么……也看不见……”
“别喊了!”罗宾说,“听着,他们叫了救护车,我要——”
“罗宾?罗宾?!”
斯特莱克快步走着,差点摔倒在光滑的地板上。他骂了一句,继续匆匆前行。好几个人注视着他摇摇晃晃的庞大身躯,怀疑他的脑袋是不是有点问题。
“卡特福德桥站,快点!什么意思?你看不见——他把你怎么了?不是说你!”他冲迷惑不解的司机大喊,“快走!快走!”
他在人满为患的候诊室里急切地左右四顾:小男孩在母亲的膝上抽泣,醉汉抱着流血的脑袋呻吟,男护士在给喘不过气的老太太演示喷雾吸入器的用法。
“哪家医院?换个人接电话!我去医院找你!”
“为什么要照——”
罗宾脸上突然露出近乎惊怖的表情。斯特莱克回过头去,以为马修本人正气势汹汹地向他们冲过来。结果出现在罗宾床前的是不修边幅的刑侦督察罗伊·卡佛,高挑而精致的侦缉警长瓦妮莎·埃克文西陪在旁边。
小男孩在斯特莱克怀里拼命挣扎,斯特莱克把他放到母亲身边。女人从人行道上捡起水仙花。
“我的老天!怎么回事?!”
他向斯特莱克走一步。卡佛比斯特莱克矮一头,但极有气势,满怀愤懑和怒火,手握指派整个警局的权力,急于证明自己。他伸手指着斯特莱克的胸口,说:
马修望向他,仿佛根本不认识他。
“不许吃东西,你还要做手术呢!”
“我以为你不知道,”斯特莱克说,“他戴了面罩,你又被墨水喷得睁不开眼睛。”
“不,”他说,挥手表示没事,蹒跚着走向前台,“我是来找人的——罗宾·埃拉科特,她被刀划伤了——”
更多内容...
上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