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寻找身份
第二十八章
目录
第一部 抢走名字
第一部 抢走名字
第一部 抢走名字
第一部 抢走名字
第一部 抢走名字
第二部 寻找身份
第二十八章
第二部 寻找身份
第二部 寻找身份
第二部 寻找身份
第二部 寻找身份
第二部 寻找身份
第二部 寻找身份
上一页下一页
你走进大门,餐厅里嗡嗡的对话声突然停止了。鱼肉馅饼的香气飘散在空气中。你关上门,穿过起居室,往餐厅大门走去。他们都坐着,坐在桌边,阿卡拉、海丽、妈妈还有在儿童车里摇晃着双腿的理查德。
“十九岁。”你说着,下巴往前伸了伸,表现得毋庸置疑。你发现,十九岁是一个比十八岁更有效力的答案:十八岁就够了,没必要撒谎说十九岁。
你什么都没说。你不信任声音。你竭力不让手臂颤抖,缓缓地,抬起手,撩起你太阳穴附近的头发。你转过脸,好让他们都看得清清楚楚。你一动不动地站着,好让这个词所表达的粗暴的羞耻感直击这家人。你想象着妈妈发现自己正用她的话反击她时的感受,那些话现在就刻在她的额头,被她强行征用了。
“好的。”你说,“就文在旁边吧。我无所谓。”
机器开始嗡嗡作响。那个男人向你斜过身来。你闻到他呼吸里有股奶酪、洋葱薯片和香烟的味道。就在那一瞬间,针尖刺了进来。针尖在你眉毛上方那块薄薄的皮肤上嗡嗡作响,留下火烧的痕迹。很疼,但感觉不错,神清气爽,让你涣散的心绪瞬间清醒过来。你就像过去那样,把疼痛转换成画面,你感觉你身上开出了一朵紫色的大花,正把你往花朵中央吸。你忘记了面前这张男人的脸孔是谁的,他正全神贯注地看着你,舌头从嘴巴里伸了出来。只有你一个人,只有那朵花可以把你带到另一个世界。
“是的。”你说。你很肯定。你已经决定好了。
“好吧。”他说。
接着他转身,趿拉着鞋重新走到阴影中。灯亮了,你听见水声,还有准备仪器的声音。
他吸了吸鼻子。“你多大了?”他问。
“一个词,多少钱?”你问。
那个男人重新走到屋子里,你合上了图册。
他退后一步,咳嗽了一声,举起指头上文着“恨”的拳头,捂了捂嘴。
“好的。”你点了点头,脸上浮起笑容,“我喜欢。”
“我还是觉得——”九九藏书网过了一会儿,他说。
你看着他们,仿佛有人给整个房间施了魔法。你猜是你和海丽许多年前看的BBC根据《纳尼亚传奇》传奇》,一系列奇幻儿童文学作品,作者为已故英国作家C·S·路易斯。">改编的电影里的白女巫。阿卡拉、理查德还有海丽一动不动的,目瞪口呆。只有妈妈还在镇定自若地吃东西。
这个道理无法辩驳,他也懂。但他还是有些犹豫。沉默片刻。你在油腻的地面上磨了磨帕拉丁鞋鞋底。
时间失去了意义。其他人起床的时候,你才上床睡觉。其他人回家的时候,你才出门。你几乎不会和任何人打照面。
“你确定?”他问,“我的意思是,这里太显眼了。”
你有些气愤。
“怪物。”你说。
册子里没有你想要的。但是在最后一页,你看见一些文字模板,有些心动。是一些铜版印制的名字或座右铭,看起来有点蹩脚,也有点时髦。
你没法预料你对各种事物的反应。你像在和自己猜谜。你意识到,所谓人格,不过是谎言。嘲笑警察,往白墙上洒可乐,躺在地板上尖叫,想做就去做吧。你不想画地为牢。没有人能决定你是谁。你是自由的。自由,令人目眩神迷。你永远不知道下一刻你会遭遇什么。
有时,你真的是这么干的。你去夜店,死死盯着人群。直到其中有人实在受不了了,把你扔进厕所,或者外面的垃圾桶旁边。这正是你想要的,你觉得滑稽极九_九_藏_书_网了——妈妈说你傲慢,于是你就用这种傲慢的眼神打量所有人——他们忘记所谓社交上的体面,竟然把陌生人扔进小巷子里,吹胡子瞪眼。让你觉得滑稽的是,不同的人在这一举动中得到的东西却大相径庭:你得到了浅薄短暂的快乐,在撕扯争斗的过程中,你忘记了所有念头,给头脑放了假。你利用了他们,他们却毫不自知。这才是你的致命武器。
她抬起眼睛,你们四目相接,很快她轻蔑地吸了吸鼻子,转过头。她的沉默刺破了你身体里的那只气球,你的希望、激动还有愤怒全都飘散在风中,你什么都不是了,不过是一具破碎的空虚的皮囊。她若无其事地坐在那儿。她一个字都没说。
“坐稳了。”他说。
你推开门,生锈的铃铛发出喑哑的响声。你面前是一个小小的客厅,黑暗中,有桌子和其他的摆设。这地方有股灰尘的味道,你以为没有人,可就在这时,有什么东西动了动,一个人影从后面的房间里走了出来,这人影看起来就像阴影中分离出来的一部分。男人走近了些,是个大个子,身上文着图案,鼻子中间穿了一个环。
你突然有些烦躁。你想快点把文身弄好,这样就能离开这儿,去干点别的。已经在这里耗了太久了。
直到有一天——大概是太无聊了——你停下来看了一眼。你的眼睛透过窗户上褪色的照片,看到了结实的肩膀上的龙、神秘主义符号、凯尔特语字符,甚至还有中文,大概是淫荡下流的意思,或者什么意思都没有。你蠢蠢欲动——同样的冲动让你在双层公共汽车的上层毫无征兆地大声叫嚷,吓走了所有人,同样的冲动也让你夺过小孩手中的冰激凌扔到下水道里。
那个男人又打量了你一会儿。他的眼神似乎飘到市区之外,想象着种种可能。
他搬出一沓装订好的图册,推到你面前。“在上面找你想要的图案。”他说。
“你好。”阿卡拉打招呼道,像童子军团长在周末的森林里和藏书网士兵开玩笑,“很高兴见到你。”
你凑过去,看见了那些字母:小小的,歪歪扭扭的,边缘是红色的,就像潜伏的蜘蛛一样趴在你眉毛的边缘,靠近发际线的地方。你以为会更加光滑,更加夺人眼球。在你的想象中,应该是加粗的带钩的哥特字母——就像那些恐怖电影里的标题常用的字体,你悄悄在起居室里看过这些电影,是在晚上,影碟是你从市区外弄来的,就藏在外套里。而这个文身看起来有些随意,太平常了,就像你自己用针和圆珠笔文出来的。但过了一两分钟,这种感觉也消失了,你开心极了。你喜欢这种拙朴的感觉,喜欢它的丑。你喜欢它看起来就像某人用永远也擦不掉的水笔留在你身上的痕迹。你拥抱了生活的另一面,感觉自己充满了力量,而它就是你的徽章。它开诚布公地告诉大家你是谁。
“你可以走啦。”他说,“搞定了。”
他点点头,如释重负,示意你坐在屋子正中央的那张牙医用的椅子上。椅子对你来说太大了,他不得不用脚抬高底盘,你才能把头靠在靠枕上。你坐好后,他拿起一个滚动的小齿轮,并接通了电源。
你四下打量着,眼睛搜寻着灵感。突然,一段记忆闪现在你的脑海里——妈妈的脸,绷得紧紧的,咆哮着——只有一个词能形容她。你没有片刻犹豫,就选定了这个词。
你不知道自己在那儿坐了多久,但没过多久,你就看见那个男人退后,关掉了开关。房间里静极了。
你翻着装订好的图册。里面的照片看起来都很旧。莫西干人和画着犀利眼妆的人,这些人几十年前拍下了这些照片。他们现在在哪儿?你有些好奇。他们还会出现在地下的朋克演出现场或者已经变成了体面的人,身体也已经起褶,于是把这些身体艺术隐藏在长袖和工作服下面?你在外面见过他们吗?见到了也认不出来了吧?你会不会认识他们中的某些人?你脑海中浮现阿卡拉的肚脐上文着一个凯尔特式的太阳的画面,你没九九藏书网忍住,笑弯了腰。
“我想弄一个文身。”你说。
你大步穿过教堂周围的领地。很快,车就来了,你上车,抓住扶手,混迹在一帮颓废少年和准备去参加星期六盛会的学生之中。你紧咬着嘴唇,才按捺住身体里兴奋的泡沫。一想到妈妈会看到文身的脸,一想到家里出了这样的爆炸新闻,你简直想象不出她的反应——你不知道她会干什么——但你知道这是件大事,肯定会惹麻烦。她没法装作一切都没发生。你心中疯狂而邪恶的念头就像一只绑在线上的风筝,在飓风中,随时可能断线。
“肿胀几天之内就会消失。”他说着,递给你一面裂了一道缝的镜子。
你在邮筒边下了车,原地站了好几分钟,你把手放在冰冷圆滑的邮筒的表面,深呼吸了很久。你绝不能因为太过兴奋而说不该说的话,把这件事搞砸。你必须保持冷静,思路清晰,让文身发挥作用。噢,老天!你终于想通了。你一直在等这一天!你经历了那么多——那些伤痛,是为了考验你,为这一天做准备。你回头看,发现周围的一切都在向你示意:公共汽车站的棚子闪烁着激动人心的光芒,树木点头表示赞许,邮筒冲你微笑。甚至连汽车牌照都向你露出笑脸。嘿,一辆黑色猎豹驶过,私人牌照上写着“HI2”。看见了吗?整个世界都理解你!宇宙都在欢迎你。
“我不想用头发把它挡住。”你说,“我想让全世界的人都看到,否则文身有什么意义?”
就像那天,你站在文身店门口。你甚至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已经进了店门。这地方在市区的边缘,藏在半栏脏兮兮的紫罗兰和一棵常绿的冷杉树后面。这些年里,在去博姿的路上,你路过许多次,但从来没有注意到——招牌的颜色和字体很难辨认,几乎没有给你留下任何印象。如果要你回想,你大概会猜这是一个艺术工作室或者一家生意萧条的彩色复印店。
男人耸了耸肩。“看你要什么词。”他说,“我按字母收费。”
99lib•net取出昨天从妈妈的手提包里偷来的一些钱,递给他,转身离开了店铺。日光倾泻在你身上。你眨了眨眼睛,摇了摇脑袋。人们正往博姿去。没有人会因为你的文身而多看你一眼。
你的身体因为渴望新的刺激,微微颤抖。还要等一会儿。你想到你曾经在课上用罗盘针在手背上划来划去,你好奇文身是不是也是这种感觉。你左边的太阳穴因为即将到来的疼痛,不断跳动着。
男人抬了抬眉毛。“好吧。”他说,“大概要三十英镑。你想文在哪儿?”
你伸出手摸了摸你的侧脸,的确能够摸到伤疤般凸出的字母。
你颤抖,又深吸了一口气。你沿着道路往前走,一边走,一边握紧拳头,指甲插进了掌心。你惊讶自己竟然可以隐瞒住这么多的情绪。不远处,那幢房子和她的姐妹们站在一起,等着你。阿卡拉的车就停在外面。一切准备就绪。
“不如我文在靠边的地方吧?”他说,“这样如果你需要的话,可以用头发把它挡住。”
你意识到,天、时、分,其实是武断的划分,只会让人心生罪恶感,只是为了让人们心生责任感,让他们意识到自己可能迟到了,或者刚好,或者早到了。你对这些事没有耐心。生命是随机事件,十分脆弱——只要扣动扳机,生命就灰飞烟灭,不过几天之后,才有电气工程师发现这一切。——你才不会让任何人把你的生活凌驾于你的个人意志之上。其他人都滚开。
你指了指额头正中间:“这里。”
但是那个男人还不是很确定。文着霸道威风的文身的他似乎吓坏了。
你心生一计。你计划今晚就在外面待着,去磨坊湖附近的夜店逛逛——毕竟,今天是星期六,肯定有人愿意请你喝上一杯甚至好几杯——但很快,你又有了新主意。你抬头看了眼喷泉正上方的墙壁上的钟,三年前,它就已经停了,一直在向公众筹集修缮基金(关心这座时钟的人都知道这则通知)现在是六点。他们正坐下来,准备吃晚饭。太好了。
“有事?”他问。
更多内容...
上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