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宝剑出鞘
4、资本市场愿意为美好的故事埋单
目录
第一章 舆情危机
第二章 狭路相逢
第二章 狭路相逢
第三章 各显神通
第四章 抢壳大战
第四章 抢壳大战
第五章 联手做局
第五章 联手做局
第六章 宝剑出鞘
第六章 宝剑出鞘
4、资本市场愿意为美好的故事埋单
第七章 高手过招
第七章 高手过招
第八章 以退为进
第八章 以退为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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柯文岳安排的午餐地点,离市中心还有段距离。杜林祥一大早给柯文岳打去电话,说自己开车搭赖敬东过去,还问柯老这边是否需要派车来接。柯文岳说自己搭另一位朋友的车,就不麻烦杜林祥了。
赖敬东淡淡一笑:“个性使然吧。”
“什么意思?”杜林祥问。
赖敬东说:“打仗讲究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在商场上,粮草就是钱啊。不引入几笔大的投资,再美好的规划也是一厢情愿。”
柯文岳介绍说:“这位是北京来的赖总,这位是咱们河州的杜总。”
冯广低头抽着烟:“舅舅一席话,说得我好生惭愧。”
客套了好一阵,海空终于言归正传:“下周大佛寺要举办一场论坛,到时来的嘉宾很多。纬通大厦里的酒店,如今是河州最高级的,我们想让一部分嘉宾来酒店下榻。我的几个徒弟和酒店的人联系过,房间也都安排好了。就是这价格上,不知杜施主能否优惠一下?”
杜林祥笑得有些腼腆。看来眼前的赖敬东,与远在香港的徐浩成一样,早已对局势洞若观火。这也不奇怪,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而赖敬东与徐浩成,不仅是内行,更是名震江湖的大佬。
柯文岳颔首道:“正是。”
赖敬东为两人的茶杯续上水后接着问:“有没有哪家投资机构,意向比较强的?”
一口气说完后,杜林祥问道:“赖总觉得有什么问题?”
这名和尚还引经据典道:“其实中国早就有寺院的经济建设。敦煌文献的发现,让大家直观地看到了当时寺院经济的真实情况。20世纪50年代,法国学者谢和耐还出版了一本书,专门研究中国社会的佛教经济。”
“有道理。”赵家亮说,“李白是唐朝人,去拍秦朝皇帝的马屁,的确远了些。那唐朝诗人拍唐朝皇帝马屁的诗,你也该知道吧?‘草昧英雄起,讴歌历数归。风尘三尺剑,社稷一戎衣。’这可是杜甫赞颂唐太宗李世民的诗,比起你写的官样文章,高下如何?”
看着冯广垂头丧气的样子,杜林祥不免感慨,这仕途上的艰辛,丝毫不比商场上少啊。就说冯广吧,才华横溢,少年得志,一辈子谨小慎微,从没得罪谁,可头上的官帽,始终不能换个更大尺码的。
赵家亮来到书桌前,先凝神屏气了几分钟,接下来才俯身挥毫。这首气势磅礴的七律,赵家亮一气呵成:
“舅舅,你这张嘴还是不饶人。”冯广在一边说。
屋里凌乱不堪,茶几上还摆着一碟花生米,半瓶白酒。赵家亮招呼众人坐下后,自己一屁股坐到椅子上,拿手揉了揉胸口,接着打了一声响亮的酒嗝。
杜林祥恭维道:“像赖总这样的高人,早已识破玄机。”
“看来今天是遇着知音了。”赵家亮笑起来。
眼看天色不早,杜林祥问道:“赖总何时离开河州?”
杜林祥说:“目前只是一个初步的会议纪要,以后会形成一个系统的文件。”
赖敬东猜想此人应该就是赵家亮,双手作揖道:“叨扰赵老了。”
这些观点,杜林祥以前从未听过,他颇有些兴趣。
小僧送来的外套并不合身,前面的扣子扣不上,杜林祥只好把手叉在胸前抵御寒气。他低着头说:“有兴趣的投资者,倒谈了几家,可惜条件都很苛刻。”
赵家亮问:“你就让我写那副?”
这种情形,杜林祥实在不好喧宾夺主,他转而说:“那行吧,就依赖总的。不过你到了河州,我一定要尽地主之谊。”
杜林祥说:“多日不见,我看赖总的身体愈发好了。”
赖敬东推辞道:“我们是一大帮人,大佛寺安排了大巴车来机场迎接,就不麻烦杜总了。”
身在河州的杜林祥,一天中午接到一个陌生电话。手机号码他并不熟悉,只看见尾数是四个八。接通电话,对方的声音似曾相识:“杜施主,你好!”
听完赖敬东这番讲解,杜林祥禁不住拍起手来:“高论,高论啊!对赌协议,真就是个屁!”
杜林祥随口问道:“这次论坛,都有哪些嘉宾?”
“不用你背了。”赵家亮站起身来,“这首诗,我几十年前就记下了。冯广,给舅舅研墨。”
“是啊。”杜林祥显得很无奈,“可惜我们之前和投资机构接触太少,一时间也找不到真正有实力的。”
“字好,对联也好!”赖敬东指着对联念起来:“享清福不在为官,只要囊有钱,仓有粟,腹有诗书,便是山中宰相;祈大年无须服药,但愿身无病,心无忧,门无债主,即称地上神仙。”
“好诗,好诗!”冯广不禁赞道,“李鸿章写此诗时,不过一介布衣。当年就有此等豪迈气魄,难怪日后能统驭千军万马,叱咤神州风云。”
“不是。”杜林祥摇着头,“是港币。”
赖敬东神情中有些不屑:“我当多少钱,结果连一亿元人民币都不到。这点钱,要实现杜总的宏图大略,实在是杯水车薪。”
冯广摇着头:九-九-藏-书-网“还有半年就要退休了,以后没有奥迪坐了,我也得提前适应一下退休后的生活。”
冯广说道:“舅舅,你怎么又喝上了?医生说你的糖尿病很严重,最好戒烟戒酒。”
下午大佛寺安排了参观活动,晚上又在庙里吃的斋饭。海空法师原本安排赖敬东去纬通大厦的五星级酒店下榻,赖敬东却执意留在大佛寺里住,还说自己喜欢这里清幽的环境。
“各有各的意境嘛。”赖敬东说。
赖敬东点头微笑,接着又问:“听说纬通正在谋划赴港上市?”
赵家亮又说:“唐朝的诗人王维,当年要歌颂朝廷早朝议事的盛况。拿给你,这稿子怎么写?又是‘热烈庆祝某次大会胜利召开’?看看人家的诗:‘绛帻鸡人报晓筹,尚衣方进翠云裘。九天阊阖开宫殿,万国衣冠拜冕旒。日色才临仙掌动,香烟欲傍衮龙浮。朝罢须裁五色诏,佩声归到凤池头。’”
杜林祥终于明白,敢情人家是来套交情打折的。杜林祥倒也爽快:“法师开了口,还有什么话说。我直接让他们按最低折扣收费。”
过了几分钟,屋里才有了回声:“来就来了,大呼小叫干什么?”一位穿着军绿色大衣的老人打开房门,老人身材高大,只是背有些驼,花白的头发,一张脸通红。他瞟了一眼院中,缓缓说道:“老柯,你这给我带的什么人来?”
赖敬东说:“资本市场从不缺钱,因此钱绝对不是问题。关键你要讲出一个足够精彩又能自圆其说的故事,资本市场是喜欢故事的!你看许多业绩平平的公司,不仅能够成功上市,股价还一飞冲天,关键就在于人家讲出了故事。”
大佛寺地处郊外,气温比市区要低。夜幕低垂,杜林祥愈发感觉屋里凉飕飕的。屋外的小僧倒很贴心,主动拿来两件外套,让赖敬东与杜林祥披上。
杜林祥这下反应过来了,这不是大佛寺的住持海空法师吗?杜林祥说:“法师,你好。好久没联系了。”
下车后,赖敬东便指着院门口的两块木匾说:“木匾上的字刚健有力,想必是出自赵老手笔。”
赵家亮不以为然:“你一辈子唯唯诺诺,不也没当上大官?还到处说什么冯唐易老,李广难封,怪爹妈名字没取好。我这个当舅舅的,真想替你爹妈教训你一顿。”
柯文岳说:“我与此人是多年老友,不过光我这面子,人家未必要给。这不,我把冯总也叫上了。那位高人就是冯总的舅舅。有我,再加上冯总,他想不写也不成。”
“哦。”赖敬东点着头,“能不能让我先听一下你们的规划?”
柯文岳说:“晚年的李鸿章,经历过位高权重,也体验过世态炎凉,才写出这副对联,自比山中宰相。《入都》却是李鸿章二十一岁时所作,那年李鸿章奉父命由安徽老家入京,参加顺天乡试。一个才华满腹、抱负满腔的青年,诗中自然充沛着睥睨天下的气势。”
“故事?”杜林祥有些疑惑。
“李杜之才,我是望尘莫及。”冯广已甘拜下风。
赖敬东呵呵笑起来:“杜总是大忙人,实在不敢叨扰。”
“美元?”赖敬东追问。
赖敬东猜得没错,此人正是赵家亮。赵家亮伸了个懒腰,缓缓说:“哦,是老赖、老杜啊。里面请。”
“赖总太客气了。”杜林祥说,“你何时到河州?我来机场接你。”
这名操着一口京片子的和尚继续说:“我们就正在探索社区佛教的路子。如果在社区,你的邻里就有佛堂精舍,有可以礼佛修行闻法的地方,不是很好吗?比如我们北京的一处茶馆,就是一位高僧创办的社区道场,虽然叫茶馆,但讲经、坐禅、抄经等佛教活动开展得有声有色。当然,社区佛教很难有像寺院那样的庄严肃穆感,让人去掏香火钱,或者其他捐献。这就需要通过我们的知识才能、文化创意,整合一些资源和优势,既兼顾弘法,同时还能自养。”
“书法好啊!”赵家亮说,“当初因言获罪,老子被折腾怕了,不想再蹚浑水。从古至今,倒没有几个人因为书法惹祸的。”
赖敬东入神地瞧着这幅字,隔了几分钟才开口说道:“赵老的字,狂放不羁,自成一体。当真是字如其人!”
“哪里话。”赖敬东笑起来,“中国文人,向来有两类。一类枯坐书斋皓首穷经,另一类仗剑江湖载酒行。赵老应该就是后一类。”
赖敬东披上外套后说:“对纬通的财务状况,我还是略知一二的。此时强推上市,的确是步险棋。在我的记忆里,来自天津与广东的两家地产企业曾经这样干过,举债圈地,再靠着上市融资还钱。这两家企业,你研究过吗?”
“很好啊!按照这个规划去做,成功大有希望。”赖敬东接着话锋一转,“万事已然俱备,东风何时而至?”
“谢谢了。”海空说。
“说得太对了,我也是这么认为。”杜林祥有些激99lib•net动地说,“前几天我们公司召开会议确定未来战略时,就专门说到这一点。将来纬通在全国扩张,也会特别注意吸取这些经验教训。”
走出小院,赖敬东又扭头看起赵家亮门口前的对联。柯文岳却笑道:“赖总对李鸿章的这副对联赞誉有加,可最后向老赵讨字时,还是要了另一首《入都》。”
坐在一旁的赖敬东拍掌叹道:“赵老这番话,发人深省啊。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实在可悲。”
赖敬东说:“听说赵老年轻时还是小说大家,后来才专攻书法。”
“那就好!”海空说,“像杜施主这样有善心的人,生意一定会越做越大。”
舞文弄墨自然不是杜林祥所长,不过这副对联的确意境十足,就连仅有初中文化程度的杜林祥,读来也回味无穷。
“扯淡!”赵家亮自己抿了一口酒,接着点燃一支烟,“人家想怎么说就怎么说,老子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全听别人的,活着有个什么劲。不是还要当官的戒贪吗,几个人戒了?”
杜林祥心中发笑,这冯广才气纵横不假,可要说清廉若水却有些勉强。当初对于自己送上的香烟、红包,冯广可是堂而皇之地笑纳。杜林祥当然不好提这些事情,只是随口说了句:“冯总真是公私分明的典范。”
接下来又谈到寺庙的商业活动。一名安徽的和尚说:“印度的佛教以乞食为主,而且印度人都习惯供养出家人,不光是佛教的出家人,其他宗教的出家人他们也供养。但是中国人并不习惯供养出家人,因为大家会觉得你们佛教出家人是不劳而食。在这种情况下,寺庙进行一些商业活动,只要不被一些商业利益集团绑架,我认为无可厚非。”
赖敬东笑着说:“我不认识万顺龙,不过倒听朋友说起过此人。其人精明强干,可谓人中之龙。杜总沉机默运,以连环计一战而破万顺龙。这条河州地产界的蛟龙,想必未来几年都只能龙困浅滩了。”
席间,杜林祥与冯广闲聊:“报社不是给你配了台奥迪,今天怎么开辆国产奇瑞?堂堂省报副总编,未免太寒酸了。”
杜林祥连吃了两顿斋饭,尽管肚子已是咕咕直叫,但依旧陪着赖敬东走进小僧们刚收拾好的房间。落座后,一名小僧送来大佛寺自制的绿茶。杜林祥抿了一口:“赖总的确是高人,所有红尘喧闹,在你眼中皆是过眼云烟。”听高僧大德议论了一天,杜林祥也捡来几句时髦词,现学现用起来。
“舅舅今天教教你怎么拍马屁。”赵家亮说,“当年有个文人,也要写文章拍领导马屁。这个文人叫李白,这领导呢,就是秦始皇。人家怎么拍的?听好了:‘秦王扫六合,虎视何雄哉!挥剑决浮云,诸侯尽西来。明断自天启,大略驾群才。收兵铸金人,函谷正东开。’”
赖敬东算是看出来了,赵家亮是位性格怪僻、不太好打交道的老人。他恭敬地说:“刚才在门口看到赵老书写的那副李鸿章的对联,实在仰慕得紧。”
“现在说谢还早了点,期待合作成功吧。”赖敬东颔首道。
“不。”赖敬东赶紧解释说,“我更喜欢李鸿章的另一首诗。”
“狗屁!”赵家亮骂骂咧咧,“自己没本事,还赖着官样文章了!我是没写过官样文章,可真要写,也一定比你强。”
赖敬东笑着说:“你们连未来战略都规划好了,不错嘛!”
“胡说八道。”赵家亮弹了弹烟灰,“给当官的歌功颂德,叫不叫官样文章?”
杜林祥听说过冯广的故事。此人年轻时怀着一颗入仕之心,干起工作是出了名的拼命三郎。为了完成领导吩咐的稿子,甚至连熬过三个通宵。三十二岁时,他就是省委办公厅的处长。可惜,最后在正处的位置上枯坐二十年,眼睁睁看着好些个后辈飞黄腾达。直到五十二岁,才调去《洪西日报》当副总编,解决了副厅级别。组织的意图很清楚,念你鞍前马后这么多年,安排个养老的地方吧。至于再往上爬的机会,就你这岁数,趁早别想!
对于柯文岳教授,杜林祥素来敬重有加,他爽快答应:“好啊!我好久没见柯老了,也很想念这位仙风道骨的大儒。”
杜林祥暗想,此人的口气不小,连职务都不叫,直接就喊老赖、老杜。我倒无所谓,就是赖敬东被人唤作老赖,听来总有些怪怪的。
杜林祥认识海空,正是赖敬东引见的。一听说赖敬东要来河州,杜林祥显得很兴奋,他十分渴望这位中国证券市场的大佬,能再次为他指点迷津。与海空通话结束后,杜林祥立刻拨通赖敬东的手机:“赖总,我听海空法师说你要来河州,怎么不给我说一声?”
赵家亮不依不饶道:“如今的时代,没人写出‘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任是深山更深处,也应无计避征徭’这样伟大的诗句,那也罢了。可气的是,居然也诞生不出‘万国衣冠拜冕旒’、99lib.net‘云想衣裳花想容’这样纵是拍马屁却还拍得有点水平的东西。所谓风骨,对于中国文人,从来都是奢侈品。没有就没有吧,咱也不奢望!可老祖宗留下的文化气质哪里去了,格调哪里去了,血脉传承哪里去了?以至于连拍马屁的官样文章都写不好!”
“哪里话,赖总过奖了。”杜林祥不知道,赖敬东究竟看出了多少门道,只好用几句客套话搪塞过去。
柯文岳说:“赖总既然喜欢这首《入都》,想必也是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绝不甘于做什么山中宰相。”
“小子,听说你也要退休了?”赵家亮继续说,“退休就退休,别那么伤感。你写的那些狗屁不通的文章,扔在大街没人看,不写也没啥遗憾!”
给柯文岳开车的驾驶员,正是《洪西日报》副总编辑冯广。当初省委书记于永辉来河州视察时,有一站便是正在修建的摩天大楼。吕有顺介绍杜林祥去找冯广,冯广大笔一挥,帮杜林祥设计出专门应付领导视察的“十问十答”。于永辉来现场视察时提出的问题,几乎都在“十问十答”之内,早有准备的杜林祥应答如流,让于永辉大加赞赏。
“哪首?”赵家亮问。
赖敬东笑了:“对李鸿章的典故,柯老是如数家珍。”
赖敬东说:“《入都》中的第一首:‘丈夫只手把吴钩,意气高于百尺楼……’”
“怎么个苛刻法?”赖敬东问。
“那太好了。”杜林祥感激地说。
“这种条件还苛刻啊?”赖敬东哈哈笑起来,“杜总,我看你是还没想明白。所谓对赌协议,连个屁都不如。”
“主要是对赌协议。”杜林祥说,“一家新加坡的投资机构明确提出,可以投资纬通,占20%的股份,但必须签对赌协议。如果纬通按时上市,他们的股份不会变;如果不能按时上市,他们所占的股份就得翻番。”
用过午餐,一行人便直奔这位高人的住所。路上,杜林祥从柯文岳那里打听到,这位书法大家叫作赵家亮,年轻时就是享誉中国文坛的小说家,“文革”时与柯文岳关在一个牛棚。此人的性格远比柯文岳刚烈,所以吃的苦头也更多。“文革”结束后,赵家亮不再写小说,转而专攻书法。
海空也向杜林祥问好,接着又说:“当初我为你们公司修建的几栋别墅开光,这几栋别墅,如今卖出去了吧?”
赖敬东不再推辞,脸上甚至有一丝惊喜:“上回听柯老说过,这位书法大家绝非那种有求必应之人。能请到高人出山,有劳柯老了。”
“不俗,不俗!”柯文岳笑着说,“我给你准备的礼物,雅致着呢。上回在北京,赖总对我身边的一幅字赞不绝口。可惜,那幅字落款上已经写着是送给我的,再转送给赖总不太合适。这回我专门请出这位书法大家,为赖总挥毫泼墨。”
柯文岳说:“老赵,洪西大学里有你的房子,干吗跑来荒郊野外住?你回到大学住,我也好有个伴。”
“我困了。”赵家亮朝里屋走去,“字已经写好,你们可以走了。出门的时候把锁给扣上。”
“我写的官样文章,自然比不上舅舅当年的小说。”冯广自嘲道。
冯广点头说:“当然。”
走进院内,冯广高声喊道:“舅舅!”
杜林祥这才明白,人家不是假装正经,而是退休综合征的表现。柯文岳安慰道:“退休好啊!含饴弄孙,颐养天年,不再有案牍之劳形。”
一名来自福建的和尚这时插话:“寺庙经营实业并不奇怪。虚云老和尚在福州鼓山涌泉寺革旧立新的时候,允许把山林承包给僧人打理。在他亲自与涌泉寺常住僧人共同议定的《鼓山涌泉寺重订安单规则》中规定:‘议本山森林,亟待培植。加以时世迁变,崇尚实业,若有劳资并出,发心承办者,见利后得与常住平分所得。’新中国成立后,僧尼为了自养,寺庙开办了很多厂,如僧服厂、被服厂、毛巾厂、袜子厂,等等。”
杜林祥满面笑容地再次举起茶杯:“以茶代酒,感谢赖总!”
“管理风格。”赖敬东说,“尤其在全国跑马圈地时,一家是中央集权,铁腕管理,所以漏洞很小,最后才能撑到上市成功的那一刻;另一家看似激情澎湃,实则各分公司各自为政,外边稍微一点风吹草动,里面就不战自溃。”
赖敬东说:“投资机构是做什么生意的?就是钱生钱!往一家企业投钱,等待这家企业上市升值后,套现离场。如果说对赌,投资机构是最不希望赌赢的。因为企业成功上市,堪称双赢;如果上市失败,则是双输。”
两辆车停在一处农家院落门前。这座白墙青瓦的农家小院,安静地隐匿在一片树林中,没有任何显眼之处。
杜林祥点点头:“有家香港的投资机构,兴趣很大。他们说愿意投一个亿。”
赖敬东接着说:“杜总明天中午如果有时间,就一起去吧。”
冯广有些语塞,赵家www.99lib•net亮接着说:“别说给领导歌功颂德,就算给领导情妇歌功颂德,一样能写出好文章。就说李白那厮,当年已经把文人的廉耻塞进屁眼里了,为了有个好前程,连唐玄宗爱妃杨贵妃的马屁也要拍。但纵然是拍,也得拿出文采。‘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文字够无耻的吧,但你能说人家文章写得烂?”
冯广多年来也是牢骚满腹,逢人就说自己名字没取好。冯唐易老,李广难封。爹妈给自己取这名字,就不指望儿子当大官。如今谁要提起自己的坎坷仕途,冯广依旧会长吁短叹。
海空报上了几位高僧大德的名号,杜林祥却没听说过。“对了,”海空最后说,“咱们的那位老朋友,赖敬东赖居士届时也会莅临。”
“好啊!”杜林祥滔滔不绝地讲起来,从打算在哪些城市买地,到标准化的建筑体系,再到资金调拨与财务管理,杜林祥讲了二十多分钟,赖敬东默默听着,没有插一句话。
杜林祥得意地笑起来:“面对谷伟民扔下的几亿债务,万顺龙得脱层皮。外人虽然看不出,但我很清楚,顺龙集团在河州拿地的风头已大不如前。”
赖敬东说:“闲云野鹤,其他事干不了,只能整天打理自己的身子骨。杜总你也不错啊,借壳上市这一战,玩得真漂亮。”
柯文岳又对赖敬东介绍说:“这位冯总,肚子里可装着大学问。当年是洪西省委的头号笔杆子,给几任省委书记写过材料。”
赵家亮将毛笔往桌上一扔,闷下一大口白酒:“字如其人与人心不古一样,都是不值一驳的鬼话。宋朝的蔡京、秦桧,明朝的严嵩,若论书法,都可谓开一代风气的宗师,可要说到人品,全是遗臭万年的大奸大恶之徒。”
论坛开始了,杜林祥也装模作样地竖起耳朵。不过刚听了一会儿,他却有了惊喜的感觉。论坛上讲的东西,他完全能听懂!
“听赖总一席话,真是胜读十年书。”杜林祥兴奋地站起来,在小屋内来回踱步。
庄智奇飞去香港了。他在香港联系了几家有名的投行,希望能为困境中的纬通借回“东风”。杜林祥只让儿子杜庭宇跟着庄智奇一道去香港,自己留在了河州。
“都已经销售出去了。”杜林祥还记得这事,海空法师为别墅开光后,坚持分文不取,事隔一段时间,却为了修缮寺庙的事来找自己捐款。
赖敬东不徐不疾地说:“这家投资机构叫台江资本,是一家美资公司,近年来在中国市场发展,先后投了几家公司,最后都成功上市。这家公司亚太区总裁叫陈远雄,是我的一个学生,我本人还在公司挂名当了个顾问。”
赖敬东说:“论坛今天就结束了,原打算明早就回去。不过柯老打来电话,邀我中午小聚,我就改签了明晚的机票。”
午餐渐至尾声,柯文岳说:“赖总难得来河州一趟,我为你准备了一件礼物。”
论坛下周二如期举行。看在赖敬东的面子上,杜林祥也来到会场。尽管纬通的境况并不太好,不过在海空法师眼里,杜林祥依旧是难得一遇的金主,他对杜林祥自然是殷勤备至。
冯广不以为然:“李白的这首《古风》,我几十年前就会背。他那是咏怀古人,和给当今领导歌功颂德,能一样吗?”
杜林祥载着赖敬东,中午十二点准时赶到柯文岳预订的餐厅。在停车场等了几分钟,一辆国产奇瑞轿车开了进来。柯文岳匆匆从副驾驶位置下来,为自己的迟到连声说着抱歉。
杜林祥点点头:“赖总的消息可真灵通。”他接着说:“如今纬通依旧举步维艰,还望赖总为我们指点迷津。”
赖敬东连忙推辞:“柯老太客气了。咱们之间,再送什么礼物,就俗气了。”
赖敬东接着说:“投资机构为了规避风险,搞出个对赌协议,但在现实中,可操作性并不强。就拿纬通来说,以你们的财务状况,未来在全国跑马圈地,真是置之死地而后生的险棋。上市了,皆大欢喜;不上市呢,纬通就得垮掉。这种企业的股份,毫无价值可言。别说40%了,就算投资机构拿到90%的股份,也不过是烫手山芋。”
“对。”赖敬东说,“故事,一定要精彩,至于真假,倒还在其次。资本市场愿意为美好的故事埋单。他们不介意你说谎话,只介意你的谎话骗不了他们。”
赖敬东又感叹道:“万顺龙的本事也不小啊。直到如今,此事也不过是在小圈子里流传,积蓄已久的危机并未总爆发。大众股份的股价,也基本稳住了。”
赖敬东又说:“术业有专攻,投资机构的专业是投资。交给它一家百货公司,一家电子企业,一家钢铁厂,它能玩转吗?到头来还得依靠当初的创业团队。中国还有特殊国情。中国的企业家都愿意赌,却没几个服输。对赌失败,最后耍赖的比比皆是,什么创业高管以辞职相威胁,经销商
九九藏书
反戈,工人罢工,各种花样都玩得出来。还有人还挥舞民族主义大旗,打悲情牌,说什么外资设套吞并民族品牌。两家企业之间的协议,把民族大义都扯进来,真是不要脸到家。最后舆论一鼓噪,就连这种烫手山芋,人家也不敢来捡了。”
午餐算不得奢华,都是些家常菜。不过对于刚吃了一天斋饭的杜林祥来说,只要菜里有荤腥,便是难得的美味。
冯广答道:“李鸿章。”
“这副对联的内容似乎在哪里见过,不知出自哪位名家之手?”赖敬东问。
“不想回去。”赵家亮说,“那他妈什么大学,跟个衙门似的。厅级干部一走廊,处级干部一礼堂,科级干部一操场。看着就累,老子不去凑这热闹。”
一名来自北京的和尚开口说道:“佛教界人士也要自强,同时要适应新形势,做到与时俱进。比如说我们以前讲山林佛教,就是寺院在深山老林里,讲都市佛教,即寺院在红尘闹市的都市里,但这些形式是否适应如今快节奏的生活,有待商榷。像北京这样的大城市,你去一次寺庙,可能要花上一天的时间,大家会觉得麻烦,一年难得去几次。”
“对,对!”赖敬东拍着脑袋,“正是李鸿章。这位背负了一百多年骂名的卖国贼,实则也是一代人杰啊。书生投笔从戎,历经沙场鏖战、宦海沉浮,才能写出如此有大智慧的对联。”
冯广微笑着回答:“奥迪是公车,奇瑞是我的私车。今天是私事,自然开私车。”
杜林祥的情绪不再如刚才那般高亢:“庄总正在香港联系投行,不过目前都还没敲定。”
赖敬东接着说:“台江资本的实力我还是清楚的。最后向不向纬通投钱,我这个挂名顾问自然说了不算,但有一点可以肯定,如果要投,绝不是一亿元港币这样的毛毛雨。”
赵家亮又对赖敬东和杜林祥说:“我这人‘出口成脏’惯了,你们别见怪。”
冯广一脸沮丧地说:“别提那些事了,搅了大家雅兴。什么大笔杆子?都是些官样文章,混口饭吃。”
“人心不古?”赵家亮吸了一口烟,咳嗽起来,他接过冯广递上的茶杯,喝了一大口,“中国人说人心不古说了几千年,人心何时真正‘古’过?孔老二自己都说‘久矣,吾不复梦见周公’,看来他认为自己生活的时代也是礼崩乐坏,人心不古。到了后来,又有很多人去思念孔圣人生活的时代,感叹当下人心不古。这就不是可悲,是可笑了!”
丈夫只手把吴钩,意气高于百尺楼。一万年来谁著史,三千里外欲封侯。定将捷足随途骥,那有闲情逐水鸥!笑指泸沟桥畔月,几人从此到瀛洲?
“我也是事后诸葛亮。”赖敬东说,“卖壳之后不久,谷伟民远走海外,我就觉得不对劲,后来又听说有大众股份的债主找上万顺龙,才恍然大悟。”
杜林祥说:“以纬通目前的财务状况,要吸引有实力的投资者,是得费番波折。”
杜林祥被海空安排在第一排就座。他不好推辞,心里却暗暗叫苦。自己只是来陪赖敬东的,这些高僧大德满口佛经,哪里听得懂?溜到后面,还能玩玩手机,这到了第一排,非得强打起精神正襟危坐。
“不扯这些闲话了。”赵家亮挥手道,“你们上门,不就是叫我写字吗?写什么快说。我喝了酒,有些犯困,早点写完,早点上床睡觉。”
赖敬东接着说:“比方纬通吧,如果仅仅是借钱来缓解资金困局,估计没人肯伸出援手,但因为你有这则全国举债扩张,而后上市融资的故事,总会有人感兴趣。”
“我都研究过。其中一个大获成功,另一个功败垂成。”杜林祥答道,“在赖总看来,两家企业成败的关键在什么地方?”
“杜总如果有意,我倒可以帮你引见一家。”赖敬东笑眯眯地说。
“精辟啊!”杜林祥感叹道。
一位来自东北的和尚,一开始就呼吁在座人士利用各自的影响力向有关部门建言献策,解决僧侣的社保问题。见自己的发言引发众人共鸣,这名和尚继续说:“常有人跟我反映,有些年纪大的出家人,一辈子都勤于苦修,没什么名气,没什么社会影响,也没什么徒弟,晚景都有点凄凉。甚至有的寺庙明确规定只要四十岁以下的,听着叫人有种被抛弃的感觉。我们期待能建立完善的保障机制,现在已经有几个经济发达的寺院在试点进行养老保险和医疗保险。佛教被纳入整个社会保障体系之中应该是可以期待的。出家人如果连基本保障都没有,真是说不过去。”
冯广有些不服气:“舅舅,你是站着说话不腰疼。真写起官样文章,可不容易。”
驾驶员将车停好后,也走了出来。杜林祥定睛一看,竟又是熟人!他几步凑过去,热情地伸出双手:“冯总,你好!”
仿佛就是一场产业发展研讨会,置身这样的环境中杜林祥丝毫不觉枯燥,反而听得津津有味,一上午的时间很快就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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