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马斯·希尔德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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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不要因为我扫了你们的兴,”她说,“不要让我妨碍你们出去找乐子。”
“您去过英属北美吗,先生?”
“这真是有创意,”路易斯皮奇上校说,“把一个物种的优势变成了弱势,就像抓住了阿喀琉斯的脚后跟。”
“真不好意思,爸爸没问你,”卡斯沃尔小姐悄声对我说,“愿意的话你可以替我打。”
“跟用在动物身上的原理一样,先生。”诺克先生抿了口酒,“只不过对于动物,猎人的策略更加广泛。很多时候甚至连诱饵都不需要,只要刺激一下动物敏锐的嗅觉就行了。”
“桑德斯,先生?桑德斯吗?”卡斯沃尔先生不再假装自己没在听了,“我不小心听到了——请别介意。可是……可是,这事难道不蹊跷吗?一个著名的美国公民,其儿子竟然为英王效忠,而且是在两国开战的时候?”
诺克先生点头回应这个问题,可能也是赞许上校的掌故熟练。“我觉得,至少有一两年,我的这位大舅子对这种联系很是引以为傲。”
“这两个我在西印度群岛都见过它们的巨大威力。不过,那里的种植园主们自然是更倾心于套子——用枪的话,很可能会杀死偷猎者。一具死尸对谁也没好处,可就算一个残废的奴隶,也可以用上几年呢。”
“你要是穿得像样点的话还挺像个绅士的。你不要说太多话,多留心一下女士们,别妨碍绅士。”老头儿停了一下,背对着书房的壁炉撩起了衣服的下摆,让暖气透进去,“也许我该叫查理上桌,他是个好孩子,也算是家人,女士们都喜欢孩子的。”他用爪子般的指甲刮了刮大腿,又说道,“不,不行,要是查理跟我们一起吃饭,埃德加却没来,诺克肯定不会答应的——他和爱伦家可是有交情的,还有他们那该死的美国人的骄傲。而且,孩子们说不定会搞出什么事来,小畜生一样的家伙,什么都做得出来。这样的话还是第一个想法更可靠。所以,晚餐之前,你得先到客厅来。”
“就算知道,我也不记得当时是谁在那里代表我们了。”卡斯沃尔先生的视线从诺克身上移开,在全桌人身上瞟来瞟去。不知是因为暖和还是酒精的缘故,他脸上汗津津的。“我说过,我把所有事务都交给维文赫表兄了。他可能又在当地找了个人。”卡斯沃尔先生突然盯着我,“来吧,希尔德先生,干一杯,先生。”
诺克先生看了看路易斯皮奇上校,说:“不知道您认不认识四十一军团的军官?”
她冲我绽放出笑容。“你太谦虚了,希尔德先生。你总是这么谦虚。”
“我见过一个抓人的套子。”卡斯沃尔先生说,“很简单,只要放下诱饵就行。诱饵可以随着环境而变化,那一次是一艘河边的小船。”
“这段路程挺远的,”卡斯沃尔先生慢吞吞地说道,“冬天,而且是晚上,从这里赶到格洛斯特。要是下雪了怎么办,嗯?我觉得最近就快要下雪了。”
“谢谢,但不行,我从没玩过牌。”
“真是些亡命之徒,”乔治爵士说,“胆敢以身试法的人越来越多了。自打停战以来,是个人就觉得他们有权来偷我的猎物。”
“有舞会吗?”她的话音那么做作,我立刻意识到这个消息其实对她来说一点都不意外。
牌手们沉浸在无言的交流中。路易斯皮奇上校放下牌,抽了一根他赢来的筹码签,眼睛一直盯着牌桌对面的搭档——弗兰特夫人。她抬起头,微笑九*九*藏*书*网了一下以致意。我的心中一阵绝望。搭档打牌是多么能表现心灵相通的一种联系啊,能创造多么私密的氛围啊。我的咖啡越喝越苦,沙沙的残渣迫使我去想点别的事情来减少痛苦。
“完全一样。用起来挺多花样的。用在捕获小动物而不是违法者上的那种花样更多。汉姆威尔,就我的那个手下,在加拿大的时候成了这方面的行家。我们主要拿它逮貂鼠、紫貂、水貂、水獭和河狸,甚至还有熊。”
菜过五味,路易斯皮奇夫人渐渐活跃起来。等尝完山鸡之后她终于忍不住说话了。“这一定是一只年龄很小的鸟。”她高声说道,“先生,您应该知道山鸡的口味跟年龄有很大关系吧?要仔细检查它的嘴和脚。倘若嘴是白色的,脚上的皮是浅蓝色的话,这只鸟就老了。可要是嘴是黑色的,脚是黄色的,那就很小。还要看肛门。要是肛门很紧那就是刚死的,要是口是打开的,绿色的,可以说这只鸟已经快坏了。”
我盯着他那张夹在浆得笔挺的衬衫领子和雪白围巾上的平和的脸。“对不起,我不懂您在说什么,先生。”
他开始用纤巧的手指剥橘子皮,仔细地撕着橘子瓣上的每一条白丝。可他的眼睛一直盯着卡斯沃尔先生。
他是笑着说的,我也只能回笑一下。
“你是说套子,还是弹簧枪?”
舞会的话题一直持续到女士们下桌的时候。我为她们开了门,卡斯沃尔小姐经过时停了一下。
“磨刀不误砍柴工。还得记住抓贼要抓现行,这样才能在周围形成一个警示效果。”
不一会儿,牌手们就分配好了:一桌上是卡斯沃尔小姐和乔治爵士对战路易斯皮奇夫人和约翰逊夫人;另一桌上是路易斯皮奇上校和弗兰特夫人对战卡斯沃尔先生和李夫人。
卡斯沃尔小姐转身面对她父亲。“哦,我们能去吗,爸爸?”
“我告诉我的人直接开枪。”卡斯沃尔先生说,“除了守林人,你还有其他措施吗?”
“我们肯定会遇见各式各样有趣的人。”卡斯沃尔小姐插嘴道。
“会。”她说,声音沙哑粗糙,就像刚刚喊叫过一样,“路易斯皮奇夫人热情地邀请我跟她做伴儿。”
然后他不说话了,为了打破沉默,我大胆地猜测说知道他儿子是战死的,一定是个安慰。
就算没听清他在说什么,路易斯皮奇夫人也从他的姿势上看出是怎么回事了。“是小野兔吗?”她问,“我比较喜欢吃小野兔,口味更加爽口。要辨别是不是真的小野兔,你得摸摸它的前脚脚跟,要是那里有个节,或者一小块骨头,那就是了。要是没有,就是大兔子了。”
老头儿抬起头来。“什么?”
“请设法催一下爸爸,”她低声说,“我们要打牌了。他真的很喜欢打牌。”
“谢谢,先生。”
“恐怕查理去不了,先生,”弗兰特夫人说,“理由和我的一样。”
“那样的话,我很可能见过他。”诺克先生继续说道,“战争一结束我就到那里去处理自家生意,待了几个星期。”
“是的,先生。”诺克先生拿起一只橘子,在手里轻轻地捏着,“他死的时候还只是个中尉。”
“这么说你们不怎么用狗?”诺克先生问的是桌上所有的人。
“没玩过?嗯……那您随便吧,先生。我本打算让您跟路易斯皮奇夫人搭档的……”
“很可能。”卡斯沃尔先生表示同意。
“是非常正经的聚会,先生。”路易斯皮奇上校说,“对吧,乔治?我们每年都要去一两次,有时沃登家也会去。不过弗兰特夫人……”
就像这句墓志铭说的,桑德斯中尉至少继承了他父亲的一个品质。但这并不意味着刑事或道德上有罪。所以,到底还有什么比亲生儿子——一个好孩子——死于自我放纵的酗酒事故更悲惨的呢?
“没有。不过我相信那是个机会无限的地方,可我从没去过纽约以北的九九藏书地方。”
卡斯沃尔先生在乡下没什么娱乐,也从来没有招待过像路易斯皮奇家这么尊贵的客人。随着大宴的日子临近,房子里到处充斥着他的叫喊声,像发生了爆炸似的。仆人们拉长了脸,穿着沾有污渍的旧衣服,忙忙碌碌地追随着主人三分钟一变的命令。
“诺克中尉,”路易斯皮奇上校说,“要是我碰到四十一军团的人的话,一定会帮你问问的。我保证,先生。”
“可是爸爸和我去这样的公众聚会合适吗?”卡斯沃尔小姐问乔治爵士,对后者的判断力极其崇拜,“毕竟,维文赫先生是爸爸的表亲,他去世还不到两个月呢。”
诺克先生不时地从书本上抬起头来,手指还夹在书中,眼睛盯着炉火。房间里光线充足,他的眼睛也因为烛光而闪着异乎寻常的光。我走上前去准备给他加点咖啡。一开始他没听到我说的话,转身看着我。
“可是维文赫先生也不可能亲自到加拿大去吧?”诺克先生说,“我想他肯定是派了人去,在那里打理日常事务。”
诺克先生拿手抹了一下额头,似乎在拂去一个讨厌的想法。“在南方倒也常见。不过我只熟悉那些抓小动物的。”
卡斯沃尔先生左右看看,他看上去似乎有点缩小了。我觉得他那被酒精渗透了的头脑深处也已经明白自己好奇过头了。难道还有更多内情?他看我时就像挨了一击,至少是受到了惊吓。
“不能善终,你遗憾吗?”
“请先倒满,”卡斯沃尔先生说,“我看到又空了。要喝就喝个真心实意的。”
“哦?啊……对,当然。”
没什么比食物和饮品能更自然地填满谈话间尴尬的沉默了。第一轮菜有鸡肉、炖牛肉、嫩羊腿、牛头、牡蛎和蘑菇。之后是塞了馅儿的烤牛犊、炖野兔、山鸡、牛髓布丁、乳鸽和芦笋。我没找到鹿肉。
“现在可能还订得到贝尔酒店的房间。”路易斯皮奇上校说,“倒不是我推荐那里。可是要去舞会的话那里是最方便的,不过也因为舞会,那里会比较吵。”他转身对弗兰特夫人低声说,“真遗憾,不能有幸跟您一起去。”
“有时候,人就是会开始做一件自己都不知道结局会怎样的事——或者,换句话说,行为。虽然本身没什么可以指责的,可是它导致的结果会很不愉快。”
“我想你不介意听一句劝吧?”他低声说,“那天我看见你在冰上——跟两位女士。我觉得……该怎么形容呢……你们也太狎昵了,这会导致误解的。女士的声名可是很脆弱的东西。”
“原理跟我们的一样吗?”乔治爵士问,“就是压上弹簧,扣上能瞬间合拢的齿钉吗?”
“好。”卡斯沃尔先生挥着叉子说,“也许我们应该去。稍微来点花样,对大家都有好处。”
他冲她笑了笑。“卡斯沃尔小姐,你脑子里不必记着这么多繁文缛节。你们去是绝对没有问题的。你们之间的亲属关系不算太近,要是让这些半亲不亲的哀悼束缚我们的话,在乡下就没人能出家门了。”
椅子在光滑的地板上拖动起来。卡斯沃尔先生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被迫靠着椅背。我为大家拉开门,等他们全过去之后,我才穿过大厅。路易斯皮奇上校在我身边,跟了上来。
“孩子们?”路易斯皮奇夫人大声说道,右手卷成喇叭状捂在耳朵边,“孩子们?真是伤心的试验,我同意。”她转头朝着坐在右边的诺克先生说,“你有孩子吗,先生?”
“是过世了,妈妈,”乔治爵士提高声音说,“过世。”
“是的,先生。”
“请原谅,先生,”他慢慢地说,“请原谅,要是我刚才的问题有失妥当的话。”
“乔治爵士,”他喊道,“来杯酒吧,先生。”
“哦,那方面的事我一无所知。”卡斯沃尔先生往后重重一靠,撞得椅子都嘎巴作响,“是的,先生。我知道我们在加拿大有利益,可是你知99lib•net道,我实际上不参与银行的日常管理。一直是可怜的乔治·维文赫在打理的。就像商业界人士所说的,我是个沉睡的合伙人。”
乔治爵士又往杯子里加了几滴,两人干起杯来。
卡斯沃尔先生咯咯地乐了。“几星期前我们就在村子里逮住了一个家伙。差点儿没把他的狗腿打断。”他举起杯子,看见里面空了,就对诺克先生说,“跟您干一杯吧,先生。”
“下了套就不用了,先生。”乔治爵士答道,“你不能保证它们会把猎物看好,而且说不定它们自己就钻到套子里去了。”
“真不好意思,今晚我有点忧郁。”等我把杯子还给他时,他说道,“今天是我儿子的生日。”他仔细地看着我,“我得说你长得有点像他,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一看到你时就发现了。”
“跳舞是项很好的运动,先生。”上校又补充道。
“威灵顿本人是不是也在四十一军团服役过?”路易斯皮奇上校问道。
我绝不相信卡斯沃尔先生跟诺克先生说的话。他和我很认真地干了一杯,然后和乔治爵士热烈地聊了起来,聊的是佃农们的忘恩负义。
“夫人,恕我直言,”进餐厅时,卡斯沃尔先生一边扶着路易斯皮奇夫人一边说,“我可一点也不喜欢外国菜。”
“绝对不行。”
“是的,我们也很喜欢用鱼油。我们还用海狸香、麝香、阿魏和茴芹。”
“我两种设备都装了,也到处公告了。在我看来,它们主要起预防作用。偷猎者其实知道你的守林人在哪儿,会绕开他们。可他们很难发现精心设置的套子或者伪装得很巧妙的弹簧枪。”
我看了一眼卡斯沃尔先生。他靠在椅背上,手捂着脸,红通通的脸上夹杂着一道道白色污迹。
“请原谅,”他说,“我是思绪飘到几千里之外了。不,比那还远呢。”
怎么说呢,这只能证明他是死于其他的原因。看来肯定不是疾病,所以他肯定是被杀死的。可要是合法的行刑,怎么会被报告为死于意外呢?难道说诺克先生的儿子是被非法谋杀的?
“先生,我向您保证——”
“他们不知道什么诺克中尉,”诺克先生说,声音突然沙哑了,“人们都叫他桑德斯。”
“吃过了?他已经吃过了?”
他等着嚼完嘴里的食物、咽下去,才开口。“我有个儿子,夫人,”声音很平静,“可是他过世了。”
我坐在约翰逊夫人和李夫人中间,她们俩都不怎么说话。李夫人一如既往地一口一口慢慢吃着,对她来说,食物很重要,她对于餐桌上的闲聊没有兴趣。而约翰逊夫人主要是跟右边的卡斯沃尔先生说话。她穿着一件淡黄色的丝绸礼服,非常动人。烛光让她那些略显粗糙的特征柔和起来,并让她的黑眼睛更加明亮。
“真心实意的。”诺克先生彬彬有礼地说。他今天喝得可不少,说话比平常更少了。
弗兰特夫人低下了头。
弗兰克是个好孩子,就是有点固执。
等桌子摆好,卡斯沃尔先生拍了拍手。“我们还有时间玩两把,对吧?十个人分两桌,还多出两个人。”他走到诺克先生的椅子边,俯身对这位瘦弱的美国人说,“你会加入我们的吧,先生?”
“再来一杯,上校。”卡斯沃尔先生喊道,“来吧,倒满。希尔德,帮上校加点酒。”
在卡斯沃尔先生看来,要是餐桌上男女宾客的数量能保持平衡是最好不过的了。已经有五位女士了——包括蒙克希尔山庄的三位,还有已经接受了邀请的路易斯皮奇夫人和约翰逊夫人。(尽管李夫人指出了请约翰逊夫人的不便之处,卡斯沃尔先生还是一心一意地要邀请她,理由就是约翰逊夫人现在正和她的表亲们一起待在科利尔兰苑。)
“有。冬天的时候,格洛斯特郡每个月都有一场。我想票应该不成问题。”
“没什么需要原谅的,先生。”我觉得诺克先生是因为喝了酒,情绪太低落了九九藏书,才失去了平时的矜持。
“你没搞清楚,爸爸,”卡斯沃尔小姐说,“路易斯皮奇夫人跟我说她除了约翰逊夫人,从没跟别人搭档过。她们之间有默契了,我想。”
卡斯沃尔先生点点头。“我们会把狗关在套子外面。獒犬价格不菲,你不会想随便让它们受伤的。”
“他在四十一军团吗?”
“当然。”
“您会去吗,夫人?”卡斯沃尔小姐问约翰逊夫人。
“你真是个聪明人,希尔德先生,多听少说。”
“该死。”此时房间里只有我一个人,就听到卡斯沃尔先生这么说,“他得了痔疮,要卧病在床。他相信万能的上帝会净化他创伤的部位,所以只用了一点泻药。我祈祷万能的上帝让他的肠子烧起来。这才是他应得的。”他把信捏成一团扔进了火炉里,“希尔德,这下你得跟我们一起上桌了,没办法了。真不像话。弗兰特夫人说你曾打算谋个神职,是真的吗?”
“我再给您倒杯咖啡吧,先生?”
“真遗憾。”路易斯皮奇上校叹息道,“我相信孩子们去了一定会非常开心的。这是乡下的盛会,没有那么多礼数。”他朝弗兰特夫人点了一下头,“我想查理可以下次去,跟他妈妈一起。”
路易斯皮奇上校点着头,绕过我走进了休息室,卡斯沃尔先生在那里张罗大家喝咖啡。很快房间里就开始了一系列的活动。仆人们摆好了牌桌,端来了咖啡和茶;卡斯沃尔先生声音很大地说着些闲话;女士们也都充满活力,似乎很高兴能跟大家在一起。
诺克先生回过头来,对着他微微颔首。“没有,亲爱的先生。”他往嘴里丢了一颗胡桃,慢慢嚼了起来。
我想,诺克先生到底是什么意思呢?还有什么比父母知道自己的儿子是因为酗酒无度而惨死更悲惨的呢?难道是发现儿子还卷入了某种罪行当中吗?
卡斯沃尔小姐示意我过去。“谢谢你,”她低声说,“你真是救了我们,我想也救了我爸爸吧。”
“我很想争这份功劳,卡斯沃尔小姐。可实际上我什么也没做。”
他谢了我,把杯子递过来,看着我慢慢把它倒满。
“我听说您对那边一直很有兴趣。”诺克先生温和地说,“上一次战争中,维文赫银行不是非常活跃吗?作为一个合伙人你肯定——”
“啊,”她答道,“是啊,就像我刚说的,伤心的试验。你永远不知道他们下一步会做什么。”
卡斯沃尔小姐坐在乔治爵士和诺克先生之间。在谈话的间隙,我听到乔治爵士对她说:“您下星期能赏光参加那个舞会吗,卡斯沃尔小姐?”
“不认识,先生。我从未到过北美,而四十一军团一直是在那里驻扎的。”
“路远的通常都会在那里住一晚。”乔治爵士说。
“这是常有的事,”乔治爵士说,“不这样的话,英国有一半的家族早就死绝了。”
换句话说,弗兰克·桑德斯中尉是被谋杀的吗?
“现在,”卡斯沃尔先生接着说下去,语速很快但是含混不清,“是去陪陪女士们的时候了。我答应过跟她们打牌的。”
卡斯沃尔先生中断了跟乔治爵士说到一半的话,伸手去拿自己的酒杯。
他又一饮而尽,脸色更加紫了。一时间没人说话了。然后诺克先生转身看着卡斯沃尔先生。
“孩子们也可以去。”卡斯沃尔先生喊了起来,他对这件事的热情突然高涨起来。
“原因很简单。”诺克先生答道,眼睛还是死死地盯着卡斯沃尔先生的脸,“我已故的妻子姓桑德斯。独立战争的时候,她的兄长是保皇派。战争结束后,他们就同很多人一起搬到了加拿大北部。他和他的妻子没孩子,于是后来就要求收养我们的孩子,条件是得跟他们的姓。”
“我儿子很喜欢当兵,”诺克先生平静地接着说,“于是桑德斯先生就让他参军了。桑德斯年轻的时候也参加过四十一军团。他还参加过马提尼克岛和圣卢西亚攻坚战呢。99lib•net
那天,我到客厅时,乔治爵士和卡斯沃尔先生正在聊天气,其他人东一句西一句的低声说话声就像沉闷的焰火声。
“太对了,先生。”卡斯沃尔先生瓮声瓮气地回应道,“不过要小心,你得经常变换位置。”
卡斯沃尔先生再次尝试把话题扯开,但没用了,路易斯皮奇夫人已经下定决心要好好跟他分享一下准备和享受食物的乐趣。她糟糕的听力进一步促使卡斯沃尔先生试图引开话题的努力成了徒劳。她什么都不听不理,一味滔滔不绝地诉说约克郡人是怎么腌制火腿的,以及鱼贩子是如何判断大比目鱼的好坏的。
“完全不对,希尔德先生,完全不对。”他一下一下地左右摇着头,似乎是要把那份痛苦摇掉,“我很后悔那么多年我们没有往来。他完全融入了他妈妈的家庭,政治上还有各个方面。弗兰克是个好孩子,就是有点固执。”他耸了耸瘦弱的肩膀,外套在他身上都显得大了,“我也不知道怎么会对你说这些,请原谅。”
“你们美国也用套子吗,先生?”乔治爵士问这个美国人。
“啊,”乔治爵士兴致勃勃地响应,“我听说有人就拿鱼油来抓水獭的。”
“很高兴您喜欢这道菜,夫人,”卡斯沃尔先生说,“要我帮您加点野兔肉吗?”
“我明白了。”诺克先生看着上校的眼睛说,等他再开口时,稍稍提高了一点音量,“没事。我只是想看看你有没有可能见过我儿子。”
按照计划绅士也是五位。卡斯沃尔先生本人、诺克先生、乔治爵士、路易斯皮奇上校,以及弗莱克森·巴夫拉的教区牧师。这样一来每位女士都可以由一位绅士陪伴进餐厅。教区牧师的妻子去世了,因此不会打破这个平衡。可是,早餐后,牧师派马车夫送来了一封信。
“是的,先生,可是我没拿到学位。”
这话说出来真是太没水平了,不过我怀疑即便卡斯沃尔先生没喝醉,也可能会这么说。乔治爵士对着杯中物沉思,路易斯皮奇上校则用手指不停地敲着桌子。
就在这时,乔治爵士带着一种霸气把她带回到牌桌边了。诺克先生拿起了一本书。我也在腿上摊开一张报纸,做出有事可干的样子,脑子里想的却是该如何脱身。几分钟后,除了火炉中噼噼啪啪的柴火声和瓷器的叮当声,房间里安静了下来了。我思索着路易斯皮奇上校的奉劝,在想到底是哪一位女士的声名会因为我的不当举止遭遇风险。
“听说你的守林人前天抓了个偷猎的。”卡斯沃尔先生问。
“我想我不用多说了。Verbum sap,嗯,还是Verbum sap?”
桌布撤掉了,卡斯沃尔先生又重新倒满了酒杯。吃饭时他就一刻不停地喝了很多。
“再说吧,再说吧。”卡斯沃尔先生的大脑袋点了点,“不过很感谢您的邀请,乔治爵士。”
“弗兰特夫人说你在剑桥待过。”
他冲我露出一个苦笑,又把脸埋进了书里。他的耳朵通红。我慢慢喝完剩下的咖啡。诺克先生的悲痛无疑是真的,可是我不相信他的这番告白真的像表面上表现的那么无心。
“我是可以接受士兵战死的,哪怕是为英王乔治效忠。”诺克先生接着说,声音低得只比悄悄话大一点点,“甚至只是疾病夺去了他的生命也行。可事实不是这样的。他们说他是喝醉了酒,脸朝下倒在金斯顿的水沟里淹死的。”他突然抬起头,满眼泪水地看着我,“这实在是让人无法接受,希尔德先生,没法接受。全世界都认为我儿子当时喝得烂醉,酒精中毒,然后死得毫无价值。你以为这就够惨的了吧,啊?可还有更糟的呢,更糟的。”他似乎突然间记起了什么,打住了,“不过我真的不能再拿我儿子的事儿来烦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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