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林祥一副体贴的样子：“那你还没吃饭吧？”

杜林祥问：“刚才晚宴上怎么没看见你？”

谷伟民连忙说：“哪里话！杜总是自己人，在你面前不必藏着掖着。我要价四千多万，双方还在进一步谈。”

杜林祥也算见过大场面的人物，可看见院内的装饰，还是忍不住啧啧称赞：“去年我去杭州参观过胡雪岩的旧居，比你这儿也好不到哪儿去。”

谷伟民微笑着说：“去年顺龙集团的销售额有好几十亿，今年动工建设的楼盘却不多，万总手里的现金流应该很充沛。”

杜林祥趁势说道：“听谷总这么一说，你对顺龙集团的家底很清楚嘛，还向我打听什么？”

杜林祥心中的另一个疑团此刻也烟消云散。谷伟民今日的举动太热情，几近不合情理——将杜林祥请到府上好吃好喝，然后说自己有个壳想卖，不知对方是否愿意接手？这样谈生意，可谓未战先输，岂不摆明了让杜林祥端起架子砍价！

入座后，谷伟民便叫厨房上菜。陈嘉楣是马来西亚华人，因此特意从当地请了几位厨师，专做娘惹菜。

谷伟民毕竟是个精明的商人，他不仅不会走出未战先输的臭棋，反而是在谋划着未战先胜。刚才一番话，巧妙地传递出一个信息，我手里有一个壳，如果价钱合适可以出手。但谷伟民又不把话讲透——我可没说要卖给你杜林祥。当然，如果买家感兴趣，尽可自己开口。更绝的是，谷伟民搬出了万顺龙，相当于谈判开始前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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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杜林祥制造了一个强劲对手。想买我手里的壳，可得看你们谁出价高！

谷伟民的礼数很周到，晚宴结束后，他把杜林祥一行送到门外。巷口停放着两辆车，杜林祥依旧坐上那辆宝马，庄智奇、高明勇则钻进后面的奥迪。谢依萱坐在宝马车的前排，脸上挂着一副职业微笑。

“河州有个顺龙集团，老板叫万顺龙。杜总认识此人吗？”谷伟民问。

谷伟民领众人走进园内，大家一看，那装饰的确气派。据谷伟民介绍，买过来时原本破败不堪的梁柱，全部用取自东南亚的上好木料替换。院子里的园林假山，是专门从福建运来的。屋内的家具，材质都是越南红木。尤其是客厅里的一套长椅，是花大价钱收购的明代家具，古朴典雅中透出雍容华贵。

杜林祥的酒意已消去大半。眼前的谷伟民，不愧是名动江湖的资本玩家，自己得好生应付。他慢悠悠地点燃一支烟，并不去回答谷伟民的问题，而是说：“谷总手里的壳可不止一个，不知这次打算卖给万总的，是哪一个？”

娘惹菜端上来了，餐具也一一摆放在各人面前。菜都是盛在中式的盘子里，可面前的餐具只有银质的勺子与叉子，并无筷子。原来，近二百年来，马来半岛长期作为大英帝国的殖民地，在西风东渐的影响下，娘惹菜的餐具也演化为西式。

谷伟民说：“这段时间我与万总接触了好几次。他正在谋划企业上市的事，想从我手九-九-藏-书-网里买一个壳。对于万总的实力、人品，我心里没有底。想来想去，在河州就杜总这么一个靠得住的朋友，所以就想通过你，了解一下万顺龙这个人。如果对方是个正儿八经的生意人，当然可以合作下去。如果有什么问题，趁早打住，免得浪费时间。”

谷伟民说：“是大众股份。这个壳捏在我手里好几年了，如果不是万总多次上门，我还真有些舍不得出手。”

高明勇摇着头：“没觉着眼熟啊。”

双方都是老江湖，各自心里也都清楚，这番闲聊看似漫不经心，实则是拉开了谈判的序幕——壳是哪个壳，报价多少钱？

谷伟民一笑，说：“多听些意见总是好事。所谓知彼知己，百战不殆。”

杜林祥更疑惑了，说：“我与万总是同行。同行之间，不好互相评价啊。”

杜林祥知道谢依萱是北京人，一路上便主动发问，“这是哪里”，“这座建筑叫什么”，等等。谢依萱似乎很乐意回答杜林祥的问题，两人开心地聊着，不一会就回到宾馆。

杜林祥心中一惊，他又想起当初夜钓时吕有顺的话：顺龙集团目前也在筹备上市。真是冤家路窄！在摩天大楼项目上，自己被姓万的从背后狠狠捅了一刀，如今两家企业又要为上市展开一番贴身肉搏。９９ｌｉｂ.neｔ

杜林祥不禁感叹，吃娘惹菜，简直就是在读一部历史书。他兴致勃勃地端起一小碗叻沙面线品尝起来，但味蕾的强烈反应，令他将碗放了下来。杜林祥的第一感觉就是：真难吃。杜林祥看了看桌上的人，除了来自马来西亚的陈嘉楣吃得津津有味之外，其他人都是浅尝辄止。看来，不要说中国人与欧美人，就连生活在内地的中国人与海外华人，生活习惯也早已相去甚远。

杜林祥深吸了一口烟：“你给万总的报价，可是不低啊。”

“是，是，是。”两人又是相视一笑，但谁也不愿把话说破。

顾名思义，娘惹菜就是土生华人在几百年繁衍生息的过程中创造出的菜系，它与中国的几大菜系完全不同。土生华人生在异乡，找不到做中国菜所需的食材，但脑海中挥之不去的，还是煎煮烹炸等制作方法。最后，便诞生了融合传统中国菜烹饪方法与马来香料的娘惹菜。

杜林祥走着，心中却生出疑窦，谷伟民主动联系自己，到北京后又是专车接送，又是把一行人请进私家花园，以贵宾之礼相待，如果是为了卖壳的事，谷伟民岂不有些热情过度？卖家如此着急兜售手里的东西，买家正好尽情砍价。谷伟民号称商场老手，怎么一出手就犯下兵家大忌？

这娘惹菜大有来头。六百多年前，郑和下西洋，不少部属后来没有回归故土，留在马来半岛定居下来。经过几百年的繁衍生息，便成为当地有名的土生华人。这土生华人，与19世九九藏书网纪清朝末年移民潮时移居马来西亚的华人大不相同，土生华人有很多都与当地人通婚，从相貌看，既不像华人，也不像马来人。据说这些土生华人，在清朝建国一百多年后，依然奉大明的正朔。土生华人里，男性称为“巴巴”，女性称为“娘惹”。

杜林祥继续问：“你不觉得像河州的一个人？”

谢依萱目光中流露出一丝感激：“我们工作人员在外面吃的。”

谷伟民笑了笑：“大连万达集团董事长王健林有句名言，说房地产商这些年钱赚了不少，心情却不大好。谁说不是呢？一会儿扶持，一会儿调控，像上市这类事，还受到严格限制。”

杜林祥很是诧异，谷伟民忽然提起万顺龙，是什么意思？但他还是装出一副平静的神态：“认识啊。顺龙集团是河州一家很有名的地产公司。”

高明勇更迷糊了：“河州的人？谁呀？我认识吗？”

谢依萱把杜林祥一行送进宾馆大堂，之后才转身告别。在电梯间里，杜林祥忽然问高明勇：“刚才送咱们回来的谢小姐，你觉不觉得有些眼熟？”

谷伟民继续说：“万总心里也着急啊。中国证监会对于房地产企业的上市，一直采取严格限制的措施。沪深两市一百多家房地产上市企业中，直接上市的只有三十多家，其他全是买壳。在历史性的大牛市2007年，只有四家房地产企业实现直接上市，到了2008年，这一数据变成了两家。哪怕顺龙集团号称河州房企龙头，想上市也只有走买壳这条路九*九*藏*书*网。”

杜林祥又轻描淡写地问了句：“万总打算出多少钱买壳？当然，这是你们的商业机密，谷总不方便可以不说。”

几圈酒喝下来，谷伟民放下酒杯，说：“杜总，这次请你光临寒舍，一来是叙旧，二来也还有件小事。”

“万顺龙这个人，有没有实力，人品如何？”谷伟民又问。

谢依萱说：“谷总特意交代，让我把杜总一行送到宾馆。再说了，能送杜总也是我的荣幸。”

“什么事？谷总只管吩咐。”杜林祥一直闭口不谈生意，其实是等着谷伟民切入正题。杜林祥谈生意向来喜欢以逸待劳，对手主动些，自己就能摆出一副欲说还休的样子。

刚才与谷伟民一番过招，杜林祥或多或少有些疲倦。见到谢依萱，心情好了一些，他语调轻松地说：“夜幕下，谢小姐愈发漂亮了。只是这么晚了还劳驾你送我们一趟，不好意思呀。”

谷伟民说：“不瞒大家说，为了做生意撑场面，不得已打肿脸充胖子。都是些金银俗物，入不得各位的法眼。”

谷伟民这些话，自然也是说给杜林祥听的。以万顺龙的实力，尚且只能买壳上市，纬通想上市融资，难道还有别的路？而我手里握有的壳资源，足以令你们垂涎欲滴。

杜林祥换上一副轻松的神情：“不是谁。我就随便问问。”

菜不好吃，就多喝酒吧。谷伟民酒量惊人，他满面笑容，频频举杯。当然，以纬通集团的企业文化，喝酒自然是不会怯场。

谢依萱说：“我只是个小角色，还没资格参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