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也并不总是理性的。”

“我知道你是出于真心，但我的事不需要你来操心。我不会假装说跟他在一起生活对我来说是件多么美好的事，而且我用不着忍受太久。”她抬起下巴，“路易斯皮奇上校向我求婚了。”

她停下来，望着我。“我说谢谢你，你真的很体贴，我没看错你。虽然有时你的好意超出了应有的限度，但无疑这是一种美德，只是表示得太多了就不太适合了。”

我没回答。就像说好了似的，我们一路默默地走着，走到了圣詹姆斯公园，而且我感觉她比刚才离我近了一些。她戴着帽子，我看不到她的脸，只能看到一圈羽毛在她的头上飘动。她低声说了句什么，我没听清，只好请她再重复一遍。

“那你指望我做什么？”我发现自己也提高了嗓门，赶忙深吸一口气，平缓语气继续说道，“请原谅，可我真的不愿意看到你被困在那个可怕的老家伙身边。”

“他是在弗洛拉把格洛斯特的房产还给我之前求婚的。他的动机是纯洁的。”

“我表妹弗洛拉把维文赫先生的遗产还给我了。”她接着说。

“哦，别编了！”她怒气冲冲地瞪着我，“你是怎么办到对我的表亲九_九_藏_书_网指手画脚的？”

“我跟她说，见证了你叔叔签署那份文件让我很不舒服。你还记得我是见证人吧？然后就是卡斯沃尔小姐的慷慨天性了。”

“三声女娃子？”她打断我，“我小时候学的不是这样的，这样的话四声就肯定是男孩子了，没法跟笑哈哈押韵了。不，我小时候学的是三声娶媳妇。”

“我得为查理考虑。”她犹豫了，“我必须为他考虑。可弗洛拉对我说要把那财产还给我，于是——于是我就写信给路易斯皮奇上校，告诉了他我的决定。弗洛拉听说我不愿意嫁给他，就跟我说是你建议她把这笔财产还给我的，而且你要求她为你所扮演的角色保密。我再问你一遍，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是的，”她把小手放在我手里，“我确定。”

“我不想骗你，我只是想让你能稳定、独立地生活，再没有更多的想法了。而如果让你知道我与此事有关，进而让你觉得对我有亏欠……我……我怕会影响你的判断。”

“你知道乡下人唱喜鹊的歌谣吗？一声哭啼啼，两声笑哈哈——”

我的脑子转过各种各样的回答，最后我觉得只能说真话。“我99lib.net不希望你对我心怀感激。”

“那我就要对弗洛拉表达很多很多的感激。”

“她说要不是因为你她不会这么做的。”索菲直直地盯着我，“你做了什么？说呀，弗洛拉可不会大发慈悲的。”

午后不久，我上楼回到自己的房间。一小时后我离开了住所。我打扮了一番，拿出所有好东西穿戴上。两点不到我就到格林公园了。时间差不多了，公园里遍布时髦的和不那么时髦的散步的人们。

“我讨厌喜鹊。”索菲说。

我转过头去，我实在无法再看着她那夺目的脸庞。

“这就意味着你并不相信我的表亲？”

“我希望这件事由劳斯尔先生来办理是因为我无比相信他。所以我把他推荐给了卡斯沃尔小姐。”

我们互相注视了一会儿。我的脑海中又浮现出格洛斯特的那个小房间，我看见她欢喜地展示自己，来取悦我。她的表情稍微柔和了一些，转身要走，但又停下来，忽闪着大眼睛看着我。卖弄风情的女子也会这样，可她不是在卖弄，我觉得她是突然间有些害羞。

“路易斯皮奇上校来求婚的时候我就很不理性。”她说，“我告诉他说我被他的好意深深打动了，我九_九_藏_书_网会把他当作永远的朋友，可我不爱他。他说没关系，他会继续追求我。我跟他说我需要时间来仔细考虑他的提议。”

“四声生娃娃。”她的声音很低很低。

“嗯……吃垃圾，小偷小摸，还喜欢吓人。”

喜鹊吓了一跳，飞走了。

“最终你还是可以选择理性。”

五月二十三日，我收到了一封信，简短得不合礼节。信是由阿特金斯从劳斯尔先生那里带来的。弗兰特夫人请求知会希尔德先生，天气好的话她每天下午两点到三点会去格林公园散步。这是一次邀请。

我走上前去鞠了一躬。她向我伸出手来，脸上没有笑意。我的伤口又开始流血了。她建议远离喧嚣的皮卡迪利广场和公园里散步的人群，于是我们慢慢走到了公园的南边。她没有挽着我的手臂。等走了一段，已四下无人时，她停下来，第一次直接看向我。

“我很高兴听到这个消息。”

但我反过来冲着杰姆太太的孩子们吼了起来，责怪她们学得乱七八糟的。有个人出了个好价钱来找我写封信给他叔叔，可我叫他滚蛋，因为我嫌他贪婪可恶。我片刻都无法集中精力，没法做事，没法跟人打交道。我脑子只有那张小小的纸九九藏书条，想着其中的含义。

她怒气冲天。“你真是令人无法忍受，先生。”

“我的回答还是一样的。我不希望你对我心怀感激。”

我又把头转回来。“这点我毫不怀疑。祝你幸福。他是个可靠的男人，我认为这是个理性的选择。”

我说：“在这方面你真是过于谨慎了。”

我几乎一眼就看到了弗兰特夫人。她在水库边慢慢地踱着步，朝喷泉方向走去，身边没有侍女。水库在公园的北面，对面是德文希尔公馆。我走过去在她身后观察了一会儿。她正盯着被阳光照得泛金光的水面，一时间没有发现我。她还在为弗兰特先生穿着丧服，但已经把面纱掀起来了。这身丧服在那群时髦的人当中一点也不突兀。我清清楚楚地记得她的美丽、她的穿着，因为那代表着我们之间的距离，永远无法跨越的鸿沟。

“哪方面的判断？”

我立刻决定不去见她。老去挠旧伤口，它就会重新裂开流血。

“你很不坦诚，先生。你在我背后做小动作。”

“我可没这么说，夫人。办理法律上的事时，有一个不涉及利益的第三方总是必要的。”

“毫无疑问。”

我们站在那儿，一起看着三只喜鹊围着一块面包争吵不休，发出藏书网沙哑刺耳的叫声，就像豆子在葫芦里打架。

“那你为什么对她说你不希望被他人知道你曾经——照你的话说，是曾经建议过她？得了吧，先生，我有权知道你为什么干涉我的事。”

“她还给我的财产每年会有将近两百五十英镑的收入。”索菲抬头看着我，“那……那你告诉我，我为什么不能在感激她的同时也感激你？”

我没说话，只是盯着她袖口和手套之间裸露的那截白皙手臂，看着黑色伦敦留下的印记。

“三声女娃子，四声——”

“索菲？”我伸出手去，“你确定吗？”

索菲向前走了一步，迫使我再次直面她的脸。“我这一辈子都很理性。出于理性，我跟亨利·弗兰特结了婚；出于理性我住到了卡斯沃尔家。现在我讨厌理性了，它跟我不合适。”

“我没有对她指手画脚。我只是解释了一下希望达成的愿望。”

她又迈开步往前走，我跟着她走过草地。突然她又停下来，回头看我。“我不是孩子，可以随便蒙骗。”她说，“这件事肯定没这么简单。林肯律师协会的一位律师带着文件上门来办理手续，他走的时候我直截了当地问他是否认识你。他本来不想回答的，可是我紧追不放，最后他承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