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喂！”盛昌指着优那说：“老子可是在这岛上土生土长，我说没有谁比瑞庆览兄更可靠啦……他绝对不会胡说，更不会看错！”
来到岛上已经五天，奶奶还没从石垣捎来消息。如果工艺官藤堂有委托过八重山货运，一定会留下资讯。但等待的日子实在难熬。
“画面上有摄影师吐出的白烟对吧？当呼吸中的水蒸气附着上空气中的尘埃，就会变成水滴，看起来白白的。但是南极的空气非常干净，所以人吐气不会有白烟啦。”
莉子起身，来到走廊上。
“是喔。”盛昌说着打了个酒嗝，又倒来一杯泡波：“莉子真聪明，聪明到简直不像我生的。看来，得找妈妈问个清楚罗。”
冷冻厂……
“好好好。”优那换了档：“城市人做什么都急急忙忙的呢。”
“可是……”莉子难以置信地嘟哝道：“犯罪者有办法潜入那种地方吗？在那里工作的，不都是老实的师傅们吗？”
照屋点点头：“瑞庆览先生说，捕鱼的时候不小心闯进竹富岛南边，结果看到印钞票的工厂。”
主播继续说道：“警视厅宣称，发送这片DVD的极有可能正是伪钞印制集团。而且对方表示现在仍拥有大量伪钞，更令人怀疑集团想进一步破坏日本经济，因此警方决定持续搜索。但政府朝野对日渐增加的伪钞数量仍未提出具体解决方案，至于是否应将以假乱真之伪钞认定为正式货币，阁员之间意见纷歧，乱象持续恶化……”
“这个呢，”优那开着小卡车，噗哧一笑说：“脑袋变聪明啦。我们都吓一大跳呢。还有，开始会讲些人家听不懂的东西罗……”
妈妈的眼神仿佛在说，万事小心。
但现在空无一人。雪白的沙滩上除了莉子，连其他人的脚印都没有。
瑞庆览一边喝着泡波，一边嘀咕道：“偶有看到，竹富岛的钱工厂喔……”
莉子心想，岛上的情况就有如这海滩。
“哦……原来是奶奶的影响啊。”
岛上方言的“北”，念起来是“西”。所以外人听来是“西滨”，实际上却在岛的北边。以往春天的北滨，总是挤满了观光客。
优那不高兴地说：“等等，妈妈我可不赞成。怎么可以带莉子去危险的地方呢？”
照屋巡佐擦着额头上的汗水，笑容满面地走了过来：“莉子啊，可以借点时间吗？有人想找你谈谈呢。”
接着镜头转到了空无一物的冰原上，缓慢横移。然后又切到海豹躺在冰上的画面。
“你在胡说什么啦！”
回头一看，有辆小卡车正停在缓缓的斜坡上。
“那就只好搭船直接通知他们罗？”
照屋似乎早想到妈妈会有这反应，丝毫不受影响。“嫂子别担心，我又没搜索票，本来就不能进工厂，只是要跟瑞庆览99lib•net先生一样远远观察而已。绝对不会让莉子碰上麻烦。不过伪钞案真的太严重了，尽早解决才是好事啊。”
表面上以其他名目租借工场，私底下制造伪钞。这不是不可能。如果不雇用岛民，由伪钞集团成员伪装员工，就可以保住内部机密。要是连工厂都伪装成一般印刷场，无论进原料或运出伪钞，都不会太过醒目。
“刚开始的影像确实是南极，但镜头切了好几次不是吗？冰原或许是南极旅行团拍下来的画面，或者是从市面上的影像材料剪接过来。数位档案复制之后不会劣化，就算另外用数位相机拍影片，也一样能接上。”
脱下凉鞋，走进客厅，发现爸爸凛田盛昌正坐在琉球杨杨米上，板着脸在喝一杯东西。“这真难喝。”
盛昌斟了杯泡波说：“南极在中国吗？之前恐吓信不是中文的吗？”
波照间岛只有六百位居民，早就学会如何不用钱过日子的能耐。但现在就连这些岛民们都觉得穷困，城市里肯定更加凄惨。东京现在究竟怎么了？那些关门的店家能重新开张吗？
“因为奶奶做生意很罗嗦哩。听说她年轻的时候因为‘咱们付钱啦’的意思，而跟内地人大吵一架呢。”
“爸也说我变了啊。”
莉子调低了电视音量，对爸爸说：“根据《南极条约》的规定，南极大陆并不属于任何国家。不过……”
“你可真顽固啊。我是不知道东京怎么个规矩，但要是想嫁人，你这脾气最好……”
镜头又切换到室内来了。昏暗的房间里结了薄薄一层冰，屋顶上还结了冰柱。镜头下面出现一股白烟，应该是摄影师吐的气。镜头横移，然后放大地板上的一堆东西。
她的疑惑立刻获得证实。莉子嘟哝道：“这是假的。根本不在南极。”
盛昌喝着泡波说：“看了刚好消暑唷。”
莉子笑着对妈妈说：“妈，别担心。我自己一个人住了五年，没问题啦。”
“还有就是更振作，更成熟罗。我觉得当初从岛上出发的莉子，再也不会回来罗。”
“陆上是不行。”爸爸盛昌说：“因为那里有明虾养殖场。不过从附近的海上就看得见。其他还有几间工厂，不过除了工作人员都禁止进入喔。”
“还赚不到几个钱，哪有出头天啊。”
画面映出冰原上有一大群的企鹅，应该是阿德里企鹅。企鹅们用肚子贴在冰原上滑行前进。
“瑞庆览先生，请继续刚刚的话题。”
照这样下去，岛民就没有明天。在缺水问题之前，就会随着国家经济破产而沉没。
“莉子啊。”盛昌注视着她说：“竹富岛的明虾养殖场，在南边的沿岸有冷冻厂喔。从海上也看得到呢。”
两个人开始爽快地喝起酒来，此时照九九藏书屋巡佐清了清喉咙。催着说正事。
没错，工业用地可以出租。原则上租借的厂商可以自由使用。
但优那的态度却没有什么动摇，依然悠哉游哉：“不用急啦。反正新闻就是一直重播而已，其他啥节目也没有。你要吃红肉地瓜吗？”
盛昌起身说道：“既然这样，早去早好！趁太阳还没下山，我叫朝英开船来！”
就在莉子东想西想的时候，听到了喇叭声。
“所以要先去竹富岛的工厂，再去石垣的警局？”
每天早上都有村庄的村长在港口聚集，跟渔师吵说鱼卖太贵。岛上唯一的警官每天都收到山羊被偷之类的报案，在岛上东奔西跑，所以派出所总是没人。
“新闻？”
莉子诧异地问：“真的吗？”
我不想让更多人伤心。只要能尽力，就毫不犹豫。
像瑞庆览这样年纪的岛民，几乎都说方言。
“什么怎么知道，全岛都知道啦。”
盛昌皱起眉头移开视线，嘀咕说道：“啊我就忍不住咩……你说，做爸爸的不就是喜欢拿女儿吹嘘吗……”
“话是这么说，但现在又没渡轮，警局也没办法申请船只。而且就算要通知局里，也得先由我亲眼见证过，否则很可能被打回票啊。现在警察也是缺人缺得凶，手忙脚乱呢。”
“快走吧！”莉子对妈妈说：“要早点回家才行！”
“不用！快开车啦！”
影像就在这里结束，接着转回NHK的男主播。“如各位所见，影像长度约一分钟，地点是一间小屋，可能位于南极大陆。小屋中保存了大量的日本万圆钞。画面显示两张钞票都有相同流水号的其他钞票。应该是要声明塑胶袋中全都是伪钞。”
“说是印伪钞的那群人，送了录影带给电视台啦……”
影像解析度相当高，连流水号都一清二楚。两张的流水号分别是RB627549E，HW207822C。
“这个呢……”照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说来惭愧，我连络不上石垣的八重山警局。你知道电话从昨天开始就不通了，无线电也没作用啊。”
优那语带责备地说：“莉子的爸，你还……”
莉子拔腿就跑，一口气冲上缓坡，打开小卡车副驾驶座的车门，立刻坐了进去。
莉子倒抽一口气。
莉子心头突然抽了一下，问道：“妈，我真的变了那么多吗……？”
照屋说了：“瑞庆览先生说，他亲眼看到大堆的钞票从工厂里运出来。街坊听到都吓了一跳，就来派出所报警啦。”
“好！”盛昌穿了凉鞋冲进庭院。“我去跟渔夫们要点油来，整个岛都要出力！莉子，交给我办，跟着来吧！”
照屋认真地说：“我还是希望你可以来一趟啦。光我自己去，就算伪钞摆在眼前也认不出来啊。”
九九藏书网“可是……”妈妈欲书又止。
“啥？里面不是有企鹅跟海豹吗？”
优那瞪了盛昌一眼：“莉子的爸！”
莉子苦笑道：“话说我们家不太讲方言呢。”
“组合屋确实在南极，但那是三泽住宅推出的南极用木造组合屋，使用了特殊的木板黏着工程。所以它的构造不容易结冰，也不易腐坏。三泽住宅帮忙搭建了不少观测建筑，这就是其中之一。犯罪集团不可能偷偷订一间盖在南极吧？”
“是喔，如果这样就还好。妈妈看你问奶奶一些怪事，还挺担心的。如果要找凶手什么，就交给警察吧。妈妈会跟管区讲啦。”
回到岛上之后，这件事只有对父母提过而已啊？莉子嘟哝道：“你怎么知道这些？”
照屋巡佐立刻进来打圆场：“好了好了，你们俩冷静点。我也是觉得瑞庆览先生的话不容忽略，才来找莉子啊。”
影像又再次重播，冰原上的小屋，结冰的室内，成袋的钞票。
此时出现另一个身穿衬衫与长裤的瘦削老人。莉子也认识他。这人应该年过八十，但干了好些年的渔夫，腰杆笔直，容光焕发。不过手脚似乎不甚灵活，摇摇晃晃地走进庭院，坐在走廊上，看得出喝了不少酒。
瑞庆览一听，看着莉子说：“租了……就不能用咧……”
“绝对不是！”
“嘘！”莉子作势要爸爸安静，紧盯电视不放。
盛昌无言以对，默不作声。
盛昌探出身子来问：“喔！瑞庆览兄，来的好……来杯泡波吧？”
“哦……”莉子笑着对妈妈说：“我身为一个小鉴定家，经常有顾客问我钞票的真伪，也很合理呀。所以我才总是想有没有什么辨别方法。”
“嗯？为啥这样问？”
莉子问道：“找我是为了……？”
没了观光客，岛上充满闲情逸致，但经营民宿旅馆的人家就毫无收入。由于渡轮罢驶，岛屿处于孤立状态。没有船运，汽油就成了奢侈品。以往每天还可以在路上看到好多小卡车，现在几乎销声匿迹。
盛昌一脸红通通地装糊涂：“嗯？是莉子啊？最近愈来愈像你妈罗。”
“你在喝什么啊？”莉子问道。
爸爸又倒了杯茶：“这不是废话？肯定全都是伪钞啊。”
“泡波变好贵，喝不太起，我想说加水稀释一下，结果有够难喝的。”
她打开电源，转了频道。现在电视上只有三个数位无线台可以看，每台都是新闻快报。最近几乎看不到新闻之外的节目，连民间电视台也不播广告。
犯罪声明吗？自从那张中文恐吓信之后，犯罪集团终于
第二次发表意见了。
9９lib•neｔ喝醉的人根本不能讲道理。莉子从矮桌上拿起遥控说：“我要看电视喔。”
NHK的男主播说道：“NHK与各民营电视台都收到了这片DVD，并没有附上任何讯息，只有影像显示犯罪集团囤积了大量伪钞。请看以下的DVD影像。”
小卡车开进村里，停在熟悉的红瓦平房前。
“……你懂得可真多啊，而且也真的更会讲话了。”
莉子回头对盛昌说：“安静啦！”
“开玩笑咩……不过莉子啊，你真的出头天哩。老爸我好高兴啊……”
“现在美元比酒还珍贵，少喝点吧？”
镜头往海豹身后放大，冰原尽头有栋组合屋。看起来像是几个立方体堆叠而成，不知道是哪里的设施。可能是南极探测团队囤积物资的地方。
那是装有钞票的塑胶袋。横竖各五叠的钞票堆，每叠大约有一千万。塑胶袋上结了霜，但钞票表面却清晰可见。如假包换的日本银行券，万圆大钞。
而且最重要的是，竹富岛上并没有员警驻守。或许正是逃过警方搜查的绝佳地点。
“你的意思是……会觉得很寂寞吗？”
镜头又更放大了钞票堆，然后另外两张纸钞从右下角入镜。看来是摄影师拿着两张钞票，然后放在塑胶袋上。
优那叹了口气：“内地人做坏事总是喜欢逃到冲绳来。是不是因为国外太远，冲绳刚刚好啊？可惜就算他们要装冲绳人，一说话也就穿帮了。外地人一听‘咱们吃啦’，就会自己吃起来呢。”
“莉子……”妈妈说了，低下头去。
莉子的妈妈优那淡淡地说：“南边……不是禁止进入吗？”
“莉子！”优那挥着手说：“原来你在这里啊！害我开车绕了整座岛一圈呢！”
画面一转，画质变得相当鲜明，但没有声音。似乎是手持摄影，画面有点摇晃。
莉子下了车，穿过木槿花盛开的庭院，走上挂着六角螺的长廊。
工艺官藤堂肯定待过冲绳。从这里很有可能解开所有谜团。
莉子抱住了热泪盈眶的妈妈：“就说我没事啦。天黑之前就回来了。我不知道自己可以帮上多少忙，但会努力给管区伯伯建议。我在东京也有认识警察喔！”
绕一围车程也不过三十分钟吧。莉子问道：“奶奶打电话来了吗？”
“没错。”照屋点点头。
此时院子里传来妈妈的声音：“唉呀……这不是管区大人吗？有什么事啊？”
一切条件都符合了。如果要能印制二十亿张伪钞，当然需要这种程度的规模与自由度。
话虽如此，爸妈说话依然有浓浓的八重山方言口音。要不是在这岛上土生土长，莉子应
九-九-藏-书-网该也听不懂他们说的话吧。
北滨海滩在八重山群岛中是数一数二地漂亮。因为这里没什么珊瑚。这一带的海水无比清澈湛蓝，但如果哪里有珊瑚，海水看起来就暗暗的。北滨是一片沙质浅滩，一面的浅蓝，实在迷人。但如果被这景色吸引而下水浮潜，就会因为海中空无一物而大失所望。
莉子坚定地看着妈妈。
而塑胶袋底下的钞票堆，最上面的两组流水号就跟这两张一模一样，RB627549E与HW207822C。
莉子则是因为不同原因而感到困扰。“管区伯伯。我的确看过伪钞，但也看不出真假啊。”
“……什么意思？要进工厂搜索，警局不是会派出大批人马跟鉴识人员吗？”
“啊就谢啦……”瑞庆览笑容满面地说。
即使是莉子，也经常一不小心就听糊涂了。
优那叹了口气：“只有瑞庆览先生说有看到吗？”
“镜头里放大的建筑物，跟下一个镜头的室内景完全没有关系。只是犯罪集团剪辑影像，想让大家以为在南极。室内景绝对不是南极，而是另一个很冷的地方。”
什么都不用说了。
莉子才想说现在难得看到汽车上路，妈妈凛田优那就从驾驶座旁的窗户探出头来。
“你没做什么危险的事情吧？追究伪钞，感觉好像挺吓人的……”
“还没，一直连络不上。不过电视好像要放什么新闻喔。”
“哎哟，不用啦……只是听说嫌犯可能在冲绳，才想问问看罢了。”
莉子伫立在北滨上，看着一望无际的蓝海。
波照间岛的一天相当漫长。因为无事可做，感觉时间过得特别慢。
“喂，这太果断了吧？就算不是刚才那间组合屋，也可能是其他在南极的建筑物啊。”
这位胖胖的巡佐从莉子懂事开始就一直派驻在此。现在应该五十好几了吧？他拿下警帽，一头白发已经略显稀疏了。
“怎么样？”
“有点不一样啦。妈妈我也没想到，莉子会变得这样了不起，所以才吓一跳啊。从以前的你来看，根本不相信现在会做鉴定家。只是……”
“那栋组合屋不就在南极吗？前面还有海豹。”
“莉子你不是在东京开鉴定铺子吗？现在应该有机会好好瞧瞧流水号跟真钞一样的伪钞啦。是吧？”
“哦……”优那冷淡地回应：“所以跟某人刚好相反罗？”
这看在冲绳人眼里很不礼貌。因为冲绳人说“咱们〇〇啦”，意思其实是“我要〇〇啦”，而不是请对方一起做。
莉子摆出笑容，点点头。接着转过身，迈向未可知的冒险旅程。
莉子真的不想让妈妈担心，但更不能放着伪钞案不管。
“这……应该是吧。东京人都很用功念书，跟他们聊久了，讲话也就硬邦邦了。”
莉子起身向前，在出家门之前回头望了妈妈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