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夜 倩兮女
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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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夜 窄袖之手
第二夜 文车妖妃
第二夜 文车妖妃
第三夜 目目连
第三夜 目目连
第四夜 鬼一口
第四夜 鬼一口
第五夜 烟烟罗
第五夜 烟烟罗
第六夜 倩兮女
第二章
第六夜 倩兮女
第七夜 火间虫入道
第七夜 火间虫入道
第八夜 襟立衣
第八夜 襟立衣
第九夜 毛倡妓
第九夜 毛倡妓
第十夜 川赤子
第十夜 川赤子
第十夜 川赤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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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心中从来没有阴霾,就算有人背地里说她坏话,她也不会在意,因为在背后说坏话才是错误的行为。
——在笑什么?
这不是一句“开玩笑罢了”就能解决的。
“不是不好……”老教师踏出蹒跚的脚步。
“刚才那些学生——”
“可是——”
纯子无法踏上正攻法以外的道路。
相同地,她也无法将结婚视为人生最大的幸福而全心全意地接受。
纯子早就知道这件事,连眼前的这位神原,在学生之间的称呼也是“老妇人”。
——但是。
脚步声由四面八方反弹回来,消失。
或许是对战前偏差教育的反弹,最近教育界的风潮是尽量对学生表现友善,亦师亦友的关系被认为是最理想的。但是,纯子认为这样的想法是错误的。
战后人人嘴上挂着“民主主义”、“男女平等”等听来理想顺耳的词藻,但在颂扬这类美丽词句的同时,他们却无视于这世上如此多的歧视,而对于这些歧视的默认也直接影响了孩子。
但是——这倒也不是现在才有的情况。严格的教师、顽固不知变通的舍监、魔鬼般的女教官——纯子在女孩们心目中向来如此,不论何种场合,学生总是对她敬而远之。
——结婚。
“您说——男性的文法?”
纯子——从来没有笑过,总是一副苦瓜脸。
与性别歧视相同,纯子认为将年龄当作个人特性予以夸大讽刺是件难以原谅之事。年龄与性别虽会影响个人特性,却非其全部。
“我认为你参与的女性解放运动很有意义,也看过你在杂志上发表的文章。我认为女权运动的主张非常正当、合理,看到某些部分还觉得很畅快,日常的不满也得以抒发了呢。”
“啊。”神原眯起眼睛。
显而易见地,与放弃思考的人对话是无法获得理想结果的。
“她们一看到我就立刻跑掉了,但其实我一直都站在这里。那些女孩子并没做什么坏事,只是边走边聊天而已。一定是冷不防地发现我在附近,觉得尴尬难为情吧。”
或许是如此吧。
即使是虔诚教徒的神原——也会笑。
她非常在意。
柱子背后,阶梯底下的阴影,校园的角落。
——因此,
所以,纯子无法单纯将卖春视为违反善良社会风俗的不道德行为,或抵触法律的犯罪行为而加以挞伐。
“她们在走廊上奔跑,真不应该呢。”
当然,纯子平时就会思索这类问题。只是,理论与现实往往无法完美画上等号,现实中的事件不可能依循道理思考、获得合理的结论后就得以了结。
她认为教师对学生的人格出言指导是一种越权行为。
——被笑了。
学院表面上揭药基督教理念,但九九藏书网信仰本身早已成虚骸,于学院之中不具任何机能。只不过眼前这位神原老师倒是个虔诚的基督教徒。
“是的。”神原说:“你认为只要高声主张,就能改变这个世界吗?最近有许多妇人参政,我认为这是好现象——但是,在我眼里,这些女权斗士的行为举止几乎与男性无异,不知是否只有我如此认为呢。”
是的,这间学院有条禁止笑闹的戒律,但没有人遵守,就连眼前的老教师,在刚才短暂的谈话时间里也微笑了好几次呢。
“是——吗?”
另一个则是——
你们知道吗?山本阿姨又——
应当了解自我的分际。
有想表达的意见,为何不敢堂堂正正对她说?无法当面说出的话语,就算是合理之言也无须倾听。
“本学院戒律严格,走廊上禁止私语,所以她们才会逃跑啊,我看她们只是在说一些无关紧要的小事吧。”
“请问——这样不好吗?”
很明显地,“女人就该如何如何”、“都几岁了就该如何如何”等等说法是一种歧视。因为,性别或年龄等条件个人无从选择,此与因出身或家世来歧视他人没有任何差别。
“哎呀,即使是教师也不应该偷听谈话内容啊。”
而且问题还是两个。
一个是学生卖春。
纯子认为,事情的解决之策恐怕只有清楚地传达自己的看法,并充分尊重学生个人的意志下,让学生自己判断做出决定。
“就是被人听到很不好的事情。”
知道自己被人如此称呼,恰好是在被人求婚的时候。
绝对是。真愚蠢。
由背后传来轰然大笑。
“但是——我好像听到她们笑?”
一道阴影闪过。
可恶,那个死老太婆——
片刻也不得松懈。
经过三个月抱头苦思的日子。
“山本老师,你——是否累了?”
“但是……”老教师话锋一转,改以教诲的语气说:
神原表情诧异。
——或许就是因为如此……
听纯子说完,神原歪着头回想说:
石砌的校舍之中,
“求之不得。”
但是卖春就不一样了。
——没错,“阿姨”。
“这——”
传述错事之乃是愚者。
“主张正当,是否就可以把不正当的对象打击得体无完肤?如果基本思考模式是‘不正当者本来就该被打倒’,最后可能就是胜者为王败者为寇。那么获胜者不就永远是力强声壮者了?”
觉得自己一定被人嘲笑了。
最近却在意得不得了。
“所以说呢——九_九_藏_书_网”老教师又在走廊迈开脚步。
“所谓不该说的闲话是?”
为什么现在会如此在意?
仅依循社会规范对学生的不当行为做出惩罚很简单,但事情并不会单纯地就此了结,纯子的一举一动都可能影响学生的一生。纯子不愿意将自己的意见强加在学生身上,但是这种情况下,不管学生是基于什么信念才做出卖春行为,社会都不会原谅她。
“例如?”
并不是想说这件事——
由巨大石柱背后,
她说得没错。
总之,这件事情绝不能随便处理。
被叫做鬼倒无妨。所谓的鬼,乃是能为人所不能为者,那么鬼的称呼反而如己所愿。
“唉,山本老师你还年轻,或许还无法体会这种道理吧。”神原说完又微微一笑,纯子觉得有些恼火。
纯子当然不认为战前的教育方针正确,无论由任何层面检视,那种教育都是错误的。皇国、军国等妄语自然不值得一提,即使并非如此,无论在什么情况下,不带批判地将偏颇的意识形态强加诸于人都不适当,这种行径即所谓的洗脑。相信任谁都知道这个道理。但是,假如那是不具备政治意涵的思想,或不带主义的温和行径,纯子认为只要该种教育方针不保留学生思索、选择的空间,终究与战前的教育无异。管他是否主张和平,是否为民主主义——无疑地都是一种偏差的意识形态。
被男人求婚后,她莫名其妙地在意起学生们的举动。
所以才需要教导啊——许多人主张如此。
“我说的并不是这种问题。山本老师,你以及这些女性参政者使用的话语,都是以男性使用的文法拼排而成的啊。”
“我不同意您的想法。因为不这么做女性就无法获得认同,这个社会仍然以男性为中心啊。”
“嗯——但是不管主张多么正确,过度激进的言论并不一定有效果呀。相反地,有些人虽然论点不怎么缜密合理,却能潜移默化地影响舆论。或许你认为这种作法狡狯卑鄙而无法认同,但有时候,能获得最终成果的才是最佳作法呢。”
纯子的生活方式从来就不怕受人检视,也没做过会被人嘲笑的事情,这点她很有自信。
嘻嘻嘻。
——可是,
“你做事太认真了。”老教师说。
不敢正面承受批判,便无法担当教师之责。所谓的教职,乃是与学生、与社会,以及与自己的斗争。
“正因为不正当者力强声壮,所以我们才需要高举双手,大声呼吁同志齐力对抗,现况是正当的一方受到蹂躏啊。”
也就是说……
学生们为何又会笑她?
——反效果——吗?
学校并非圣域,教职亦非圣职,这里只是一个单位机关、http://www.99lib.net一种装置,教师只应教导自己能教的事物。
小孩并非笨蛋,他们只是无法分别大人行为的善恶,囫圃吞枣地照单全收。
女人。
因此纯子认为,教师必须立于随时受人批判的立场,这才是正确的。
纯子今年三十岁,学生在背地里称呼她阿姨或老太婆,爱挖苦人的学生甚至叫她鬼婆。
明明无须思考便知年龄不应是贬低个人的要素。
如果不假思索便接受这类制式的泛泛之论,等于是放弃个人的判断,所以纯子日夜不分地拼命思考。
自己应该没在女孩面前示弱过,基本上纯子没有弱点。身为教育者、管理者,纯子的防御有如铜墙铁壁。
“这……”
——自我意识过强了。
纯子挺起胸膛,挥舞手臂,阔步前进,似乎想赶走内心的愚昧,脚步声喀喀作响。
人格的建构该由父母、家庭与社区,以及孩子本身负责。
“可是——”
的确,如同神原所言,不管立论多么正确,只要采取高压态度,就难以达到效果。或许对方在当下会向她道歉,表现出顺从的态度,但是那个学生真的正确理解了纯子所想表达的观点吗?而且在那之后——
即便如此,纯子还是无法理解那些没办法把握应尽之责、只想与学生保持亲近关系的老师的想法。
神原问。
就连愚者也应该懂得女性原本就不应受到歧视,可是长期以来却没人察觉这个道理,更遑论其他歧视了。
——笑了。
但是如果连判断的基准也必须灌输,依然只是一种洗脑罢了。所谓的洗脑,就是使对方丧失自我判断的能力,判断应该完全由学生自己进行。
这个世上没有不偏颇的意识形态,但是如果教育者感到迷惘,受教者也只会感到疑惑。
——是的,明明她从未笑过。
有些人一边说不该用出身、身分来衡量他人的美丽词藻,在口沫未干之前却又说起“女人就应遵守规范”、“女人不该强出头”——这类蠢货根本就是放弃了思考。
教育者并不是神,即使能教导培育,也无法创造人类。若有此错误体认,方针就会产生偏差,态度也会变得傲慢。
“——既然逃跑,应该是在说些不该说的闲话吧?”纯子表示疑问。
“以致旁人看你也觉得疲累。如果你一直都这么紧绷,身体会承受不住,紧绷的情绪也会传染给学生啊。”
纯子这么认为。
社会这种无可救药的愚蠢结构或许会迫害学生,但保护学生是教师应尽的职责。
少女们聚在一起窃窃私语,如风声般的细语。
应是如此吧,一定没错。
但是被叫老太婆就很讨厌。
纯子认为,反而拿肉体特征——若论好坏,纯子当然认为这种http://www.99lib.net行为很不恰当——当作讥讽个人的材料还更正当一点。
纯子这三十年来,一直活得光明磊落、堂堂正正。
即便现在亦是如此。
“你不觉得自己的论调有点过于严苛了吗?”
纯子已是疲惫不堪。
她与学生讨论了无数次。
这就是纯子的信念。
结婚终究只是一己之事,影响所及范围还不大,若无法下定决心还能先搁着。
夏天以来,纯子遇到了单凭自己难以处理的严重问题,不论她怎么苦思也找不出理想的解决之道,十分棘手。
此外,她也无法原谅以“算了,当老师也好”或“没别的职业好选择,只好当老师”等不像样的理由选择了教职的家伙。
“谢谢您的称赞。”
——这就是原因吗?
——女学生们在嘲笑我的年龄吗?
纯子担任教职之余,还是个热心参与女权运动的斗士。站在女权运动的角度,不管卖春或结婚,皆是封建社会对女性不当压榨的腐败制度。
“是——这样吗?”
因为大部分的教职员都是受到男性优势社会洗礼的性别歧视主义者。
“是的。我们女性如果不能以女性的言语来争取,即使这个世界的主导权由女性掌握,终究只是短暂的光荣。同样是男性的行动方针,只不过换成女性来主导,等于换汤不换药啊。”
的确是累了。
多听无益,只会带来不愉快,不愉快就是一种损失,所以她从来不听这些杂音。
“那些女孩——”
——年轻。
卖春的是自己的学生,要结婚的则是自己,两者都是现实的事件,要判断、要提出结论都必须经过充分的思考,轻举妄动只会留下祸根。
正当她在思考这件事时……
逃走时似乎嘻嘻地笑了。
有时连纯子也受不了自己为何老是看起来心情不好。
即使三、四岁的小孩子,只要好好教育,也会自己学会判断;反之,如果到了十四、五岁还不能判断事情善恶,问题恐怕出在学校教育之外。学校并不是培养判断力的场所。
纯子明明没做过什么亏心事。
这与基于血型、星座等毫无根据且个人亦无从选择的事项来定位个人一样愚蠢。
在学生做出决定之前,她都不打算向学院报告这件事。
“这——或许在聊天时有说有笑,不过她们一看到我的脸立刻缩起脖子逃走了——如果她们边跑边笑闹,我一定会立刻告诫她们的。”
早就不年轻了。
纯子责骂那位叫她老太婆的学生,很严厉地斥骂她了。她对学生彻底地表达她的意见,纯子认为自己并没有错。但是……
女孩子们都在说些什么?为什么遇见她就偷偷摸摸地逃走?是在说她坏话吗?是在轻蔑她、责骂她、嘲笑她吗?
“你不喜欢受学生www•99lib.net爱戴吗?”
但是——即便如此,她并不认为她的烦恼影响了日常的职务,她自认善尽职责。
女孩们在背地里窃窃私语。
不敢相信会发生这种事。
“你太好战了。”老教师停下脚步,一脸受不了地看着纯子。
——可是,
嘻嘻。
纯子朝该处奔跑而去。
只要一与纯子眼神相交就逃离,听见脚步声也逃离。
待纯子回过神来,发现自己竟弓着背、抱着双肩,仿佛想保护自己般畏畏缩缩地走路。
倾听愚者的话语口合疋浪费时间。
与学生称兄道弟,便无法维持应有的紧张感,纯子觉得教师与学生应保持一定的距离;教师必须经常自我批判,而学生也不应该照单全收,全面接受教师的说法,无论是否未成年或仍是孩童,都不应该忘记批判的精神。
老教师和蔼地笑了。
她向神原老师表示如此。
不论是否多方顾虑,不论是否热心实行,教育终究只是一种洗脑——这是个难以撼动的事实。
“我没打算讨好学生。我——就是我,想批判我,当面对我说即可,只要合乎道理,我自然服输;只要能驳倒我,我随时愿意改变自己的想法。”
柱子背后站着姓神原的老教师,神原双眼所见之处,一群女学生笑嘻嘻地奔跑离开。
“你所写的内容虽正确,写法却非常男性化。”
神原的视线追着女学生,直到不见影踪,接着她转头面向纯子,以仿佛百年前的宫廷女官的缓慢语气说:“山本老师,你怎么了?”
——这种事。
“她——们说了什么话?”
——不可能遵守的规定,干脆别制定。
所以,纯子从未笑过。
纯子说不出口。
忽视如此愚昧的社会状况,将一切培育人格的责任推给教育者,终究是无法改变现况的。因此……
卖春与结婚,一般并不会将这两个问题相提并论,但对纯子而言,这两个问题却必须透过同一个关键字并列提起、并列而论,这个关键字即是……
这间学院是一间强制住校的女子教会学校,因此这类戒律或禁忌皆从基督教义而来。
——例如,关于我的坏话。
所以孩子才会有样学样地嘲笑别人“老头”或“老太婆”。
回头一看,巨大的女人幻影遮蔽了整个天空。
一直以来,女孩们看到纯子就转头,一听见脚步声就逃走,与如今状况无异。问心无愧便无须胆怯,这表示女孩们做了亏心事。
“孩子们害怕你呢。”
纯子认为,反而这么简单的道理也不懂的笨蛋才该被贬低;但这个社会似乎并非如此。
纯子一直都这么认为。
“您的主张我并非无法理解,但是我恐怕没办法回应您的指教。”
但是——虽然在此任职,纯子本身却完完全全是个无神论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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