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莱斯勒的引擎还处于怠速状态，李奇的手摆在方向盘上，窗户仍开着，他说：“越大就越容易打开。”

还有一个压在纸张上的纸镇，那是苏联时代遗留下来的不规则状灰色水泥块，像拳头般大。经手工处理后被磨得油亮，平坦的一面隐约可见本来柏林围墙上的蓝红涂鸦遗迹。

这趟路对他来说的确没有问题。在距离新世纪公司大楼三条街的地方他放慢车速，让后面三辆车能紧跟着他。接下来，为了安全起见，他带着他们绕行两个街区的周围区域，然后大楼周边一个街区，同样也绕了一圈。空中有雾气，那栋玻璃帷幕大楼看来一片漆黑，完全没有人在里面。整个地方看不出有明显光源，除了停车场中用来美化环境的那些树上灯饰，那些光点微微蔓延开来，映照在玻璃帷幕上。在黑暗中，围篱上一卷卷剃刀状钩子看来一片灰暗，大门关着。李奇在大楼旁把车速放慢，摇下车窗，伸出手臂，用他戴着手套的手指朝天空画圈，就像棒球裁判判定全垒打的手势。再绕一次。他带着大家绕了四分之三圈，指着人行道边，要大家把车停在那里。先停下的是法兰西丝，接着依序是欧唐纳和开银色普瑞路的卡拉。他们减速停车，然后他做了个割喉般的手势，大家都把引擎关掉并下车。

李奇走到办公桌边，把水泥块摆进口袋。拿起它下面的那叠纸，紧紧卷起，摆进另一边口袋。突然间他意识到脚底一片软软的，他拿着手电筒往下照，一片鲜艳的红色反射回来。他看见华丽的图案，是片厚厚的东西：一张全新的东方风格地毯。他想起绑在欧洛兹科手腕和脚踝上的绳子，还有柯提斯·墨尼说的话：那是印度半岛生产的一种希波尔麻绳。藏书网一定是跟着进口货物一起入境的。

还有十九秒。

接着他不再想这问题，解开安全带后使劲把门推开，下车后在大厅地板上的碎石堆里爬行。他身边许多小小的白色闪光警示灯不断闪着，此刻他恢复听觉，听到嘈杂的警铃声也响着。他站了起来，看见其他人跨过门口一堆残骸，从停车场冲进来。卡拉直接跑到大厅后面，欧唐纳和法兰西丝则前往走廊入口——那个女魔头曾两度从这地方出来。他们都已经打开手电筒，在他们面前一片飞扬的白色尘土中，一道道角锥状光线摇晃跳动。他也把手电筒拿出来打开，跟着他们在后面走着。

欧唐纳大老远绕到门口，回来后说：“门锁超大的。”

还有五秒。

还有十二秒。

他心想：已经过了二十一秒。

还有二十六秒。

他的脚还是踩在油门上，撞开门后，车身颠簸一会儿，然后又开始往前冲，车子高速穿越停车场。他把方向盘打直，乘隙看了一下照后镜，看到他们三个跟在后面全力冲刺。然后他面向前方，双手摆在方向盘上，对准会客区大门往前冲。

“我们要偷偷摸摸的吗？”

他在逝去老友的办公室里站着不动，用手电筒光线扫射里面的各个角落。办公室没被动过，看来就像史温去上个厕所或吃午餐什么的，衣帽架上还挂着他的外套，是件老旧的卡其风衣。上面有格纹图案，看来像件高尔夫球夹克，又短又宽。里面有文件柜和电话，一张皮椅，有些地方因为始终承受着史温那桶状身材的重量，仿佛被压扁了。办公桌上有台电脑，还有一本没用过的全新记事簿。此外还有原子笔、铅笔、钉书机、时钟，以及一小叠纸。

李奇说：“不用特别http://www.99lib.net低调，等一下我跟你们在大门会合。”

他往外看看不断闪着红光的走廊，心想干脆在这里等算了。可能不到一分钟时间，迟早那些谋杀老友的凶手就会现身。只要人数不超过三十四人，他可以坐在那边，一个个将他们撂倒。

他经过一个名牌写着“艾伦·拉梅森”的门，与这扇门相隔二十呎长地毯的门上贴着“汤尼·史温”的名牌。他的背紧靠着对面那堵墙，弹起身子后顺势瞄准门锁上方，用脚后跟猛力一踹。门板破了，门也往后塌陷，但门把还是勾在门框上。他用戴着手套的手掌使劲一推，才把门打开，然后跌跌撞撞地冲进去。

他从椅子上跳起，走出那扇破掉的门，左转到走廊上，然后进了楼梯间。法兰西丝刚才已经先帮他把门打开，抵达一楼时大概已经超过原订时间十秒。他闪过大厅里那辆克莱斯勒，走到停车场上时已经晚了十五秒。经过被撞破的大门，冲到街上时，已经晚了四十秒。然后他跑向隐隐那辆隐隐散发银光的普瑞路，它被远远停在一百码外，看来跟这件事毫不相干，而且旁边空无人车。另外两辆本田已经不见了，这一百码距离他花了二十秒跑完，赶快钻进车里，把门甩上后，在驾驶座上挣扎坐定。他气喘如牛，嘴巴大开，一转头他发现远方有几对头灯出现在黑暗中，快速朝他这边驶来，经过街角时车身用力摇晃，紧急煞车后车头往下压。

他心想：已经过了八十九秒，还有三十一秒。

他心想：已经过了六十三秒。

他大叫：“开始倒数，两分钟！”

李奇心想：这下卡拉要怎么搜啊？

他们走在他前头，他换档后跟在他们后面慢慢前进。新世纪公司大楼四周的道路都九九藏书网是标准的二十二呎柏油路，典型的新建商业园区道路，没有人行道。这就是洛杉矶，城里的平面道路加起来可能高达两万一千哩长，但所有人行道加起来可能不到两万一千码。新世纪公司外围的大门设在一个可能有二十呎深的曲形扇贝状区域里·如此一来抵达大门口的车辆才能停在路边等待。从周遭道路要开进大门可能还有一段四十二呎长的距离。心怀一个疯狂计划的李奇连想都没想就告诉自己：那段距离等于十四码或五百零四吋，也就是零点七九五哩，或者用欧洲惯用的单位来算，就是一千两百八十公分。他的车身转了九十度，开进那个扇贝形区域，头朝前方，一直开到车头保险杆离大门不到一吋才停下。然后他笔直地把车子往后倒，直到感觉到后轮碰到路面才停下。他用力踩着煞车，打回D档，把四面车窗都放下。夜晚的空气吹进车里，他突然感到一阵凉意。其他人都看着他，他示意他们退开，要其中两人站在大门左边，另一个在右边。

他的脚还是踩着煞车，同时踩着油门，此刻整辆车不断摇晃，好像被绑住才没往前冲。然后他把煞车松开，猛力把油门踩到底，车身往前冲。整条四十二呎的路程上，车子前轮不断冒烟，发出尖锐摩擦声，接着车头就撞进大门。门锁应声而断，门也被撞开，然后又往后晃，克莱斯勒车里大概有十几个气囊爆了开来，方向盘、副驾驶座前的皮肤、车窗上方横梁与座位等地方都有安全气囊爆开。李奇早有准备，他用单手开车，另一手护着脸，手肘挡住方向盘的气囊，没有问题。因为车窗开着，减缓了车内的震撼力，他的耳膜才不致震破。但那声响还是让他暂时听不见，因为它的效果等于有人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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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点四四手枪对着车内的他开枪。在他前方的大楼墙上，一个蓝色闪光灯开始急促地闪个不停。接下来如果警铃开始大作，他也听不见。

他越过办公室，轻轻抚摸衣帽架上风衣的肩膀，好像它就是史温。然后他在桌子后方往后退，坐在椅子上。当他坐定时，椅子发出一记嘎吱声，尽管警铃声大作，那声音听起来还是很清晰。

还有一秒。

等他撞上门时，车速大约接近五十哩。前轮撞上浅浅的台阶，整辆车子腾空飞离地面一呎高，撞破了大门。玻璃碎裂一地，门框从墙上被硬生生扯下，车子撞进去后大致上还是毫无阻碍。李奇猛踩煞车，车子撞在石板地面上后继续往前滑行，接待柜台被他整个撞烂，后面那堵墙也被撞倒。车子停下时，整个车头到挡风玻璃底部的高度全被掩埋在一片残石碎砾中，而接待柜台的残骸则堆在车身两侧。

他走到窗边，远远看见下方一片黑暗中的卡拉·狄克森，她已经开始往停车场移动。她的裤子和风衣都磨破了，上面布满白色灰尘，看起来跟鬼一样。李奇猜想：可能是因为在墙板残骸的尘土中爬行才会搞成那样，她拿着几张纸，还有一个三孔文档夹。她的身影在大楼前方蓝色警示灯的闪烁中时隐时现。

李奇继续移动着。他心想：已经过了五十二秒。

当然，他不能这么做。没有人会那么笨——只要门口堆了三、四具尸体，其他人就会在走廊上集合，开始想办法弄些催泪瓦斯、武器和防弹衣。也许他们还会想到打电话给警方或联邦调查局。而李奇知道，在被团团包围三、四天后，他终究会被几队训练有素的特种部队击败，到那时他甚至还不能确定自己干掉的那几个就是凶手。

当他们经过麦克阿99lib.net瑟公园，转往一〇一号公路后，洛城变得寂静无声，他们右手边的市中心杳无人迹。中国城那一带还有灯火，但看不出任何动静。位于另一个方向的道奇球场巨大无比，空荡荡的场内一片漆黑，接着他们下了高速公路，开始从平面道路往东前进。这条路线在白天就不好开，夜里开起来更是困难。但这趟路李奇已经走过三次，两次让人载，一次自己开车，他觉得自己应该不会错过该转弯的地方。

沿着走廊往下走到中间，有两座电梯。从显示皮肤看得出这是栋三层的大楼，他没有按电梯的乘坐键，他想警铃一响后，电梯应该也跟着被锁死。他反而打开电梯旁的一扇门，改走楼梯，一次两阶，直接冲上三楼。在楼梯间里那警铃声听来令人很不舒服，他赶快冲进三楼走廊。他根本不需要手电筒，闪闪烁烁的警示灯把整个地方给照亮了，活像地狱里的舞厅。走廊两侧都是枫木门板，每隔二十呎就有一扇，上面都有名脾。那些长长的矩形黑色名牌下方有一层白色板子，所以名字字母镂空的地方会露出白色底层。在他前面的是法兰西丝，她忙着踹开上面贴有“玛格莉特·布伦森”的那扇门。在一闪一烁的闪光灯效果下，她的动作看来奇怪而愚蠢。她踹不开门，于是拿出葛拉克手枪，直接朝门锁砰、砰、砰开了三枪，弹壳从退弹孔飞出，纷纷掉在地毯上滚动，在闪烁的红色闪光下，三枚弹壳形成一道长长的金黄链子。法兰西丝再次踹门，它终于往后退开，让她进了房间。

他看到欧唐纳从下方跑出，像要逃离火场似的。他大步前进，把拿走的东西抵在胸前。不一会儿法兰西丝也拔腿狂奔，长长的黑发跟在身后一起飘动，双臂不停摆动，两手都拿着一叠厚厚的绿色文件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