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他们拎在手指上，就像拎着行李箱一样，有时，又把他们扛在肩头，我只会把小孩子们抱在臂弯里。

“我也是。”

“我们能留着它吗，爸爸？”

我收工的时候，天空是黄色的，像在燃烧的报纸。如果我凑近一点看，还能看见上面的文字，报道的标题，对战争进程的评论等诸如此类的东西。我真想把它一把扯下来，把这报纸似的天空揉成一团扔到一旁。我的手臂酸痛，我不能再让我的手指烧伤了。我还有九九藏书那么多活儿要干呢。

你可以想象得到，许多人在刹那间死去，另外一些人又喘息了片刻。我还要去几个地方，还要去面对几处天空，还要接纳许多灵魂。当我再次回到科隆时，最后一架飞机刚飞走不久，我注意到了一件特别的东西。

“为什么不行呢？”

第一个桶带着一声空响着地了。

我正抱起一个烧得如同焦炭的少女的灵魂，我的双眼忧虑地注视着满是硫磺味的天空。一群十多岁的小姑娘走过来，其中一个大声喊叫起来。

“你说的是99lib.net什么意思？”

它落得太慢了，不可能是炸弹。

“那是什么？”

“不行，”这位父亲刚刚受了炸弹的惊吓，完全没有这样的心情，“我们不能留下它。”

我敢肯定，当一千多架轰炸机朝着一个叫科隆的地方飞去时，莉赛尔正在酣睡。对我而言，结果是得到了五百人，或许大约是五百人。另有五万人在残垣断壁间流浪，无家可归。他们想辨认出这里是什么地方，那处被炸毁的地方又是谁的家。

她伸出手臂，用手指着从空中缓缓落下的一个黑色的东西九九藏书。开始的时候，它就像一片黑色的羽毛，轻盈地漂浮在空中，或者说，像是一片灰烬，然后，它越变越大。刚才说话的那个女孩——一个红头发的，脸上长着像句号一样雀斑的女孩——又开口了，这次她加重了语气。“那是什么？”

五百个灵魂。

“我要去问问我爸爸，看看能不能留着它。”另一个女孩说。

我要做的最后一件事情就是俯看手中少女那一筹莫展的脸庞，一个漂亮姑娘，她的死期已到。

就在科隆的废墟上，一群孩子收集着他们的敌人投下的空燃料ｗｗｗ•9９lib.neｔ桶。我依旧收集着人类的灵魂。我已筋疲力尽，而这一年还没过半呢。

“是具尸体。”另一个女孩猜测着，她有一头黑发，梳着辫子，头发朝两边分开。

孩子终归是孩子，他们此时都忙着四处搜寻，想找到一个落到地面的空燃料桶。

五月三十日，炸弹落下的时刻。

我怀里的那个青春少女的灵魂还在缓缓ｈｔｔp://wwｗ•99lib.neｔ燃烧。我又跟着她们走了几百米。我像那些女孩一样注视着天空。

一个声音猛地响起，我像她们一样吃了一惊。一个满脸怒气的父亲在命令他的孩子们进去。红发女孩迅速做出反应，她脸上的雀斑变成了逗号。“可是，爸爸，你看。”

那名男子走了几步，马上认出了这个东西是什么。“这是燃料。”他说。

“又是一颗炸弹！”

“还有那儿！”

“汽油，”他重复着，“汽油桶。”他是个秃头，穿着一件破了洞的西服。“他们用光了这个桶里的燃料，就把空桶丢掉。看，那边还有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