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没有鞋穿的日子
人,一个人;手,两只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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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没有鞋穿的日子
人,一个人;手,两只手
第二章 进城当了个大头兵,要奋斗要提干要把弟弟们弄进城
第二章 进城当了个大头兵,要奋斗要提干要把弟弟们弄进城
第三章 连续五年成为“五好战士”
第三章 连续五年成为“五好战士”
第四章 小秘书摇身一变成正营级参谋
第四章 小秘书摇身一变成正营级参谋
第五章 连续八年奋斗,从未回家一次
第五章 连续八年奋斗,从未回家一次
第六章 断了兄弟情义,毁了爱情情分,提了正团职
第六章 断了兄弟情义,毁了爱情情分,提了正团职
第七章 运筹谋划,设计出冯氏兄弟飞黄腾达之路
第七章 运筹谋划,设计出冯氏兄弟飞黄腾达之路
第八章 跻身上流社会过程中,赎不了的罪
第八章 跻身上流社会过程中,赎不了的罪
第九章 跪在女人坟前的上流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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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笑了,说:“你的记性真好。就这些吗?”
他说:“就这些。”说着,他重新念了一遍:“第一课:人,一个人;手,两只手。”
……后来,当他们离开那片林子的时候,冯家昌突然有些后怕。他心里说,你怎么敢呢?你怎么就敢?她可是国豆家的女儿呀!
他说:“是第一课。”
他说:“我蹲习惯了。”
老五手里摊着的,是一个小纸蛋儿。
他说:“你笑话我呢?”
他却没有坐,只是就地在渠埂上蹲下来,离她有四五尺的样子。
她说:“真的?”
他说:“别,我弟兄五个呢。”
他想了想,说:“我还能记住的,就是小学一年级的课文……”
他说:“我弟兄五个,我又是老大……”
“人,一个人;手,两只手!”
他心里的火一下就烧起来了。他心里说,坐就坐,我怕什么?这么想着,他终于坐到那方汗巾上去了。
傍晚的时候,老五孬蛋趿拉着那双破解放鞋回来了。他有点神秘地走进院子,来到他跟前有点怪怪地看着他说:“我嘴里有糖。”他没理他。可孬蛋又往他跟前靠了靠,一探舌头,亮出了粘在舌头上的糖块,说:“真的,我嘴里有糖。”他瞪了他一眼,说:“擦擦你的鼻涕!”孬蛋用袖子在鼻子上抹了一把,而后,突然在他面前伸出手来,说:“汉香姐给的。”
刘汉香的脸“扑棱”一下就红了……自然的,有糖。
刘汉香用手摸了那只卡在头上的“白蝴蝶”,说:“我哥从北京捎回来的。他复员了。他说是‘有机玻璃的’,好看吗?”
她忙说:“不,不是。你的脚步重,吃地。我一听就听出来了。同学多年,你那大茬子步,‘咚,咚,咚’的,夯一样,就像是砸在人家……心口上。”夜越来越暗了,她说话的声音也越来越小,小得几乎听不见。
她说:“你呀,你呀,还能记住别的吗?比如,我……”
停了一会儿,刘汉香轻声说:“你http://www.99lib•net的脚就不疼吗?”
刘汉香说:“你听,夜静了,夜一下子就静了。”
他说:“不疼。磨出来就不疼了。”
出村的时候,他先是听到了一片狗叫声。那狗叫声从一片灰白、一片麻黑里跳出来,“滋溜,滋溜”地窜动着,汪着一声声的暴戾,叫人心慌,叫人头皮发炸!然而,当那叫声近了,却又是“呜呜”的温和,好像在说,是你呀?大赤脚,听出来了。而后就远远地跟着,三三五五,一匹一匹的,像护兵一样。到了村口,就不再送了,汪一束束的绿火,默默地相望着,很通人性的样子,仿佛在说:去吧,大胆些!
恍然间,月光从云层里“含”了出来,林子里大亮了。墨色的夜像是被水洗过一样,一切都历历在目!那带着水汽的凉意随着月光泻下来,一漫一漫地湿,叫人心里不由一寒,那“箍”也就松下来了。刘汉香却喘喘软软地靠在了他的肩上,呢呢喃喃地说:“我想给你做双鞋……”
她倚在他的肩上,仍然说:“我要给你做双鞋。”
接下去就沉默了,仿佛一下子都没了话说。林子里的夜气一岚一岚地漫散着,虫儿在草丛中呢喃,月光又晦下去了,只有人的呼吸声还重着……
他说:“人,一个人;手,两只手。”
她靠着他的肩歇了一会儿,望着遥遥的月光,说:“家昌,你还记得上小学时的情景吗?”
她说:“你坐近一点,我都看不见你了。”
他看了她一眼,说:“卡子?”
她说:“可不。‘好儿’都订下了,焦庄的。”
蓦地,在暗中,有手伸过来了,烫烫的。慌乱中,也只拿住了他的一个指头,是食指,就那么牵着走。于是,那指头就像是一瓣蘸了麦芽糖的蒜,或是抹了蜂蜜的大茴,甜甜的,麻麻的,还有一点辣,是心里辣,也不知该怎么,就依了走。脚下磕磕绊绊的,人就像是没了根,前边有呼吸声九九藏书导着,林子里的空气也湿了,是那种肉肉的湿,沾了女人香气的湿。在一片懵懂里,就慌慌张张地来到了林中的一段渠埂上。那是一条横穿槐林的引水渠,渠基是土夯的,有半人高,长着蒿草。突然,那手松了,松得很有过程,先是紧着,而后是一含,往下是一节一节地软退……就有话说:“家昌。”
这时,刘汉香又说:“你看我头上的卡子好看吗?”
她说:“呀,你真能记住?我早就忘了。说说,是什么呢?”
去不去呢?他先是有一些迟疑,甚至是有些害怕。国豆脸上的“麻子”一炸一炸地出现在他的脑海里!万一呢……可他还是去了。
暧昧很好,暧昧是一个月昏之夜。
她吃惊地说:“真的吗,哪一课?”
她嗔道:“老大怎么了?老大就不爱惜自己吗?!才不是哪。我哥在家也是老大,他可是……”
可他知道,这不是记性好,不是。这跟记忆力没有关系。这八个字里包含着一种东西,一种让他血热的东西!
她说:“在学校里,你也不理人……”
是的,夜静了。夜一静,人的呼吸就显得粗了。待冯家昌坐下之后,突然觉得那屁股下坐的不是“汗巾”,而是一座肉做的“火炉”!那还不仅仅是“火炉”,那是“飞毯”,是“迷香”,是“热鏊子”,是“乱麻窝”,是“枣疙儿针”,是蹦进裤裆里的“跳蚤”,是七七八八的虱……只觉得头晕腾腾的,身上汗津津的,裆里热辣辣的。
她说:“我不。你坐,我就要你坐。”
他说:“记不得了。”
她说:“焦庄的。”
他说:“我骗你干啥?”
夜越来越模糊了,只有那一方蓝格的白手帕还在暗中亮着……她看了他一眼,嗔道:“你怎么不坐?坐嘛。”
一直到老五一拖一拖地“猫”出了院子,他才把那个握成一团的小纸蛋儿一点点地摊开,只见上边写着四个字:
这时,刘汉香弯下腰去,在渠埂上铺了两www.99lib.net方手帕,先是铺得近了些,而后又稍稍地挪开一点,自己先坐下来,说:“坐吧。”
他还是那句话,他说:“我是老大。”
她说:“怎么就记不得了?你能记住的是什么?”
槐树林就在村西的河坡下。那是一片几十亩大的护坡林,刚走进去的时候,脚下一焦一焦地响着,那沙沙的声音让人心跳。穿过树的枝杈,头顶上的月光昏昏晦晦的,那月一晕一晕地在云层里走,就像是一块被黄水淹过的西瓜。偶尔,林子会突然地亮起来,亮得你赤裸裸的,无处可藏。在一片灰白中,那一根根褐色的树干就像是突然围上来的士兵!当你稍稍定下心来,倏尔就又暗下去了,陡然之间,人就像是掉进了一口盛满糊糊的大锅里,晕腾腾的,一不留心就撞在了树上。脚下的落叶一焦一焦地碎,走到哪里,就有声音传到哪里,鬼麻麻的。走着走着,这里“哧溜”一下,那里“扑哧”一声,心也就跟着一偷一偷地跳。那情形就像是一个第一次出门偷窃的小贼,先先地自己就乱了营。他心里说,你不用怕,你怕什么,是她让你来的。这时候风来了,风搅出了一林子的响动,落叶一旋一旋地哨着,有鸟儿在暗处扇动翅膀,萤火虫一苏一苏地飞,蟋蟀在草丛中跳叫,那蒙昧中的混沌既让人想……又让人惧。
在空气里,人怎就化成了一节手指呢?正晕乎乎这样想着,云像开了似的,夜忽然就亮了,大亮!四周一片水粉样的灿然,那树一棵棵静着,不再像黑暗中那样“贼”了。转过脸,刘汉香就站在他的面前,也并不是狐仙什么的,真真的一个人!这晚,她的两只长辫子竟然盘起来了,一个白色的蝴蝶(塑料发卡)十分醒目地偏卡在那头黑发上,水葱儿一样地立在那里,人一下子显得“条儿”了许多;她上身穿着一件白底蓝韵的枣花布衫,下边是偏开口的毛蓝裤子,带襻儿的黑鞋,白丝线袜子,衬得人也素了许多。她丫站在那里,就像是粉灰的夜气里剪出的一个水墨样的倩影儿,亭亭的,玉玉的。她家生活好啊!那脸庞正对着他,两只大眼亮亮的,嘴唇半含着,脸上羞出一片水窝红;那胸脯一起一伏的,就像是两只卧着的兔儿在一探一探地蹦……刘汉香说:“那人要再不来,我就走了。”99lib.net
往下,突然就又没话了。那话就像是断了线的念珠,再也穿不到一起了。刘汉香的手抚摸着身边的细草,手指一勾一勾的。冯家昌的身子左半边像是木着,那右半边却又热得发焦,手心有汗,就按在了渠埂上,仿佛要寻些凉,可不知怎么的,一抓一抓,两人的手指就勾在了一起。那一刻,呼吸停了,心跳也停了,只有那勾着的手指,那手指就像是“绞股蓝”一样,缠缠搅搅地腻在了一起。接着,那手,勾来勾去,又像是紧住了的螺丝,一扣一扣地盘绕着……慢慢,两只手也就贴贴地握在一起了。就那么握着,口里竟泛起了一股股的甘甜。那甜就像是在火鏊子上焙着、烤着,一丝丝地烧人的心!究竟要怎样呢?那又是很不清楚的。似乎是要做一点什么了,烤坏了的“心”已经冒烟了。这时候,冯家昌的手像是失去了控制,猛地就从那拧在一起的“螺丝”里退出来,像一个大括号似的,一下子就箍住了刘汉香!刘汉香颤了一下,继而身子蛇动着,猛地扭过脸来,“咚”的一声,两人的头碰在了一起!刘汉香鸟儿一样在他的脸上亲了一下,喃喃地说:“你野。你心真野。”
他头晕,没听清,就问:“啥?”
她语无伦次地说:“还有谁呢?那个‘狠人’。他眼里有人吗?直着来直着走。夏天里不穿鞋,冬天里也不穿鞋,那裂口一道一道的,真让人看不www.99lib.net过去……”
就是那个夜晚,他与她有了暧昧之情。是的,也只能是“暧昧”,那是一种糊里糊涂、不清不白的状态。他十六岁了,却什么也不知道,只知道“好”,什么叫做“好”呢,一“女”一“子”就是个“好”?
他说:“焦庄的?”
刘汉香身子扭了一下,说:“那人。”
她又急急地说:“在学校里,我老看你吃那长了毛的红薯。你怎么老是背红薯,就不能带些干粮吗?长了毛的红薯不能吃,有毒!……”
她说:“你的脚……”
他心里动了一下,从老五手上拿过那个小纸蛋儿,而后说:“玩去吧。”
她说:“你的脚步声跟别人的不一样,只要你一走我就知道,那‘狠’人来了。”说着,她忍不住“哧哧”地笑了。
况且,还有一个馋掉牙的老五。那老五尝到了甜头,就常常趿着那双破解放鞋在村口处立着,只要一看见刘汉香,就近近地贴上去说:“汉香姐,有‘条儿’吗?‘条儿’,我送。我去给你送。”
他很勉强地往她跟前挪了挪身子,仍是蹲着,含含糊糊地说:“我裤子……脏。”
突然,他站起来了。不知为什么,他身上竟有了一股气,这股气竟使他有了神游万里的感觉!站在林子里,他十分突兀地、昂然地高声念道:
他说:“说谁呢?”
她羞羞地说:“你的记性真好!”
冯家昌一怔,脱口说:“谁?”
她说:“就你,想想。”
他说:“你别。我弟兄五个。”
他说:“噢,娶媳妇?”
他没话找话说:“你笑话我。”
他随口说:“好看。”
他说:“我呀?记……”
槐树林见。
是呀,虽然是懵懵懂懂的,有了这第一次,就难免没有第二次。那悬想在心里含着,就像是一枚欲爆未爆的炸弹,总是咝咝地冒着烟!怕是也怕,又不由不想,就像是已吃进肉里的锯,拉一下是疼,拉两下也是疼,那“疼”是何等的快乐!
这当儿,她突然又说:“哎,我哥要娶媳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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