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我一定学！”回来后，张正芳真就做了两块手绢，又买了扇子，练了起来。荀慧生知道后，还特意就着二人转的手绢和扇子功夫，给张正芳上起了课：“咱们现在的花旦是呆板的耍手绢，耍不出一朵花儿来，你看人家二人转的手绢变化多端，很吸引人啊。”

“正芳，咱们走。”荀慧生说。

“谁笑话你，观众就知道，怎么演好看，他就怎么欢迎你。”荀慧生一脸严肃，“你在台上舞蹈，在台上耍手绢，他能上台把你拉下来？你试试看嘛！”

左起：王玉芹、吕香君、张正芳、荀慧生、于春荣、许克休、汤小梅。

用现在的话来说，同学们对张正芳可以说是“羡慕嫉妒恨”。

张正芳没有想到，一代名角，原来在专业上的观点，却如此开放。

张正芳也自然感受到了老师的良苦用心：“老师对我的鼓励我永远不会忘记。这一生中能遇到那么多好老师，还都在我身上下这么大的功夫，我真的很幸运。”

“张正芳怎么净得到老师的偏爱啊？”

荀慧生说：“比如你演《花田错》，到了花田错会上那段，你看到了画画、写字的先生，你觉得这人品貌很好，你现在是怎么走的？”

荀慧生就对省文化厅的王丕一厅长说：“丕一厅长，带我去看你们东北的二人转吧！”

“你学学行吗？”

“可是老师，具体要怎么应用进去呢？”

张正芳说：“一看见他一愣，抬双手‘哎哟，他可长得真漂亮哪！’”

“这样的手绢我不会耍，它是八角手绢飞起来的。”

从那时起，张正芳就练起了手绢和扇子，交替耍花。后来，她排一出新戏《红梅》，也就是《春草闯堂》的改编版，里面就用了很多手绢的技巧。再之后，手绢在张正芳新编的京剧《挂画》中就成为她的绝活了，该戏后来甚至被视为能体现一个花旦演员功夫的经典剧目。张正芳说：“荀老师不以‘四大名旦’自居，没有看不起小的剧种和地方戏，他认为艺术都是统一的，只要是剧情发展需要，技巧为内容服务，那么这种嫁接、学习、结合就都是好的。”

汇报演出的具体场次由荀慧生来安排，谁演第一场，谁演第二场，谁演第三场……他对张正芳非常偏爱，就把最能表现技巧的场次交给她来演。《花田错》最主要的场次是什么？是“搓麻绳”；九九藏书《辛安驿》就是花旦扮成花脸，拿着大刀，表演花脸的动作，不仅身段多，还有各种好看的技巧，又是扮花脸，又是走矮子，还要蹦上桌子亮腿功，这也是该戏里花旦表演的艺术精华。荀慧生就把这些高难度动作的戏，都让张正芳来演了。

张正芳举了一个例子，来说明荀慧生是如何细致地给大家说戏的。

就这样，张正芳成了培训班的助教。荀先生对一个身段、一个手势，都要求学生摆得非常准确。他让同学们挨个走，张正芳就帮着他们挨个挑毛病，按老师的要求指出问题，学员们也都个个服气。“要把问题指出来，但也要注意语气，毕竟我们都是同行，也是同辈啊，这个尺度真不好掌握。”张正芳道出了当助教的难处。

荀慧生到沈阳时，张正芳去接他。一行人用完晚餐已是当晚7点多钟。

张正芳不解：“老师，这么晚了，您还想上哪儿？”

“行啊。学了上哪用啊？”

在那次培训班上，荀慧生教每个动作时都会很细致地告诉学生，这处技巧是如何为内容服务、与内容贴合的。他强调，如果光为了卖弄技巧，演京剧就成演杂技了。

转眼间，她的这位恩师已离开人间近四十多年了。十年动乱，过早地结束了他的生命。张正芳也很感慨：“但荀派艺术在中国的戏曲史上，却永远留下了光辉的一页。作为荀门弟子之一，我已由中青年步入老年，由舞台转入课堂并进而退休。老师对艺术孜孜不倦地钻研和对学生一丝不苟、真诚传艺的精神，时刻鼓舞着我。”她也是这样做的。在后来的演员生活，特别是教学生涯中，张正芳绝对称得上是要求严格、教学细致，很少有老师像她这般，无论学生是专业演员还是业余爱好，都像当年荀慧生给她说戏那样，一字一句、一颦一笑、一举手一投足，全都高标准严要求，不达目的，绝不过关。

在二人转演出现场，荀慧生看得入神。他问张正芳：“正芳，你会耍手绢吗？”

荀慧生说：“如果你耍起手绢，一看这个卖字画的卞机先生人品非常好，说‘哎哟’，然后‘一个令台，九-九-藏-书-网一个令台，一个令台’，让胡琴过门这么一配合，你马上把手绢甩起来，表示你心花怒放，心里高兴了，观众看了是不是更配合激情了？”

来参加培训的十个青年演员，都是各团的尖子，《花田错》和《辛安驿》这些基础戏，他们早在各地唱了很多年。然而，京剧艺术中，这些早已熟稔的戏要“高一个萝卜皮”，都很难，对老师和学生而言，都是颇见功力的。

“艺术不分高低，二人转有它的特点，二人转的扇子，手绢跟我们花旦都有联系。”荀慧生兴致很高，“我想看，带我去吧。”

“你会用二人转的扇子吗？”

“我也不会。扇子上面有一层卷花，能飞起来、舞起来。”

“是呀！”忽然，张正芳又担心起来，“可是，搁上这个二人转的身段人家不会笑话你吗？”

培训班结束后，组织了两天的汇报演出，向省里领导汇报。演出时，十个学生，再加上张正芳，一人负责一个场次，演《花田错》《辛安驿》。那天来看戏的有时任东北局书记的宋任穷，他算得上是张正芳的“戏迷”；还有当时的省委书记黄火青、副书记欧阳钦等。

1962年6月，辽宁省有关部门决定请荀慧生去辽传艺，就在省里举办了“继承荀派培训班”，把荀剧团请到沈阳去演出，同时把辽宁省十个城市剧团的主要青年演员都调到沈九_九_藏_书_网阳，观看、学习、传艺。这些演员中，光张正芳记得的就有辽宁省京剧院的汤小梅、沈阳市京剧院的吕香君、辽宁省戏校的徐枫、大连市京剧院的于春荣、大连艺校的王玉芹、营口市的崔笑君、鞍山市京剧院的许克修等。

荀慧生由于当时已60多岁，精力和体力都远不如前，因此便请张正芳来做自己的助教。他向学院介绍说：“同学们，我就给你们介绍一个辅导员，你们的师姐张正芳。我去年带的她，给她整理了很多戏，其中也有《花田错》和《辛安驿》，因此我上课时她就是我的助教，下课后我在旁边歇着看，让她来给你们说，说对了就过去了，说得不对我再给纠正。能节省我一点精力，大家看行不行？”

比如说《辛安驿》里有一个小技巧“打脚尖”。就是花旦在推门时，蹲下并把脚尖踢起来，京剧《小放牛》也有这个动作。张正芳小时候演《辛安驿》也这样演，但荀慧生在培训班上就禁止学员们再用这个动作。他说：“这里‘打脚尖’不合理，你半夜推门到人家房间里去，要想抢劫，要想杀人，但是一打脚尖，就会把门踢的‘噔噔噔噔’响，把人都吵醒了，还怎么继续剧情呢？这时你应该是蹑手蹑脚蹲着走，很小的步子，显得很小心，把门打开后，一手扶刀柄，一手扶刀刃，这才是技巧的合理的运用。”

“咱们花旦里都能用，只要合适的全能用。”

“什么好事都是她的……”

十个城市的学生都到沈阳后，培训班就开始了。当时的安排是花半个月时间学两出戏——《花田错》和《辛安驿》。

王厅长笑了：“荀老您能去看二人转？那可是我们东北的乡土戏，乡土味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