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针对全国六大都市各年龄层人口，调查零售商在银行的现金存款，以及一般用户的总存款额，推算出目前全国人民所流通的货币量。这是政府的紧急调查方法。结果发现准备货币多了二十兆日圆，加速民众恐慌。但其实这才是个大误会。”
“还书？这是我的书吗？”
冰块的寒气透过酒杯染上了指尖，随之全身都凉了起来。
“不。”莉子低声说：“我想您早就让两兄弟逃走了。这栋大楼里，只剩您和枫小姐而已。”
“嗯。冰室兄是个老实人，对彩券做了一大堆鉴定，却根本没查过剪报。”
“是的。这股力量在分子间形成键结，称为凡德瓦尔键。纤维覆膜所产生的凡德瓦尔键非常强大，假设先印完一色，过几天再套上同色油墨，两层薄膜也不会分离，反而分子会完全结合。油墨固定之后，即使经过长时间也不会褪色，可常保印刷当时的分子构造。所以钞票就是靠这个原理来防止褪色。”
“那段影片，是为了让货币量爆增的说法更有力，所准备的材料。但影片里只有最上面两张钞票的流水号相同，其他钞票根本没有验过，毫无意义。这做法实在不聪明，而且拍摄的地点也不是南极。”
眼前的人正是枫。她穿着平时回家都会披上的小外套，正用恐惧的眼神看着濑户内。
濑户内避免与莉子四目相接，但即使移开视线，却忍不住要用余光注意她。
“这么说有点不礼貌，但我不觉得他们有这样的知识啊。”
但莉子已不再微笑。
“凡德瓦尔力，这我也听过，大学课堂上有教。电中性的原子与分子，靠这种力量互相结合对吧。”
“只要边改边用显微镜确认就好。只要是能够在米粒上作画的人，就有能力办到。”
“好记性。你能照我教的学习法身体力行，我很欣慰喔。”
“是啊……我从没问过老板家里的私事，感觉不太礼貌。”
“就在这里。我第一次来这家店里，等待濑户内先生面谈的时候，一楼后方的车库停了一辆冷冻卡车。当时员工从车斗里拿下一支灯伞，还大骂：‘喂！哪个白痴把这东西放进冷冻车的啦！’没错，灯伞不可能放进冷冻卡车，除非您在里面打灯摄影。拍摄结束之后，您收走了钞票，灯伞却忘在里面。想必是因为面谈太忙了吧。”
“我不能再让濑户内先生费心了。开店资金也是你帮忙的呀。”
未来已经注定。只要警察调查眫男……俗称的力士贴纸，立刻就会发现纤维覆膜。
但凛田莉子的聪颖果然无懈可击，莉子再次笔直望向濑户内。
两人都笑了。
“……大逆不道的父亲，大失所望的女儿。是吧。”
“别说了！请坐下！”莉子大声怒斥。
“纤维覆膜会在纸张表面形成毛细管，使油墨渗入纸张中而难以脱落。而且纸张与油墨层之间会产生凡德瓦尔力，能够让油墨印得更服贴。”
濑户内感到一阵虚脱，叹了口气，深深靠在椅背上。
“我也是，我们俩都很好骗呢。”
“可以。在钞票制程中，流水号是最后印上去的。当所有图案印刷完成，贴上雷射贴纸之后，才印上流水号与其他符号。因此流水号的油墨层位在所有油墨之上，只要涂上相同成分的相同油墨，分子之间就会产生凡德瓦尔键而结合。”
愤怒令人失去冷静。我刚开始根本没这么想……这等于是不打自招了。
枫对莉子说：“凛田，慢慢聊啊。”
“凛田……我真是太失望了。我为了你的将来着想，希望你走出一条光明的道路，并毫不犹豫地伸出援手。但你却反咬我是个罪犯。你仔细想想，像我这样的小商人，怎么能搞出这样惊天动地的犯罪？”
“嗯……”濑户内呢喃道：“我知道你说的话总是清楚明白，但这句话，我不太能理解呢。是不是醉啦？”
“您并不是坏人。”莉子静静地说：“也一点都不吓人。濑户内先生，您是个值得尊敬的人。您比谁都温柔、都认真，而且勇于追求理想。”
濑户内感到心头涌起一股暖流。竟有人如此宽宏大量，让我在这心境下重拾祥和。实在难以想像她只是个二十三岁的年轻女子啊。
远方响起警车的警笛声。我的旅程也该结束了。濑户内正举杯到嘴边。
结局真是出乎意料。我布了五年的局，却也由我亲手摧毁。因为让莉子学习成长的，正是我本人。
“听起九-九-藏-书-网来具有趣。”濑户内斟了杯酒。“可惜这有点天方夜谭。”
枫，你还没回去吗？濑户内问不出口，只是呆站在原地。
“因为有人指导他们。西表岛的公寓房间里，有白色结晶与瓶装液体。那应该是二氧化矽水溶液吧。代表那房间里随时都可以执行钞票上的纤维覆膜技术。”
“纤维覆膜？但他们俩……”
莉子说道：“您的经营方针充满慈善精神，不以赚钱为目的。因此银行拒绝融资，您的负债想必如雪球般愈滚愈大。当我辞去工作的时候，公司已经负债累累，但便宜货经营方针不改，却继续营运了三年，理论上根本不可能。银行不提供融资，负债想必已经高达数十亿，甚至更多。这样的公司随时都会倒闭，商品与店铺将一文不值，被人夺走，您与枫小姐只会剩下天文数字的负债。您无法接受这残酷的未来，而思考摆脱债务的方法。得到的答案，就是引发超级通货膨胀来抵销帐款。”
01
“根据冰室兄的解释，就连同一张贴纸都分不出线条的描绘顺序。也就是说不知道最先画的是眼睛、鼻子或嘴巴。用显微镜进行斜光照射检查、UV照射检查，可以分辨出微米单位的笔压与笔迹差异，但所有力士贴纸的墨水状态都一样。如果分析结果为真，就代表所有力士贴纸都在同时完成，分秒不差。”
门打了开来，濑户内的女儿枫走进办公室，在桌上放了个装有冰块的玻璃罐，微笑说道：“挺开心的嘛。但不要喝太多喔，明天还要早起呢。”
这是濑户内第一次看见莉子如此不听话的态度。
“可以的。”莉子双眼炯炯有神：“只要看看途往各大媒体的‘伪钞’流水号就会发现，每张的最后三码都有4或8。”
“你是有天赋的人啊。”濑户内叹了口气说：“可惜我没有，所以只好找商品来卖。”
“哦……纤维覆膜是吧。”
尤其凛田莉子这位毕业生，真的是独一无二。不仅外表迷人，内涵也充满魅力。知识更是丰富到令人刮目相看。
再次，与莉子面对面。四周静得想要仔细聆听些什么。
他举起酒杯，饮下稀薄的加水白兰地，淡到几乎不觉滋味。但，当下没有比这更为香醇的好酒。这杯酒正适合为贺宴画下旬点。没错，今晚要举杯祝贺。敬才华洋溢的莉子一帆风顺。敬万能鉴定士Q展翅高飞。
“凛田。”濑户内的声音细小，宛如自言自语。“这里有我和谢花兄弟，等于是罪犯的大本营。你应该很担心吧。”
真是急死人，现在哪有这种闲情逸致？濑户内对莉子说：“要是我女儿想不开……”
“是啊。如果4变成—就中头彩了，好可惜的号码啊。提供剪报的人听说是客人的弟弟，可能是发现这有趣的号码，才会修改中奖号码来恶作剧吧。”
“……但是光这么做，可以做出两张流水号相同的钞票吗？”
怀抱希望的旅程，不知不觉走进了死胡同，痛苦挣扎，最后贪求自我的救赎，知法犯法。这就是我的人生。为了摆脱绝望，不顾天下众生会因而遭逢不幸，依然不择手段。
“也就是说，会有很多只有百位数的1或4不同，或者只有十位数的3或8不同，其他都相同的流水号罗。”
濑户内斟酒的手，不自觉地停了下来。
“我原本没想过会成功。”濑户内不自觉地小声说道：“我以为，媒体与社会几乎不可能当真。只想说，尽人事听天命。没想到事情真的成功，我也只好顺着做下去了。”
“你真乖，要叫枫多学着点了。”
“哎呀，小事一桩。”濑户内笑着挥挥手：“我不是说了？忘记四成就要复习。书原本就是给人反复阅读用的。”
莉子看来毫无动摇。“虽然您当时做生意的利润没有起色，但还是有跟银行贷款吧。靠贷款要堆出钞票山，绰绰有余。而制作相同流水号所需的一千万，应该也是贷款吧。我在五年前看到那辆冷冻卡车，所以这局，布了五年之久。”
“你从刚才就一直说力士贴纸，那只是俗称。正式名称是胖男才对。”濑户内试图保持笑容。
“知道了应该会大受打击吧。”濑户内说完就笑了。
他举起了酒杯，冰块早已融解。
一阵沉重、漫长的静默。濑户内已经无法正视莉子。虽在眼前，却没能藏书网
看清楚。只是蒙胧地，空洞地望着。
糟糕！刚才的话她都……
她的眼神就像第一次来面谈的时候一样，直视着濑户内：“就是店铺的名字……非得叫Queen不可吗？”
酒杯里的冰块悉数融尽，美味的加冰白兰地，成了稀释的廉价酒。
“啊……说得也是。”濑户内忍不住笑了。他没想到在这种情况下还能笑得出来。“因为你做的生意没有库存啊。”
“为什么？”
“说的没错。听说国立印刷局的工艺官在制版时，精确度高达〇·〇一公厘，可说是分毫不差。但只要地球上有人能办到这件事，就一定有其他人也办得到。更何况目的并非模仿钞票图样，只是稍微涂改流水号而已。确实，过程要注意笔压笔迹，但失败了只要重新来过就好。一千万日圆的钞票中，有好几组号码可以尝试。就算全都试完了，只要存进银行再领出一千万的新钞就好。因为旧钞上的一点小涂鸦，并不会引人注目。其实只要成功一次，剩下的钱全都可以换新，又拿到新的连号。”
“至于这点呢……”莉子把手提包放在办公桌上，伸手进去摸索了一下，掏出一本A5大小的书来。书名是《钞票制程》。
“请先坐下。”
“〇·二%啊。这点资讯应该没办法印伪钞吧。”
“从头到尾，都没有所谓的二十兆伪钞。”
“是呀。我自己一个人住在中野的时候，您借我很多书，这就是其中一本。本来打算看完的时候就还给您……但现在还有好几十本在我的书柜里。莫不好意思。”
幸好，我相信她的未来。幸好，我将所有粗浅的知识都赠予了她。
莉子坐在办公桌对面的待客用办公椅上，她不喝酒，只喝乌龙茶，但心情好得就像微醺一样。
莉子往门口看去，声音是从店里传来的。
“原来如此，不过无论多么小心，练习过多少次，一般人应该也办不到吧。就算只是小小的涂改，要改到跟印刷一样程度，太困难了。”
“话说回来，”濑户内看着莉子，“就算油墨一样，要是在既有的钞票上涂改，一分析肯定无所遁形吧？”
枫离开办公室，关上了门。
不知道过了多久，或许只是一瞬间。
“说的是。这本书里也提到了有趣的事情，跟财务省官员说的一样。目前万圆钞的油墨成分中，只公开了黑色一种。而且只占整张钞票的〇·二%。”
“稻草色……那就是有点黄的中间色罗？”
“当然。”莉子微笑点头说道：“这本书上也有写，纸张印刷前的涂布技术是外国专利，不仅过程完整公开，甚至一般人在家都办得到。将含有微量二氧化矽的水溶液喷在纸张上，然后整张纸以暖风吹干。只要这样就能做出一层强韧薄膜，称为纤维覆膜。”
“中奖号码的剪报，号码从1被换成4。同样地，3也可以改写成8。阿拉伯数字里面，就这两个数字可以事后涂改。”
淡琥珀色的酒水表面，映出了濑户内的脸孔。是个衰老、憔悴、一无所有的老汉。
“……你真这么希望？会很苦的。”
濑户内感到心头一阵凉，只说：“不知道。”
莉子看来十分开心，满脸微笑。笑得天真无邪。濑户内这才知道，莉子也有如此笑容。
濑户内起身跑向门口，转动门把推开门，突然定住不动。
“我孑然一身，支出只有店面租金而已呀。”
“除了地方警局的鉴识人员之外，中央的科警研、科搜研不也都调查过了吗？他们也都没发现涂改的痕迹。而且还调查过油墨，油墨的成分是机密对吧？”
“……即使如此，钞票印刷工程也应该套用了五花八门的油墨才是。只加上黑色可以顺利结合吗？”
接着他忍不住失笑答道：“叫Q就可以啦。你不一直都是这么叫的吗？”
“话说，”濑户内看着莉子，“铺子经营得如何？现在这样的环境，想必不轻松吧。如果有什么需要帮忙的话……”
“枫小姐人很好啊。教了我很多。”
两人又笑了起来，但不如方才那样热络。看来拿女儿开玩笑不太好，莉子看来似乎有些尴尬。
“正是。”
枫一个转身，呜咽着快步逃开。
濑户内坐在皮椅上，手拿白兰地酒瓶，斟在玻璃杯中：“纸钱工厂用的那些纸，看起来真的很像万圆钞用纸吗？”
“……你忘了吗？通货膨胀发生后，我还是把生活必需品便宜卖给民众啊。九*九*藏*书*网”
濑户内听见自己的怒吼，在静谧之中回荡。眼前的莉子，只用沉默回应。
“应该是……所以你认识的副教授就……”
“《Friday》刊出报导的当天，各大媒体就收到了信封，里面各装有两张流水号相同的万圆钞。当您发现报导证实科学鉴定无法发现凡德瓦尔键，就将准备已久的计划付诸实行。将西表岛谢花兄弟所制作的相同流水号钞票，与恐吓信一同散播出去。”
冷静的观察、思考，与判断。现在的她一应俱全，很可惜，我并没有。或许我曾经有，但现在都没了。
“这说法可真耸动啊。”濑户内忍不住笑出声来。“你敢用鉴定士的身分保证吗？”
但濑户内从没想过对自己会造成影响。这真是超乎想像的化学变化。莉子改变了他眼前所有的光景。才以为踏出了乌云，随即又陷入黑雾之中。
濑户内啜了口白兰地，酒精的热辣从喉头直达胸口。
此时莉子开了口：“我有一件事情想拜托您。”
濑户内哑口无言，他还是第一次看见莉子展现出愤怒的情绪。
“或许是吧……但我真的糊涂了。一开始，救助众生是我的人生目标。我希望拯救那些为钱所苦的人们，让大家过着幸福快乐的生活。但，理想与现实终究有落差。当我发现的时候，自己早成了无可救药的人。只能说，我的理念还是败给了金钱。”
“报导内容是这样的。警视厅科学搜查研究所，对都内不断增加的‘力士贴纸’进行科学鉴定。结果发现所有贴纸皆为手绘，而且出自两人之手。但无法确定贴纸的描绘顺序，也无法确认哪种先出现。科搜研认为科学鉴定无法找出结果，过程应有异常，将进一步详细检查。”
濑户内心跳加速，赌了这渺小的机会。动机。只要她看不穿目的，就不能证明犯罪。
“您只是把匿名恐吓信与稍微涂改过的钞票，放在各大媒体公司的大厅而已。如果不成功，顶多只会被当成恶劣的玩笑，不可能会搜到您这里来。而便宜货公司模仿力士贴纸所制作的招牌与海报，打从一开始就不可能公开。那只是您说服枫小姐与员工贴力士贴纸的理由罢了。”
但，我不希望她步上自己的后尘。
“可惜，政府的调查委员会……”
莉子面露微笑，但似乎带着淡淡的忧伤：“这时候，我突然想到一件事。”
“……所以说，那位客人一开始就没中奖罗？”
“啊，对喔。抱歉啊。”濑户内一说，房里又是一阵笑声。
“不。”莉子说道：“涂改流水号的就是那两兄弟。写恐吓信的应该也是他们。两人住在西表岛，所以纸张带有湿气。”
“不，科学鉴定结果证明是真的。我原本也以为跟万圆钞一样，是几可乱真的假货，但仔细一看，问题其实出在别的地方。”
“哦，彩券啊……”
莉子笑着说：“真正伪造的是那张剪报。头彩中奖号码里面的1，被原子笔改成了4”
“所以不仅政府误会，连所有国民都误会啦？凛田，你让脑袋冷静点。世人皆醉我独醒，只是空谈啊。”
“那是哪里？”
他感觉手不太听使唤，慢慢将酒瓶放回桌上：“涂改过流水号？”
“我想到，或许万圆钞也是相同的道理。或许一开始根本没有什么伪钞，只有涂改过流水号的真钞而已。”
濑户内不敢直视莉子真诚的双眼，他怕一对上那眼神，就要惭愧落泪。
“这结果，应该与您的初衷大不相同吧。”
莉子严肃地说：“冰室兄完成分析的同时，娱乐周刊《Friday》也刊出了力士贴纸的报导。您记得报导内容吗？”
“谢花兄弟或许无法仿制钞票，但只是涂改流水号的话，每十次应该有一次，能达到天衣无缝的境界。”
最近有很多员工自行创业，虽然没有打出大片江山，却还是会回老东家看看。打烊之后，在办公室与毕业的后进把酒书欢，是濑户内陆最大的乐趣之一。
“嗯。”莉子回道：“枫小姐晚安。”
“那不是因为兄弟俩一起作画的关系吗？”
“就住附近的大楼。”濑户内回答：“你不知道吗？”
“想到什么？”
女儿的背影消失在打烊后的黑暗中，她的手提包掉在地上，东西散落一地。
“可以的啦。”濑户内说：“你先回去吧，爸爸来锁门就好。”
“但要改流水号就很够了。”莉子静静说道：“因为使用黑色９9ｌiｂ•ｎｅt的这〇·二%，就是流水号的部分。”
莉子看着濑户内，瞳孔微微变了色。
莉子摇摇头：“我追求的理想与您一样。收入只要吃饱喝足就够，助人才是第一优先。”
拿着酒杯的手开始抖了起来，半晌发不出声音。
他用手指转动着冰块，说道：“就算可行，涂改也得非常小心吧。只要稍微失误分毫，显微镜一看就穿帮了。”
“NHK报导了伪钞新闻之后三天，政府才进行调查。这三天发生了什么事？每户人家都抢着释出万圆钞。报导在星期五刊出，接着周休二日银行不营业，无法换钱。所以每个人都透过购买行为，将钱换成物品。因此昂贵物品卖得特别好。这造成老年人的自家存款一口气流入市面，货币流通量当然异常增加。财务大臣发现流通量一次增加二十兆日圆，就宣布还会继续增加，那也是理所当然。因为根据二〇〇八年日本银行调查结果，全日本的自家存款约有三十兆日圆。所以这个调查方法，产生了准备货币多出三十兆日圆的错觉。”
“发生超级通货膨胀，代表现金价值暴跌，物品价值暴涨。您的店里有大量库存，却也有巨额债款。所以通货膨胀愈严重，对您愈有利。如今到处缺乏物资，您只要将库存用美元卖给厂商，就会赚钱。若再用美元购买暴跌的日圆，就能轻松偿还庞大的债务，不费吹灰之力。”
“鉴定眼光跟看错不一样吧。当月亮接近地平线，你是不是会觉得看起来比较大？”
濑户内笑了起来：“她是我的大弟子啊。要是不像我一样罗嗦就更好了。”
那微笑依然有些困惑，有些生硬。但濑户内明白，这正是莉子最亲切的笑容。
钞票也是一样。当伪钞的障眼法失效，锁定流水号的修改痕迹做检查，想必不出几天就会发现真相。事实会证明，一切都如莉子所说。
“为了摄影，把几千万放进冷冻卡车？听起来真奢侈，我也想当这种凯子呢。”
“什么事？”
或许因为那双大眼睛，让人觉得她的眼神特别有能量。她总是散发一股引人侧目的气势。并非因为天生丽质，而是她会持续影响身边所有人。濑户内总觉得，必须有改变几分人生路的心理准备，才能坦然面对她。
“濑户内先生，您应该早就料到媒体会报导力士贴纸了吧？虽然这举动只违反轻犯罪法，但有人大量张贴这种不明不白的贴纸，警方也不得不介入。只要调查就知道贴纸有两种笔触，并推断其中一种是原创，另一种是模仿。为了找出主谋，就会进行科学鉴定，分析两者的时间差。这就是您的实验，测试科学鉴定能否看穿油墨的凡德瓦尔键。”
莉子的表情和缓起来：“您有着莫大的财富，就是知识呀。”
“别客气了。虽然我这里手头也紧，但人就是要互相帮忙啊。”
“最后三码？”
“五年啊……那这计划还挺粗糙的不是？或许凡德瓦尔键是难以分辨的化学现象，刚开始进行科学鉴定没有人会注意，但我不觉得可以永远这样骗下去。想必没多久就会有人发现真相。而也迟早会有人发现南极影像的内外景不连戏。我何必如此大费周章，搞这么大规模的恶作剧？你想想纸钱工厂的事情吧。眼前这个汪洋里的救生圈，或许只是海市蜃楼呢。”
濑户内笑着举起酒杯，挡在两人的视线之间。
莉子的脸上仍有笑容，但一双大眼睛却凝视着濑户内。
靠上嘴边的酒杯，自然地停了下来。
莉子无视濑户内的纠正，依然称呼力士贴纸。
东西掉落的碰撞声，唤回了濑户内的魂。
“说下去吧。”濑户内说道。
莉子稍稍低下了头。
“会啊，大得吓人。”
“可是在我眼中看来就像万圆钞的颜色，真不配当鉴定士啊。”
“肥皂牙膏之类的小东西，原本就没什么价值。但家电、家具、办公用品、服装等可以整批卖给厂商的货物，您的存货却没有降价，不是吗？因为您早知道无论用多高的金额向穷苦人家收购任何物品，包括我在内，最后碰上超级通货膨胀，物品都会比钞票更有价值，所以……”
“一点也不。谢花兄弟在画力士贴纸之前，在纸张上喷洒二氧化矽水溶液，制造了纤维覆膜。所以原本应该分成数层的墨水，却产生凡德瓦尔键，结合为一层。”
“濑户内先生卖的从来都不是商品，是一颗真心。枫小姐肯定也明白的。九*九*藏*书*网
”
最后，濑户内总算挤出了一句话：“你是说……我引起了这场伪钞大乱？”
幸好我骗了日本几星期。各方厂商手续已经安排妥当，库存抛售也做好准备。只要再几天，债款就能全数清偿。我成功逃离了地狱。
听她说话真的是种享受。虽然只是描述近况，听来却忍不住捧腹大笑，令人忘却世上的阴霾。濑户内陆打从心底感谢这一刻。
02
濑户内问：“你刚说了什么？”
濑户内注视着莉子说：“既然你已经当上了经营人，答应我一件事。做生意绝对要赚钱。不重视利益的生意，只能说荒唐，违背了商场的最高原则。希望你别忘了这一点。”
莉子也微笑着说：“濑户内先生，这是您为我铺的路。您劝我要做无本生意，才不会重蹈覆辙。”
莉子笑着说：“现在说来有点马后炮，但真的完全不像啊。纸钱是用易燃的稻草为原料，当然是稻草色罗。”
“是的。只要涂改这些数字，就可以制造出多组两张号码相同的钞票。”
“……说到最近的客人，有人找我鉴定中奖的彩券呢。不过客人上门的时候，我刚好不在就是了。”
“如果从银行提领一千万日圆的新钞，全都会是连号。假设第一张的最后四码是0001，接着就是0002，0003，0004……然后一直到0999，1000。”
突然沉默了下来。濑户内用夹子夹起冰块，放入酒杯中。
“正是如此。”
“冰室兄鉴定过力士贴纸，他说力士贴纸由两位画家所描绘，但以高速液态色谱分析法进行科学鉴定，却得到相同的数值。墨水成分与时间劣化程度，完全相同。这方法可以用数小时单位，检验出贴纸描绘的时期。因此不可能有这样的事情。”
“……是呀。每个人都这么想。因为太单纯了，根本没有人怀疑。但其实科学鉴定无法发现流水号遭到涂改。”
“在公司不是要叫老板吗？”
“你是说我连女儿也骗？我的确教过你，可以把感性与想像力结合在一起，但没教你妄想吧。难道日本经济大乱的元凶就是我吗？”
濑户内勃然大怒：“我刚开始根本没这么想！一直都是单纯为了大家好，才用高价收购助人渡过难关！你不也是受惠者之一吗？说这话简直是恩将仇报！”
莉子问道：“我想起这本书该还了，所以顺便带来。”
日本经济想必没多久就会恢复昔日荣景。因为准备货币量从来没有变过，恶梦迟早会醒。
“你误会大了。摧毁经济的，不是那几张送给媒体的同号码钞票。而是在社会上流通的二十兆伪钞。难道我有办法印出二十亿张的伪钞吗？”
濑户内已经进退维谷，但还是奋力反驳：“之前犯罪集团送给媒体的DVD，不是拍到南极有大量伪钞吗？”
“枫！”濑户内正要跑上走道，然而莉子仍坐在椅子上，开口说了。
但那也只有短短几秒。虽然莉子看来依旧忿忿不平，但声音却平静沉稳：“请看桌上的电话机，外线的灯亮起来了。枫小姐想必是发现手机跟手提包一起掉了，所以才用店里的分机打电话。目前东京都内能拨通的电话，只有两支。您看情况，应该明白她是打给谁了。”
枫脸上的表情，连濑户内都从未见过。眼眶泛红，惊恐莫名，而濑户内知道，她看的正是自己。
而继承人，就是你。濑户内衷心希望，自己的理想也能传承到她手上。
濑户内突然顿住，时间仿佛停了下来。
濑户内并没看电话机，莉子也移开视线，望着他的脸庞。
“那就怪了，中奖彩券是假的吗？”
莉子回头看着濑户内：“你们住在哪里呢？”
“别的地方？”
我慢慢地绕过办公桌，回到自己的座位上。脚步蹒跚，跌坐在皮椅的扶手之间。
对一个经营者来说，最高兴的事情莫过于手底下的员工成功自立门户。
房里一片寂静。
“嗯……那可真妙了。”
酒喝起来更苦涩了些。濑户内说：“你是说，和希与玲搞了这场恶作剧？他们企图利用凡德瓦尔键，骗过鉴定士的眼睛？”
濑户内凝视着酒杯，冰块久久不融，酒依然浓烈。
“客人说年终大乐透中了头彩，请我认识的副教授进行科学鉴定。不过……剪报上的号码明明说是中了头彩，银行却不理不睬。”
“枫……”濑户内的声音颤抖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