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宋初词坛与柳永的变革
第三节 “变一代词风”的柳永
目录
绪论 两宋诗词的发展历程与基本特征
第一章 北宋前期诗歌的革新历程
第一章 北宋前期诗歌的革新历程
第二章 宋初词坛与柳永的变革
第三节 “变一代词风”的柳永
第三章 苏轼的诗词成就
第三章 苏轼的诗词成就
第四章 北宋后期的诗词创作
第五章 两宋之际诗词的嬗变
第六章 陆游与“中兴诗人”
第六章 陆游与“中兴诗人”
第七章 辛弃疾与“辛派词人”
第八章 南宋的格律词派与晚期的诗歌走向
附 宋词讲座系列(一)柳永词论
附 宋词讲座系列(一)柳永词论
附 宋词讲座系列(二)周邦彦词论
附 宋词讲座系列(二)周邦彦词论
附 宋词讲座系列(二)周邦彦词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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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柳词的语言极少用典,前期词常用市民的口语俗语,如上文引到的《定风波》中“是事可可”“厌厌”“无那”“无个”“恁么”“镇相随”“抛躲”,《锦堂春》中“认得”“诮譬”“恁地”“争忍”“敢更”,还有《法曲第二》中“偷期”“草草”“怎生向”“自家”等,都是当时的口语俚语;后期词也多用朴素精练的白话,如《戚氏》中“度日如年”“暗想从前,未名未禄”,《望海潮》中“三秋桂子,十里荷花”等,难怪刘熙载称赞柳词的语言“明白而常家”(同上)了,柳词的字面通俗平易又和谐悦耳。
——《定风波》



——《八声甘州》
他的宦情羁旅词表现了对官场生活的厌倦,对功名利禄的淡漠,他在《凤归云》中感叹道:“驱驱行役,苒苒光阴,蝇头利禄,蜗角功名,毕竟成何事,漫相高。”他常常惆怅“游宦成羁旅”(《安公子》),甚至不断追问“游宦区区成底事”(《满江红》)。就是那些认为他艳词冶荡低俗的人对他的宦情羁旅词也不敢小看,如对柳永颇有微词的苏轼就称赞“渐霜风凄紧,关河冷落,残照当楼”三句“不减唐人高处”(赵令畤《侯鲭录》)。他这类词中气象阔大高远、感情深挚悲凉之作不止这几句,除上面引词中的“念去去千里烟波,暮霭沉沉楚天阔”“夕阳岛外,秋风原上,目断四天垂”外,《乐章集》边幅宽远而境界阔大的佳作不在少数,如:
孤馆度日如年。风露渐变,悄悄至更阑。长天净,绛河清浅,皓月婵娟。思绵绵。夜永对景,那堪屈指,暗想从前。未名未禄,绮陌红楼,往往经岁迁延。
这两首词在语言上虽然有雅俗之分,但二者表达的方式都决绝直率。据北宋张舜民《画墁录》载,晏殊对“针线闲拈伴伊坐”公开鄙薄,想来他对“为伊消得人憔悴”也会皱眉。因为柳永以前,文人的艳情词是封建士大夫理想化的产物,词中的人物优雅清高一尘不染,从情感到格调都抹上了一层浓厚的贵族色彩,而柳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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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的人物却是实实在在的市井小民。男的既没有不凡的器宇,也没有宏伟的抱负;女的谈吐既不高雅,感情也较平庸,有时甚至低俗浅薄。但他们不知道什么是矫揉造作,更不去故作斯文卖弄风骚,而是热情地品味人生的苦乐,真率地享受世间的男欢女爱。“镇相随,莫抛躲。针线闲拈伴伊坐”是纯真朴实的夫妻恩爱,“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更是执着专一的爱情,这些词真实地唱出了市井平民的心声。
长安古道马迟迟。高柳乱蝉嘶。夕阳岛外,秋风原上,目断四天垂。
词发展到柳永才真正“声色大开”,从所抒写的情感意绪,到用来抒写的语言、结构和体裁,无不令人耳目一新。自此而后,精致玲珑的小令就不能独领风骚了,春云舒卷的慢词开始与它平分秋色;语言不再一味的含蓄典雅,也可以通俗浅显明白如话;结构不再是半藏半露的浓缩蕴藉,而是如瓶泻水似的铺叙描摹。
烟花巷陌,依约丹青屏障。幸有意中人,堪寻访。且恁偎红翠,风流事,平生畅。青春都一饷。忍把浮名,换了浅斟低唱!
陇首云飞,江边日晚,烟波满目凭阑久。一望关河萧索,千里清秋,忍凝眸?
柳永积累的这些艺术经验,沾溉了当时和后来的许多词人,秦观和贺铸直接借鉴过它,周邦彦明显受惠于它,就是苏轼又何尝没有受过它的影响呢?
人们总是把柳永的艳情词称为“俗调”,把他的宦情词尊称为“雅词”,并把这二者完全割裂开来。其实二者在他身上具有深刻的内在联系:它们都来自词人对封建正统价值观的怀疑和否定,对传统的“读书—做官”这种人生模式的反叛。他追求和神往的不是治国齐家、扬名千古,不是跃马疆场、立功塞外,而是娼楼酒馆的温柔与销魂。在北宋最繁荣的时期,知识分子没有理想没有追求,把全副本领都使在花巷柳陌中,甚至以“风流才调”和“追欢买笑”自负,这不仅说明北宋社会潜伏着深刻的危机,也表明整个封建社会的思想基础已失去了维系人心的活力,这就是柳永词思想内容深刻的社会意义之所在。
——《夜半乐》九_九_藏_书_网

柳永不只是了解和熟悉市井平民,而且是市井平民生活的参与者,因此他的艳情词或爱情词别具风味:
当然,柳词在文学史上的地位主要还是由它的艺术价值奠定的。首先,他使慢词成为与小令双峰并峙的一种成熟的文学样式,在将旧曲翻新的同时,他还自制了许多新的词调,如《戚氏》《笛家弄》《夜半乐》等,使词能表现更丰富复杂的生活内容。他自创的新调多为慢词,《笛家弄》为125字,《夜半乐》144字,而《戚氏》竟长达212字,《夜半乐》和《戚氏》二调都为三片,如《乐章集》中的最长之调《戚氏》:
对潇潇暮雨洒江天,一番洗清秋。渐霜风凄紧,关河冷落,残照当楼。是处红衰翠减,苒苒物华休。惟有长江水,无语东流。
——《蝶恋花》

东南形胜,三吴都会,钱塘自古繁华。烟柳画桥,风帘翠幕,参差十万人家。云树绕堤沙,怒涛卷霜雪,天堑无涯。市列珠玑,户盈罗绮,竞豪奢。
其次,他探索了慢词铺叙承接的结构手法。周济在《宋四家词选》中指出:“柳词总以平叙见长,或发端,或结尾,或换头,以一二语句勾勒提掇,有千钧之力。”他的词在结构上“细密而妥溜”(刘熙载《艺概·词曲概》),片与片之间的承接转换紧凑绵密,尤其善于用领字来勾勒与点染。如《八声甘州》(“对潇潇暮雨洒江天”)一词,开端用“对”字领起一个七言句和一个五言句,接着又用一个“渐”字顶住上面两个单句,领起下面三个四言偶句,中间连用“是处”“不忍”“望”“叹”字领起,使词意层层转深,最后由一个“想”字领起结尾的七句一贯到底,词的整个句法宛转相生,行文一气呵成。这首词在片与片的承接转换上也极见功力,上片的秋江暮雨、关河冷落、残照当楼、红衰翠减,本来是词人登高所见,下片换头处却说“不忍登高临远”,“不忍”在章法上是承上传下,在情感的抒发上则委婉曲折。
柳永考进士之前就在汴京“多游狭邪”,还“好为淫冶讴歌之曲”,并以其“风流俊迈闻于一时”(见曾敏行《独醒杂志》等)。考试接二连三99lib•net的失利不仅没有使他收敛,反而更傲然以“白衣卿相”自居,以“浅斟低唱”的浮荡来鄙弃封官晋爵的“浮名”,甚至还半是得意半是解嘲地说:“平生自负,风流才调。口儿里、道知张陈赵。唱新词,改难令,总知颠倒。解刷扮,能𠴇嗽,表里都峭……遇良辰,当美景,追欢买笑。”(《传花枝》)仕途越蹭蹬他就越放纵和消沉,纵游于秦楼楚馆勾栏瓦舍,毫无顾忌地与那些绮年玉貌的佳人厮混在一起。他的《乐章集》中第一个重要内容就是描写艳情和爱情。


望中酒旆闪闪,一簇烟村,数行霜树。残日下、渔人鸣榔归去。败荷零落,衰杨掩映,岸边两两三三,浣沙游女。避行客,含羞笑相语。
不忍登高临远,望故乡渺邈,归思难收。叹年来踪迹,何事苦淹留?想佳人、妆楼颙望,误几回,天际识归舟。争知我,倚阑干处,正恁凝愁。

与他对市井爱情的肯定、对游宦生涯的厌倦紧密相连的,是他对都市文明的热情歌颂,这是他词作的第三个重要内容,它们在数量上占《乐章集》的四分之一。从汴京“银塘似染,金堤如绣”(《笛家弄》)的富丽堂皇,到杭州“市列珠玑,户盈罗绮”(《望海潮》)的豪奢富庶;从苏州“万井千闾”(《瑞鹧鸪》)的繁华喧闹,到扬州“酒台花径仍存,凤箫依旧月中闻”(《临江仙》)的美丽风流,这里或人欲横流打情骂俏,或水戏舟动笛怨歌吟,或狂欢豪饮分曹射猎,他为我们展示了一幅幅新鲜刺激的都市风情画。《望海潮》是这类词的代表作:
景祐元年(1034)柳永才考中进士,那时他已经是四十八岁的老头了。中进士前他一直在江、浙、湘、鄂等地浪游,中进士后也长期过着奔波漂泊的游宦生活,先后做过睦州团练推官、定海晓峰场盐官,十几年后才得磨勘为京官,仕至屯田员外郎,后来人们称他为柳屯田。他的仕途既十分坎坷,他对游宦自然非常厌倦,因而,《乐章集》第二个重要的内容就是描写宦情羁旅。

就其飞扬的神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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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劲健的音节、阔大的境界而论,它们都“不减唐人高处”。郑文焯曾十分精到地说:“屯田则宋专家,其高浑处不减清真,长调尤能以沉雄之魄,清劲之气,写奇丽之情,作挥绰之声。”(《大鹤山人词话》)

伫倚危楼风细细。望极春愁,黯黯生天际。草色烟光残照里,无言谁会凭阑意。拟把疏狂图一醉。对酒当歌,强乐还无味。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


冻云黯淡天气,扁舟一叶,乘兴离江渚。渡万壑千岩,越溪深处。怒涛渐息,樵风乍起。更闻商旅相呼。片帆高举。泛画鹢、翩翩过南浦。
——《曲玉管》

到此因念,绣阁轻抛,浪萍难驻。叹后约丁宁竟何据!惨离怀、空恨岁晚归期阻。凝泪眼、杳杳神京路。断鸿声远长天暮。

——《雨霖铃》
黄金榜上,偶失龙头望。明代暂遗贤,如何向?未遂风云便,争不恣狂荡?何须论得丧。才子词人,自是白衣卿相。
蔡嵩云在《柯亭词论》中说:“《戚氏》为屯田创调”,“用笔极有层次”。第一片从庭轩所见之景写悲秋之情,第二片从永夜逆馆之孤写“未名未禄”时“绮陌红楼”之乐,第三片接写“当年少日”与“狂朋怪侣”的“暮宴朝欢”,以反衬眼下“停灯向晓,抱影无眠”的孤客之恨,抒写他对自己为名利“长萦绊”的厌倦情怀。像《戚氏》《夜半乐》这一类他自创的长调,“章法大开大合,为后起清真、梦窗诸家所取法,信为创调名家”(蔡嵩云《柯亭词论》)。
杳杳神京,盈盈仙子,别来锦字终难偶。断雁无凭,冉冉飞下汀洲,思悠悠。
晚秋天,一霎微雨洒庭轩。槛菊萧疏,井梧零乱惹残烟。凄然。望乡关。飞云黯淡夕阳间。当时宋玉悲感,向此临水与登山。远道迢递,行人凄楚,倦听陇水潺湲。正蝉吟败叶,蛩响衰草,相应喧喧。

暗想当初,有多少、幽欢佳会,岂知聚散难期,翻成雨恨云愁?阻追游。每登山临水,惹起平生心事,一场消黯,永日无言,却下层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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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游》
归云一去无踪迹,何处是前期?狎兴生疏,酒徒萧索,不似少年时。
重湖叠巘清嘉。有三秋桂子、十里荷花。羌管弄晴,菱歌泛夜,嬉嬉钓叟莲娃。千骑拥高牙。乘醉听箫鼓,吟赏烟霞。异日图将好景,归去凤池夸。
这类题材的词多属于柳永中进士以后的作品,几乎占了他词作的一半,其中名作迭出:
可惜,这样一位在文学史上具有重要地位的词人,生前却没有什么社会地位,以致他的生平没有正史的可靠记载。我们仅知道,柳永(987?—1054?),原名三变,字耆卿,排行第七,故又称柳七。他出生于福建崇安县一个官宦人家,父亲柳宜在南唐时为监察御史,入宋后于太宗雍熙二年(985)登进士第,官至工部侍郎。这种家庭出身决定柳永必须像父兄那样走科举入仕的道路,但不幸的是他连考三次进士都以失利告终,痛苦之余写了一首《鹤冲天》发牢骚:
帝里风光好,当年少日,暮宴朝欢。况有狂朋怪侣,遇当歌对酒竞留连。别来迅景如梭,旧游似梦,烟水程何限!念名利、憔悴长萦绊,追往事、空惨愁颜。漏箭移、稍觉轻寒。渐呜咽画角数声残。对闲窗畔,停灯向晓,抱影无眠。
多情自古伤离别,更那堪冷落清秋节。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此去经年,应是良辰好景虚设。便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

自春来,惨绿愁红,芳心是事可可。日上花梢,莺穿柳带,犹压香衾卧。暖酥消,腻云亸,终日厌厌倦梳裹。无那!恨薄情一去,音书无个。早知恁么。悔当初,不把雕鞍锁。向鸡窗,只与蛮笺象管,拘束教吟课。镇相随,莫抛躲。针线闲拈伴伊坐。和我。免使年少,光阴虚过。
寒蝉凄切。对长亭晚,骤雨初歇。都门帐饮无绪,留恋处,兰舟催发。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念去去千里烟波,暮霭沉沉楚天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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