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你才懒得管她究竟鼓不鼓励，你正在努力理解塞进脑袋里那有十吨重的信息。他们什么时候和你提起过？你是不是把那些话当作了耳旁风？

你专心致志地构思着“年人”的外形，以至于忽略了总监接下来的话。直到他停下来，房间里充斥着某种令人振奋的寂静，你才意识到你似乎错过了什么。

他们面面相觑。

你眨巴着眼睛，在脑海里拼凑着这些词语，但就像把酒味软糖塞进计算器里一样，完全不奏效。

“我们过去几个星期和你聊过。”总监继续说，“你的进步让我们刮目相看——你让自己沉浸在艺术之中，成果丰硕——我们觉得完全没有必要再——继续引导和帮助你——嗯，融入社99lib•net会了。”

陌生的女人噘着嘴：“从心理卫生方面讲，我们并不鼓励用‘自由’这个词。”

“所以我们提议先将你送到一个歇脚的地方，直到你找到一个长久的住所。”总监继续说，“安格拉斯会和你一起寻找合适的住所，帮你确认一些你需要了解的细节。她还会帮你申请一些你应得的福利，当然，最后我们希望你能找到一份工作，像其他正常的社会人一样自食其力。”

“所以，你是什么意思？”

你看着她。你猜，她大概比你妈妈年轻五岁，因为很瘦的女人一到某个年纪，脖子就像火鸡一样露出骨头。她的眼睛流露出一种狡黠，是那种那些街头流浪汉在据九_九_藏_书_网理力争时或是在超市里推搡时才有的眼神。

“对不起。”你小心地说，“我没听懂。”

“我们正在商量啊，艾丽，”安格激动地说，“下个月，你就要回归社会了。你就要自由了。”

“这正是我们想知道的。”总监说。他取下眼镜，手来回揉着眼睛。他脑袋上方挂着《星夜》，画面里的旋涡似乎正向你汹涌而99lib•net来。“你大概还记得，你的父母也表达过这样的想法，嗯，不欢迎你回到他们家。

“艾丽，见到你很高兴。”总监说着，站起身，伸出一只手，和那些蹩脚的教育片里求职面试的男人一模一样。

于是你不发一言。你耸耸肩，摇摇头，让他们设计你的未来，为你写下“未”字的那一横和“来”字的捺。他们会为你着想，无论如何，你不会再像过去那样受苦。

“你还有什么问题吗？”另一个女人问道。

他们叫你去总监办公室。一直以来，他们都会把你叫进去，谈论你。很多时候都是当着你的面，但这次不一样，感觉更正式。整个医生团队由安格、总监还有一个你过去没有见过的女人组成。http://www.99lib.net

但你知道人们不会回答这些问题。他们喜欢简单的问题，显而易见的问题，你只要稍微想想就知道答案的问题。

“好吧。”总监说，“艾丽，你也知道，我们在讨论你接下来该怎么办，下个月你就十八岁了，就是严格意义上的成年人了。”

“好吧。”总监说着，把手高高举起，挪了挪椅子，他头顶上有一幅画，画里的火焰在冲你挤眉弄眼。你真希望他们把这幅精美却古怪的画挂在别处。它应该被称赞、被欣赏，而不是被钉在盆栽植物后面，盯着一摞摞表格。你很想知道这幅画是谁画的。

他的每一句话都像你在古老的教堂和市政厅里见到的石雕一样，矫饰、僵硬、令人费解。

成年人，一个古怪的词。你对它没有什么完整的认识。成——年人。听起来像是某种奇怪的生物，像是某种视力极差的长在泥沼里的带球茎的东西。你想着，下次去画室可以给这东西画一张素描。

你当然有很多问题。你想知道为什么你坐在桌子的这一边，而他们在另一边。你想让他们告诉你“保持正常”的秘密和它究竟意味着什么。你想知道《老友记》里的故事是不是真的，是不是真的人被精致的绑带紧紧拴在暖气片上血流不止，还有被继父困在走廊尽头的女孩，她的脸被一顿暴揍，骨头碎成一摊烂泥，医生不得不使它们一片一片归位。

“出去？”你说，“可我能去哪儿？”你的心就像模子里的树胶一样凝固起来，“我不回那儿。我不要回妈妈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