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田古道发感慨的时候，洞内的左面又发出惊叫声。

“好，好……”洞内的右边角落突然发出叫好声。

“毛古斯”为土家人所熟悉，反应的是古代土家族先民的生产、生活为主，模拟上古人古朴粗犷的动作，讲土家语，唱土家歌，融歌、舞、话为一体。其步骤分为扫堂、祭祖、祭五谷神、示雄、祈求万事如意等几个环节，每个环节细节繁多，如祝万事如意的表演中，就有打露水、修山、打铁、犁田、播种、收获、打粑粑、迎新娘等等。男毛古斯腰上捆—根用草扎成的“粗鲁棒”，象征男根，有男根崇拜的遗风。

我看见师傅眉头微锁，知道我们几个刚才的举动有些冒失。可能因为旁边观众的阵阵叫好与掌声，淡化与掩盖了我们的冒失，各赶尸门派也不便过于责备。

台下一位卖烧饼的土家大娘大喊：“跳错啦，跳错啦！”

七具死尸也跟着在后面跳起“毛古斯”，样子原始僵滞、滑稽夸张。

各个赶尸门派的长者面面相觑，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搞蒙了。几个长者一阵交头接耳之后，并没有作出异样反应。

辰州一带将傩舞叫做跳鬼舞、扮鬼脸。内容幽默诙谐，情节风趣滑稽。

围观的人群却不明就里，以为我们刚才的即兴发挥是赶尸大会安排的一个程序，放肆叫好。一些早已等候多时的巫师与江湖汉子，以为是大会开始的信号，便开始了各自的助兴表演。

一个巫师头戴凤冠高帽，腰系八幅罗裙，手摇银铃司刀，手舞足蹈地进行指挥，场中敲响震天锣鼓；吹起牛角、土号，点放三眼铳，台子周围的几百名群众一边高歌一边跳起小摆手舞。

明代土家族士兵奉调东南沿海出征抗倭，军令紧急，便提前过年，奔赴前线，并立下“东南战功第一功”。后人为纪念此次出征，便将年节提前，形成赶年节俗。每当“赶年”来临，土家男女老少便身披土花被面，手举九-九-藏-书-网龙凤大旗，肩扛鸟枪、梭镖、齐眉棍，浩浩荡荡而来，聚集于飞龙洞内的中央大厅，一起欢庆，跳起万人摆手舞，气氛异常隆重。

旁人起哄要她上台领舞，她也不推辞，来到那位赶尸人的前面，跳起了“毛古斯”。她的节奏有些快，赶尸人跟不上，那些死尸更加跟不上，样子更加滑稽。

一些赶尸派的弟子也情不自禁跟着鼓掌，却被师傅用眼神制止住，原来他们担心被柳门抢了风头。

“秀才，这里这么大得场面，得有副对联。”田古道笑着对我说。

围观者顿时使劲鼓掌，向他投以崇拜的目光。在崇拜的眼光中，有几个小伙子跑了上去，跪下便拜，缠着红褂男子要学他的绝活，红褂男子赶紧躲了。

那位赶尸人与土家大娘，以及七具死尸跳的“毛古斯舞”，赢得了热烈的掌声，使赶尸大会的紧张气氛变得轻松了许多。

“秀才，本次赶尸大会真是值得期待，前戏就如此精彩，后面肯定差不了。”

我便接着在白布上疾书“赶尸大会”四个大字。

大师兄如法炮制，将横幅挂上。

来到飞龙洞洞口前，站在洞口往洞内俯视，可见山洞前厅一片豁然的宽阔之地，中央已经搭起了一座庞大的木架台，高出地面丈余许，台子中央摆放着一排木椅。

第二天一大早，柳门弟子结伴而行，前往赶尸大会的主会场飞龙洞。

围观的人群里，很多人表示怀疑，走上前去，用手使劲拉扯松枝，可那松枝硬是固如从前，拉不下来。

对，这里缺的就是一副楹联！

在一旁早已准备多时的数十个跳傩者见锣鼓响起来，分别戴上彩绘的木雕面具，分饰生、旦、净、末、丑诸角色，顺拐、屈膝、下沉、含胸、挺腹，动作沉而不懈，梗而不僵，跳起了傩舞。

一旁的大师兄见状，知道我的意思，一个鹞子翻身，将布条往木架一甩，一副白布朱砂楹联就挂好了。

于是，我从背上取下狼箫朱砂笔，将木台旁边的土布扯下一匹，笔走龙蛇，唰唰几下，一会儿工夫，一副朱砂楹联就出炉了：

按照往届赶尸大会规矩，赶尸秘技比赛九*九*藏*书*网开始之前，先由赶来助兴的山民、巫师跳傩舞，唱傩戏，表演傩技。

跳傩者在表演时必须戴上面目狰狞的傩面具。按照民间传说的说法，摘下傩面具是人，戴上傩面具就是神。正因为如此，被视为神在凡间的化身的傩面具，平时不能让凡人触摸，只有在跳傩舞时，才允许拿出来。这些面具用樟木、丁香木、白杨木等不易开裂的木头雕刻、彩绘而成，按造型可分为整脸和半脸两种，整脸刻绘出人物戴的帽子和整个脸部，半脸则仅刻鼻子以上，没有嘴和下巴。

原来是右边角落里，有人在表演巫傩绝活。一名四十岁模样的巫师，在表演“定鸡”。他挥舞几下手里的司刀，念几声咒语，将一只身材硕大的雄鸡拎在手里，那只公鸡大约受了惊吓，使劲挣扎，欲脱手而去。巫师并不烦躁，拿起身边的一个碗，吞了一口水，然后往鸡的头部一喷，再将雄鸡放到一根竖立的刀柄之上，那雄鸡很不老实，左右挪动。巫师将手放在鸡头之上，慢慢抚摸鸡头，没多久，那公鸡竟然安静下来，不再动弹，耷拉着眼皮，似乎睡去……

那红褂男子说：“这树会和从前一样活下去。”

更为惊奇的是，洞内有地下阴河、地下湖泊、地下山脉，奇观异景不计其数，俨然一个浓缩的地下龙宫。地下阴河里，可见一些从未见过的神奇生物，当地人说那是阴河里的冥鱼，这些鱼是供阴间的鬼怪食用。

围观的人群里发出阵阵掌声。

“秀才，我数了一下，上面的号旗有三十二面之多，看来这次大会有好戏看了。”田古道侧身对我说。

一位身着法袍的巫师来到一个傩坛前，傩坛布置精致，坛上覆盖着一面印花土布，布面上编扎一些造型独特的小草人，摆放着各式剪纸，还有一个纸质的灵牌，灵牌上一行行楷小字遒劲有力，一个新鲜萝卜上插着三炷焚香。

土家人奉傩兄、傩妹为“傩神”，后世的土家人也称其为傩公傩娘。相传傩公、傩娘本是兄妹，世界洪荒之后，二人结为夫妻，繁衍人类，这便是土家人的先祖。

引来台下的一阵哄笑。

神秘的九九藏书网传说，加上深山旷野，使得飞龙洞平素极少有人光顾。洞内寒气逼人，阴森得很，当地山民独自一人是不敢贸然进洞的。只有土家人“过赶年”的时候，土家人便从四面八方聚集而来。“过赶年”是土家人的习惯，这个节日也有些来历。

每逢重大节日，这一带的山民都要举行隆重的傩戏表演。这是上古时代先民用以驱鬼逐疫，酬神纳吉的祭祀形式，源于湖南永顺、辰州、沅州一带。战国时期的大诗人屈原就浸淫于湖南“信巫鬼，重淫祀”的风俗之中。在湖南西部山区一带的民间人们就一直保留着《九歌》傩舞表演。傩戏于康熙年间在湖南西部山区达到顶峰后，由沅水进入长江，向各地迅速发展，形成了不同的流派。

湖南西部山区的傩戏，将释、道、儒三教合一，形成了自己独特的形式。信奉的人认为，傩戏表演的难度越大，其为人们驱邪祛魔的法效也就越大，因此，在傩戏中，越是奇特的，越是难的绝活，越能引起大家的兴趣，赢得人们的尊重。

旁边的乐师见状，立刻合着巫师的拍子，铜锣、包鼓、钹子、唢呐等乐器一起响起来，发出有节奏的“咚咚呛……咚咚呛……”的声音，沉寂的山谷顿时被激活起来。伺候乐器的乐师们一边敲打着手中的乐器，一副无比陶醉的样子，那个吹唢呐的老者，虽然吹得脖子间青筋暴起，却乐此不疲。

他迈出右脚。众死尸也跟着迈出右脚。他迈出左脚。众死尸也跟着迈出左脚。

四省神士齐聚飞虎洞，牵魂引魄渡生死，符咒比高低。

“好……好……”这时洞里的人群里爆发出阵阵掌声。

飞虎洞里，一阵热烈的摆手舞之后，傩戏开始了。

两界阴阳同赴乌龙山，翻山越岭宿星月，走尸论英雄；

当我们一行抵达飞龙洞的时候，缕缕薄雾从洞里袅袅飘出，山洞已是一片热闹，给宁寂的山谷增添了几分并不刺耳的喧嚣。

身边的大师兄告诉我：“赶尸大会除了各地赶尸门派会率门下弟子竭力参加外，各地的一些巫师、民间术士和江湖野士也会闻讯而来表演助兴，赶尸大会举办地附近一九九藏书些胆子大的村民也会相邀结伴来看稀奇，还有那些好奇心很强的小摊贩们也不愿意错过赚钱的机会，闻风而至。而在乌龙山这个地方，还有众多胆大不信邪的土匪山贼，也乔装前来看古怪。如此一来，赶尸大会也就不是单一的赶尸人大会，而更像一个充满神秘奇趣色彩的民俗大会。”

洞口围满了人群，这使我大感意外。在我的预想中，赶尸大会只有赶尸人参加，人数应该不会太多。

傩戏渐入佳境，飞虎洞内也因不断涌入看热闹的人群，阴森的气氛被热闹的场面所取代。

一个十多岁的孩子在表演他的绝活——吞钉子，近两寸长的钉子竟连眼睛都不眨就咽到了肚子里。

他伸腰，展肢，移步，屈膝，跳起了土家人的“毛古斯舞”。

有人还是不甘罢休，质疑那盆景是事先准备好的，让红褂男子去洞口砍洞口边的树枝施法。

那小孩下去，一个父亲模样的男子上来，见他扎开马步，气运丹田，拿过一只大大的海碗，先让旁人检验一番，然后放进自己嘴巴，“咔嚓”一声，那海碗被他咬下一大块。他并不就此作罢，将咬下来的瓷片慢慢咀嚼，似乎在吃食蚕豆，咯吱咯吱作响。不一会儿，那瓷片被他全部吞食入肚，而人却安然无恙。

有一位赶尸人抬上七具尸体，念起经文：“众孽魂听令，我动则动，我息则息，我移则移，我曲则曲……”

形形色色的巫傩绝活人们见得多了，也见怪不怪，况且这时的围观者并非普通百姓，都是本身就通晓一些巫术的，也知道一些江湖方术。但是，见到红褂男子今天的表演，很多人还是表现出疑惑与惊诧。

巫师一阵虔诚祭拜之后，用龙山本地方腔调，高歌起来。

那红褂男子也不恼火，在众人的簇拥下来到洞口，要旁人随意指定一棵树，他来到树前，一刀斜口剁下，然后如先前一样施法。一会儿，那树枝被接好，接口处毫无异样，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飞龙洞，位于皮渡河西岸，洞内宽大，气势磅礴，洞内空旷无比，光洞内的一个中央大厅就可容纳上万人，洞内最大天眼高达百来丈；洞道四通八达，９9ｌib•nｅt自古以来尚未有人探明此洞的尽头，素有“一洞通三省之称”，连接着湖南、湖北、四川。

台上台下的人看了，笑得捂着肚子笑个不停，有人放肆鼓掌，其实是在喝倒彩。

众人报以叫好声。一阵热闹之后，接着上来一位穿着红粗布褂子的男子，以碗盛水，静放一旁，然后将身边的柴刀在磨刀石上磨快，接着烧香纸、念咒语。这时，旁人端过来一个巨大的苍松盆景，红褂男子一刀将盆景里碗口粗细的虬松主干斜刀剁下，然后口吸碗中水，往松枝的刀口处连喷三次，猛喝一声，已将断松接上。那松枝被刀劈处马上接得天衣无缝，松枝无需绑捆，却屹然不倒，一如平常，生机盎然。

接着，又有人表演了滚刺床、胸口碎大石、火烧活人、踩犁头、捞油锅、吃火、赤脚踩火犁等巫傩硬气功，也赢得了阵阵吆喝声。

一面巨大的幡旗飘扬在洞口的上方，旗帜两丈见方，上面刺绣着“走尸”两个大字。

浏览了一下，我总感觉门形横梁上缺点什么。

木台后方用树木新竖立着一个门形架子，架子的横梁两侧挂满了五颜六色的幡帜，这是各门各派的号旗，每面号旗颜色不同，上面刺绣着自己门派的称谓。按照规矩，凡是来参加赶尸大会的门派，都要将自己的号旗悬挂于此。横梁上挂了多少面幡旗，就表示前来参加大会的门派有多少个。号旗越多，就意味着参加大会的人数越多，大会也就会越精彩。

像这样的场面，过刀山是必不可少的。靠近洞口的一个侧地，早就搭起了一座高耸的刀山。楼梯状的刀山，用绳子拉扯固定，以通天之势直指洞顶，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开始了爬刀山的表演。在做了一些准备之后，那小孩猴子似的，迅速爬上了刀山，其往上攀爬的速度极快，一转眼便到了梯子顶端，这样的速度是一般成人难以相比的。

飞龙洞到底有多深？当地人也无人说得清楚，很多人都认为洞深近二百里。此洞上下共有四层，洞内有天然的瀑布和奔流不息的地下泉水，溶洞深处狭窄，黑暗，深不可测。

“秀才，好像还是哪个地方不对劲！”田古道接着念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