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豫亲王爷
5.哀大顺
目录
代序
一、崇祯皇帝
二、白龙鱼服
三、大顺皇帝
三、大顺皇帝
四、摄政王爷
四、摄政王爷
四、摄政王爷
五、崇祯皇帝
六、大顺皇帝
七、雄关内外
七、雄关内外
七、雄关内外
八、大顺皇帝
九、摄政王爷
十、大顺皇帝
十、大顺皇帝
十一、摄政王爷
十一、摄政王爷
十二、大顺皇帝
十二、大顺皇帝
十三、豫亲王爷
十三、豫亲王爷
5.哀大顺
十四、摄政王爷
十四、摄政王爷
尾声
上一页下一页
在武昌城一座破败的小庙里,李自成仰望着梁上的蛛网,轻松地叹了一口气——几个月来,他今天算是美美地睡了个好觉。
李自成由武关出河南,从南阳、邓州南下,乃弃新野,走樊城,由浮桥直入襄阳,汇合了沿途的残余大顺军,仍有五、六万之从,满以为阿济格在长安一定会逗留不进,就是要进也会先攻四川,让那个“大西皇帝”尝尝厉害,他也可借此机会,在“襄京”喘一口气。不想阿济格心中只有他李自成,且一个劲穷追,前脚套后脚,衔尾紧随,从南阳、邓州一路跟踪;而吴三桂则自率一军直插郧阳府,连下竹山、房县、保康,大顺皇上再不走就要背腹受敌了,只好又放弃“襄京”南下,就在惶惶不可终日之际,传来左良玉弃武昌东下的消息。
然而自蓝田与高皇后一别,眼下音信全无,就是高一功、田见秀、刘芳亮他们也无消息。在襄京时,他曾派人打听过,说是有一支几十万人的、打着“顺”字大旗的队伍,从镇安下汉中,进入四川地界了。看来,这一定是高皇后带的人,说不定高一功、田见秀、刘芳亮他们也在其中,心想,要是他们能来武昌多好,高氏那样的女流,李来亨那样的孩子,这些年跟着自己到处漂流,他们为什么要吃这么多的苦呢?若不是刘宗敏苦苦相逼,他们夫妻父子又哪能分开呢?
李锦连连点头说:“这是个好主意,其余的事,就交由小侄办好了。”
刘宗敏回到自己的营帐,越想越不是滋味。这些年,自己追随李自成,历尽千难万难,别人摆功是肉屁股磨破了几副马鞍子,手在刀把上磨出了茧花花,而他刘大将军吃的苦、受的罪,可不能拿马鞍子和茧花花来衡量,得用死过多少回来数计。李自成自称大元帅后,便很少亲冒矢石了,危险的地方,多是他刘大将军出头,这些年,合曹操,除曹操,合左革五营,吞并左革五营,十三家兵马自相残杀、组合,起起散散,多少曲折,多少风波;两军阵前,刀光剑影99lib.net,哪一仗不是血流成河?就是自己这一身伤,哪一处不是惊心动魄、死里逃生的故事?李自成想不到的地方他要想,李自成偶有闪失他得出而补救,哪一回不是贴心贴意?万万想不到的是,李自成走顺风后,便对他猜忌起来,待退到长安,简直就把他当外人了。事事只与李锦、高一功、田见秀等人说,既不让自己有独当一面的机会,也不采纳自己的意见。那么,自己热脸皮去蹭人家冷屁股,又有什么意义?
由此及彼,他想了很久,越来越感到希望的渺茫和身心的疲惫。心想,满鞑子入关,兵强马壮,自己一步走错,满盘皆输,重整旗鼓、卷土重来只是画饼充饥,能摆脱后面满鞑子的跟踪,在南方找一个安身立命之所,便是如天之福。
刘宗敏咕嘟嘟喝下一大口酒,抹了抹葫须上的酒沫,说:“若站在明朝这边看,我们逼死了崇祯皇帝和周娘娘,已是罪恶滔天了;不过,像梁山寨一百零八条好汉,劫皇杠、闹东京,不是也犯下了弥天大罪么,可我记得他们后来还是受了招安的,再后来就征辽、征方腊,落下了千古美名,我们不也一样么?眼下满鞑子入侵,明朝也是用人之际,我们若能接受招安,北伐满清,不也一样能流芳千古么?”
刘体纯先向左右望了一眼,然后说:“家门哥哥,快莫说了,不管如何,我们君臣名份已定,且跟他十多年,就是有错,大家都有份。再说,他既不像真命天子,我们未必就有封侯拜相的命。这些年,到处闯荡,杀人放火,什么造孽的事没干过?要说那个闯塌天,他算什么闯塌天,只有我们才算得。在世人眼中,我们已是十恶不赦的人了,你还想有什么好造化?信小弟的,跟着混。”
——乱世英豪,有势力时,多少脑袋也被他砍了;一旦失势,自己的脑袋便也时刻担心被别人砍,至此,大顺皇上李自成算是及身领会到“人在江湖,身不由己”的滋味了。
刘宗敏知他想等高皇后,想九九藏书网等高一功合兵,但高皇后、高一功来了,与自己有什么好处呢?想到此,不由没好气地说:
“老弟,这不是平白无故,而是早有想法了,你看我们的这位,像是出天子的气慨吗?”
刘宗敏心想,时至今日,再谈齐心协力有什么意义?当初若不对老子生疑心,阻止老子带兵去山海关,能有今天吗?越想越气,乃不望他,只死死地盯着大门,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说:
刘宗敏顺手扯起身边的酒坛,给刘体纯倒了一大碗酒,又给自己也倒了一大碗,向刘体纯举了举,先喝了一大口,然后说:
刘体纯听他这么一化解,不由也想到了招安,但一想起李自成还在,手下还有那么一班死心塌地跟他的人,那颗心不由又凉了。
刘体纯想,若明朝不亡,朱家便仍是正统,那自己便仍是反贼,千古骂名便仍少不了的,怎么才能强盗修行做好人呢?
刘宗敏一听陈圆圆三字,胸中的气更加不可抑制了,他猛地站起来,连连冷笑说:“你不要再来这一套了,我已看够了!”
“也不然,这些年,我的确杀人不少,也杀腻了。有道是强盗修行做好人,我们就不能也做好人么?”
“哼!”李自成此时仍气得胸膛起伏如蛙鼓,他望着刘宗敏的背影,吐了一口唾沫,狠狠地对李锦说:“此人已变心了,只怕是想投满鞑子,你赶快想法子吧,若动手晚了,可要后悔了。”
他越想越恼火。刘体纯听他诉起苦情后,很是同情,但碍于君臣名份,只好劝他,他却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说:
“你看最多能呆多久?”
眼下,他只好把自己的行宫,安置在一所破庙中。这破庙只有前后两进,两边廊舍皆已焚毁,唯大殿犹存。江南的四月,热时蚊蝇叮咬,凉时寒气袭人,他拥着锦被,就着地上的一堆稻草,居然一觉到天明五鼓才醒。
那天,刘宗敏提着牛金星父子的头,前来向他报告时,他望着那颗血糊糊的“牛头”冷笑了——区区一削藉举人,无一箭之功,大顺朝以天佑阁大学士99lib.net相酬,进入北京后,牛金星无比风光,坐着八抬大轿,手持大红洒金扇子出门拜客,广认同乡,广收门生,大顺朝何曾亏待过你,可你在我李自成走背字时,却只想背主私逃,投降清虏,不义之人啊,你也有今天这结局?
李锦迟疑着说:“这些日子,侄儿一直在思量这事,只因刘体纯等人都向着他,侄儿一时下不了手。”
想到“草头天子”,不由又想到了宋献策散布的、只有三年富贵的谣言,想到被刘宗敏杀掉的牛丞相。
刘宗敏说:“那,我们打算在这里呆多久呢?”
这以前,刘体纯只是个脚夫,在口外拉骆驼,既辛苦又挣得少,后来,他拉的货被土匪抢了,赔不起,只好跟着那班人当起了刀客,再后来跟着李自成造起了反,当上了三品右果毅将军,比较起以前当脚夫哥,他还是很满足的。可刘宗敏却不同意这说法,他说:
一听这话,李自成不由深感震惊。自从弃守北京后,刘宗敏在他面前就再也没有称过皇上,有时是称他“自成”,有时干脆就没名没姓,李自成把这一切都看在眼中,心里早生出十二分悔意。他想,当初就是刘宗敏极力主张要走,什么我们一走,清兵便会南下攻四川,他是不打算走的,当时他本有个想法,这就是留在陕北,虽说重兵压境,但陕西毕竟是自己的老家,天时地利人和,一一占尽,且连着河西数十州县,分散活动,回旋余地大得很,他占东,我往西;他南来,我北往,相互呼应,相互救援,玩一回猫抓老鼠的游戏,说不定谁吃了谁。可刘宗敏偏偏不信,不守陕西要往湖广,眼下又说出这么泄气的话,这不是成心要乱军心吗?想到此,他不由责备道:
“娘的,偌大的武昌城,百姓都死光了。”刘宗敏骂骂咧咧地走了进来,往他对面一坐,头偏过一边,没头没脑地说,“看来,这武昌也不是久留之地。”
转念一想,眼下满鞑子步步进逼,自己身后便拖着一大帮子清兵,李来亨他们不跟在自己身后也好。满鞑
九九藏书
子步步追杀,咬住不放,顺字大旗太招人显眼了,李自成三字太炫人眼目了,自己与他们已结下血海深仇,只要自己存在一天,这一班对头决不会轻易放过,自己终究有一天会落入他们手中,就是有意淡出江湖,从此隐姓埋名,做一个自耕自食的老土百姓也不可能,你纵能发誓与世无争,别人也不能相信,再说,如何发付身后这一班追随者?如何保证他们不想图你?要知道,满鞑子为购得我这颗人头,已悬下重赏了,难道又要重演一回黄巢命丧狼虎谷?
刘体纯一怔,说:“哎哟我的哥,时至今日,你怎么还说这样的话?”
“哼,齐心协力,眼下说齐心协力不是太晚了吗,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刘体纯说:“我的大将军,要说罪,我们可比梁山寨的人犯得更大,我们不但逼死帝后,还拷掠百官,砍得绅粮、老财人头滚滚,那班人还不恨死了我们?”
李自成低头思量了好半天,终于有了主意,说:“眼下辫子兵离我们尚远,我们不如打出口号,作出在武昌坚守的样子,寻机将刘体纯派往孝感,只要将二刘分开,他便没有几下折腾了。”
李自成一听这话,虽然怒火攻心,却尽量装出笑脸,仍用平日开玩笑的口吻说:“哎呀呀,铁匠哥哥,你今日怎么啦?是不是又在想那个陈圆圆呢?”
这真是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湖广已经糜烂,武昌却是九省通衢,既可东下江宁、南下粤桂,也可远走闽浙,他想,在北方争不过满鞑子,说不定在南方能寻到一处乐土。可惜的是武昌先遭张献忠的荼毒,后又被左良玉劫掠焚毁,早成了一片废墟,人民逃散,庐舍一空。
左良玉拥兵东下,虽使金陵的马士英惊惶失措,却也便宜了一个人,这就是从襄阳逃出的李自成。
刘体纯一惊,尚未开言,他又自问自答说:“按说,我应该早就清楚,他根本就不是真命天子,想当初,我和他被困破庙,一连求了三卦,不是阴便是阳,这不是神灵早有预示吗?”
说完99lib.net转身就走。这时,李锦刚好从外面进来,与刘宗敏撞个满怀,李锦见他气色不对,正要问他,不想刘宗敏却只“哼”了一声,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你怎么这样说呢?眼下满鞑子虽然厉害,但天下大得很,只要我们能捆紧把子,齐心协力,就不与他们争天下,占山为王,称霸一方总还行吧。”
睁开双眼,梁上蛛网密布,阳光从墙上破洞中射入,照在他的脸上,他伸了个懒腰,坐起身子,摸着髭须碴碴的双颊,竟沾了几根稻草,这才想起几个月来疲于奔命,没有好好地洗过脸,修过面,眼下这形象已无复登极时那大顺皇帝的“圣相尊严”了,倒真像个名副其实的“草头天子”。
李自成叹了一口气说:“这也难怪,武昌虽为湖广首府,但几经兵燹,先是张献忠一烧,接着又是左良玉一烧,都是空前绝后,不留孓遗,活着的不走又待如何?你就不想想,眼下的长安,只怕和这里也好不了多少。”
刘宗敏轻松地笑了笑,说:“这个,老弟你就不懂了,要说我们拷掠百官,那是为崇祯皇帝报了仇,那一班贪官污吏,不但我们恨,就是崇祯,对他们也是恨得牙痒痒的,我们是替他出了气。”
“伙计,看来,我们当初都错了,姓朱的坐天下近三百年,还是有很多好处让人想的,就是崇祯,也不是一个坏皇帝,我们这么打来打去,全是瞎忙乎。眼下他竟说,不能与满人争天下,便还可占山为王,称霸一方,我问你,你还愿意去当那个山大王吗?”
李自成仰头望着梁上的蛛网,心中盘算,要是能守个十天半月,高皇后和高一功他们或许就赶到了。但是,据探马报道,自己撤离襄京后,满鞑子便跟着来了,承天、安陆、德安等府县都陆续失陷,眼下大概连孝感也危险了,若有十天半月的耽搁,到时可就脱不了身了,想到此,他用商量的口吻说:
“你问我吗,我是一天也不想呆,这形势,走到哪里都是死路一条。”
当下二人边饮边谈,不知不觉间,竟把那一坛老酒喝了个底朝天。
更多内容...
上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