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杀人案真相大白
重获自由
目录
第一章 初入看守所遭群殴
第二章 见识看守所规矩
第三章 看守所见闻
第三章 看守所见闻
第四章 被看守所隔断的爱情
第五章 筹备越狱
第六章 看守所里的生存法则
第七章 成为看守所“头铺”
第八章 杀人案真相大白
第八章 杀人案真相大白
重获自由
第九章 每一次挫折都是人生经验的积累
第十章 位居复读班倒数第一名
第九章 每一次挫折都是人生经验的积累
第十章 位居复读班倒数第一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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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海洋将目光从看守所收了回来,道:“我进看守所,姐姐肯定操够了心,你要注意身体。”这事他在监里想过无数遍,见到姐姐第一件事就是问候身体。
“便衣?”侯海洋有点奇怪。
侯海洋方便以后,没有立即回到板铺上,他抬头看着高高在上的窗户,正好看到一串流星划过天空,他没有许愿,只是呆呆地看着窗口。看了几分钟,侯海洋干脆坐在了门前,他瞪了一眼值班的两人,两人看到侯海洋凶神恶煞的眼光,不敢与其对视,赶紧把目光移到了另一边。
在普通人家最普通的生活,在看守所里都是奢望,侯海洋关在封闭的房间里,任由无数的水滴冲刷着身体,他有一种获得新生的冲动,在淋浴声中捂着嘴巴抽泣起来。
看守所民警和胖涂都满是笑意地看着抱头而行的侯海洋,但是没有人纠正他的行动。走到警戒线,侯海洋抬起头,向楼上的武警报告:“报告,犯罪嫌疑人进去一个。”楼上传来武警的声音:“走。”
东城区如沙丁鱼罐头般密集的人流让侯海洋感到特别不习惯,甚至有一种窒息感。同时他又有一种天地无比广阔的自由感。这两种相反的感觉都形成于二十来平方米的狭窄空间。封闭的环境、匮乏的物质、钩心斗角的人群,形成了独特的看守所心理,与外面世界进行碰撞时,形成强烈的心理反差。
在206号里,他最思念的家里人,秋云也被当成了家里人。从思念程度上,秋云在脑海里出现的次数还多过父母。走出看守所,见过家人,和母亲通了电话,他便一心一意地思念起秋云。
“如果要做手术,必然会取脚镣。我要在麻药刚过时就得逃跑,即使伤口破裂也在所不惜。对自己不狠,则是死路一条。”
侯厚德不太相信这些带迷信色彩的方法,但是没有出声阻止,站在一旁观看。
侯海洋黯然地道:“老大,我这人不说假话,光头老三确实不是我杀的。如果真杀了人,我肯定想得通,安安心心在号里过日子,现在实在冤枉。”
侯厚德将目光收回,道:“不用进去,反正他一会儿就出来。”
朱学莲站在门口,道:“啥事?”
在东城分局,胖涂认定侯海洋就是杀人犯,为了口供,曾经对其进行了刑讯,此时知道确实弄错了,面对侯海洋还是感觉挺尴尬。听到李澄之语,他觉得很无趣,没有与大家打招呼,独自走到办事大厅。
侯海洋打了一个饱嗝,道:“我妈没有过来吗?”
侯海洋听到父亲问话,肠胃开始蠕动起来,不由自主发出响亮的咕咕声,道:“豆花、烧白、肥肠。”在看守所里,作为上铺主要成员,他还真没有被饿着,可是在方便面都被当成无上美食的地方,从小吃惯的食品无数次出现在梦境之中。父亲问起吃什么,他就脱口而出。
放下电话,侯海洋眼光回避着父亲白了一圈的头发,低头道:“我还要去洗澡,总觉得身上看守所的味道没有洗干净。”
侯正丽觉得父亲太胆小怕事,走到路上怕树叶落在头上,坐在家里怕蚂蚁爬进屋,只是在弟弟走出看守所的大好时间里,她不愿意与父亲争辩。
娃娃脸从小混迹江湖,对于床前明月光,低头思故乡的文人气息无法理解,而对于撕裤裆等流氓文化,马上就心领神会,跟着背道:“床前明月光,疑是一碗汤,举头望明月,低头撕裤裆”,这一次他背得一个字都不差,准确无误。
“二娃出来了,明天我就回柳河,娃儿他妈身体不好,一人在家累得很。”
张仁德道:“李所长治所有方,‘岭西一看’不仅是全省的模范,在全国比起来也是顶呱呱。”
侯厚德没有回答,等到女儿侯正丽走进里屋,才道:“这事瞒不了,肯定要说,这次回家就要讲这事。”在他心目中,女婿毕竟与儿子无法相比,若是侯海洋出事,老婆肯定会被击倒,而女婿出事,老婆哭几场以后也就算了。
噩梦无数次在梦中袭来,让侯海洋心理产生了很大的变化。他明明没有杀人,却要被枪毙,如此残酷的事实让他年轻的心无法接受。时间一点一点过去,他必须要有更加坚强果断的行动。
侯海洋道:“你们都还有盼头,唯独我没有希望。”
侯厚德不喜欢喝酒,摇头道:“不喝酒,打盆饭。”
“上联,手拿机密文件,脚踩黄河两岸;下联,前面机枪扫射,后面大炮轰炸。”这是流行于巴山师范学校的对联,侯海洋经常引用,此时想起这副对联,他用“爽快”两个字为这副对联作了藏书网横批。
报时员肌在门前,又回头,道:“蛮哥,他们到我们这边来了。”侯海洋心里猛然一惊,心道:“怎么回事,难道又要提讯我?提讯我也不会来好几个便衣。”
侯厚德和侯正丽还提着筷子没有动手,只是看着他吃。
在卫生间,侯海洋仰头看着热水从莲蓬头喷涌而下,不由得想起206室迎头痛击和滴水穿石两种处罚,随后又联想到看守所的人和事,心道:“鲍腾对我不错,我从他那里还真学了不少东西,只可惜临走时没有与他们父子告别,真是遗憾。”
侯厚德指了指桌上的小瓶子,道:“你拉肚子,吃点黄连素,晚上还要和亲家吃饭,你别在饭桌上出丑。”
师爷想起流传很广的一首改编儿歌,对娃娃脸道:“你这样记,恐怕就能记得住,床前明月光,疑是一碗汤,举头望明月,低头撕裤裆。”
赵永刚在电话里讲了关于林海的绑架案子,道:“这伙人是黑社会,他们将敲诈勒索的钱交给了光头老三,光头老三还不出钱,双方发生争议,结果他们一怒之下将光头老三杀掉。他们无意中看到林海,便策划了绑架案。”
中年妇女热情地道:“我们的猪蹄花,安逸得很,来一份?”
从看守所出来以后,侯海洋终于说了一句符合他年龄的话,这让侯正丽松了一口气,她取了新衣服出来,道:“二娃,赶紧换新衣服,把看守所的霉味扔掉。”
娃娃脸起床以后,拿着师爷做的简易笔,开始默写“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这首幼儿园小朋友都能背诵的小诗,他背了两天仍然记得残破不全。
方便过后,浑身舒服,从看守所出来时的阴郁散掉了一些。
随着开门声响,看守所老大李澄出现在门口,他用目光扫视着号里的众多光头,然后目光落在了侯海洋身上。他曾经在值班室里多次通过监视器观察过侯海洋,又找了206号中人了解侯海洋的情况。侯海洋是官方任命的副组长,在号里自然不容易受欺负,可是他也没有想到,年纪轻轻的侯海洋颇具领导特质,居然在短时间内树立了威望,就算没有鲍腾也能镇得住局面。
张仁德看了一眼侯正丽的房间,道:“侯海洋没有杀人,真凶被抓到了。我这就去给她说这个消息。”
平日里,几位上铺都是轮流晒一小会太阳,这两天,侯海洋霸着太阳,晒的时间最长。其他几位虽然不满,可是侯海洋如今太威势,不仅打架厉害,而且在管人管事上颇有鲍腾之风,贪官等人在侯海洋的引诱之下,贡献了不少钱财,大大改善了号内生活。因此,少晒太阳,大家也就能够忍耐。
凌晨六点时间,一阵尖锐的电话铃声在客厅里响了起来。
肖强在侯海洋关照之下,不再受欺负,他对侯海洋服气得很,道:“律师倒是见了,对案子没有太大帮助,十年八年肯定跑不了。现在冷静下来,想得最多的是刑满出狱后如何生存。”
李澄道:“侯海洋这个案子,当初我就觉得有疑点,现在证明我还是有些眼光。”
肖强也不知如何安慰侯海洋,讷讷不语。过了一会儿,道:“蛮哥,能不能再给我要点扑热息痛,脑袋还有点烧。”
侯海洋道:“不忙,我先给妈打个电话。”
侯正丽怀孕有三个多月,肚子微凸,对李澄道:“侯海洋在看守所这一段时间,感谢李所长关心。”她的感谢是发自内心的,李澄素质高,业务强,与传说中的看守所警察大不相同。赵管教倒是提了点关于子女读书的要求,这个要求不算过分,只是算作交换条件之一。
杜小花责备道:“忙也得给老娘打电话,你爸还不回来,都开学了。”
回望看守所的四方高墙以及高墙上的铁丝网、武警岗亭,侯海洋仍有如在梦中的感觉,在一个小时之前,他还准备通过自残的方式来越狱,一个小时以后,他就成为了一个自由人。前后对比之大,让他还有些发蒙。侯海洋紧握着那一根铁丝,自语道:“我真的自由了?”
侯海洋的思维很快就从鲍腾身上转到自己:“我的命运同样被上天捉弄,如果不是一怒之下去找光头老三打架,现在肯定在帮着姐姐打理装修公司。”
侯正丽看着弟弟的样子有些心酸,恨恨地道:“东城分局办了冤假错案,我们要申请赔偿,否则弟弟就白白被关了一百多天。”
侯海洋点了点头,没有提出异议。
当温柔的池水紧紧裹着身体时,侯海洋想起了看守所里冰凉的地下水,禁不住有隔世之感。他全身放轻松,任由身体飘在池水中,沉沉浮浮。洗了半个小时,直到肚子饿得咕咕叫时,侯海洋才从水里出来,身上的尘垢被洗得干净,可是心情还没有复原,依然灰暗和压抑。藏书网
“你这个娃,怎么不给老娘打电话。”
侯海洋吃到第四碗饭时,桌上豆花、烧白又全部被扫进肚子,他喝了半碗豆花的窖水,这才放下碗,用餐巾纸擦了嘴巴,道:“不饿了。”弟弟风卷残云般将几大碗饭菜扫光,侯正丽可以想象到看守所内的艰苦生活,禁不住眼泪珠子又在眼眶里打转,道:“东城分局办了冤假错案,一定要讨个说法。”
侯海洋道:“姐夫的事情,妈知道吗?”
鲍腾在一旁只能苦笑,初见儿子时,高兴之余便想趁着在判刑调号前给儿子补补文化,至少要认识几个字,一个月来,在他的压力之下,儿子不过才认识三四十个字。兴奋之余,他冷静下来,知道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就将儿子交给师爷,让师爷去折腾这个臭小子。
侯海洋道:“就算要拉肚子,也必须大吃一顿。”
“我们泡得有枸杞酒,打半斤?”
自从当了值班副组长以后,侯海洋发现所有的规矩都变成了针对别人的规矩,他在室里相当自由,比如,晚上醒来,他可以自由自在地去方便,没有人去管他;他可以从看守所图书馆里借自己喜欢看的书,不分时间看书;唯一让其感到难受的是看守所仍然不同意他通信,亦不给他带任何讯息出去。
侯厚德赶紧叮嘱道:“你妈不知道你进了看守所,别跟她提起这事,免得她担心。”
在便池角落,东城社会人杨文胜正在和方脑壳争辩,杨文胜有些激动,脖子上青筋都现了出来。
鲍腾道:“你要是这样想,日子会变得很难过。等会儿我要接受电视台记者的采访,是关于在看守所找到丢失近二十年儿子的事情。我们家的悲惨故事会换来电视台的收视率,可是为了讨看守所的欢心,我和儿子都得将自己的痛苦暴露给全国人民观看。”
侯正丽道:“忘记给你带新外衣,将就穿一会儿,回家去换。”
想到这里,侯海洋又冒出一个想法:“在送往医院的途中,若是我打倒身边的警员,应该能跑出去。他们押送一个戴上手铐脚镣的犯罪嫌疑人,应该不会带武器,不带武器的警官就是没有牙齿的老虎,我拼命都要打赢他们。”
经过一番挣扎,他作出决定:“今天晚上就吞铁丝,吞服铁丝的同时要装作极度难受,咬破嘴唇和舌头,多吐点鲜血出来。”
侯海洋没有再说,他如今最关心的是吞服铁丝后出现什么症状,能不能达到进医院的程度。吞服铁丝,进看守所医务室,送进医院,在医院治病,这中间有四道关键环节,最有希望就是在医院内部逃跑。
中年妇女端着烧白,放在桌上,开了句玩笑:“人是铁饭是钢,两碗吃了才硬邦邦,这个小伙子硬是要得。”
报时员道:“他们没有穿警服,肯定是警察,而且是刑警。”对于看守所人员来说,警察身上总有一种特殊的味道,刑警身上显得更明侯海洋的沉思被报时员打断,有几分不悦,道:“警察到看守所来很正常,大惊小怪。”
杜小花喜滋滋地道:“好,别打电话了。电话费贵得很。明天我杀只鸡,给你们父子俩吃。”
两人聊了一会儿,侯海洋还没有从第一道铁门出现。侯厚德心里渐渐焦虑,脸上装作淡然,两只手下意识地用力握着。
“海洋这一次被冤枉,在看守所肯定吃了苦。”
从澡堂出来,侯海洋苍白脸色被泡出一些红晕,增添了几分精神。
“什么案子?”张仁德从睡梦中醒来,还有点糊涂。
侯厚德坐在客厅沙发上,皱着眉,道:“刚才在店里,就不能让二娃吃得太多,看守所的伙食根本没有油水,他吃得太油,肠胃肯定受不了。”
中年妇女对侯厚德的行为不以为意,道:“胆水豆花,好得很,来三碗?”
正在左思右想,负责看时钟和望风的报时员转过头,又来到侯海洋身边,道:“蛮哥,我看到李所长带着几个便衣过来了。”
张仁德没有料到此事还与死去的儿子有关,说了一句:“终于水落石出了,谢谢永刚。”
他默默地将看守所几个民警的形象在脑海中过了一遍,除了所长李澄看上去还有几分精悍之外,其余民警都长得白白胖胖,没有什么战斗力。他试着将铁丝放进嘴里,放在嘴里的铁丝带着一股强硬的气质,并不是那么好吞服。
他叹息一声:“我做到了副厅级,拿到手的工资才一千四百多元。还不如家门口摆个烧烤摊赚钱多。我们经手的项目都是以亿为单位,几百亿的项目也不少,两相比较就显得落差太大,诱惑太多,这就是让穷人掌握着亿万财产的分配权,很难不犯错。全国交通系统出了这么多事,并非没有原因的。如今到看守所走了这一遭,我再也不会做违法乱纪的事情。自由、平安,http://www.99lib•net与家人在一起才是最重要的。”
赵永刚声音中带着兴奋,道:“光头老三的案子破了,抓到犯罪嫌疑人。”
跟随着李澄在院中行走时,侯海洋习惯性地双手抱头,手上还有简单行李,在后背上晃来晃去。
想到曾经学过的“天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智,劳其筋骨”等励志名言,他暗骂一句:“等到被枪毙,生命都没有了,天将降大任又有狗屁用处。”
吃罢黄连素,侯海洋见父亲仍然没有离开客厅的打算,忍了一会儿,终于还是心怀希望地拨打了秋云的传呼。这一串传呼号和家里的电话一样,都深深地刻在了脑海中,在看守所的一百个日夜,他时常念着这串数字,还幻想着如果大脑能发无线电波,他就可以在看守所里向秋云发出电波。
等待回电的时间很难熬,侯海洋原本是坐在沙发上,在看电视的时候,他下意识地盘腿坐在沙发上。在206室里,鲍腾的规矩大,所有人天天都得长时间坐板,久而久之,他习惯了如此坐姿。
侯海洋走到铁栅栏门,伸出手,准备戴手铐时。赵管教脸上露出笑容,道:“你以后不用戴手铐了。别愣着,走吧。”
侯厚德见到小儿子以后,总觉得他与从前有一种不一样的地方,可是到底是什么地方,他一时说不清楚,总之觉得儿子突然长大了,变得有几分陌生。
侯厚德和侯海洋在城市里生活的时间很短,总是把自己当成城市的外来人,归属感不强,听到乡音便感到亲切自然。侯厚德拿着三双模子来到门店前,将模子伸进煮面开水中,这是茂东传统消毒法之一,店家和顾客都接受。
“贪官,你昨天和律师见了面,有什么想法没有?”
离开看守所,进入东城区后,两辆小车分开,各自回家。
“侯海洋,收拾好东西,出来。”李澄收回目光以后,发出简短指令。
侯厚德和张仁德没有进入第二道铁门,两人坐在大厅角落的长椅上,都没有说话,安静地看着第一道铁门。第一道铁门并不是栏杆,而是整块铁门,将视线挡住。侯厚德还是紧紧看着铁门,眼光似乎要将铁门穿透。
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铁丝从板中被拽了出来,这根铁丝有近十厘米长,露在外面的一段已经被磨得光滑,后面一段带着铁锈。
侯厚德在岭西唯一可以依靠的关系是学生杜杨介绍的秋忠勇,他与秋忠勇接触过三次,对这位茂东调来的副局长挺有好感,道:“我们不必节外生枝,出来就行了,得饶人处且饶人。”
在岭西市第一看守所,侯海洋做了一个梦,梦中他被五花大绑地带到刑场,一位武警让他跪下,他不跪,然后武警用枪托砸了他的后背。在梦中他都能听到枪托砸在背上的砰砰声。随后,武警哗地拉开枪栓,抵着侯海洋的后背开了一枪。侯海洋感到一阵巨大的冲力,让他摔倒在地上,他低头査看前胸,只见前胸有一个大洞,不停地流血,他暗道:“我要死了,我要死了。”
侯海洋坐在鲍腾旁边,对周边的事情很漠然,盘着腿,抬头看着窗外,窗外正好有一束阳光射进来,照在脸上热烘烘的。从六月进看守所,在痛苦中时间溜到了九月,这个时间,秋云应该已在厦门读大学,而自己与死神的距离越来越近。哀莫大于心死,他决定在最近几天实施吞铁丝的行动。
侯厚德回头看着儿子苍白的脸,道:“三碗豆花。”他揭开一个锑锅盖子,锅里满是红油肥肠,煞是诱人,道:“来一份肥肠、一份烧白。”
自从儿子跳楼以后,朱学莲入睡便很艰难,每当闭上眼睛,儿子从出生到成长的点滴便会出现在眼前。往往是晚上十点上床,凌晨两三点才能入睡。被电话吵醒以后,她看了看窗,生气地道:“哪个神经病打电话过来。”
“他是年少轻狂,给他点教训也是好的。”
听到母亲熟悉的声音,侯海洋努力地憋住眼泪,道:“妈,我忙着呢。”
侯海洋绝对不会允许号里人向上铺集团发起挑战,发起挑战者得不到制止,就有可能导致上铺集团的威信受损。威信这个东西看不见摸不着,却实实在在地决定着上铺集团的生存质量。他轻轻说了一句:“败类,你做什么?”杨文胜听到侯海洋轻飘飘一句话,立刻就偃旗息鼓,不再与方脑壳争论。
“冥冥之中肯定有一只手在安排人世间的命运,若是鲍腾与儿子鲍建军不在火车站走失,鲍建军肯定不会是文盲,按他的年龄,不能读大学也应该能有一个正当职业,十有八九不会进入看守所。鲍腾很少谈自己的犯罪史,可是从只言片语中,仍然能看出儿子丢失对他的影响。从这一点来说,鲍家父子的命运因为儿子上厕所丢失发生了巨大的改www.99lib.net变,而且这种改变不可逆转。”
张仁德打着哈欠走到客厅,接过电话,问:“你好,我是张仁德。”“赵岸的案子破了。”话筒里传来了赵永刚的声音。
侯海洋道:“我是无罪释放,谈不上走新路。”
鲍腾道:“你到了这个地方,家家都有一本难念的经,谁心里不憋屈。比如我,儿子小时候丢失,寻了十来年,结果在看守所相遇,父子俩都将要被判重刑。找不到儿子是悲剧,找到儿子同样是悲剧。这些年来,我在岭西火车站来往不下百次,儿子明明就在火车站混社会,父子俩可以说是相见不识,想起来就憋屈。”
“来一份吧。”
从东城分局被殴打到看守所的折磨,侯海洋都没有哭泣过,此时重获自由和新生,他在温暖的淋浴中,无声地抽泣,任由泪水在脸上纵横。而眼泪混合在水中,流过脖子、腰、腿,流到地面,钻进了下水道,流至无限阴暗之地。
“把这段铁丝吞进肚子里,会有什么后果,能走出看守所到医院治疗吗?”侯海洋握着这一段铁丝,爬上了板铺。然后小心翼翼将铁丝放在内衣的衣袋,这一段不起眼的铁丝,将是救命稻草。
张仁德终于清醒过来,道:“真的不是侯海洋?”
“这种教训太过了,得好好对海洋进行心理疏导。”
放完鞭炮,侯正丽将小车开到东城区一家洗浴店,下车时,手里提着一包衣服,道:“二娃,现在去洗个大澡,叫做洗心革面,换上新衣就是走新路。”
侯海洋苦笑道:“你和娃娃脸到底还是见了面,至少还可以有补救的机会,我根本没有机会,一颗子弹,这个世界就与我无关了,这才是最大的悲剧。”说这话时,他似乎变成了一个阅尽人间沧桑的老人。
在焦急等待中,半个多小时的时间显得很漫长。第一道铁门被打开,东城分局的胖涂首先出现,第二位是李澄,第三位是侯正丽,然后才是侯海洋,他手里还提着在206号用过的衣物。
侯正丽再将小车开到一家门面破旧的小店前面,小店外面摆着几个大桶,大桶下面是蜂窝煤炉子,这是典型的茂东小店的摆放方法。虽然岭西城内为了净化空气而严禁烧煤,可是蜂窝煤比煤气罐和天然气都要便宜,利益驱使下,即使城市管理部门再三清理蜂窝煤,总会形成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的局面。
看着双手抱头、抬头报告的弟弟,侯正丽的眼泪刷地就涌了出来。
侯海洋道:“吃饭。”
“你想想六七十年代,多少大将高官和知识分子都进了牛棚,他们比你更冤吧,还不是得忍住。”鲍腾为了给儿子创造一个好环境,用了很多工夫来拉拢几位上铺人员,他在侯海洋身上花的时间最多,下的工夫最深。
师爷对此深表同情,或者换一种说法,师爷对鲍腾深表同情。鲍腾能纵横岭西官场,将无数高官骗得团团转,除了洞悉人性弱点之外,还有相当深厚的国学功底,可是其儿子鲍建军却是不折不扣的文盲,这无疑是一个悲剧。
车至侯正丽家门口,侯海洋肚子里闹翻了天,肠胃剧烈蠕动,车未停稳,他拿起钥匙就朝楼上奔去,奔跑时,几次都差点喷出黄白之物。开门后,他在客厅就开始解裤子,来到卫生间时,还在半蹲时,只听得哗哗之声,黄白之物便喷涌而出。
侯海洋用冷漠的眼光看着胖涂,没有去攻击,也没有主动和解。在看守所待了一百多天,他见识了很多社会阴暗面,比同龄人深沉得多。办完所有手续,侯海洋一家人走出看守所大门。
侯厚德看着儿子苍白、消瘦的脸,对女儿道:“我们在附近先找个馆子,听说看守所的伙食不好,你弟弟肯定被饿惨了。”
侯正丽抚着肚子,道:“这是我和沪岭的孩子,我最大愿望就是孩子健康,肯定会小心的。这一次为了你的事,沪岭爸妈跑前跑后,使了大力气。”
看到父亲,侯海洋叫了一声:“爸。”父亲侯厚德头发花白,比自己印象中至少老了十来岁,这让侯海洋心里堵得慌。
“再来一碗烧白。”侯海洋主动提了要求。
从发现铁丝开始,他寻找了很多机会去拉拽这根铁丝,铁丝已经被拽得很松。今夜的梦太过吓人,他心情变得很糟糕,便不太掩饰自己的行动,用力地猛拽铁丝。
摔倒在地的侯海洋又听到武警拉开枪栓的声音,他翻身坐起,开始往前奔跑,可无论用多大的力,就是跑不动,如同陷入黏稠的液体里,胸闷,气短。噩梦醒来之后,侯海洋睁大了眼睛,几秒钟之后,他才适应了206室的环境,将娃娃脸压在胸前的手臂拿开。
调号很正常,“你以后不用戴手铐了”这句话很不正常。铁门咣当关闭,206号炸了锅。
看守所设有卫生室,只是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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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简陋。在外面几角钱的药片,在号里都格外珍贵。卫生室里最喜欢发去痛片和扑热息痛,发烧就吃扑热息痛,其他病则多是去痛片。肖强昨天发烧,侯海洋找到赵管教要了几粒扑热息痛。当拿到药粒时,肖强感动得热泪盈眶,从此忘记了侯海洋的年龄,发自内心地称其为蛮哥。
在第二道铁门处,侯正丽站在铁栏杆后面看着弟弟,三个多月不到,弟弟明显不同以往,脸色苍白,身体瘦了一圈,更明显不同的是神情,他的脸上有一种淡淡的冷漠以及说不清的严肃,还有几分凶恶。三个月时间,弟弟似乎一下由小年轻变成了成熟男人。
侯海洋道:“我才二十岁,人生最美好的时光才刚刚开始,冤死了。”
洗过澡,哭过一场,出来以后换上新衣,侯海洋一扫看守所的晦气,重新精神抖擞。
张仁德看着侯厚德的表情,道:“亲家,我们进去吧。”
鲍腾一直在观察侯海洋,等到侯海洋晒完太阳,道:“蛮子,别总想着案子的事,到了这里只能是听天由命,走一步算一步。”
侯正丽将车开到一处僻静处,从车尾处拉出一盘鞭炮,拆开包装纸,平铺在地上,道:“二娃,你点火,按岭西看守所的传统,出来以后得炸鞭炮,除晦气。”
侯海洋将方脑壳叫了过来,道:“你跟他费什么劲,真他妈的掉价。”方脑壳是三十来岁的人,在侯海洋面前很是束手束脚,如犯了错误的小孩,摸着后脑勺,嘿嘿傻笑。柴鸡在旁边盘着腿,道:“这些人都服打,三天不打就要上房揭瓦。”
侯海洋再次将手伸到板铺下,拉住了那根铁丝。
“从看守所转到医院,会不会给我戴上脚镣,如果被戴上脚镣,我还能跑掉吗?”侯海洋在数月前还是刚刚离职的小学教师,和违法犯罪没有任何关系,自然没有积累出犯罪的经验,包括越狱的经验,一切行动都是出于他的推测。
侯厚德道:“张沪岭和你的事,现在都没有给你妈说,她的身体不好,听到以后怕受不了。你先跟我回家住几天,好好休息,养好身体再说以后的事。”
作出决定以后,侯海洋整个人一下就放松了,他对身边的肖强道:
“三位,吃点啥子?”小饭馆老板是衣服上粘有油腻的中年妇女,果然是茂东口音。
“我和爸明天要回来,以前爸很少出远门,趁着机会多走走,读万卷书,行万里路。”
拨通电话以后,侯海洋声音有些颤抖,道:“妈,我是二娃。”
侯正丽道:“这只是一个意思,你在里面待了一百多天,身上都发臭了,赶紧去洗,洗得干干净净才准吃饭。”
中年妇女一个人忙里忙外,手脚麻利得很,不一会儿就将红黄色的肥肠、雪白的豆花、金黄色的烧白以及撒着葱花的蹄花摆了满满一桌侯海洋自了一碗饭,不等父亲点头便开始吃饭。最初动筷子时,他还试图保持着一定的速度,可是随着食物最朴素的香味在舌尖爆炸,香味占据了头脑,动筷子的速度在不知不觉中加快,肥肠、烧白和蹄花转眼间便被一扫而光。
鞭炮点燃以后,噼啪地炸起来,冒着滚滚浓烟。侯海洋距离炸点很近,耳朵被震得嗡唆直响,浓烈的火药味道直朝鼻子里钻,他没有什么表情,右手伸进裤子口袋,将那根铁丝拿了出来。
侯海洋下意识摸了摸藏在衣袋里的铁丝,第一个念头是:“难道要让我调号?”随即又意识到不对,“真要调号,哪里需要这么多警察,派赵管教就行了。”
侯海洋道:“光打架也不行,206最大的特点是什么?就是讲规矩。”打架凶狠者在看守所也能立足,不过只能是三流角色,仅仅能够自保而已。他知道柴鸡和方脑壳只有这点理解能力,也不多解释,眯着眼想着心事。
侯厚德打量着儿子,眼角湿润了,满肚子话,憋了半天没有说出来,只道:“等会儿出去吃点东西,想吃点啥?”
侯海洋走出号门,见到了久违的东城分局胖涂,以前他胖得很凶恶,今天他胖如弥勒佛。在号里有三个月时间,见惯了警察的煞脸,突然见到警察热情的笑容,他颇不习惯。天空中,一股股阳光突破厚厚的云层,如重机枪射出了子弹,向着大地扑了过来。
侯厚德又道:“今天要与亲家见面,我们家请他们吃顿饭,表示感谢。明天早班车我就要回柳河,开学有一段时间了,不能总让别人给我代课。”
朱学莲拉住张仁德,道:“这几天小丽都没有休息好,让她多睡会儿,等她睡醒,再给她说这个好消息。”
饱餐一顿以后,坐在车上观看街边风景,他心里浮现出秋云的倩影,在看守所单调无聊苦逼的日子里,这个倩影无数次浮现在脑海中,给了他生存的强烈动力,也让看守所的日子变得好过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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