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春沉默着，摇摇头。

一个四五岁大的男孩爬上炕抓桌上的东西吃。

太春：“没用，什么都没用。卜泰曾经倒是归化城的一条汉子，现在如何？曾经也是归化城数得着的商界精英，如今又如何？算了，我已心如死灰，什么都不想做了。”

“黄羊！你好好看看，”太春的眼睛里涌出了泪：“看仔细了，我是谁？”

黄羊：“好，那一次就算是我救的你，那么后来呢，到云台山买大黄，九死一生，哪一次阎王爷都奈何不了你。你就是有佛爷保佑着呢。”

太春笑说着说：“这是石蛋儿吧？你瞧瞧，眨眼的工夫孩子都这么大了。”太春摸摸身上，愧疚地说：“正赶上大爹落魄，连个玩意也没给孩子带。”

黄羊在屋子里隐约听到外面有人说话，于是连忙跑出来，正好与走进来的太春走个迎面，黄羊做梦也没想到进来人的是他的太春哥，倒九*九*藏*书*网是被来人的相貌惊了一下：“这位大哥，你找谁？”

太春来到一座院子门前，他大声问道：“云黄羊是在这儿住吗？”

黄羊把牌匾轻轻依着墙放好，重新跳上炕，端起酒杯。

黄羊：“你说什么呢，只要你活着回来这就是天大的喜讯！对了，太春哥，我让你看一样东西！”

太春看见黄羊又惊又喜，叫道：“黄羊！”

俩人端起碗，把半碗酒干了。

太春激动地说：“黄羊，是我，哥哥没死，我还活着……”

黄羊顿时热泪盈眶，他一把抱住太春，颤声唤道：“哥……”

炕上，隔着一张小炕桌，太春和黄羊面对面坐着，吃肉，喝酒。

太春：“还说呢，那还不是你舍命救了我！不然我早就喂了黄河里的鲤鱼了。”

黄羊：“哥，别呀，只要你扯起三义泰的大旗来，我云黄羊就跟你干到底，不出三年三义泰九九藏书在归化城又是一家大商号！太春哥有这个本事。你不是成天跟我念叨吗？‘人生一世草木一秋，男子汉大丈夫就应该轰轰烈烈干他一番事业’，现在你咋这样了呢？”

黄羊跳下炕走出屋去了。不大一会儿黄羊返回屋子，手里抱着一块用布裹着的东西，他喜滋滋地说：“哥，你猜这是什么？”

“我有九条命哩！”

黄羊不明白太春哥这是咋了，咋啥话都听不进去呢？黄羊端起酒碗，叹了口气，又搁下了：“哥，既然你不想做买卖了，那就跟着兄弟种地吧！就兄弟这几十亩地，还有那些骡马牛羊，够咱吃喝的了，你想干啥就干啥，只要你心里痛快就行！”

黄羊不解地：“你怎么了？太春哥，三义泰是你带领大家拼着命干出来的，你就这样便宜了他？”

黄羊疑惑地注视着太春：“听声音，你像我一个哥哥；可是我的哥哥许太藏书网春他已经死了好几年年了，……”

太春接过那匾，一寸寸地抚摸着，眼眶里渐渐有了泪花：“这是咱三义泰的匾，咱三义泰的匾……这还是咱三义泰第一次开张的时候我亲手做的……”

黄羊：“是啊，你的声音好熟息……我就是云黄羊。”

黄羊把布解开，露出一块牌匾：“哥，这是咱三义泰的匾！”

这时，黄羊媳妇从外面回来，从声音和俩人的情绪上已经猜出个大概，她走过来泪盈盈地说：“哥，你回来就好……佛爷显灵了！”

黄羊：“这都是天意！哥，老天爷他不让你死，他让咱弟兄重又聚在一起，那就再把三义泰的牌匾挂起来！明天我就陪你进城，找张友和把话扯开来。看他咋说！”

“这话我信！”

太春：“黄羊，你别再劝我了。”说着太春端起酒碗：“黄羊，按说哥哥我已经是两世为人了，咱哥俩今天见面不容易，来，今天咱不说别的只说喝酒！”说罢，一仰头将碗里的酒一饮而尽。

院门虚掩着，太春推门走进院子。

太春抬起头来望着黄羊，眼睛的深处藏着一缕忧郁，他缓缓地说：“兄弟，哥哥想回家了。”

黄羊：“哥，有句话怎么说的来着？叫做‘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哥，我这回真的信了钱秀才说的话了。你真的是大福大贵之人！你想想那年咱俩在四合渠上挖河泥？卜泰让人把你扔进了黄河里，……要知道那可是流凌的季节。你硬是没死！”

太春嘴里含着一块肉，咀嚼着，眯着眼睛看了一会儿，摇摇头没说话。

这是一座普普通通的村庄。许太春走在通往村庄的黄土路上，他换了一身干净衣服，人也显得精神了许多。他来到村口时向一个老汉打听着什么。老汉指着村子说了句什么，太春道过谢后匆匆向村子里走去。

黄羊媳妇擦擦眼角的泪水对黄羊九九藏书网说：“看你，净顾了高兴了，还不请太春哥回家！”

不大一会儿，黄羊媳妇就端上了一大盘热气腾腾的手扒肉，她高兴地对太春说：“哥，还是你有福气，今儿早上刚杀了羊，就叫你赶上了！快，趁热吃！”

太春只顾闷头喝酒，并不搭话。

黄羊：“要么你是没信心了？我的好哥哥你难道忘了，十几年前，在萨拉齐，咱们不是白手起家把三义泰干起来了吗？还有，咱第二次干起三义泰的时候，我们不也是两手空空吗？哥，在归化城谁都知道你是一个商业奇才，三义泰在你的手里用不了几年一定能东山再起！”

黄羊说：“哥，你在鹰嘴岭出事以后，张友和做了三义泰大掌柜，他换了新的牌匾。我就把这旧匾收起来了。我知道它总有重见天日的那一天。这一天终于让我盼来了！”

黄羊媳妇从锅上拽了一根羊棒骨递给孩子：“去去去！别在这儿碍事，出去耍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