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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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个客厅一个连着一个,都悬挂着名贵的布幔、意大利的刺绣,或者色彩不同、风格各异的东方壁毯。墙上是古代绘画大师的名画。特别使人流连观赏的,是一个路易十六式的小客厅。客厅四周是丝质的软垫,浅蓝色底,上面绣着一束束玫瑰花。低矮的金漆木器家具上,罩着和墙上一样的丝绸,异常精美。
“你不知道,我有一件你意想不到的东西给你。”
突然乔治似乎听见有人说:
德·马雷尔先生欠身说:“您说得对。如果我和你们走散了,那么,一小时以后,我们还在这里碰头好了。”
乔治没有吭声。别人说出了他的心事,他感到很恼火。
杜·洛华冷笑道:“咱们走着瞧吧。您太有钱了。”
德·马雷尔夫人他是经常看见的,但她的丈夫却是很久没见了。德·马雷尔先生紧紧拉住他的双手说:“亲爱的,我非常感谢您托克洛蒂尔德向我提出的建议。我在摩洛哥公债上赚了十万法郎,这都是您的功劳。您真是一位不可多得的朋友。”
基督踏浪前进,波涛柔顺地退下去,轻轻托住他的双足。神人周围一片黑暗,只有点点繁星在夜空中闪耀。
到了晚间,大家离开客厅,在客厅和花房里一面闲谈,一面随意闲逛。杜·洛华和老板夫人走在最后,夫人拉了拉他的胳臂。
“可是您夫人也继承了遗产。”
“什么东西?”
请帖后面还附有一行小字:“午夜二时后将举行舞会。”
杜·洛华暗想:“决心虽然下了,但坚持得了吗?”
一路上,他们谁也没说话。但一回到卧室,玛德莱娜连面纱还没摘便笑嘻嘻地对他说:
“这倒是实话,你说得对。”
“就是每当有人向您求婚,您都要和我商量。在没征求我的意见以前,不答应任何人。”
“关于您的婚姻,换句话说,关于您将来要嫁给什么人的事。”
瓦尔特夫人用坚定但由于内心激动而有点发抖的声音反驳道:“因为只有这位基督才能拯救我的灵魂。每当我看着他,我心里就充满勇气和力量。”
大部分女士都是一般的客人打扮,为的是表明她们参观任何私人展览会都是如此,毫不特殊。那些准备留下来参加舞会的则穿着袒胸露臂的衣服。
苏姗问他:“您想喝杯香槟吗?咱们到酒吧间去吧。爸爸一定在那儿。”
几乎与此同时,有人低喊了一声:“乔治!”原来是瓦尔特夫人。她压低声音说:“唉,您真是薄幸无情!把我坑害苦了!我叫小苏姗把和您在一起的那位女士带走,好跟您说句话。您听着,我必须……今晚,我必须和您谈谈……否则……我会干出什么事就很难说了。您走进花房,花房左边有一扇门,您穿过门到花园里去,沿着面前的小道走,小道尽头有个葡萄架。两分钟以后您在那儿等我。如果您不同意,我发誓,马上就大闹起来!”
“不错。”
“这一位又是什么人?”
身体肥胖而浓装艳抹的佩尔斯缪子爵夫人正在路易十六式的客厅里和一位公爵谈话。
“你少啰嗦吧。我不去。”
杜·洛华说了一句:
苏姗说:“咱们去跳舞吧,漂亮朋友。”
提灯的圣徒照着慢步走来的天主。于是,朦胧的微光中出现了圣徒们一张张惊喜的脸。
乔治低声道:“一对情人。”穿过花房的时候,他又看见自己的妻子和拉罗舍在一起,几乎是藏在花丛后面。他们这样做似乎在对公众表示:“我们在这里约会,因为我们不在乎别人议论。”
杜·洛华低声骂了一句:“装腔作势。”说着耸了耸肩膀,嫉妒得心里直抽搐。
这时,忽然有人拉他的胳臂,原来是诺尔贝·德·瓦兰纳。这位老诗人头发上抹着油,礼服到处都是皱褶,一脸漠然而疲惫的神情。
“是啊,两个人加起来一百万。每年利息收入四万。这笔钱连给我们自己买辆马车都不够。”
“不必了。她一定会留我们参加舞会的。我都烦了。”
“这就是所谓的及时行乐,”他说道,“一会儿还要跳舞,完了就睡觉。小姑娘们一定会很高兴。喝香槟吧,这酒好极了。”
他四面看了看,果然看见他妻子挎着部长的胳臂,两个人笑容满面地边走边谈,而且四目相视,显得十分亲昵。
他们到达的时候,路易十六式的小客厅里只有老板夫人。这个小客厅是专门用来会见密友的。她穿一件黑色衣服,头发扑着香粉,样子十分迷人。她远看像个老妇,近看却仿佛还在妙龄。仔细审视,到底是老是少,实在难分。
但他拒绝了,决定马上就走,好单独思考一下,因为涌进他脑子里的新东西实在太多了。他到处找他的妻子。不一会儿,看见她在酒吧间和两位他不认识的绅士一起喝可可。她把丈夫介绍给他们,但没有把他们的名字告诉杜·洛华。
他们慢步穿过各个客厅。人越来越多了,像潮水一样,衣香鬓影,仿佛来参加节日的盛会。
萝丝一生气,转过身子不理他们,径自走了。
“亲爱的,爱情并不是永恒的东西。总是有离有散。如果像咱们那样没完没了,那对双方都是个可怕的累赘。我不愿继续下去了,我说的是真话。但是,如果你通情达理,把我当普通朋友接待,我就像以前那样经常来。你想你能做得到吗?”
苏姗叫了起来:“他真像您,漂亮朋友。我敢肯定,他很像您。如果您留着络腮胡子,或者他把胡子剃掉,你们两人就完全一样了。啊,像极了!”
他隐约看见左右都是光秃秃的小灌木,瘦削的枝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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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微微颤动。楼里射出来的灯光,灰蒙蒙地照在树枝上。忽然,他瞥见前面路中央有一件白的东西。瓦尔特夫人光着两臂,裸露着上身站在那里,用颤抖的声音喃喃地对他说:
说着,她走到那位凌波而立的基督面前停下来,喃喃地说:“他真美,这些人多么怕他,又多么爱他!你们看他的头,他的眼睛。真是纯朴自然,而又超凡绝俗!”
老板的胜利使杜·洛华十分恼火。
瓦尔特夫人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目不转睛地打量着基督旁边她情人的那张脸。面色苍白得像她满头的白发一样。
他们缓缓穿过人群。大家都转过身来注视着这位风度翩翩的美男子和那个惹人喜爱的洋娃娃。
他不再是那个可疑的银行老板,态度暧昧的报馆经理,被人怀疑靠舞弊当选的众议员,犹太人瓦尔特了。他已经成了以色列富翁瓦尔特先生。
杜·洛华惊讶地问:
客厅门口站着两个小姑娘。一个穿粉红衣裙,另一个则是蓝色衣裙。她们向每位夫人献上一束鲜花。大家都觉得这样安排非常有意思。
她坦率地高声说:“啊,不!我先不嫁人,我要找一个我喜欢的人,非常喜欢,十二万分喜欢的人。我有足够的钱,两个人生活没问题。”
最后他说:“我敢担保,不出六个月,您就会自动上钩,成为侯爵夫人、公爵夫人或者亲王夫人。那时候,您就会高高在上,瞧不起我了,小姐。”
“是呀。”
“我哪方面对不起你了?你对我一点情分都没有!我哪方面对不起你了?”
消息公布以后一小时,他收到老板夫人一封短信,央求他当晚和他妻子一起到她家吃晚饭,好好庆祝一下他荣获勋章这件事。他犹豫了几分钟,然后,把这张措辞暧昧的字条往火里一扔,对玛德莱娜说:
但是,要仔细观察才能把整个画面看清楚。原来上面画的是一条小船。由于框架的原因,只看见船的前半部分。船舷上坐着一位圣徒,他手举提灯,灯光集中在缓缓走来的耶稣身上。灯影里,船上的其他圣徒依稀可辨。
因此,愿意留下来的人便会留下来。瓦尔特夫妇打算在这些人中间,物色未来的心腹。
“那我们一言为定,”杜·洛华说道,“我们只是朋友,绝不超越这个界线。”
两个月以来,瓦尔特夫人天天给他写信,求他去,恳求与他约会,无论在什么地方都行,据她说,这样做是想把替他赚的七万法郎当面交给他。
说着拿起首饰盒,把它打开,放在壁炉上,端详了一会儿里面那枚闪闪发光的勋章,然后,把盒子盖上,耸了耸肩膀,上床睡了。
至于其他人,他们会怀着好奇的心理,欣赏名画、厅堂和府邸的主人。他们的态度可能落落大方,也可能傲慢或者无所谓。这些人自来自去,谁也不必招呼他们。瓦尔特老头知道,过一阵子,他们还会来的。就像以前他们登门拜访他那些发了财的以色列兄弟。
“你猜猜。”
“您知道吗?”瓦尔特笑着说,“昨天,我看见我妻子像在教堂里似的跪在这幅画前面做祷告。可把我乐坏了!”
“该回去了,”他说,“你会得肺炎的。”
艺术批评家们对这幅画大为赞赏,称之为本世纪最优秀的杰作。
冷空气像一盆冰水浇到他的身上。他想:“见鬼,我非感冒不可。”他把手帕像领带一样系在脖子上。然后顺着小径往前走。他走得很慢,因为刚从灯火辉煌的客厅里出来,路还看不大清楚。
“我不费这个劲。”
说完,他又跑去招呼参议员黎梭兰。参议员带着妻子,这女人傻里傻气,但打扮得像集市上的杂货摊一样花哨。
这时候,苏姗似乎突然惊醒过来,喊了声:“注意。”她推着乔治,穿过面前的人群,又猛地拉着他往右面一转。
他毫无表情地把盒子打开。看见里面有一枚荣誉团十字勋章
杜·洛华温柔地拒绝了:
她把两条赤裸的胳臂搭在杜·洛华的黑礼服上,低声说:
他脑子里模模糊糊地有一种打算。他说:
她凄然回答道:“也有也没有。我家并没死任何人。不过,我已经到了向生活告别的年龄。我今天穿上丧服就是宣告我生命中这一时期的开始。从今以后,我便心如死水了。”
她又说:“那两个女儿每人将来有两三千万法郎。而且苏姗又长得漂亮。”
杜·洛华从容地回答道:“这家伙只不过在还债。他欠我多着哩。”
“照样恨。她不愿见你。别人一谈起你,她就走开。”
她早就料到他会这样。
“绝不告诉。”
这时候,杜·洛华便背转身子,一言不发。
她抓住杜·洛华的一只手,疯狂而绝望地使劲吻着。然后,便跑回屋里去了。
“是我姐姐新交的朋友。”
萝丝脸一红低声说:
她嗫嚅着说:
她生气了,一面用扇子敲着杜·洛华的胳臂,一面发誓说,她只和自己看中的人结婚。
社交界的那些公爵夫人和风流贵族们对这次邀请议论纷纷,但是大体上这次邀请并不附带任何义务。到那儿去就像到珀蒂先生家看水彩画一样。瓦尔特有件珍品,他选了一个晚上,大开中门,使所有人都能欣赏这件杰作,真是没有比这个更好的了。
瓦尔特用五十万法郎把这幅画买走了,使好奇的观众刹那间大失所望99lib•net。全巴黎的人沸沸扬扬都在议论他,有的人羡慕他,有的人指责他,也有人赞同他的做法。
原来是苏姗·瓦尔特。她披着一头金色的鬈发,用一双清秀明亮的眼睛注视着他。
他的女伴已经一声不吭,似乎在想什么。他从侧面打量了她一眼,脑子里又一次涌现这个念头:“当初娶了这个有血有肉的小木偶就好了。”
杜·洛华轻蔑地哼了一声:“告诉您吧,一年勉勉强强才有两万法郎的收入。从目前看实在不多。”
“好极了。”
大家都说两位部长一举赚了两千多万法郎,还公开提到了拉罗舍-马蒂厄的名字。
“政府公报”在元旦那天果然宣布,新闻记者普罗斯佩·乔治·杜·洛华为国效劳,成绩卓著,特授予荣誉团骑士勋章。他的姓是分开写的,这种写法比勋章本身更使他高兴。
杜·洛华问道:“洛琳还恨我吗?”
谈话间来到了最后一个客厅。面前豁然开朗,出现一个温室。这温室是一座巨大的冬季花园,里面栽满了高大的热带植物,树下是花坛,奇花异草,郁郁葱葱,灯光射进来,像洒落下一阵银色的骤雨。一旦置身其中,便闻见清新湿润的泥土气息和浓烈的香味,令人产生一种异样的感觉。这里的气氛令人陶醉却又有点不正常,软绵绵的,显得十分造作。在一丛丛浓密的灌木之间,铺着地毯,走在上面,仿佛脚下踏着厚厚的苔藓。杜·洛华忽然看见,在左面巨大的棕榈树下,有一个几乎可以沐浴的大理石池子,池边有四只代尔夫特出产的彩陶天鹅,鹅嘴半张,吐出一股清泉。
她吃了一惊:“噢,我还以为你再也不愿踏进他家的大门哩!”
那儿还有几位夫人,她们由丈夫陪着,也正在脱皮大衣。只听有人在低声说:“真漂亮!漂亮极了!”
杜·洛华镇静地回答道:
杜·洛华一面沿自己的思路想下去,一面回答道:“唉,现在您就要结婚了。就要嫁给一个漂亮而没落的王孙公子,咱们以后就难得见面了。”
“记得。”
第二天,瓦尔特便搬进了新居。
她抓住杜·洛华的手,使劲地握着,揉着,指甲深深地掐进他的肉里。
杜·洛华亲昵地挽起留在他身旁没走的那位姑娘的胳臂,柔声地问:“您听我说,亲爱的小姑娘,您真的认为我是您的朋友吗?”
他想显示一下他这种身份。
杜·洛华听了没有吱声。这个小女孩对他突然产生的敌意使他犯了愁,觉得很不是滋味。
一位绅士向苏姗施礼。这个人身材颀长,留着金黄色的络腮胡子。头已经有点秃,一副社交场合到处可见的潇洒神态。听见别人称呼他为卡佐勒侯爵,乔治顿时产生了妒忌心理。苏姗是什么时候认识他的呢?大概是发了财以后吧。他暗想,这个人一定在追求苏姗。
现在,拉罗舍在杜·洛华家里颐指气使,取代了沃德雷克伯爵的地位和来访的时间,对仆人说话的语气,俨然像家里第二个主人。
乔治气得浑身发抖,但也只好像一条想咬人又不敢咬的狗那样忍气吞声。可是,他对待玛德莱娜却常常显得生硬而粗暴。玛德莱娜耸耸肩膀,只当他是个傻头傻脑的孩子。然而,他总这样发脾气使她感到很惊讶,再三对他说:“你总是牢骚满腹,我真不明白你为什么这样。你的地位已经够好的了。”
他似乎发现旁人一面看着他们,一面私下低声谈论。他脑子里突然产生一种强烈而愚蠢的念头,想扑过去,用拳头狠狠地揍他们一顿。
“还是去受受这份罪吧。你快点准备。”
“关于哪方面的话?”
杜·洛华思索着,慢慢地往回走。他高扬着头,嘴角挂着微笑,返身走回花房。
苏姗狡黠地回答道:
“那是拉罗舍和杜·洛华夫人。”这句话像随风吹来的遥远的声音,轻轻掠过他的耳边。这声音是从哪里传来的呢?
杜·洛华看见她心里很高兴,赶紧和她握手,抱歉地说:“没有办法。我工作太忙,两个月没有出门了。”
“您听着,”她低声说道,“……我再也不会,永远不会再和您说什么了……不过,乔治,您一定要来看我。您看,我已经不用你来称呼您了。没有您我活不下去,活不下去。那简直是难以想象的痛苦。我日日夜夜都感到您的存在,您的身影时刻都在我眼前,在我心里,紧贴着我的肉体。仿佛您给我喝了一杯毒药,正在我肚子里发作。我受不了,不,我受不了啦!我愿意您把我当做老太婆。我故意披着一头白发让您看。但您一定要来,以朋友的身份经常来。”
“我求求你,别跟我闹好吗?否则我马上就走。”
客厅里已经挤满了来宾。
杜·洛华不屑回答,把这些充满绝望的信件统统扔到火里去。他这样做并不是放弃他们合伙赚来的那部分利润,而是想刺激她,故意看不起她,把她踩在脚底下,因为她太有钱了!杜·洛华想表示自己是个有骨气的人。
他叫人倒了一杯酒,杜·洛华也端了一杯。他向杜·洛华敬酒:“我为聪明才智将战胜百万家财而干杯。”
“好吧,两分钟以后我到您指定的地点去。”
“上一次我见你的时候,你把头发绕在我的纽扣上,害得我妻子几乎要和我破裂。”
她要杜·洛华站到油画旁边,大家果然发现,两张脸简直一http://www.99lib.net模一样!
他似乎在告诉他们:“瞧,我花五十万法郎买了马科维奇这幅宗教题材的杰作:《基督凌波图》。今后这幅优秀的作品就永远在我家里,在我眼皮底下,永远留在犹太人瓦尔特的府上了。”
他随即产生另一个念头,一个波拿巴式的念头,想征服整个巴黎。
“该送新年礼物了。”
说着,两个年轻人挤进了人群,至于那位丈夫则在后面跟着。克洛蒂尔德一再说:“瓦尔特这一家子真走运。到底会做买卖。”
过了一会儿,杜·洛华问:
他说道:“一切都是相对的。今天,我本来应该得到更多一些。”
“您信任我吗?”
随后他又用温和的语调说:“并不是因为别人有百万家财,我感到不舒服,也不是因为我恨这些有钱的人。我只是从原则上提出抗议。”
她问道:“老板夫人在哪儿?我想向她告辞。”
里瓦尔匆匆跑了过来:“小姐,您父亲叫您去跳舞哩。”
许多人乱哄哄地都想来喝点饮料,他很难挤出去。好不容易穿过人群,迎面遇见了德·马雷尔夫妇。
“这社会什么人都有!”
他知道卡尔斯堡亲王手头拮据。亲王在福布尔·圣奥诺雷大街有一座府邸,是那条街上最漂亮的宅第之一,住宅的花园通向香榭丽舍大街。他向这位亲王提出购买他这所房子和全套家具陈设,二十四小时内成交,室内一切均照原样,连一把扶手椅的位置也不移动。他出价三百万。亲王看见这个数目便答应了。
“能,什么事?”
杜·洛华惊讶地注视着她。发觉她已经不是他过去所认识的那位顽皮爱闹的大孩子,而已经变成了一个发狂、绝望,什么事都干得出来的女人了。
“那好,后天是元旦。”
她还没有看《基督凌波图》。乔治提议带她去看。他们在别人背后说长论短,还嘲笑那些不相识的人,以此来取乐。圣波坦走过他们身旁,礼服的翻领上挂满各种勋章。他们看了觉得非常可笑。接着又走过来一位前任大使,胸前的勋章还没有圣波坦的多。
人人都很惊讶。瓦尔特觉得事情真不可思议。玛德莱娜笑着说,耶稣的神态似乎更威严一些。
欣赏这幅画的人最初是一言不发,接着便若有所思地离去。过后才谈论这幅作品的价值。
“这是给你的新年礼物,是刚才拉罗舍交给我的。”
“你别说了!那你为什么再也不来看我?为什么你不愿到我家吃晚饭,一星期就那么一次也不干?我痛苦极了。我爱你爱到这样的程度,无论想什么事都想起你,无论看什么东西都看见你站在我面前。我连一句话也不敢说,怕一张嘴就会提到你的名字!可你对这一切毫不理解!我像被利爪攫住,捆在布袋里,连我自己也不清楚。我时刻都想念你,这种想念掐着我的喉咙,撕裂我的心胸,折断我的双腿,使我连走路的力气也没有,像个傻瓜似的整天蜷在椅子上,呆呆地想念你。”
乔治认出了一些有名的人物,如黛拉希娜公爵夫人、拉费内尔伯爵夫妇、将军安德勒蒙亲王、美貌的迪纳侯爵夫人,还有经常出席预演或预展的各位男女贵宾。
接着,他在各报刊登一条消息,邀请巴黎各界名流在某个晚上到他家里欣赏这一外国大师的杰作,以免别人说他把这幅艺术品独占了。
杜·洛华竭力想把她推开:
玛德莱娜丢尽了他的脸。他想起了福雷斯蒂埃。人们也许正指点着他说:“这个戴绿帽子的杜·洛华。”玛德莱娜是什么人?不过是一个小小的暴发户,能干倒是能干,但实际上也没有多大本事。人们到她家里来是因为怕杜·洛华,知道他有势力,但背后却可以毫无拘束地随便议论他们这对记者夫妇。有这样一个妻子,他永远不能飞黄腾达,因为有了她,别人总对他的家庭产生怀疑。她名声不好,一举一动都显得是个耍权术的女人。她现在可能已经在拖他的后腿。唉!要是他早猜出来,早知道就好了!他就会下更大的赌注,使出更大的力气了!拿小苏姗押宝,一定会大赚一笔!为什么当时不明白这个道理,岂不是瞎了眼睛?
吃过晚饭以后,他突然说:
她对杜·洛华说:“您也有钱,您得了一笔遗产。”
真是一幅气魄宏大、出人意表的名家之作。看了这样的作品会使你思潮起伏,梦绕魂牵,多年也不能忘怀。
“好的,我答应。”
德·马雷尔夫人承认卡尔·马科维奇画的这幅基督图是惊人之作。等看完转回来,他们已经和德·马雷尔先生走散了。
“那好,您能答应我一件事吗?”
有人拉了拉他的胳臂,一个年轻快活的声音在他耳旁轻轻地说:“啊!您到底来了,可恶的漂亮朋友。您为什么总不露面呀?”
几天之内,他成为世界的主宰之一,无所不能的金融大亨之一,权力比国王还大,谁在他面前都要低头哈腰,不敢高声说话。在他周围可以听到发自人类心底里的一切庸俗、卑鄙、嫉妒和羡慕的声音。
他的脸倏地白了,接着笑了笑,说道:
瓦尔特和他的两个女儿以及玛德莱娜先走,在《基督凌波图》旁边等杜·洛华。
瓦尔特夫人在第二个客厅,周围簇拥着一群女友。她频频向客人点头还礼。其他许多不认识她的人到处游逛,像在博物馆里一样,根本不理会房子的主人。
“咱们走吗?”
池底铺着金粉,可以看九-九-藏-书-网见水里有几尾巨大的金鱼。这些鱼产于中国,形状怪异,眼睛突出,鳞片镶着蓝边,分明是水中的鸳鸯。它们有的四处游动,有的悬浮在水中,衬着金色的池底,使人不禁想起中国五光十色的刺绣。
征服摩洛哥已经两个月了。法国攻下了丹吉尔,占领了沿地中海一直到的黎波里的整个非洲海岸,并且偿还了被它吞并的这个新国家的公债。
展览油画的那一天,玛德莱娜向他指出,他不愿意去参观是很不对的。但他回答说:
“一言为定。”接着,她把嘴唇伸向杜·洛华说,“再吻我一下……最后一次。”
布瓦斯勒纳走过来和他握手,衣服的扣眼上佩着决斗那天戴过的黄绿两色绶带。
杜·洛华想不要:“不,我不要这笔钱!”
两个星期以来,《法兰西生活报》每天早上都登载有关十二月三十日这个晚会的消息,竭力想激起公众好奇的心理。
她一瞥见杜·洛华,顿时面色苍白,想要向他走去。但终于忍住了,没有挪动身子,而是等杜·洛华走过来。杜·洛华很客气地向她施礼,玛德莱娜则亲热地频频祝贺她。乔治乘机撇下妻子,让她和老板夫人在一起,自己走进人群,去倾听肯定会听到的各种蜚短流长的议论。
说完,两位女士就走了。她们迈着碎步,急速地在人丛中穿行,像两条蛇,扭动曲折的身躯,蜿蜒穿过密密的人群。
想到这里,一股欲望,一股可望而不可即的欲望像一滴滴苦水浇在他的心田,驱散了他全部的欢乐,使他顿时感到生活毫无意思。
杜·洛华一面穿衣服,一面嘟囔。甚至上了马车还骂骂咧咧。
宽敞的前厅四面挂着壁毯,上面画的是战神马尔斯和美神维纳斯的恋爱故事。左右分别有两道雄伟壮观的楼梯,一直通向二楼,然后又合在一起。栏杆是锻铁铸的,精美绝伦,铁上镀金的颜色因年代久远已经有点暗淡,但仍然隐隐发出微弱的光芒,映照着红色大理石的梯级。
卡尔斯堡大厦的正厅灯火通明,四角悬挂着四盏球形的电灯,像四个发着蓝光的小月亮。门前高高的台阶上铺着华丽的地毯,每一级都站着一个穿制服的听差,仿佛一尊尊石像。
的人不住地推他,想挤上来看。他只好走开。苏姗仍然挽着他的胳臂。他微微使劲地夹着她的纤手。
这时候,全城的人都络绎不绝地去绘画收藏家雅克·勒诺布的陈列室里,欣赏一幅匈牙利画家卡尔·马科维奇的巨型油画《基督凌波图》。
“你真不可思议,现在没有一件东西能使你满意的。”
杜·洛华只好接过小包,把它塞到口袋里。
杜·洛华看了一会儿,自言自语地说:“能买这样的玩意儿真不错。”
请帖是这样写的:“瓦尔特先生暨夫人恭请台驾于十二月三十日夜九时至十二时光临参观卡尔·马科维奇之名画——《基督凌波图》,有电炬照明。”
杜·洛华镇静地回答说:“这一点已经说好,不必再谈了。您看,今天我一收到您的信马上就来了。”
说完,他们就分手了。但雅克·里瓦尔几乎使他迟到。他拉住杜·洛华的手臂,非常激动地和他讲了许多事。他大概刚从酒吧间出来。杜·洛华在穿过一重门的时候,好不容易把他交给遇见的德·马雷尔先生,自己才脱了身。还必须注意不让妻子和拉罗舍看见。这一点他做到了,因为他们似乎谈得非常热烈。杜·洛华终于到了花园。
“我敢发誓。”
“我宁愿要一千万。这个并不花他多少钱。”
“你愿意走就走。”
“得了!你妻子才不在乎哩。是你的一个情妇和你闹了一场吧!”
苏姗微笑道:“我知道。”
她听了一怔,接着又摇摇头:
“您还记得刚才您对我说过的话吗?”
“咱们今晚到瓦尔特家吃晚饭。”
杜·洛华没好气地哼了一句:
玛德莱娜本来以为他一定会喜出望外。现在看见他如此冷淡,心里不禁生气:
乔治回答道:“算了!有本事的人不论用这种办法或那种办法,反正总会成功。”
杜·洛华高傲而讽刺地笑了笑,把经过他们身旁的那些人的名字逐一告诉她。这些人都是些名门望族,落魄王孙,凭着自己过时的爵位娶了像她那样的金融家的女儿。现在,他们有的和妻子在一起,有的却离开了妻子,生活自由放荡,可谁都认识和尊敬他们。
乔治心想:“当初如果我真有本事,我就应该娶这位姑娘。这本来是没问题的。为什么我早没想到呢?为什么我甘心娶另外那一个呢?我简直是昏了头了!人总是行动得太快而考虑得不够。”
“不。咱们说话要算数。”
这样的安排,收到了惊人的效果。画的四边隐藏在摇曳的绿荫之中。整幅画像一个深邃的黑洞,通向神奇梦幻的远方。
“我一刻钟就能准备好。”她说道。
他妻子和拉罗舍已经不见了。人群逐渐稀落,显然都没有留下来参加舞会。他瞥见苏姗挽着姐姐的胳臂向他走来。两个人分别邀请他和拉图尔·伊夫林伯爵跳第一个四组舞。
他大开中门,来者不拒,只要在进门的时候出示请帖便可通行。
晚饭时的气氛很沉闷,只有苏姗说个不停。萝丝似乎另有心事。大家一再祝贺杜·洛华。
他又妒忌又生气,怒火越烧越旺。他恨一切人,恨瓦尔特一家,再也不上他家的门。九九藏书他恨他的妻子,因为她上了拉罗舍的当,劝他不买摩洛哥的公债。他尤其恨外交部长。因为这部长愚弄他,利用他,居然还每星期到他家吃两次晚饭,而他还要做这个部长的秘书、公务员和笔杆子。现在,每当这位部长口授,他作记录的时候,他心里常常产生一种疯狂的念头,想把这个自鸣得意的胜利者掐死。拉罗舍作为部长,并没有多大的成就。为了保持自己的职位,他小心翼翼不让别人猜出他非常有钱。但杜·洛华从他越来越高傲的言谈、目空一切的举动、越来越大胆的议论和他的绝对的自信之中,感到这位律师出身的暴发户是个名副其实的大富翁。
瓦尔特夫人气愤地说:“算了吧!现在,你别给我来这一套!钱是你的,只能给你。如果你不要,我就把它扔到阴沟里去。乔治,你给我来这一套干什么?”
他妻子对他说:“你少说话,也装装样子吧。”
这时,苏姗和卡佐勒侯爵走了。乔治瞧不见苏姗,再也没有心思听瓦兰纳说下去,便断然地离开了诗人,追赶苏姗去了。
“啊,你来了?难道你真要我死?”
杜·洛华高傲地回答道:
“我没有情妇。”
瓦尔特夫人搂着他的脖子,嘴唇几乎紧贴着他的嘴唇说:
“苏赛特,你真坏,他对你和我都一样是朋友。”
首先要做到的是使报纸上经常提到的那些没落贵族走进他的府邸。他们一定会来看看这位在一个星期内赚了五千万法郎的富翁到底是什么模样,观察一下来造访的都是些什么人,数目有多少。他们一定会来,因为瓦尔特本人虽然是以色列的子孙,但格调高雅、脑子又灵,居然想到请他们来欣赏这幅表现基督的油画。
转过一道门的时候,苏姗一把揪住他们,大声嚷道:“啊,你们在这儿!好了,漂亮朋友,您一个人待着吧,我要把美丽的克洛蒂尔德带走,领她去看看我的房间。”
她递给杜·洛华一个和首饰盒一样的黑色小盒子。
她非常严肃地说:“您真不应该,太不应该了,太不应该了。您使我们非常难受,因为我和妈妈,我们都很喜欢您。我更是少不了您。您不在,我烦闷死了。您瞧,我已经把这些话直截了当地告诉您,您再也没有权利不来了。把您的胳臂给我,我要亲自带您去看《基督凌波图》。这幅画放在房子尽头的花房后面。爸爸故意把画放在那里,这样人们就不得不走遍各个角落。爸爸如此炫耀这所府邸,真叫人奇怪。”
“完全信任。”
至于瓦尔特,巴黎人都知道他一箭双雕,在公债上捞到了三四千万,在铜矿、铁矿,以及地产交易中又赚了八百万。在法国征服摩洛哥以前,他几乎不花任何代价买进了大片土地,摩洛哥被占领的第二天,他便将这些土地倒卖给殖民公司。
“您敢发誓?”
说着,她挽着杜·洛华的胳臂,穿过客厅,客厅里的客人已经很少了。
他们来到了餐厅。餐厅非常宽敞,柱子是大理石做的,墙上挂着古老的戈伯兰壁毯。
他们走了进去,把出门穿的沉甸甸的大衣交给迎上来的仆人。
几个男人转过身来看着这位雍容华贵的棕发美人。杜·洛华回答道:“亲爱的,我帮了您的忙,现在作为交换,我要请您的夫人,或者说,请她挽着我的胳臂陪我走走。夫妇不应该总在一起呀。”
杜·洛华只是喃喃地说了一句:“我改变主意了。”
瓦尔特一眼看见他的专栏编辑,便急忙奔过来,抓住他的双手,兴高采烈地说:“你各处都看了吗?苏姗,告诉我,你把一切都指给他看了吗?来的人真多,是吗?漂亮朋友。你看见盖尔什亲王没有?刚才他到这里喝了杯五味子酒。”
“这是咱们两人的秘密。绝对不要告诉您父亲和母亲。”
玛德莱娜对他这种口气感到很惊讶,接着说:“像你这样的年纪,得到勋章就已经很不错了。”
他从妻子那里勒索了五十万法郎以后,曾经一度认为自己成了富翁,但现在,他觉得自己很穷,穷极了,因为拿自己那笔微不足道的财产和像雨一样落在自己周围而自己居然没想到去拾的千百万金币相比,简直是太渺不足道了。
“您家里有丧事?”玛德莱娜问道。
新闻记者停下脚步,一颗心怦怦直跳,暗说:“这才叫豪华哩!要住就该住这样的房子。别人做得到,我为什么做不到呢?”他苦苦思索,但急切间一个办法也想不出来。对自己的无能,他感到非常恼火。
“当然,漂亮朋友。”
她喃喃地说:“能死了才好哩!”
只见一丛奇怪的植物,叶片像张开五指的手掌,颤悠悠地伸向天空。就在这丛树的中央,有一个人,纹丝不动地站在海上。
苏姗说:“噢,您要常来才好,漂亮朋友。现在爸爸这样有钱,咱们可以好好地乐一乐,玩个痛快了。”
她把身子转过去,擦了擦眼泪。然后从衬衣里拿出一个用粉红色丝带捆着的纸包,递给杜·洛华:“给,咱们在摩洛哥事件里赢了钱,这是你的那份。我真高兴能替你赚了这笔钱。现在,你拿去吧……”
他早就说过,他绝不参加老板家举行的晚会,再也不愿意到这个肮脏的犹太人家里去。
“为了能看见你,我什么都做得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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