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掌柜：“不是，我是说知道有一个机会。你可以告诉他，请他试一试。”

娜烨走后，古大掌柜和王大先生回到客厅继续着刚才的话题，早有小伙计给他们的茶碗里续上了热茶。

大掌柜：“请讲。”

将军不耐烦地摆摆手：“行了行了，你不要再说了。一个军务一个商务，这些事你不懂就不要随便插手。赶快带着你的朋友离开这儿……”

娜烨不知大掌柜的话里究竟是什么意思，她说：“古大掌柜，有什么话你就直说吧，不必兜圈子。”

王大先生意味深长地笑笑：“我看不是什么亲戚，八成是儿女私情。”

将军在后面气得喊道：“你这个疯丫头，你给我回来！”

这时，坐在一旁半天没有说话的王大先生插话道：“有句俗话不知道您听说过没有？”

王大先生：“既然连大掌柜都说许太春是一条好汉，将军府的大格格咋就不能喜欢上他呢？”

娜烨：“什么俗话？”

娜烨听到声音，回过身来，吩咐道：“他们是跟我来的，让他们进来吧。”

王大先生：“去年和咱做过胡油生意，三义泰榨出来的胡油味道好，隔着两处院子就能闻到香味儿。”

娜烨：“没听说。”

将军：“一码是一码，你别给我搅和在一起！”

娜烨认真地说：“我有一个表哥，初涉商场，还望古大掌柜多多照应。”

娜烨：“什么机会？”

古大掌柜：“我这个人是从来不和人开玩笑的，何况是您大格格。”

古大掌柜不慌不忙地吸了一口水烟，说道：“大格格，您得听我一句话，这世上不论做什么，各行各业都是有自己的规矩的，您说是不？正所谓没有规矩不成方圆。军队得有军队的规矩，将军府有将军府的规矩，是不能乱来的。有些规矩就是命，它是在任何时候都不能碰的。”

娜烨带着太春和黄羊站在不远处的大树下等着，约摸有一袋烟的功夫，看到父亲收了式，才迎过去。

古大掌柜：“你大格格出面慢说是一件事就是十件百件我古某人全都照办。有什么话坐下慢慢说。……上茶！”

古大掌柜说：“我是想问一下，大格格您的那位表哥姓字名谁？”

古大掌柜端起茶碗喝了一口，说道：“其实呢，大格格要是一进来就说清楚她的表哥就是三义泰的那个许太春，我早就把卜泰的事告诉她了。这个三义泰和咱有过交道。”

王大九_九_藏_书_网先生：“世事难料，许多事要是单从道理上说呢就很难解释，可事实就摆在你眼前，不信也不行。”

娜烨：“哎哟，这事我还是头一次听说。”

娜烨也使起了她大格格的性子，她大声道：“好，你不管，我自己想办法。我直接去找大盛魁的大掌柜，看他们敢不给我这个将军府大格格的面子！太春，我们走！”

古大掌柜：“当然有关系了，最近卜泰大概是做庄稼做腻烦了，放出话来要投资商业。这事大格格不知道吗？”

这时，古大掌柜对俄罗斯客人拱手表示歉意，然后用俄语说：“实在对不住了，这位格格是我的一个亲戚，从小惯的，您先到隔壁客房歇息，我们回头再谈，咋样？”

大掌柜笑道：“哦，原来是这事啊。”

将军看到女儿和两个不认识的男人站在一起，面露不悦，冷冷地说：“什么事不好在家里说，跑到衙署里来，一点规矩也不懂。”

古大掌柜：“许太春是个精明人，本来买卖做得挺好，可再精明也有马失前蹄的时候，做了一回树梢生意，一下就做塌了。他不明白根底浅的字号就不能做树梢买卖，还是嫩着哩。……咦，我就奇怪，这个许太春怎么就和将军府攀上了亲戚？”

古大掌柜更纳闷了：“她大格格有事求我？”

第二天许太春和黄羊如约来到将军府，娜烨带着他俩去见她父亲。

娜烨犹豫了一会儿：“好吧，那我就叫我表哥去试试。”

“这话不成体统！不成体统……”古大掌柜立刻板起面孔，“大格格把我望某人说成什么人了？难道我是土匪恶霸不成？”

说话间，等不及的娜烨已经拉开了客厅的门自己走进来，她大声道：“古大掌柜，打搅了！”

“自然！”

洋人用僵硬的汉话回答：“没关系！没关系……”

古大掌柜笑了：“您和将军还不是一回事？……好，好，我答应。”

将军喝道：“胡闹！那军马生意是随便能给人的吗？军需历来都是由大盛魁来做的，这是自费扬古时候就传下来的老规矩，已经延续了一百年了。我怎么敢破这个例！”

大掌柜：“卜泰这个人大格格可知道？”

古大掌柜：“其实这是常识。”

王大先生：“将军府的大格格看上了走西口来的许太春，早就有风传。”九_九_藏_书_网

娜烨：“这件事是我娜烨个人求大掌柜的，和我阿玛没有关系。”

大盛魁的客厅里，新上任不久的古海古大掌柜、大先生王福林正在和一位黄头发蓝眼睛的俄罗斯客商谈生意。大掌柜的贴身伙计悄没声地走进屋子来走到大掌柜跟前，躬身道：大掌柜，将军府的大格格求见。

娜烨不理睬小伙计，自顾自地朝门外走去。

小伙计大声道：“哎！大格格，您请留步，大掌柜有话要跟你说！”

娜烨说：“他约了几个朋友想做买卖，我想在咱归化地方没有您古大掌柜的话，他们什么也别想做成！……”

古大掌柜又问：“我再问你，你说的这个许太春与三义泰那个许太春是否同一个人？”

大掌柜：“对不住了，大格格。”

娜烨：“哎呀阿玛，人家救过我的命，不然你的娜烨大格格早没了。连老百姓都知道‘知恩不报非君子’，难道我们做将军的反倒不明事理吗？”

古大掌柜沉吟道：“奇怪，将军府的大格格和咱字号有什么关系？将军府的事情历来都是由管家办理，就算是大格格的私人用品也都是应时送上门的。莫非是大格格对咱绸缎庄送去的货不满意？”

古大掌柜：“是哩，为了和浩三强争水，许太春独自一人跑到上游开闸放水。也算是一条好汉。”

娜烨：“真是这样？”

俄罗斯客人也用俄语回答：“没关系，没关系，你们先说话，我的事不急，不急！”

伙计解释说：“是将军府的娜烨大格格。”

古大掌柜爽快地说：“哦，既是你的表哥那就是将军的外甥，好说好说。”

古大掌柜：“也许是什么事也没有，纯粹是谣传。”

娜烨：“我有一个条件您先答应我。”

娜烨不悦地：“是，又怎么样？不是，又怎样？”

将军生气了，喝道：“放肆！”

古大掌柜：“那还有假。”

娜烨叫道：“阿玛！”

径直走进将军衙署的后花园里，太春看见一位五十多岁的人正在打太极拳，一招一式地打得极有章法。他猜想这就是娜烨的父亲，绥远将军衙署的那将军。

“这么说古大掌柜是肯帮我了？”

娜烨不相信地：“古大掌柜是说卜泰肯拿出八万两白花花的银子来给人做生意，天下哪儿有九九藏书网这等好事，他莫非是有病不成？”

古大掌柜望着娜烨，笑道：“大格格，什么香风把大格格吹到敝号来了？快请坐！”

紧接着，只见古大掌柜也追出来，大先生紧随其后。

娜烨眨眨眼睛说：“我还是不明白。”

古大掌柜：“不过许太春虽说是买卖做塌了，在归化城口碑还不错，东山再起也很有可能。”

见卫兵收起了枪，太春和黄羊才松了一口气。

大掌柜笑着说：“哎，不一样的，不一样！您表哥真要是三义泰那个许太春事情就好了。”

娜烨：“哦，我明白了，说了半天就是一句话，这军马买卖您是不能分给我表哥的，是吧？”

娜烨不情愿地：“我表哥名叫许太春。”

古大掌柜呵呵地笑道：“有道理，有道理！哈哈哈……”

古大掌柜笑道：“大格格，你自幼深居将军府，对商界的事情多有不知。归化商界是有规矩的，市面上的商号有这样几种经营方式：有的是独家投资，财东直接管理；有的呢，财东只管投资，管理则是另聘掌柜。其实在归化后一种商号所占比例更大一些。我说的卜泰拿八万两银子做买卖就是这样一回事。卜泰他一点不傻，更没有毛病，这是聪明人的做法。有钱投资商业这是明智之举，你想啊，你存钱庄一年只能得五分的利，可是做买卖就可得对半的利，弄好了比这还要多。当然了，要紧的是要聘一个能干的掌柜，不然一年下来把资本赔光的事也有。”

娜烨听明白了古大掌柜的话后，脸色渐渐缓了过来：“古大掌柜，你可真会做人，‘皮儿不想糊了，瓤不想生了’，既不想得罪我，又开脱了自己，你刚才说的不会是推脱之辞吧？”

娜烨站住脚，沉着脸子说：“既然古大掌柜你不肯给面子，还追出来干吗？”

娜烨来到门前直通通地朝里走，太春和黄羊紧跟在她的身后，他俩被将军衙署门前威严的阵式所震慑，虽然跟着大格格，但是看上去仍然有些胆怯。就在这时，卫兵把枪一横将他俩拦住了。

看着客人出去后，古大掌柜回过头来问娜烨说：“大格格，有什么吩咐就请说吧。”

娜烨不乐意地：“即是这样，一句话就得了，何必绕这么大一个圈子。大掌柜、大先生，告辞了！”

卫兵喝道：“干什么的？”

娜烨：“知道，不就是那个嗜赌如命的大财主吗。他跟我有什么关系？”

九_九_藏_书_网伙计说：“不是，大格格说了，是她有事要求见您的。”

古大掌柜抬头看时，娜烨已经走到了跟前。今天的大格格穿戴得富丽堂皇，上身是一件豆沙色缎碧绉大袄，下面是一条瓜皮绿的缎面裤子，大袄和裤子上都镶着三寸多宽的绦子，煞是好看；乌黑的头发按照她们旗人的打扮梳了个标准的两把头，上面插了一支颤悠悠的步摇，还有一朵大红的绢花。

大掌柜：“好哇。这不是什么难事。”

娜烨：“我明白了，就是说在这件事情上大掌柜和大先生是不给我面子了？”

“我问您表哥的名字自有我的道理，”古大掌柜说：“您就告诉我吧，不然我怎么帮他？”

娜烨没好气地：“我走得快慢关你啥事！”

娜烨说：“我只有一件事求古大掌柜帮个小忙。”

古大掌柜：“这怎么可能，一个是走西口来的穷小子，一个是将军府的大格格，这……这也差得太远了。”

听了父亲的话，娜烨的格格脾气上来了，她说：“拿人的手短，吃人家的嘴短，我知道你吃人家的好处，所以你时时处处向着大盛魁！”

娜烨一跺脚，带着太春和黄羊扭身向外走去。

“大格格？”古大掌柜一愣：“什么大格格？”

古大掌柜说：“很简单，商界有商界的规矩。就说归化城的商界，往大了说有专做外贸的通司商会，有坐地商耆老商会，耆老商号一般是不插手俄蒙生意的，通司商号一般也不抢坐地商的买卖。”

古大掌柜：“不知道也难怪，我告诉你，卜泰他放出话来了，有八万两赋闲的银子，想拿出来做买卖。打算找个合适的人代为经营，眼下正在满世界问寻合适的人选呢。我的意思不防让你的表哥去试试。你看，我说的不是大好事吗？”

娜烨：“那请大掌柜指点，我表哥该如何去做，才能拿到卜泰那八万两银子呢？”

“我不是哪个意思，……”那烨知道是自己说错话了，赶忙道歉。“古大掌柜您别见怪，小女子没有见识，其实我就是想请您帮忙。”

将军衙署门前，一边一蹲一个大铁狮子，两队守卫的兵士手持兵器分站在两边，很是威风。

古大掌柜：“讲。”

娜烨：“哎呀，您怎么就忘了呢，就是昨儿晚上和阿玛说的，求您给我的朋友分一点军马生意……”

娜烨央求道：“阿玛，你说什么也得把军队的生意分一点给我朋友。他大盛魁没够啊？在归化谁不知道大盛魁是吃军队起的家。都编成了民歌，连娃娃们都会唱——费杨古拥兵归化城，王麻子挑担走后营……”

“我几句话就完！”娜烨也不等大掌柜让座就开门见山地说：“古大掌柜，今天冒昧闯了进来，实在是有一件事情想求大掌柜帮忙。”

王大先生停下算盘：“这个许太春早几年跟过卜泰，听卜泰说人很机灵，能吃苦也有胆量。”

大先生：“叫做买卖争分毫，送人送匹马。”

娜烨：“还是我求阿玛那件事么！……”

大先生打着算盘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谁知道呢，这种事情……”

娜烨：“这么说，您愿意给他分点买卖了？”

将军拉着脸子说：“什么这件那件的，到底是哪一件？”

古大掌柜：“什么意思？”

娜烨：“既然古大掌柜不肯帮忙，又何必问人家的名和姓。”

娜烨叹了口气：“好什么好！对他们来说，做买卖太难了，他们又没有什么本钱，我是想……想让您把我阿玛给大盛魁的军马生意分一点点给我表哥，大掌柜，你看这事……”

古大掌柜快走了几步拦住了娜烨：“大格格，您别走这么快呀，我的话还没说清楚呢。”

大格格说到哪儿做到哪儿，半个钟点以后她已经坐着马车来到大盛魁城柜的大门前。这一次是娜烨独自走进大盛魁总号大院的。

娜烨起身向外走去。娜烨气呼呼地走出大盛魁客厅，穿过内院走向外院门。从早上到现在，她一连碰了两个钉子，心里十分气愤，从小到大她娜烨还从来没有受过这样的委屈，想到这里，脚下走得飞快。这时，一个小伙计紧跑着追出来，喊道：“大格格，您慢走！”

古大掌柜：“就是说军队的买卖是上百年历史形成的，更是有老规矩管着的，是不能随便乱来的。”

古大掌柜笑了：“大格格老是八万两八万两的，只要你表哥有本事不要说八万两银子就是八十万两也会有的。我告诉你，大概大格格有所不知，您这位表哥其实在归化商界还有一点小名声哩。这个人我见过，是一个经商做贾的材地，不然我也不会这样说话的。您教他去试试吧，不要通过什么名人引荐。你就让他自个去找卜泰，他们熟识得很呢。”

那烨注意到王大先生给俄罗斯客商一个表示歉意的眼神，就先对俄罗斯客人说：“对不住了，洋大人！恕我冒昧！”

黄羊指指前面的娜烨，没敢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