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难忘的大学生活
两位大右派
目录
01、弄堂里的小伙伴
01、弄堂里的小伙伴
02、从小学到初中
02、从小学到初中
03、四川北路巡礼
04、在初中的开心日子
04、在初中的开心日子
05、从少年到青年
05、从少年到青年
06、难忘的大学生活
06、难忘的大学生活
06、难忘的大学生活
两位大右派
06、难忘的大学生活
06、难忘的大学生活
07、山雨欲来
07、山雨欲来
08、我的“文革”岁月
08、我的“文革”岁月
08、我的“文革”岁月
09、干校风云
09、干校风云
09、干校风云
10、我的工厂岁月
10、我的工厂岁月
10、我的工厂岁月
11、“文革”风月
11、“文革”风月
12、拒绝遗忘
12、拒绝遗忘
13、坎坷的婚姻之路
13、坎坷的婚姻之路
13、坎坷的婚姻之路
14、忆父亲
14、忆父亲
15、岁月如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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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书记有一次给全校学生上政治课,讲:我们学校有两个大右派。一个是党内的、当过省委宣传部长的杨小椿;一个是党外的、九三学社中央委员复旦大学二级教授王恒守。两位大右派我全认识,王恒守先生是我的老师,教过我们“数学物理方法”;杨小椿则认识得更早,他在图书馆专门为大家干借、还书的事,同学们叫他“老杨”。王先生和“老杨”都戴眼镜。

3

“老杨”确实和“他们”有点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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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行在自身。
得道有几人?
“老杨”总是穿得整整齐齐,冬天还戴呢帽,套一件藏青色呢大衣,一副大干部的样子。看得出他很高兴为我们学生服务,我们要借什么书,他很快就拿来,有时还和我们聊天(此时“革命妇女”往往在专心结毛线)。我三天两头去图书馆换书。一天下午,“老杨”在我借书证上一边核对书号,一边和我聊:“你是学理科的,(借书证上写明物理专业)借的都是外国小说。我介绍一本苏联现代小说你看看。”我说我苏联小说读得太多了,什么西蒙诺夫、法捷耶夫、波列伏依——都读过。“老杨”还是坚持推荐:“这本书和他们的有点不一样,你借去看看。”我拿去看了九*九*藏*书*网看,是卡维林的《船长与大尉》。
王先生在国内大学学的是数学,到美国哈佛研究生院攻读理论物理,1932年回国后就当上了教授,算得上中国物理学界的前辈了。“数学物理方法”这门课程是他在国内第一个开设的,时至今日,这门课仍是各大学物理系的必修课。要不是王先生在1957年倒了霉,被“踢”到我们这所地方高校,我们无缘听他的课。
有时候,王先生估计我这类差生“粽子”塞得太多,会消化不良,他就讲一些科学史和科学家的趣闻轶事:天才伽罗瓦、神童高斯、爱因斯坦和玻尔的争论等等,听得我们都忘记了下课。
我和阿鲍、孟德商量一道去拜访王先生,因为“数学物理方法”考下来我们自我感觉都不太好,不知道能不能及格?仗着我们和王先生都是从上海过来的,去给王先生说说,也许会让我们通过。
王恒守先生高个子,佝偻着背、戴老式金丝边眼镜,走起路来两眼朝天,步子慢吞吞的;春秋天永远套一件长风衣,冬天必定穿浅灰色呢大衣。他说的一口浙江嘉兴官话,本地同学倒也听得懂。
几天后公布了考试结果:我和阿鲍及格了,孟德没有及格。
王先生住在一幢奶黄色的三层楼房内。这幢楼被称为“教授楼”,只有教授和处长才能住在此地,由于我校教授少,副教授也可住。“教授楼”只有两幢。当年各高校教授都不多,不像现在教授九_九_藏_书_网成了“关内侯、滥羊头”,连某大学的膳食科长也有教授的头衔。据说王先生能入住“教授楼”还是靠着他夫人。因为一块从复旦调来我校的王夫人秦素美是生物系的教授,否则右派分子能有资格和学校党委各位部长大人、学校的各位处长大人同住一幢楼吗?
“我们吵嘴,你这个老右派高兴什么?”
大教室里,全体同学都自发地站起来,用热烈的掌声向王先生致谢。
老僧领进门,
阿鲍原来高我一届,休学一年以后成了我们五九级的同学。王先生上课有两位助教任辅导老师,其中一位是刚刚毕业留校任教的五八级同学,他和阿鲍同过学,从他那里阿鲍知道了王先生的住址,所以我们跟着阿鲍径直来到了王先生的家。
还是阿鲍想起来:我们忘记告诉王先生我们的姓名了!他怎么关照我们?于是我们互相埋怨了一番,无精打采地回到了宿舍。
最后一堂“数学物理方法”,临下课,王先生在黑板上写了一首打油诗作为临别赠言:
当时图书馆的工作人员几乎全是中青年妇女,绝大多数是干部家属,什么科长夫人啦,处长的小姨子啦,比文盲多识几个字。这些人虽然啥也不懂(对学生的查询一问三不知),“阶级觉悟”倒很高。对在图书馆监督改造的“老杨”态度很凶:“杨小椿,去搬书!”“杨小椿,你怎么干的!这里没搞干净。”有一回两个妇女吵http://www.99lib.net架,吵到最后都把气撒到“老杨”身上:
我们敲开了王先生家的门,王先生听我们自我介绍之后(大教室全年级加上电子学系一个年级共百把人、王先生不可能全认识),请我们进入了他家的小客厅。客厅很小,一长一短两只沙发、一张长茶几差不多占了客厅的大部分空间,茶几上放着一座很别致的玉雕香炉。当我们说明来意后,王先生原来有点戒备的神情消失了,轻松地和我们聊起天来。1949年后,学校的各种运动如思想改造、肃反、反右、教育革命直至以后的“文革”,都是学生(左派学生)整教师,所以老教师见到学生都是敬而远之。王先生说到自己在哈佛准备考试的经验。原来哈佛历年的考卷都可以在图书馆查阅的,所以查阅考卷也是备考的必需。哈佛的考试是很难的。王先生还回忆当年的生活:比如刮胡子,刮一次刀片就扔了,不像现在,一把刀片要用交关多次——因为刀片买不大着。
有的老师讲课条理清楚,有的老师讲课逻辑严密,这些都很必要,但最要紧的是要有激情。有激情的老师才会有感染力,才能牢牢地吸引学生、抓住学生。王先生就是一位充满激情的老师。他的眼睛在金丝边眼镜上边发出光芒(眼镜落到了鼻尖),重重地说道:“贝塞尔函数……拉格朗日函数……”我仿佛觉得一个个美味的嘉兴粽子(裹着函数的外壳)飞过来,砸到我脑门上、落到我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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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九-藏-书-网
2年随着曾希圣下台,“老杨”被平反了。他离开了校图书馆,去化工厅当厅长。听人说那两个“革命妇女”在化工厅附近的长江路上巧遇“老杨”,两位很不好意思,“老杨”却很客气地请她们到自己办公室坐坐,把这两位高兴得逢人就说。
我们出来以后,都很开心。孟德说别人讲王恒守先生拒绝给六零级物理系同学上课,因为在1961年秋下“淠史杭”水利工程劳动时,那些六零级“左派”学生整王先生。逼年已花甲的王先生抬重物(当时王先生尚未摘帽,凡有劳动必须参加),累得王先生躺在地上站不起来。所以无论系里如何劝说,王先生坚决不上。这几天那几个整王先生的人被他们同班同学骂死了。
我也问了一个敏感问题(我也属于脑子不清楚一类)。我说1957年报纸上批判孙大雨,说他住18层楼公寓,国家贴他300多元、加上工资共600元,有这回事吗?不料王先生激动了。(孙大雨先生和王先生是老同事)他告诉我们:1956年弄知识分子政策,上边分下来几套“18层楼”房子给复旦的教授,房租又贵,离复旦又远,到学校上课要调几部公交车,所以没人肯去。后来横动员、竖动员,还答应发房贴付房租(高中级干部人人有房贴),没有房贴啥人住得起!结果孙大雨去了,想不到这也成了孙大雨的一条罪名了。

2

巫宁坤在
藏书网
《一滴泪》这本书中对杨小椿表达了感激之情。巫先生“文革”中被扔在农村,工资一分钱没有,作为一位学者又没有体力靠种田挣工分养活自己。他只得到处申诉,素昧平生的时任省革会副主任杨小椿收到了申诉信,硬是冒着“右倾”的风险,把巫先生调到了自己老部下当头头的安徽师范大学任教。
看来王先生已经判断出我们3个人不是什么“左派”学生,再说他已经“摘帽”,因此说话更加随便。他还告诉我们一件事。复旦的党委书记杨西光是安徽人,在北京开会碰到安徽省委第一书记曾希圣,曾希圣讲安徽要办一所大学,叫杨西光支援自己的家乡,结果杨西光就把复旦各系一大批教师支援到了安徽大学,作为礼物送给了曾希圣。
王先生最后给我们交底:如果考到50分以上,可以及格;考30—40分就不行了,要补考了。当我们告辞时,他还告诉我们合肥火车站附近有家食品店的蛋糕特别好:“比上海哈尔滨食品厂的还要好!”
且看尔等中,
说到国外生活,孟德来劲了。他请王先生给我们看看当年留学哈佛的照片,弄得王先生很尴尬,(当年宣扬美国生活方式形同犯罪)聪敏的阿鲍立刻对孟德“发条头”:“你搞啥末事搞!叫人家王先生去翻箱子啊!好意思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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