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出师堪考
第六章 中秋夜鬼崽出世
目录
第一卷 出师堪考
第一卷 出师堪考
第六章 中秋夜鬼崽出世
第二卷 刑场封尸
第二卷 刑场封尸
第二卷 刑场封尸
第三卷 田小妹寻亲
第三卷 田小妹寻亲
第三卷 田小妹寻亲
第四卷 途中斗法
第四卷 途中斗法
第五卷 太监命根子
第五卷 太监命根子
第五卷 太监命根子
第六卷 赶尸大会
第六卷 赶尸大会
尾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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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与田古道侧耳聆听,那声音愈来愈大,愈来愈近,似乎就在我们身边,再竖起耳朵,两人脸色惶然,那声音居然自土地庙里发出!
我连忙制止,将那老婆子的话重新温习了一遍,觉得不可造次。
来世再续鸳鸯缘。
田古道听了我吟诗,接了话茬,说:“不要糟蹋了这么好的月亮,还是说点高兴的吧,我也作了一首诗,你觉如何?”
我与田古道听婆子如此一说,有些急了:“我们是赶尸人,哪里有哺育婴儿的经验!这如何使得?”
我们不明就里,一头雾水。
按照规矩,田古道从腰间取下小阴锣,轻轻一敲,并喊道:“阴人赶路,阳人回避;要避不避,后果自理……”
暗念之余又后悔了,责备自己一介书生不该用词不雅,真是对不起儒祖孔老夫子。自从与田古道赶尸以来,我就觉得自己也变得粗俗起来,所谓近墨者黑,真是愧对朝廷赐予的生员名号,也愧对我那望晚辈成材的五叔祖。
尽管刚才那老妪向我们介绍了这土地庙的由来,我们还是觉得在这人迹罕至的地方建庙有些古怪。按那老妪说法,此山谷平日无人过往,以前常有悍匪出没,主要是劫持贵州过往湖南的盐巴商人。每年总有一至两队盐帮骡队在这里遭遇不测,倒霉的还要陪上性命。后来有贵州富商不堪土匪骚扰,就斥资在这里建土地庙,一则祈求土地老爷保平安,二则可以作为落脚打尖之处。
我正吟诵得来劲的时候,田古道一把夺过我的书:“秀才,我真是服了你,满嘴之乎者也,念的什么玩意。这荒山野岭的,读什么书啊?真是很无聊,奶奶个泡菜!秀才,你读书读得多,干脆讲讲中秋的来历吧。”
四周星星像地瓜;
罢了罢了,管那鬼崽妖是人是妖,姓田还是跟那淫官姓,只要他能助我们赶尸降鬼就是好小鬼。
反正这幽谷白日也无人出没,吃过自备的干粮,我们赶着两具尸体继续往前。辰州府、永顺府所辖之地,多是深山老林,道路崎岖。有时不远处人声可闻,如要靠近却得花上几个时辰。要走出这幽深的峡谷,似乎遥遥无期。
田古道此时倒是清醒了一些,说:“管它是人是妖,我们让它顺利生下来再说。”
一边吹着洞箫,一边想起《文姬归汉》哀怨的一幕:流落匈奴十二年之久的蔡文姬,时刻思念着自己的家国,当曹操赎回她时,她又舍不得离开两个年幼的孩子,还乡的喜悦顿时被骨肉离别之情所淹没。这种隐痛,除了蔡文姬自己,是没有人可以体验的:身归国兮儿莫之随,心悬悬兮长如饥。四时万物兮有盛衰,唯我愁苦兮不暂移。山高地阔兮见汝无期,更深夜阑兮梦汝来斯。梦中执手兮一喜一悲,觉后痛吾心兮无休歇时。十有四拍兮涕泪交垂,河水东流兮心是思。
尽管胆大,我和田古道还是不免骇然,难道死尸也可以生产?
这田古道真是一把煞风景的好手,大凡很好的诗境,只要他一张嘴,总要被他这根搅屎棍搅得气氛全无,狼狈不堪。
经我一说,田古道没有表示明确的反对。
也许是无聊之极,田古道没话找话,说:“秀才,你读书读得多,给我讲讲中秋的来历吧。”
那婆子也不搭理,只说了一句:“灵童自有乖巧处,何必分出男和女。”这话极像道行高深的和尚说的谶语,让人似懂非懂,像是答复我们,也像自言自语。
老婆子称自己一直独居在这山谷里,平时也不劳作,就靠替人接生以谋生计。她抬杖前指,远处山腰间炊烟袅袅,似雾似烟,她说那是她的家。她知道我们要找落脚处歇夜,告诉我们,在离她家的不远处有一土地庙九九藏书,可以临时借住,很多过往盐帮大都搭脚于此。我们谢了那老妪,寻土地庙而去。
我依稀记得古籍云:“天狗星坠地,血食人间五千日,始于楚,遍及齐、赵,终于吴,其光不及两广。”后天下之乱,皆如所言。一想到这里,我心下有些慌乱,于是在心底聚神酿诗,以转移注意力。
念想及此,正准备吟诗赋之,突闻田古道压着嗓子发出惊叫:“秀才,你快看,天狗食月!”
田古道不服气:“凭什么啊?”
赶尸人忌讳狗,这下遇到“天狗”自觉不爽。按照我们当地的说法,“天狗”是令人畏惧的凶神恶煞,看见它吉少凶多,可能遭受血光之灾。
实话说,对于鬼崽妖的身份,我觉得是个谜。当然,在众多谜团里,我最为关心的是,到底谁是才他的亲生父亲?
“名曰无盐,并非缺盐,因为她是齐国无盐邑人氏,所以叫无盐。”
那婆子说:“这不是一般的孩子,我接生五十多年来,还是第一次见到灵童,能得到灵童是你们的福分。你们以后要善待他,对你们自有好处,他可以帮助你们逢凶化吉。如果不善待他,就会遭受天谴报应!”
我问:“这孩子为何长得如此怪异模样?”
“因为无盐从小拜月啊,因为月中嫦娥以美貌著称,故少女拜月,自己也会貌似嫦娥,面如皓月。其实这都只是民间的一种传说罢了。还有一种说法,相传无盐女年四十而未嫁,但她喜耍枪棒,关心政事,有隐身之术。曾自诣齐宣王,当面指责其奢淫腐败,宣王为之感动,乃罢女乐,退谄谀。许诺说,如果无盐击退进攻的赵军,便允许其入宫。后无盐女果然大败赵军,于是齐王便立无盐为后。因此,当时民谚云:无盐娘娘生得丑,保着齐王坐江山。”
关于这类孩子,我平生第一次见到,不过在古籍野史中偶有所读。据《野叟棚编》记载:晋惠帝时,洛阳有个生着男女生殖器的人,两个生殖器都能用,此人十分淫荡,今日和男人同床,明日又和女人媾和,逍遥快乐得很。
那老妪不理我们,径自在脐带剪断处涂上麻油,只见那脐带甚是怪异,连着李小姐的那头没有血迹,而连着婴儿的一头却带着绿色的汁液。难道这小鬼的血液是绿色的?
但从鬼崽妖的怪异相貌来看,又觉得他的小秃顶有些像贵州淫官,性器之特异则像田古道,眼睛却像田师爷,未必真是集三人之大成的混合体?
想想屋内的那两具尸体,尤其是田师爷与李小姐的遭遇,更是令我没了赏月的雅致。触景生情,不由怜悯起这对夫妻来,就着月色,我在土地庙的外墙上挥笔成诗:
皓月当空,勾起了我读书的欲望。我从行囊里拿出随身携带的《孟子》,就着朗月半背半诵起来:“公孙丑问曰:吾子当路于齐,管仲晏子之功,可复许乎?孟子曰:子诚齐人也,知管仲晏子而已矣。或问乎曾皙曰:吾子与子路孰贤?曾皙蹙然曰:吾先子之所畏也。曰:然则吾子与管仲孰贤……”
一曲洞箫《胡笳》,始则深沉隽永,继而慷慨悲歌,凄切哀婉的声音直直的透入人心,高则苍悠凄楚,低则深沉哀怨。
天上月圆人未圆,
在这环境里,反正也难以找到赏月的乐趣,我就乐于给他传授史闻,告诉他中秋的来历:“相传古代齐国丑女无盐,幼年时曾虔诚拜月,长大后,以超群品德入宫,但未被宠幸。某年八月十五赏月,齐王在月光下见到她,觉得她美丽出众,后立她为皇后,中秋拜月由此而来。”
往前行要经过那老妪住处,田古道提议去老妪家瞧瞧,顺便也道谢一声。
田古道居然也www.99lib.net道了声好,看来我们俩想到一块了。
“秀才,刚才有一只手掐了你的大腿吗?”田古道微弱的声音中夹杂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因是无盐人氏便叫无盐女,按照这种逻辑,如果一个老头住在一个叫扒灰的地方,岂不要叫扒灰翁?”
一阵过后,如梦初醒,决定对这孩子的性别进行分辨。
“那这小孩得有个名字吧,秀才你给他取个名字吧。”田古道嘀咕道。
田古道顿时语塞,保持缄默,亦不反驳,大概是觉得我说得有几分道理。沉默良久后,他说:“那总不能对外说这孩子是我儿子吧,我还没有结婚,在别人面前如何说得过去?”
我们念起定神咒,然后敲打火镰,点燃火把,进得庙来,竟然发现一婴儿滚落在李小姐尸体的裤脚下,一滩羊水湿遍了死尸的裤脚处。
先前我讹田古道是鬼崽妖的亲身父亲,其实也没有把握,只是自己卸担子图轻松而已。
田古道打来清水,准备用火烧沸,他说:“在我们乡下见过稳婆接生,都要烧开水一大盆,一则给剪消毒,二则给婴儿洗浴。”
我与田古道觉得事情很是蹊跷,心有默契也不多说,加快脚步,赶着两具死尸继续前行。
正在举目寻望之际,突然发现小路前方的石头上有一老妪,拄杖而歇,这老妪青布长衫,头戴一黑色粘绒无角帽。
见到眼前的这突如其来的场景,我与田古道愕然,反映有些愚钝。
田古道不信,说明明是双日啊,他掐指一算,果然是自己记错了日子,于是后悔莫及,嘴巴里不停地说:“这如何是好,这如何是好。”看到他像热锅里的蚂蚁,我有些幸灾乐祸,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
我也来了脾气,说:“这个小东西应该归你负责抚养才是!”
望着熟睡的鬼崽妖,想起这个生下来就没有父母的孩子,心下不免生出一丝怜爱。想想自己,此时也因为赚取科考盘缠而远离父母。这样的中秋良宵,我们却只能夜宿山谷,真是凄凉,心里突然想念自己的家乡,还有家乡的亲人,不由悲从中来。
“秀才,你别吹了,我有些受不了啦,听了你的洞箫声,我直想哭……”田古道终于打断了我的箫声。
阴曹相思无处寄,
老妪见了我们惊讶的表情,也不理睬,嘱我们回避,说是要给母尸处理一下。
老妪拿出剪刀的动作很是小心,拿出后用手轻轻抚摩,就像一个将军爱抚着自己心爱的战刀。那剪子虽然有些年头,却全身无锈,刀锋处寒光四溢,表明她接生的业务应该从未间断,岁月的磨砺在这把剪刀里隐约可窥。
由于鬼崽妖的出现,我与田古道毫无睡意,两人无眠,相向默坐。那鬼崽妖却睡得很香。
原来是一接生婆婆。话语间,我瞥见她腰间挂着一个暗青色绒布小袋,她似乎懂了我的好奇,便打开布袋,拿出一把剪子。
田古道话音未落,突然又一声婴儿的啼哭声传来,惨烈凄厉,像一把锋锐的尖刀,似乎要将寂静的天空撕裂开来,吓得我们的五脏六腑险些移位。
一个月饼空中挂,
我说了自己的理由:“其一,那老妪的话虽不可全信,但也不可不信。在没有得到印证之前,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否则会惹出大祸,到时悔之晚矣。其二,那鬼崽子可能与你有血缘关系,因为你奸污了李小姐,才出现这一怪胎,之前毫无迹象!由此可以推断出是你的害虫在李小姐的体内发生了反应,加之吸收了山谷之寒气,又适遇中秋天狗食月,引发阴阳变数,几日即破胎产下这个怪胎来;其三,这妖孽胯下之物,亦具淫秽之天象,与你一脉相承,异曲同http://www•99lib.net工,有父子之相!”
我努力克制着自己,不要去擦拭眼里噙着的一腔热泪。余光却发现田古道正用袖口擦拭自己的眼角……
望着空中的皎月,我突然想到了远在千里之外的省府长沙。我却还在为赚取参加科考的盘缠而夜宿荒山野岭。如果没有猜错的话,湖南各地的生员,此时应该也正在考舍的烛光下,为博取功名而伏案奋笔。我同样为秀才,命运却如此迥异。别人在参加科举,我却在荒郊野外赶尸。我在心底为自己抱不平:徒有满腹经纶,却卧于草莽,不为世容,悲哉!
由于事情来得太快,我与田古道愣在那里,久久没有做声。
“秀才,那无盐到底有多丑?你说具体点啊。”
我与田古道叫声不好,赶紧念起驱物咒,叫声:“畜生,出去。”那东西径自溜出门槛,游进草丛,瞬间不见。
田古道想到了今天傍晚时分遇到的老妪,说可以喊她来接生,我让田古道去唤那老妪。
田古道也没听出个名堂,却对无盐这一名字产生了兴趣,自作聪明地说:“秀才,这女子家里是不是缺盐啊,难怪长得奇丑无比。无盐那可使不得,盐是生劲的好东西,我们乡下牛牯在大热天的时候,都要喂食盐巴,这样可以强身壮力。尤其是那种猪,在配种之前定要进食盐水……”
冤魂一双怨难填;
我与田古道默坐不语。
只见那老妪动作熟练,犹如技艺精湛的庖丁,从腰间取出剪刀,咔嚓一下,将脐带剪了,然后嘱我们用她自备的土瓮去庙边小溪打清水。
那老婆子见了,骇然制止了他,说:“用冷水即可……”
“无盐又叫钟离春、钟无艳,她黄发稀疏,且高挽头顶,大额头,深眼窝,高鼻梁,紫唇掩不住两颗大门牙……你说这样子丑不丑?”
田古道抱着孩子,只见我们肚脐底下,腿胯之间,结子丁香似有似无,逃于阴阳之外,介乎男女之间。
没多久,那婆子唤我们入内搭帮手,她已将胎盘置于自备的土瓮内,让田古道就近找个地方掩埋了。然后将用冷水洗过的婴儿抱在自己怀里,脸上惟一的一只眼睛充满了慈爱,就像一个手工作坊的匠人欣赏着自己制作的艺术品。
不过从鬼崽妖不男不女的性器具,再结合野史所说有此类器具的人淫荡无比来判断,我觉得鬼崽妖与那贵州淫官以及田古道的气质更为接近。而从田师爷近日突变轻快的脚步来看,似乎他已认定这是自己的遗腹子。
我与田古道没有睡意,坐在庙宇的门槛上赏月。
估摸默坐了半个时辰,突闻一声婴儿的啼哭声,似有似无,分不清从哪个方向传来。
放快脚步,我们半个时辰就到达了土地庙。说是土地庙,其实不过就是一间瓦房而已。屋子不高,不过十尺。入屋,有些压抑感,屋内一神龛一香炉一土地神像而已,别无他物,显得荒凉凄切。不待我们安顿妥当,突闻一声吱吱凄叫,原来是一条眼镜王蛇在此觅食,一只肥硕的老鼠被它咬在嘴里,作垂死挣扎,尾巴颤抖几下,然后归于静寂。那王蛇慢慢将老鼠吞了,在体内形成一个巨大的凸状结。
我们出屋静候,田古道说了自己的疑惑,我没有吱声。
我暗自好笑,将错就错说:“没有啊,难道你遇上鬼了!”
八月十五是团圆的日子,中秋夜,贵家结饰台榭,民间争占酒楼玩月。我和田古道却在这个荒郊野外的鬼地方,没有月饼、大枣,更无美酒可把,却与两具死尸为伴,想来觉得很是荒唐可笑。
按照民间的说法:天狗食月,必有妖孽。难道这婴儿是妖孽?
在我们抽身而去的时候,那婆子在身后说:“如果有接生的事,就来找99lib.net我。”
要是饿了怎么办,
眼下,首要的问题倒不是赶尸了。我和田古道将如何处置这妖孽提到了重要议事日程。田古道说:“该由你来看管,因为你不同意我将其弃于山野。果真这样,岂不一了百了!”
翌日,天蒙蒙亮。
而此时,那小妖孽见我们争论,亦不做声,只是眨着那大眼睛望着我们,那眼神里却闪烁着几分狡黠,明显与他的年龄不符。我心下大骇,似乎被他看穿了心思,有些无地自容。
“那你听……听到婴儿的哭声了吗?”那小子有些语无伦次。
“师兄,是不是黄昏时分那老婆子在接生啊?”田古道此时不叫秀才,改称我为师兄,我猜他是缺乏心理安全感。人一紧张,就需要寻求心理倚靠,彼此聊以取暖慰藉。
那婆子说:“不碍事的,这孩子‘二坐三爬四发牙’,第五天即可离地自己行走,无须你们照顾,且对赶尸之人大有帮助。莫问来由,到时自然知晓。”
因为此时黯然无光,我看不见田古道此时的脸色,以为是幻觉,赶紧掐一下自己的大腿,居然没有感觉。再掐,亦无感觉,于是气运丹田,使劲掐将下去,居然还是毫无痛感。我定了定神,才发觉自己手忙脚乱,原来掐在了田古道的大腿上,这小子居然不敢叫出声。
“只怕是妖孽啊,不祥之兆……”田古道欲将怪婴扔往山谷。
那就张嘴吃了它。
据说自从这土地庙建成之后,香火虽说冷清,但劫案却有所减少。
原来是个不男不女的东西!我们连叫几声孽障。
田古道脸上有些不快,但碍于我是师兄,只好从了。于是打起火把,朝那老婆子的住处而去。
我们只好继续前移,近了一看,那老婆子年过七旬,表情漠然,毫无惧色,一只眼睛明显塌陷,往里凹了进去,许是瞎了。老妪见我们走近,对两具死尸似乎熟视无睹,也不过问,竟与我们接了话茬,招呼我们坐下歇脚。我与田古道对她的表现也颇是好奇,就依她歇了。
我们赶尸而行,田古道背着鬼崽妖。那小妖精在田古道的背上也不啼叫,甚是乖巧,不时张望谷中景色,眼中一片新鲜而欣喜的样子。
不一会儿,那老婆子与田古道即来到庙内。
思来想去,我的头绪越理越乱,也没有找到说服自己的答案,在心下暗道一声:他姥姥,这世道真够乱的!
今天明明是八月十五中秋节,而非双日。看到他那德行,我就讹他:“今天是中秋,你在单日晒鸟,会使身体内的阴气变本加厉……”
一路无语,赶尸潜行。不觉已是夕阳西下,暮色渐浓。我与田古道商量,决定找个地方落脚歇了。
那婴儿头部粘着羊水膜,一根脐带从死尸的裤筒里牵出,连接着婴儿的肚脐。
顿时冷风飕飕,阴雾惨惨。最终,那阵乌云逐渐飘游过来,然后将月亮死死遮盖住,黯淡之后一片漆黑,空谷顿时陷入一片死寂之中。
老婆子说自己是稳婆,专事接生已经五十多年,由她接生的孩子足有千人之多。那并不讨人喜欢的脸上流露出些许自豪感,由于一只眼睛凹陷的缘故,在暮色之中,那脸色显得有些惨淡,我不敢正视她的眼神。
谷中,顿时飘荡起淡淡沙哑的箫音,那声音虽然悠长清虚,却透着一股孤独和凄凉。声音虽小,缠绵着思念,但在这样无人的山谷之中穿越得极远,不知道远在数百里之外的亲人,是否听得到我的思念之情;不知道我那油灯下的母亲,是否听得到漂泊在外的儿子的隐痛和悲怨。
不久,便行至老妪住的地方,我们举目四望,却怎么也找不到老妪的住处,只见一棵歪脖子樟树前,用几根树枝搭着一个凌乱的棚子。我要田古道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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细辨认,田古道信誓旦旦说就是这个地方,昨晚上请那老妪接生的时候,明明记得屋前就是这棵歪脖子大樟树,怎么房子突然不见了!这时,一直默不吱声的鬼崽妖突然朝着那棚子发出几声嘻嘻的笑声。
“就叫鬼崽妖吧!”看到这孩子似人非人,似仙非仙,似妖非妖的样子,又从死尸里生产出来,我不禁脱口而出。
我给他出个主意:“以后你与这小妖孽可以叔侄相称。一旦别人问起,就说是你的远房侄子即可,旁人也看不出破绽。”
我与田古道烧香燃纸,祭拜了土地菩萨。一阵安顿之后,已是亥时。此时中秋姣月已上树梢,张目含羞,掩映在山谷之间。银河流泻无声,空中皎洁的月儿,就像玉盘般洁白晶莹。
“绝对有!”
我与田古道将信将疑,才想起问这孩子是男是女。
借着火把闪烁的余光,我终于看清了婴儿的外貌:那婴儿脸色寡白,毫无血色,头顶尖尖,像一个倒扣的米斗,四周头发茂盛,顶上却一毛不发,看似一小老头。两耳齐肩,巨硕无比,两个手掌都长着六个指头,两个脚掌却只有四个脚丫,粗看甚是丑陋,但那双眨动的眼睛却活泼可爱,一副聪明机灵的样子。在其屁股左面,有一褐色胎斑,其形状居然与我见过的大清版图甚为相似。那老婆子在其屁股上拍打一下,他居然发出脆脆的笑声。田古道进门之后,见了亦是一愣。那婴儿见了田古道,居然张开两只小手,要扑向他,似乎见了自己的亲人。田古道后退一步,避开了。那婆子见了,有些不悦。那小子倒也无所谓,自个抓起头顶的毛发,然后嘻嘻一笑,自娱自乐。我嘱老妪用布做襁褓,将孩子包扎好。那婆子说不碍。
我继续讹他:“没有!”
于是,我取出狼箫朱砂笔,含在嘴边,竖吹洞箫,吹了一曲《胡笳》。
不久,漆黑的夜空逐渐露出一丝亮光,亮光面慢慢地由小变大,那个乌云遮掩的月亮终于重新悬挂在苍穹中……
由人及己,我一边吹着洞箫,一边默默流泪。
事已至此,我也同意田古道的想法,可我们都没有结婚生子的经验,何况我还是童子之身,哪里见过这架势。
按常理,路人听了这声音惟恐躲避不及,那老妪却不躲闪。再敲,再喊话,亦是不动。田古道嘀咕说:难道这老婆子是聋子不成?
“丑!实在太丑了!我就搞不懂,那齐王为何如此没有品味,居然封她为皇后?”
“没有!”
田古道一惊一乍,那声音碰到前面的山峰,弹射过来,形成一股空荡而又突兀生硬的回音。在这冷月之下的荒野,使人不寒而栗,比广寒宫的寒意尤甚。随着田古道的叫声,我抬头望月,只见空中那轮本来如镜初磨的明月,一点点地被吞入黑影,渐渐如弓如钩。本来是明月星稀的十五之夜,突然天地浑沌起来。
“那我们打个赌!”
婆子接着道一声:“善待孩子就是善待自己,你们好自为之吧。”之后飘然而去,说来也怪,那老妪三寸金莲,居然身手极快,一下就不见了踪影。
我与田古道觉得甚是蹊跷,心想,我们两个大男人,外加两具死尸,哪有什么接生的事。这老婆子怕是想赚钱想疯了,连死人和大男人也不放过……
皓月当空,本是很好的赏月时机,但被他这么一搅和,人全然失去了雅兴。
清晨。一阵鸟叫声将我唤醒,我睁开眼睛,外面是柔和的阳光,却不见了田古道。我寻出屋去,只见田古道在桃林溪边草地的斜坡上,赤裸着身体,朝着太阳的方向席地而坐,神情虔诚略显惬意,原来这家伙正按照师父的偏方在“晒鸟”!
我私下寻思:难道这小子也是此等怪胎不成?岂不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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