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南宋的格律词派与晚期的诗歌走向
第二节 后期格律词的新局面
目录
绪论 两宋诗词的发展历程与基本特征
第一章 北宋前期诗歌的革新历程
第一章 北宋前期诗歌的革新历程
第二章 宋初词坛与柳永的变革
第三章 苏轼的诗词成就
第三章 苏轼的诗词成就
第四章 北宋后期的诗词创作
第五章 两宋之际诗词的嬗变
第六章 陆游与“中兴诗人”
第六章 陆游与“中兴诗人”
第七章 辛弃疾与“辛派词人”
第八章 南宋的格律词派与晚期的诗歌走向
第二节 后期格律词的新局面
附 宋词讲座系列(一)柳永词论
附 宋词讲座系列(一)柳永词论
附 宋词讲座系列(二)周邦彦词论
附 宋词讲座系列(二)周邦彦词论
附 宋词讲座系列(二)周邦彦词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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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年燕子知何处?但苔深韦曲,草暗斜川。见说新愁,如今也到鸥边。无心再续笙歌梦,掩重门,浅醉闲眠。莫开帘,怕见飞花,怕听啼鹃。
吴文英(约1200—1260),字君特,号梦窗,晚年又号觉翁,四明(今浙江宁波市)人。他和姜夔一样终生是个江湖游士,与姜夔不同的是他常以词章曳裾侯门,与之交游的吴潜、史宅之都是一时显贵。他以清客的身份往来于苏州、杭州、绍兴一带。与沈义父、陈起、陈郁、方万里、冯去非等为笔墨之友,晚年又与周密结为忘年之交。据说他的晚景十分凄凉。今传《梦窗甲乙丙丁稿》存词三百四十首,除与显宦要人应酬之作八十五首外,他的词主要写怀人与伤世。怀人之作大多追忆与昔日情人的柔情蜜意、惆怅今日的孤寂无聊,这类作品写得词丽情浓:

一片春愁待酒浇。江上舟摇,楼上帘招。秋娘渡与泰娘桥,风又飘飘,雨又萧萧。
江城人悄初更打。问繁华谁解,再向天公借。剔残红灺。但梦里隐隐,钿车罗帕。吴笺银粉砑。待把旧家风景,写成闲话。笑绿鬟邻女,倚窗犹唱,夕阳西下。
何日归家洗客袍?银字笙调,心字香烧。流光容易把人抛,红了樱桃,绿了芭蕉。
千古盈亏休问。叹慢磨玉斧,难补金镜。太液池犹在,凄凉处、何人重赋清景。故山夜永。试待他、窥户端正。看云外山河,还老尽、桂花影。
听风听雨过清明。愁草瘗花铭。楼前绿暗分携路,一丝柳、一寸柔情。料峭春寒中酒,交加晓梦啼莺。
——《女冠子·元夕》
残寒正欺病酒,掩沉香绣户。燕来晚、飞入西城,似说春事迟暮。画船载、清明过却,晴烟冉冉吴宫树。念羁情游荡,随风化为轻絮。
张炎(1248—1322?),字叔夏,号玉田,晚号乐笑翁。祖籍秦州成纪(今甘肃天水市),六世祖张俊为南宋大将,此后几代一直居在杭州。他生长于一个显赫富贵而又有高度文化修养的官宦家庭,曾祖张镃和父亲张枢都晓音律,工诗词。元军破杭州时他家遭籍没,这时他才二十九岁。元至元二十七年(1290),他以抄写泥金字藏经被召赴大都,次年复归江南,此后二十年漫游吴越各地,六十岁归隐西湖。他从一个贵介公子突然之间成了一个国亡家破的九九藏书网漂泊者,三百多首《山中白云词》大部分都直接或间接地抒写这种深切的亡国之痛和身世之感:
一襟余恨宫魂断,年年翠阴庭树。乍咽凉柯,还移暗叶,重把离愁深诉。西窗过雨。怪瑶佩流空,玉筝调柱。镜暗妆残,为谁娇鬓尚如许?
吴文英师法周邦彦,后来有人认为梦窗词可以与清真词并肩;他在一定程度上也受过姜夔的影响,但他的创作成就可以与姜相颉颃。他是继姜夔之后具有独特艺术个性的南宋后期格律词的代表人物。

王沂孙(?—约1290),字圣与,号碧山,又号中仙,会稽(今浙江绍兴)人。词集《碧山乐府》(一名《花外集》或《玉笥山人词集》)存词六十四首。他的生平事迹不可考,仅知在元世祖至元年间曾官庆元路学正,不过,这并不意味着他缺乏民族情感,他基本上还是以遗民终其一生的,而且通过赋景物赋节序寄寓自己的家国兴亡之感,如《眉妩·新月》《水龙吟·落叶》《无香·龙涎香》《齐天乐·蝉》等。下面两词是其表作:

蕙花香也。雪晴池馆如画。春风飞到,宝钗楼上,一片笙箫,琉璃光射。而今灯漫挂。不是暗尘明月,那时元夜。况年来、心懒意怯,羞与蛾儿争耍。
姜夔与辛弃疾词风殊异却平分词坛,南宋中叶以后词人大致可分为辛派与姜派。汪森在《〈词综〉序》中指出:“鄱阳姜夔出,句琢字炼,归于醇雅。于是史达祖、高观国羽翼之,张辑、吴文英师之于前,赵以夫、蒋捷、周密、陈允衡、王沂孙、张炎、张翥效之于后,譬之于乐,舞《箫》至于九变,而词之能事毕矣。”由于南宋后期的世态与词人的心态有了新的变化,这时格律词的发展也出现了新的局面:一、词所抒写的感情和所用语言都归于“醇雅”,词作家以“雅”名堂(周密的新居堂名“志雅”,见张炎《一萼红序》),词歌的选本以“雅”名集,词人填词以“雅”为目的,词论家说词以“雅”为标准,字面力避俚语俗言,感情当然也不可粗鄙直露,连咏物词也不可说出题字;二、十分重视歌词的字声律吕,他们大多数都精通音律,往往自制新曲或改写旧曲;三、后期格律词中仍然多抚时伤世之作,有些人在宋元易代之际,表现出了较高的民族气节,但情思的寄托过于隐晦,因而有时词旨迷离惝恍。沈九*九*藏*书*网义父在《乐府指迷》中引述吴文英的词论说:“盖音律欲其协,不协则成长短之诗;下字欲其雅,不雅则近乎缠令之体;用字不可太露,露则直突而无深长之味;发意不可太高,高则狂怪而失柔婉之意。”这段话概括了姜派词人共同的创作倾向。
——《一剪梅·舟过吴江》
蒋捷(1245?—1305?),字胜欲,号竹山,宋末元初阳羡(今江苏宜兴市)人,咸淳十年(1274)进士及第。宋亡隐居不仕,人称“竹山先生”“樱桃进士”,其气节操守为时人所重,其词与周密、王沂孙、张炎并称“宋末四大家”。和许多遗民诗人一样,他中晚年词的中心主题是亡国之痛和故国之思,但他很少撕心裂肺地恸哭,而是通过细节回忆和絮语倾诉,将亡国之哀化入身世之感中。这种写法减弱了震撼人心的力量,却平添些耐人咀嚼的韵味:
芳径,芹泥雨润。爱贴地争飞,竞夸轻俊。红楼归晚,看足柳昏花暝。应自栖香正稳,便忘了、天涯芳信。愁损翠黛双蛾,日日画阑独凭。

张炎词在情调上凄怆缠绵,描写细致工巧,语言婉丽清畅,但在承接转折处寸步不遗,很难见到那种凌空跳宕的笔力,难怪遭“积谷作米,把缆放船,无开阔手段”(周济《介存斋话词杂著》)之讥了。晚年所著《词源》是他一生理论研究和填词实践的总结,分为上下两卷,上卷论音律,下卷论创作,论词以婉约派为宗,标榜“清空”“骚雅”和“意趣高远”,推崇姜夔而贬抑吴文英。虽然它有重词艺而轻词情、重婉约派而轻豪放派的偏颇,但对于词的本质特征、词的合乐合律、词的作法等问题提出了许多具有理论意义的真知灼见。

——《高阳台·西湖春感》
渺空烟四远,是何年、青天坠长星?幻苍崖云树,名娃金屋,残霸宫城。箭径酸风射眼,腻水染花腥。时靸双鸳响,廊叶秋声。
幽兰旋老,杜若还生,水乡尚寄旅。别后访、六桥无信,事往花委,瘗玉埋香,几番风雨。长波妒盼,遥山羞黛,渔灯分影春江宿。记当时,短楫桃根渡。青楼仿佛,临分败壁题诗,泪墨惨澹尘土。

——《风入松》
——《绮罗香·春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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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美人·听雨》
前人对吴文英艺术成就的评价高下悬殊。褒之者认为他是南宋第一大词家:“求词于吾宋者,前有清真,后有梦窗。”(《花庵词选》引黄焕语)贬之者认为“梦窗如七宝楼台,眩人眼目,拆碎下来,不成片段”(张炎《词源》)。其实,梦窗词既不像褒者夸张的那样神,也不是贬者糟蹋的那么劣,他在艺术上有较大的独创性,也存在着严重的不足。他变姜夔的清空疏宕为质实丽密,打破层次清晰有序的传统结构方式,叙事抒情以时间与空间错综交叉,对物象的把握注重感性的直觉,字面上给人以雕缋满眼的印象,但在这种秾丽词密句中又贯注着某种飞扬的神致和沉郁的情思,因而于绵密丽之中具有回旋空灵之致,如梦窗词集中的最长之调《莺啼序·晚春感怀》:
他六十四首词中咏物词竟有四十首之多,邓廷桢《双砚斋笔记》说他“工于体物,而不滞色香”。周济一方面肯定他的长处:“咏物最争托意,隶事处以意贯串,浑化无痕,碧山胜场也。”另一方面也指出他在艺术上的不足:“惟圭角太分明,反复读之,有水清无鱼之恨。”(《宋四家词选》)这些咏物词中无疑有遥深的寄托,连阅读揣摸也难以明白寄托的内容,更别说作为曲子词来演唱了,即使作为阅读的案头文学,也由于他研练太过而失去了浑厚的气象。
渐新痕悬柳,澹彩穿花,依约破初暝。便有团圆意,深深拜,相逢谁在香径。画眉未稳,料素娥、犹带离恨。最堪爱、一曲银钩小,宝帘挂秋冷。

铜仙铅泪似洗,叹移盘去远,难贮零露。病翼惊秋,枯形阅世,消得斜阳几度!余音更苦。甚独抱清高,顿成凄楚?谩想熏风,柳丝千万缕。
——《眉妩·新月》
吴文英所处的南宋后期内忧外患,小朝廷上下却仍文恬武嬉,国家的形势危如累卵。他通过咏古咏物来感时伤世,因蒿目时艰而发出凄苦之音,如《八声甘州·陪庾幕诸公游灵岩》:

做冷欺花,将烟困柳,千里偷催春暮。尽日冥迷,愁里欲飞还住。惊粉重,蝶宿西园;喜泥润,燕归南浦。最妨他、佳约风流,钿车不到杜陵路。
第一片由索居中见暮春之景触起羁情,“念羁情”三字为全词之骨,第二、三片逆写“羁情”之由,其中第二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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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昔日西湖十载“趁娇尘软雾”的恋情艳遇,第三片接着写“事往花委”的沉痛感伤,第四片写“危亭望极”的相思之苦,魂已断而仍招,欲寄书却不达,感情既十分真挚,用笔也非常浑厚。此词兼有“炼意琢句之新奇,空际转身之灵活”(陈匪石《宋词举》),语言丽密而又笔调流利,千门万户却又章法井井,陈廷焯在《云韶集》中称其“全章精粹,空绝古今。”不过,吴词艺术上的缺憾也是明显的:有些作品辞藻过浓,使人感到光怪陆离,意绪埋藏过深,使人觉得全词无意脉可寻。后世词评家指责吴词堆砌、零乱、晦涩,虽然有点以偏概全,但绝不是无中生有。在宋末元初的遗民词人中,周密、王沂孙和张炎的成就最高。

危亭望极,草色天涯,叹鬓侵半苎。暗点检、离痕欢唾,尚染鲛绡,亸凤迷归,破鸾慵舞。殷勤待写,书中长恨,蓝霞辽海沉过雁,漫相思,弹入哀筝柱。伤心千里江南,怨曲重招,断魂在否?

西园日日扫林亭,依旧赏新晴。黄蜂频扑秋千索,有当时、纤手香凝。惆怅双鸳不到,幽阶一夜苔生。
十载西湖,傍柳系马,趁娇尘软雾。溯红渐、招入仙溪,锦儿偷寄幽素。倚银屏、春宽梦窄,断红湿、歌纨金缕。暝堤空,轻把斜阳,总还鸥鹭。

接叶巢莺,平波卷絮,断桥斜日归船。能几番游,看花又是明年。东风且伴蔷薇住,到蔷薇、春已堪怜。更凄然,万绿西泠,一抹荒烟。
周密(1232—1298),字公谨,号草窗,其先世济南人,从曾祖起寓居吴兴,祖父周王必仕至刑部侍郎,父周晋仕于浙。周密青少年时随父游宦于闽、浙,三十岁以后出仕,四十九岁宋亡后以遗民终老,辑录旧闻轶事为《齐东野语》《武林旧事》《云烟过眼录》等书,成为有宋一代野史的巨擘,还曾编定南宋词人词集《绝妙好词》七卷。《草窗词》存词一百五十多首,戈载在《宋七家词选》中称“其词尽洗靡曼,独标清丽,有韶倩之色,有绵渺之思”,清丽韶秀是其词的主要特色。早年的词作充满了金粉承平之气,晚年亲历亡国之痛后才感慨悲凉,以抑郁呜咽的调子抒写深挚的故国之思:“最负他秦鬟妆镜,好江山,何事此时游”(《一萼红·登蓬莱阁有感》),“一样归心,又唤起故园愁眼。立尽斜阳无语,空江岁晚”(《三姝媚·送圣与还越》)。时人说周密体貌豪伟逸秀,填词也时露雄健之气:“鳌戴雪山龙起蛰,快风吹海九_九_藏_书_网立”(《闻鹊喜·吴山观涛》)。
从少年、壮年和老年“听雨”的不同感受,从“那里元夜”的“琉璃光射”到“而今”元夕的“心懒意怯”,使读者自己得出结论:人生只如过隙,故国只在梦中。其情萧索凄清,其语疏朗清俊,独步于宋末词坛。“流光容易把人抛,红了樱桃,绿了芭蕉”,因为语言的俊秀新巧,为他赢得了“樱桃进士”的雅号。“把旧家风景写成闲话”的表现手法,在两宋词史上别具一格。文学史上对蒋捷的评价处于两极,爱之者誉之为词中“长城”,厌之者贬之为“可勿论也”,也就是说蒋捷词不值一谈。
宫里吴王沉醉,倩五湖倦客,独钓醒醒。问苍天无语,华发奈山青。水涵空、阑干高处,送乱鸦、斜日落渔汀。连呼酒,上琴台去,秋与云平。
过春社了,度帘幕中间,去年尘冷。差池欲住,试入旧巢相并。还相雕梁藻井。又软语、商量不定。飘然快拂花梢,翠尾分开红影。
——《双双燕·咏燕》
而今听雨僧庐下。鬓已星星也。悲欢离合总无情。一任阶前,点滴到天明。

史达祖(生卒年不详),字邦卿,号梅溪,汴州(河南开封)人,《梅溪词》存词一百一十二首。他与姜夔同时而略晚,姜曾称赞他的词风“奇秀清逸”,认为他“能融情景于一家,会句意于两得”(见黄升《花庵词选》卷七)。他的咏物词最为人称道,体物之工堪称形神兼得,刻画之细更是极妍尽态,无论是赋风物——如咏春雨、燕、梅、蔷薇、春雪,还是赋节序——如咏清明、秋兴、春秋,无不写得妥帖细腻而又神情毕肖。他善于从多方面把握所描写的对象,时而从实处描摹,时而从虚处烘托,时而从正面勾勒,时而从侧面点染,在技巧上极尽咏物之能事。不过,人们在肯定他构思之巧的同时,也指出了他“用笔多涉尖巧”(周济《介存斋论词杂著》)的不足。《双双燕·咏燕》和《绮罗香·咏春雨》是其代表作:


沉沉江上望极,还被春潮晚急,难寻官渡。隐约遥峰,和泪谢娘眉妩。临断岸、新绿生时,是落红、带愁流处。记当日、门掩梨花,剪灯深夜语。

少年听雨歌楼上。红烛昏罗帐。壮年听雨客舟中。江阔云低、断雁叫西风。

——《齐天乐·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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