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筹备越狱
与政治挂钩的刑案
目录
第一章 初入看守所遭群殴
第二章 见识看守所规矩
第三章 看守所见闻
第三章 看守所见闻
第四章 被看守所隔断的爱情
第五章 筹备越狱
与政治挂钩的刑案
第六章 看守所里的生存法则
第七章 成为看守所“头铺”
第八章 杀人案真相大白
第八章 杀人案真相大白
第九章 每一次挫折都是人生经验的积累
第十章 位居复读班倒数第一名
第九章 每一次挫折都是人生经验的积累
第十章 位居复读班倒数第一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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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腿儿”坚持的时间可以稍微长一些,但是人上半身的重量全压到臀部里头的那两个骨头尖儿上,很快就会感觉屁股生疼。鲍腾不喜欢抱腿,因此要求所有人必须盘腿,美其名曰这才是正确的佛宗坐姿。
这是秋云第一次当面承认侯海洋的存在,赵艺觉得女儿真不懂事,恨得想跺脚,秋忠勇暗自作了一个不要说话的手势,没有批评秋云,明知故问道:“他的家人都不在?”
他见惯了形形色色的犯罪嫌疑人,想了一会儿侯海洋的事情,也没有多上心,思路很快转到女儿身上。
报时员坐在矿泉水瓶子下面,眼睛上翻,露出大片白眼。等到师爷走过来,机械地道:“现在是四点四十,还有二十分钟晚饭。”
坐板在半个小时之内问题还不大,时间一长,腿部的血液循环不畅,最突出的感觉就是腿麻,随后的滋味就会几何级上升,用如坐针毡来形容非常贴切。如果坐板儿后站起来太快,十有八九会摔一跟头。年老体弱者,坐板起来走路的姿势特像赵本山演的小脚罗圈腿老太太。
便池外还等着一群拿着两张纸、一张纸和没有纸的人,侯海洋便秘,实质是占用了他们大便的时间,这让他们恨得牙痒,多有不耐。鲍腾在号中地位超然,他占多长时间无人敢多说一句,师爷掌握着分配物资的权力,直接关系其利益,他们对其是敢怒不敢言。韩勇和青蛙是穷凶极恶的打手,大家从心里畏他们三分。
来者是一个犹如四方体的粗汉子,脖子短而粗,大脑袋仿佛没有过渡就连接到胸腔。他抱着双手,大大咧咧,满不在意地站在门口,环视室内。
俗话说,无功不受禄,他还算有功之人,提出点小要求也不过分。
青蛙和韩勇都吃了亏,侯海洋迅速翻身下板,抬脚就踹向赵老粗。
放风是大家都喜欢的事情,二十来个粗汉子长时间挤在二十平方米的房子,视线只有三四米,实在憋屈。放风室仍然是被钢条焊死的鸽子笼,毕竟能看到真正的天空,可以享受真正的风,可以抬头望得见蓝天,可以做一做运动,可以将锈掉的肢体活动开,给了失去自由的人们些许自由。
在放风唱歌时,号中所有人暂时自由平等。所有人都收腹挺胸,大声地唱着,他们并不关心歌词的教育意义,只是仰着脖子不停地唱,将胸肺中的浊气全部吐掉,换上新鲜空气。
侯海洋唯一的希望就是东城分局能抓到真正的作案人,命运完全交给并不信任的人,自己只能无奈地等待。无奈、绝望、恐惧,这种滋味活活地憋杀人,对心灵是一种十分要命的摧残。他绝望地自嘲:“看来活人也能被尿憋死。”
所有歌声停止以后,各个放风室解散队伍,自由活动。
鲍腾抚摸着稀疏头发,慢吞吞地道:“过来。”粗汉子大摇大摆地走过来,在床边站定。韩勇、青蛙等人一起吼:“蹲下。”
“岭西一看”监舍不进行劳动,除了吃、喝、拉、撒、睡以外,大部分时间都是用来坐板儿。
青蛙痛得抱着肚子蹲了下去。
等到女声合唱结束,赵管教便沿着楼道四处走动,俯视着不同放风室。放风室里的嫌疑人在外面不乏穷凶极恶之人,此时就如循规蹈矩的学生。
鲍腾指着侯海洋,道:“他省里有人,有来头吧,进了‘一看’还得照样走板。我不管你是从铁州还是沙州来的,都得走板。你不走,让我怎么服众。”
侯海洋双腿早就发麻,他个性强硬,别人能坚持着不动,他自然也不会下软蛋。一个小时以后,虽然中间略有休息,仍然觉得腰酸背痛,双腿仿佛都不属于自己。此时,他特别怀念在外面可以自由坐靠背椅的时光,身体放松地坐在有靠背儿的椅子上,不用自己的肌肉和脊椎保持躯干的垂直是多么幸福的一件事情。
侯海洋理解娃娃脸,但理解是一回事,能否瞧得起是另一回事。他从小被培养了一身傲骨,从内心深处瞧不上这种讨好他人的软骨头。转过身,他不再与其他人说话,不停地压肩,想着自己的案子。
在这个社会里,真正意义上的坏人少见,纯粹的好人也稀罕。大部分人都不好不坏,他们为了让自己和家人生活得更好些,努力寻找着各种机会。
刑警队高支队道:“作案人动机有情杀、仇杀和财杀三类,这是最基本的动机,从现场看,赵岸寝室里有近两万现金没有丢失,财杀的可能性不大;赵岸是有名的花花公子,情杀的可能性有;他在放高利贷,因生意纠纷杀人的可能性也不小。最近我通读案卷,越来越认同秋局的看法。侯海洋之所以要跑去找赵岸,是因为赵岸打了侯海洋的姐姐,赵岸打人的原因是因为张沪岭跳楼,赵岸借出的钱就无法收回来。赵岸收不回钱,谁会受到九*九*藏*书*网损害?根据这个思路,我们一直在深挖赵岸的关系人,只是头绪很多,暂时没有结果。”
秋忠勇将当前工作安排以后,这才离开办公室。在回家的路上,又接到赵艺的电话,赵艺又急又恼地道:“小云眼睛肿肿的,人瘦了一大圈,肯定在巴山遇到了什么事。那个叫侯海洋的人有什么了不起,乡村教师穷得叮当响,还敢让我们女儿生气。”
所有的光头站在鲍腾后面,排成整齐的两队。报数以后,楼上传来管教的命令:“唱歌。”
粗汉子没有蹲下,扬着头,一副满不在意的神情,道:“我是铁州赵老粗,与岭西铁砣是兄弟伙,我从十五岁就进看守所,懂得起里面的规矩。给个面子,就不用走板吧。”
一阵女声合唱如破云之箭,以不可阻挡之势进入206的放风室。侯海洋进入东城分局以后就和一群臭男人关在一起,在放风室里听到女人歌声,发自内心觉得这些女声格外优美,完全称得上天籁之声。
他说话时,赵艺不声不语地站在身后。在秋家,向来是赵艺和秋云母女闹了矛盾后,由秋忠勇作为调解人,而秋忠勇与儿子秋劲闹了矛盾后,就由赵艺当调解人。
不管是上铺、中铺还是下铺的犯罪嫌疑人都喜欢有新人进号,新人进号以后必然会有一场好戏。铁门关闭之后,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盯着新来者。
向张麻子政委作了汇报以后,他走出市局时,心情变得格外沉重,暗道:“侯海洋这个年轻人还真是倒霉,如果是普通的刑案,我可以尽量压着,想尽办法找到真凶。可是案件与政治挂了钩,时间拖得长了,对侯海洋极为不利。”
若不是得知报时员的案件详情,侯海洋绝对会被报时员表现出的憨厚木讷所蒙骗。报时员家住岭西市郊区,有一次与邻居发生矛盾,邻家大婶是全村出名的泼妇,牙尖嘴利,与左邻右舍吵架时往往搬张発子,跷着脚,将对手的祖宗十八代全部问候一遍,脏话都不带重样。报时员嘴笨,被骂得狗血喷头,无法还嘴,气得几欲吐血。
报时员讷讷地道:“我眼睛都没有离开矿钟,确实滴完了。”
秋忠勇坐在对面,问道:“小云,到巴山见到你那个叫侯海洋的同事了吗?”
这一段时间,他稍稍冷静下来以后,就开始观察监舍这个特殊的生态环境。他总结了在空间狭窄、物质匮乏、失去自由的看守所的生存之道:一是在看守所有关系。有了关系,最起码不会被欺负得很惨。自己能迅速成为206的七舵爷之一,最主要原因是外面有关系。二是要有钱。在206室里,每个人在看守所的账都由鲍腾掌握,账上钱多的,待遇就要好一些,能用上基本的生活用品,偶尔能吃点加菜。三是要能打。比如韩勇家里也没有多少钱,他就是鲍腾的一条狗,也能在监舍里有一席之地。四是能放下身段当一个好奴才。比如娃娃脸就努力变成“小杂种”,天天屁颠颠地侍候着鲍腾,这也是生存之道。
在“岭西一看”超过一星期以上的人,屁股上大多有圆形茧子,活像是长了两个红屁股的猴子。
秋云走到寝室门口,回头道:“事情办好了。我累了,先休息一会儿,别叫我。”
赵艺拍着胸口道:“但愿如此,最好侯海洋永远不要出现。”
赵艺骂道:“那个侯海洋算什么东西,一个中师毕业的农村人,才农转非几年时间就开始忘本,我硬是想不通女儿为什么会喜欢这种人。若是让我看见他,一定要扇几个大耳光。”
当妈的人都见不得女儿这个状态,赵艺急忙给秋忠勇打电话。
赵管教站在二楼上打着哈欠,手撑栅栏前静静听着女声合唱。他从早上8点接班以后,要到明天下午4点才下班,一共有32个小时必须守在冷冰冰的四面墙内。下午放风时间不过是漫长值班日的一部分。
侯海洋作为犯罪嫌疑人,有可能走上刑场,也有可能无罪释放。秋忠勇看见女儿悲伤欲绝的神情,更加坚定了他封锁信息的决心。若是女儿眼睁睁看着男友走上刑场,绝对会留下终身遗憾和心理阴影。
娃娃脸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在跟侯海洋说话时,一只耳朵总是朝着鲍腾,随时搜索鲍腾的指令。听到问话后,他顿时如点燃的火箭一样,朝鲍腾方向蹿了过去。整套动作行云流水,绝没有半点迟滞。
在客厅等了一个多小时,赵艺这才出来,母女连着心,见到女儿伤心,也跟着抹起了眼泪。赵艺将秋忠勇叫到了里间,道:“暂时稳定了情绪,要恢复还得花些时间。”
秋忠勇打断道:“她说了什么?”
鲍腾在放风室里做几个弯腰动作,然后双手叉腰,头呈45度仰角,如大首长一般摇摆,做完几个标准动作,拉九九藏书长声音道:“小杂种哪里去了。”
秋忠勇想着侯海洋的案子,有些走神。对于侯海洋的案子,秋忠勇经过前期调査,渐渐倾向于侯海洋是偶然到光头老三的家,可是此案的难点在于侯海洋在作案现场被捉获,有不少对其不利的证据。
秋忠勇最怕女儿已经知道侯海洋被关在岭西第一看守所,如果眼睁睁看着男友被枪毙,会在她的心里留下一辈子都摆脱不了的阴影,提醒道:“等会儿回到家,我跟女儿谈话,你就别跟着瞎掺和,听着就是。”回到家后,秋忠勇见女儿寝室房门虚掩,敲门进屋,见女儿斜斜地躺在床上,故意开玩笑道:“小云,这么快就回来了,没有在巴山多玩两天?”
正式的坐板儿是周一至周五的早晨8点30分至11点30分三个小时,下午从2点至4点30分两个小时,晚上从7点至9点30分,看电视的时间其实也是坐板儿,只是这个时段对坐板要求稍为松懈,三块时间加一块总共8个小时,基本等同于劳动法规定的工作量。
在上午和下午“坐板儿”期间,嫌疑犯们相对比较放松的时间段是安排上厕所的时候。在“岭西一看”里,上厕所也有一专有名词——“放茅”,小便叫“放小茅”,大便当然相应地叫“放大茅”。在监舍里上厕所有严格的时间规定,正式“放茅”时间是每天上午十点以后依次“放小茅”,每天下午两点以后轮班“放大茅”。在“岭西一看”,按照李澄的说法,每个人都有用手纸揩屁股的权利,因此,每次放大茅时,号里人站成一排,师爷手里拿着一沓手纸,依次发过去,有些人是两张纸,有些是一张纸,还有几个人没有纸。没有纸的只能水洗屁股,夏天倒是无所谓,冬天则相当刺激。这还不是最要命的,最要命的是人多时间短,每个人拉屎的时间最长不超过一分半钟,还没有整干净,那边就要催促了。
娃娃脸忙道:“我没有功夫,试不了。”
侯海洋是新贼,不打人,且不掌事,号里人对其就不以为然。有人已经在催促:“快点,别占着茅坑不拉屎。”有人则扭来扭去开始跺脚。
他撞墙的地方恰好距离便池不远,便池是监控器死角,鲍腾是老江湖,见到来人强悍,亲自抓起一床被褥跟了过去,用被褥将赵老粗按住。师爷、韩勇、娃娃脸、青蛙等人一拥而上,将蒙着被子的赵老粗拖到了便池边上。隔着被褥就是一阵狠揍。
秋忠勇最怕单纯的刑事案件与政治挂上钩,看着一个又一个省级领导的签字,顿时头大如麻。
赵老粗脸上的笑容慢慢僵掉,提高了声音:“老子在看守所三进三出,走个屁板。”
进入岭西市公安局张政委办公室,一贯严肃的政委张麻子难得站了起来,迎上来与秋忠勇握手,笑道:“你才到东城分局就遇到了大案子,听说你是较上劲了?”
赵艺道:“我是随口一说,宾馆房子装什么防盗网,你傻啊。”秋忠勇恍然大悟,拍着脑袋离开了。
此时,倒霉的侯海洋正在206盘着腿“坐板儿”。初进监舍时,侯海洋全副身心都在关注如何战斗,对“坐板儿”理解不深。进入正常的监舍生活状态,他才知道“坐板儿”的厉害。
师爷来到便池旁边,蹲下身,拍打着陈财富头顶,道:“你真是笨,还没有学会擦便池。一寸一寸地擦,别把大家的卫生不当回事。”他站起身,踢了踢陈财富的屁股:“好好表现,新人来了,就有人来替换你。”
侯海洋脸皮还不太厚,提起裤子,面对着愤怒的众人,道:“便秘。”听到解释,号友们更加生气,有人嘴里开始不干净,低声道:“妈的逼,拉不出来就早点起来,占着茅坑不拉屎。”
侯海洋继续压肩,道:“那是被逼的,谁也不想在号里一人打十个,你来试试。”
下午三点,师爷发号施令:“放大茅。”所有人都如释重负,先用手帮着把腿放直,然后转过身体,抓紧时间将背靠在墙上,身体有了依靠的感觉是如此之好,让大家暂时忘记了精神上的痛苦。
秋忠勇道:“这件事情其实很简单,人这一辈子总会有几分挫折,早点受挫未曾不是一件好事。你刚才说得很好,时间会冲淡一切,过几年小云会庆幸今天发生的这件事情。”
师爷脑瓜子转得快,他已经意识到若是报时员没有弄错,那么十有八九便是有新人。
秋云抹了抹鼻子,道:“道理我是懂的,可是想起是他离开了我,心里就觉得很难受。”这句话藏在心里很久,她是第一次www.99lib.net说出来。
娃娃脸道:“你在101,一人打十人,没有练过,手里没有功夫,谁敢啊。”
他判断得非常正确,一阵咣当响,赵管教打开房门,将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放了进来。关门时,赵管教例行公事地叮嘱道:“鲍腾,给你加个人,不准欺负人。”鲍腾眯着眼打量着新来的汉子,随口应道:“赵警官,我们这是文明号,不会乱来。”这一套程序基本固化,一问一答都不用动脑筋,脱口而出。赵管教将新来汉子的手铐取掉以后,“咣”的一声响,铁门被关闭了。
韩勇一句话就压住众人的怒气,让侯海洋心里颇不平衡,提着裤子走出来,暗道:“这些人欺软怕硬,确实是一副贱相。我也不是好欺负的。”他虽然不高兴,却还是保持着理智,没有做违犯众怒的事情,提着裤子,回到板上。
赵老粗又抱了抱拳,道:“老大,给个面子,以后在铁州地界上有什么事,老粗说句话,绝对搁平捡顺。”
上铺的人不用排队,每人有四张纸。但是鲍腾随时可以上大茅,其他人一律在三点大茅。自从鲍腾在206坐了上铺,他就随时可以大茅,大家习以为常,也不觉得有什么异常之处。等到韩勇和师爷等人上了大茅,侯海洋拿着手纸也去了便池。平时最简单最基础的大小便,在206室成了地位和身份的象征。自从进了东城分局,侯海洋生活极不正常,一直没有大便,昨天是彻底便秘,蹲了半天只拉了小点。吃了两三天粗食以后,今天蹲下来,突然间有了屎意,这是一种久违的感觉,他用了把劲,一根手腕粗的屎就挤了出来,极为干燥,如一条粗短的蛇盘在便池里。
人生有许多苦难,要想度过苦难必然得学会苦中作乐。侯海洋和大家一样,眯着眼,张着嘴唱着“两条路”,耳朵里全力追寻着女性的合唱声。
进入看守所以后,侯海洋是第一次以老贼身份看着新人进场,不由自主地涌出一阵看热闹的兴奋。韩勇如一条嗜血的鲨鱼,扭着脖子和手腕,只等鲍腾发话,便要冲上去教训新人。
话音未落,韩勇不耐烦了,在旁边道:“老大,给他啰唆个啥。”赵老粗握紧了拳头,脸上青筋不停地冒,骂道:“小狗日的,我给老大讲话,你插个鸡巴话。”
鲍腾摇了摇头,道:“给了你面子,我就没面子。”
案件便如压住孙悟空的五指山,每当侯海洋稍稍放松或者高兴一些的时候,大石头便会砸落下来,压得他喘不过气。死亡,原本以为十分遥远,谁知死亡就如便池里散发出来的异味,近在咫尺,随时能闻到,让年轻人的雄心和抱负都黯然失色。
外面传来了一阵脚步声,师爷扭头看着报时员,道:“你搞啥子名堂,送饭的都要来了,才四点四十。”
赵艺见到丈夫心不在焉的样子,生气地道:“这是女儿的终身大事,你怎么是这个态度,脑子里除了案子就不能想点别的事情?”
在具体的盘腿过程中,坐板儿的姿势分两种:一种是“盘腿儿”,一种是“抱腿儿”,不管是哪种姿势,都要求嫌疑人腰板挺直,不能晃动。每20分钟才能在师爷口令下换一次姿势,如果哪一个人在坐板时要调皮捣蛋不听招呼,换腿时间则延长至30至50分钟。所以“坐板儿”的时候大家最痛恨闹事的。
通常情况下,看守所的板儿就是水泥台子,“岭西一看”是监管场所的窗口式单位,讲究人性,在水泥台上铺上了木板,木板相对水泥台要柔和,可仍然是硬木,对人的身体其实没有多少缓冲。
所长李澄当过兵,又管理看守所多年,深知男性犯罪嫌疑人的心思,为了消除粗汉们的烦躁情绪,特别要求女性嫌疑犯放风时必须要多唱两首歌。这个决定普普通通,却让“岭西一看”的男性犯罪嫌疑人获得极大的精神享受。此时,男人们都将耳朵伸向了女生方向,此时所有人都希望自己的耳朵变成多普勒相控雷达,既抗干扰,又能搜索出隐蔽目标。每次放风听到女声合唱,男人们便如做了一次全身按摩,浑身说不出的舒坦。
“我的这个女儿就和你一样,嘴巴紧得很,回家啥都不说。”
抱怨的人闻言都噤声,不再说话。
依次方便的人弄得号里满是臭气,娃娃脸就拿了个小纸板,给鲍腾打扇以驱逐臭味。
“继续查,紧紧咬住。我再谈下一步工作安排……”
秋云摇了摇头,道:“没有。”
栅栏打开后,鲍腾大步走在前面,后面跟着一串光头。鲍腾站在最外面的栅栏边,双手放在腹部,然后举上头顶,同时作着深呼吸。
秋忠勇压低声音:“你说什么话,小云很理智的,不会做傻事。”他走出房门不到五秒,又退了回来,道:“恋爱中的人做出什么傻事说不清http://www•99lib.net楚,你去找个人把防盗网装上。”
得知女儿没有遇到侯家人,秋忠勇彻底放下心来,道:“侯海洋那个小伙子我见过,长得很帅很精神,我相信女儿的眼光,他人品应该也不错。只是,人这一辈子路很长,要经历很多人和很多事,退一步海阔天空,认死理就要走进牛角尖。你读研究生以后,接触的人和事与现在完全不同。具体来说,在巴山你认识的都是乡村老师,读研究生以后,接触的人将是全国各个行业各个地区工作的人,眼界不一样,以后发展也不一样。”
秋忠勇道:“那让我猜猜,你是不是到了侯海洋老家,见到他们家人没有?”
秋云趴在窗台上,看着爸爸走出院子,她突发奇想:“我去《岭西日报》登个寻人启事,也不知侯海洋能不能看到,他到底在哪里,为什么要躲着我?”
下午,满脸僬悴的秋云回到岭西东城区公安宾馆。赵艺见到女儿在短短时间之内脸部小了一圈,变得下巴尖尖,心疼得直叹气,她小心翼翼地道:“事情办好了吗?”
他见女儿不语,又用年轻人的语言道:“现在有一句时髦话,叫做失去了一片树叶,得到了一座森林,你现在就是这种情况。”
“坐板儿”时人们面对的方向和晚上看电视时的方向相反,大家脸对着墙,后背对着过道,这样谁都难以悄悄靠墙,也方便管理。每天上午由韩勇做监板,下午则由青蛙监板,这是鲍腾给两个打手的福利。所谓监板,就是可以在坐板时在监舍走动,谁敢稍有松懈,稍微动了动上身,监板就拳头捶背。在整个坐板过程中,“嘭、嘭”的拳打声不时传来,让其他松懈者被迫又调整姿势。侯海洋看着青蛙不时下铺,松筋活骨,很没志气地对其待遇感到羡慕。
韩勇最讲义气,伸长脖子骂一句:“蛮子,不屌他们,这些都是贱人,三天不打就要上房揭瓦。”
鲍腾伸了个懒腰,道:“给我捶背。”娃娃脸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弯着腰,如丫鬟一样弯着腰,利索地给鲍腾捶背。
家里电话响起,秋忠勇接过电话,道:“张政委找我?好,我马上就去。”
秋忠勇站起来,伸了个懒腰,道:“没事,就是才到新单位,案子上压力大。”
“他们邻居说,他们到岭西来参加婚礼。”由于父亲谈话诚恳,秋云没有想到去撒谎,她老老实实地回答,说到后面,已经带着哭腔。
想到这里时,脑子里猛地又闪出了自己的案件:“不知道案子的情况如何?若是不明不白成了替罪羔羊,二十岁就吃一粒枪子,那才冤得慌。”
他一边胡思乱想,一边努力挤着大便,便秘不是一天形成的,自然也不会被一次拉出,努力并没有马上奏效。
秋忠勇见事情谈开了,作为父亲倒不宜深入,便向赵艺作了一个眼神,将细节交给了母亲。
吵架输赢就不必多说,报时员回家吃饭时,脸青面黑,一句话都没有说。吃了两碗红苕干饭以后,提着杀猪刀,走进邻家泼妇家,将邻家泼妇按在地上,连捅三十多刀。杀人后,报时员回家慢条斯理冲了澡,换了新衣服;等着警察冲进屋。
一阵风来,带来了院内花香。赵管教拍了拍栏杆,无奈地想道:“什么时候能离开这个鬼地方。”离开看守所的想法由来已久,不过这种想法时隐时现,天下乌鸦一般黑,不管调到哪个部门同样要遇到各种困难,真要调走,说不定到时还会羡慕看守所辛苦却相对稳定的工作。
侯海洋陷入了自己的思绪之中。
秋云被猜中心事,惊讶之色一晃而过,她没有再回避这个话题,道:“我到了他家,家里一个人都没有。”
侯海洋一击成功以后,他不屑于打黑拳,退到旁边。
秋忠勇回头看了窗台,朝着女儿挥了挥手,坐上小车,心里琢磨道:“张政委找我到底是什么事?他应该不会来过问刑案。”
青蛙见势不对,从板上飞跳过去,在空中扬起拳头。赵老粗脸上吃了一拳,还是丝毫不动,抬脚向青蛙小腹踢了过去。
“应该是这两天吃进的粗粮起了作用。”据侯海洋观察,看守所里以粗粮为主,号里人拉出的屎都很粗壮,看上去反倒有了勃勃生机。
晚上有一个饭局,与侯海洋有关。站在二楼上,他恰好能看到206放风室的情况,仔细打量着侯海洋瘦瘦高高的挺拔背影,心道:“进了岭西一看,能翻案的没有几人,东城分局还特意打招呼不准侯海洋通信、不准给家里人带话,侯海洋这么年轻就栽了进来,太可惜了。”
总结了看守所生存之道,侯海洋也就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做:“姐姐在外面找了看守所的关系,这对于我来说是一个极高的起点。若是有了这个起点还混不好,那我也就太蠢了。我必须要和鲍腾搞好关系,但是又不能完全www•99lib.net依附于鲍腾,我得有自己的东西,否则就成了牵线木偶。”至于如何既依附又独立,侯海洋并没有完全想好,他抬头看了看满屋充满戾气的光头,胸中又升起一股狠劲:“我不是孬种,就算没有张家关系,活人不会被尿憋死,凭拳头也能打出一片天地。”
秋忠勇正在开案情分析会,接完妻子电话,并没有急着回家,他喝了口茶,道:“高支,谈谈你的看法。”
报时员的声音很机械地响起:“到四点钟了。”当做时钟的矿泉水瓶子最后一滴水滴完,另一个矿泉水瓶子开始滴水。
铁砣是岭西道上有名的大哥,若是他到“岭西一看”,里面与他有交情的人不少,他仍然可以横着走。可是铁砣是铁砣,赵老粗是赵老粗,“岭西一看”是极为现实的小社会,仅仅靠说大话攀关系没有人会买账。
报时员辩解之语刚落,楼上传来一阵脚步声,随着嘎嘎声响起,放风门一点一点被提了起来。师爷拍了拍报时员的脸,道:“不错,报得准。”报时员脸上肌肉僵硬,挤出来的笑容比哭还难看,道:“我眼睛都没有离开瓶子。”
放风结束后的重要程序就是吃饭,在放风和吃饭时间,一般情况下会有一个比较放松的时间。只有当鲍腾心情非常恶劣时,才会让大家坐板,不过这种情况极少发生。
作为一名看守所普通民警,与教育界完全不搭界,又不在这三所重点小学招生范围,这让赵管教犯了愁。作为一个男人,没有本事给老婆换工作,又没有办法分到好房子,若是不能让女儿读好学校,实在也有些窝火。今天晚上请客的人是岭西省政府的一位处长,赵管教抱着死马当成活马医的想法,准备在晚上向处长大人提一提女儿读书的事情。
在号里,唯独鲍腾对“新贼”的到来心里有数,上午被叫出去聊号,明为聊号,实为打招呼,鲍腾将没有明说的意思领会得很清楚,下午果然有新人进来。
秋忠勇安慰道:“等到了厦门,环境变了,这段事就能过去。”
报时员很迷惑地看着矿泉水瓶子,道:“没有错,我眼睛都没有离开瓶子。”
侯海洋道:“什么练过?”
秋忠勇实打实地道:“这是我到东城分局遇到的第一个大案子,破不了,我没有脸面。”
侯海洋独自一人站在栅栏前,双手握着栅栏,用力压肩。娃娃脸走过来,讨好地道:“蛮子,你练过?”
赵艺用疑惑的眼神看着丈夫,道:“你神情不太对劲,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坐板儿”从字面上理解就是“在板儿上坐着”,可这一坐真正是非同小可,在局外人看来,不就是在板儿上坐着吗?又不让你们干重体力活,又不挨打,这不挺好吗?其实此言大谬。
秋忠勇脑子又浮现出案件细节,随口道:“我们全家都到了岭西,很难再遇上侯海洋。小云情绪不好,你多抽点时间陪她。”
如此狠角色,到了206号里,沦为报时员,成为被欺负的绵羊。
再过两个月时间,女儿就要报名读小学,老婆别的事情都好说话,唯独在女儿的教育问题上寸步不让。不管他如何讲客观条件,她都强调一件事:“娃儿在幼儿园和学前班读了街道的孬学校,我捏着鼻子认了。女儿读小学绝对不能打马虎眼,必须要求让女儿读岭西一小、二小或三小。你没有办法?没有办法就不要当男人。”
韩勇的拳头在赵老粗脸上发出“啪”的一声响。赵老粗脖子粗壮,抗打击能力强,韩勇拳头还没有收回,他就用硕大的拳头砸了过去。这一拳势大力沉,韩勇鼻血如喷泉一样喷了出来。
这一番话赢得了号里所有人的同感,岭西人向来不患贫而患不公,大家都挨了打,凭什么这个赵老粗就不挨打。
如果一小、二小、三小朝着聪明伶俐的女儿敞开大门,自己就不用面对老婆恨铁不成钢的冷脸,赵管教心情暂时放松了。在二楼走道上来回走了一会儿,他决定把206里耳目叫出来聊聊,进一步掌握侯海洋在号里的情况。
他的动作如猎豹一般敏捷,而且力量十足。赵老粗没有挡住势大力沉的一脚,倒退几步,重重地撞在墙上。
师爷起音道:“看守所中两条路,一条是光明大道,唱——”
师爷道:“你是不是搞错了,四点钟就要放风了,怎么还没有动静,是不是你动了手脚?”
张麻子脸上的笑容收了回去,神情还是挺平和,道:“今天叫你过来,就是谈这件案子。赵岸有个妹妹,八十年代出国,在美国华人中很有影响,她写了一封信到省委,省委领导批转给省政法委,一路批下来,到了我这里。”
赵艺轻手轻脚来到寝室门口,观察了一会儿,又轻手轻脚走回来,忧心忡忡地低声道:“小云对着窗口发呆。窗子没有安装防盗网,会不会有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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