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折 来世草
第四章 玳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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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折 返魂香
第一折 返魂香
第二折 婴骨笛
第二折 婴骨笛
第三折 竹夫人
第三折 竹夫人
第四折 无忧树
第四折 无忧树
第四折 无忧树
第五折 来世草
第五折 来世草
第四章 玳瑁
第六折 提灯鱼
番外 虫宴
番外 虫宴
番外 虫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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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先告辞自去了。元曜本来担心韦彦,想和他一起去韦府,但是念及和离奴还有约,决定先回缥缈阁一趟,再去韦府看韦彦。
猫女围着元曜转了一圈,翕动鼻翼,红唇挑起,“你身上,有离奴那家伙的味道……你是从缥缈阁来的?”
元曜怕云朵不结实,犹豫了一下,才踏了上去。云梯软软的,像是棉花,但很坚实,元曜踏了几步,也就不再害怕了。
韦德玄看了一眼儿子,确信没死,才松了一口气。
韦德玄老泪纵横,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彦儿怎么上吊了?”
“丹阳没有上吊,只是挂在上面了。”
元曜、裴先赶紧见礼:
猫女是四人中的头领,她说算了,蛇女、鹰女、蝎女也就不再说话了。
裴先后一步赶来,见了这情形,先是一愣,但他毕竟是武将,在生死面前能够镇定下来,“不对吧?那白绫系在腰上,没系在脖子上呀,应该死不了。”
原来,刚才元曜大哭的时候,阿纤和两名胡姬都惊醒了,她们见韦彦挂在房梁上,元曜在哭丧,吓得花容失色,也不敢细看,就急忙跑出去向老鸨报信。不一会儿,“韦公子上吊惨死”的消息就已经传遍了长相思。
在梦里,他走在平康坊的街巷中。黑黢黢的巷子深处,有影子在踽踽独行,有动物在蠕蠕爬动。
元曜做了一个梦。
已经是二更天,平康坊中仍然灯火煌煌,热闹非凡。夜色中浮动着脂粉与醇酒混合的香气,远处隐约传来丝竹声,笑语声。
元曜提笔写了两句,然后卡壳了。他仰头望月,寻找灵感。不一会儿,灵感没来,瞌睡来了,他也就倒头睡了。
元曜来到屋顶,在白姬身边坐下,放下了茶点。碧竹竿上的钓线颤抖了一下,似乎有什么东西咬住了碎玉。
第二天,元曜醒来时,天已经亮了。他发现自己躺在雅室的竹席上,阿纤和两名胡姬横七竖八地睡在他周围,都还没醒。里间没有动静,估计韦彦和夜来也还没醒。
元曜手搭凉棚望去,但见一阵夏风吹过,白姬的衣袂翩跹飞舞,仿如谪仙。她手中的钓线垂在庭院中,本该是钓钩的地方,坠了一小块碎玉。
“小生昨晚好像遇见令妹了……”元曜将梦里的情形说给离奴听,最后道:“令妹还让小生向你问好。”
白姬摇头叹道:“唉,百无一用是轩之。”
“应该是欠了非人的命了吧。韦公子应该没有性命之虞,否则他已经丧命了。对方并不想置他于死地,只是在恐吓,或者说泄愤。”
庭院中并没有看见什么水母,不过白姬有时候会收一下钓线,仿佛钓到了什么东西。她将钓上的东西放入了99lib.net一个带盖子的琉璃小瓮中,重新绑一块碎玉,继续垂钓。
朱砂字只有一句话,让人不寒而栗:欠命还命。
猫女伸出粉红色的舌头,舔了舔嘴唇,道:“算了。他是缥缈阁的人,那条龙妖非常难缠,饿鬼道和缥缈阁井水不犯河水,不要节外生枝了。”
裴先和元曜把韦彦解了下来,放在地板上。
蛇女道:“玳瑁,别跟他啰嗦了。吃了他。”
元曜抬头道:“好。白姬,你爬上屋顶钓什么鱼?”
元曜奇道:“夜来姑娘,你什么时候跑出来和裴兄在一起了?”
“啊?!”元曜十分担心,问道:“丹阳欠谁的命了?!他不会有事吧?!”
猫女倏然一跃而起,几个起落间,阻住了元曜的去路。蛇女、鹰女、蝎女也都围了过来。
白姬拿了一块蔷薇糕,塞进元曜的嘴巴里,把“也太过分了”几个字堵住了。
韦德玄昨夜也和几名同僚在长相思作风雅之欢,今早宿醉刚醒,就听见儿子在楼下上吊了,惊得鞋子都没穿,光着脚就跑来了。
离奴手搭凉棚,望了一眼庭院,笑了,“嘿嘿,今年的夜光水母也不少呢。”
白姬咬了一口蔷薇糕,道:“欠命还命……看来,韦公子有麻烦上身了……”
元曜、裴先也解释不清,只得道:
元曜也笑道:“真巧,竟在这里遇见了裴兄。”
白姬放下钓竿,开始喝茶吃点心,“看轩之气色不错,想必昨晚在平康坊一定玩得很开心。”
“这就不清楚了。人类每天有意无意地,都会伤害几条生命,比如无意中践踏的蝼蚁,蓄意谋杀的生灵,食案上的肉类,身上御寒的毛皮……人类不欠命,就无法存活下去。对韦公子来说,他欠的命实在太多了,可能报复他的非人也太多了。只不过,怨气达到会专程化形而去,把他吊起来泄愤,这样的非人就不多了。韦公子一定做了一些特别的事情,才让某个非人如此记恨他。”
元曜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得安慰离奴,道:“不管怎么说,令妹还记得向你问好,这说明它心里也还惦记着你这个哥哥。”
如果夜来一直和裴先在一起,那昨晚陪他和韦彦饮酒的“夜来”是谁?!
白姬望着元曜,嘻嘻诡笑,“你说呢?”
元曜放下书本,沏了一壶香茶,盛了一盘蔷薇糕,一盘羊乳酥,端到了院子里。他望了一眼坐在屋顶上的白姬,犯愁了,“白姬,小生上不去,你还是下来喝茶吃点心吧。”
元曜连连点头,道:“小生明白了。那,地狱道,修罗道中的非人呢?它们穿什么颜色的鞋子?白姬请告诉小生,也好让小生九-九-藏-书-网有一个提防。”
“这得等他醒了,才能知道。”
元曜不敢看四人,垂着头发抖。他低头望去,赫然发现四人都穿着红鞋。——不知道是血水染红的,还是本身就是红色。
元曜、裴先安慰了韦德玄一番。韦德玄见韦彦还昏迷不醒,叫了随行的家人抬他回府,找大夫医治。
“修罗道中有各种非人,阿修罗一族是修罗道中的鬼王。阿修罗众和我们天龙众一样,都是八部众之一。”
“哗啦——”元曜踏在了一片水洼里。他低头看去,吓了一跳。他的脚底,是鲜红的血浆,血水源源不绝地从小巷的高处往低处流淌。
元曜把昨晚发生的事情告诉了白姬。
猫女对元曜道:“书生,走吧。记得替我向离奴那家伙问好。”
元曜擦了擦眼睛,努力地望去,还是什么也没看见。
元曜隐约看见一名穿着玳瑁色长裙的女子跪在地上,埋首于一团黑影中,发出咀嚼东西的声音。那团黑影之下,源源不绝地涌出鲜血,浓腥味四处弥漫。
男子姓裴,名先,字仲华。裴先在朝中任武职,为左金吾卫大将军。裴先风流倜傥,一表人才,但是性格有些刚愎自用。裴先的母亲和韦郑氏是姐妹,他和韦彦算是表兄弟,两人从小一起长大,但是非常合不来。前些时日,一起打猎时,他和韦彦还一言不合,互相赌气。裴先虽然不喜欢韦彦,但倒是挺喜欢元曜,觉得他满腹经纶,纯善可亲。元曜也很喜欢裴先,觉得他英武不凡,很有武将的气概。
“离奴老弟,你怎么看上去无精打采?”
元曜笑道:“小生是陪丹阳一起来散心的。早知道裴兄也在,大家都在一起聚一聚了。”
裴先、元曜正不知道如何是好,忽然有人闯了进来,一路悲哭:“彦儿,彦儿,你怎么忍心叫为父白发人送黑发人——”
一个赤、裸裸的男人躺在地上,肚皮被撕开了,内脏流了一地。猫女正在咀嚼男人的肝脏,唇角鲜血淋漓。
元曜的脑子“嗡”地一下,他想起了昨晚那一场血腥的噩梦。他离开里间时,似乎看见“夜来”的裙下露出了毛茸茸的尾巴。如果“夜来”和猫女、蛇女、鹰女、蝎女一样,那韦彦现在……
“咦?丹阳也来了?”
元曜吃了一惊,他再向地上望去,顿时头皮发麻。
元曜觉得,白姬比鬼界三道中的恶鬼加在一起还可怕。当然,这个想法他不敢说出来。
元曜、离奴一起回缥缈阁。白姬给的一吊钱,元曜还没用,他在街边小摊上看中了几本坊间传奇小说,花了几文钱买了。离奴一见,抢了半吊钱,去买了一包香鱼干。元曜见离奴买了香九九藏书鱼干之后,不再愁眉苦脸了,也就不和他计较了。
元曜跌得眼冒金星,头撞在一块凸起的石头上,顿时昏了过去。
“大概是谁恶作剧,和他开玩笑吧。”
“妈呀——”元曜赶紧回身,拔腿想逃。
元曜不寒而栗,问道:“什么是鬼界三道中的非人?”
白姬淡淡地道:“天地六道,分为天界道,人间道,修罗道,畜生道,饿鬼道,地狱道。其中修罗道,饿鬼道,地狱道被称为鬼界三道。鬼界三道中的非人都十分可怕,会伤害、攻击人类,人类称之为‘恶鬼’。鬼界三道和人间道有交集:阎浮屠是地狱道与人间道的交集之一,平康坊是饿鬼道与人间道的交集之一,大明宫是修罗道与人间道的交集之一。轩之看到的玳瑁、蛇女、鹰女、蝎女,都是堕入饿鬼道的非人。饿鬼道中的非人捕猎人类为食,它们食用了人尸之后,会把人类的生魂拿去献祭给鬼王,以炼不死之药。饿鬼道中的非人通常穿着红鞋,轩之晚上看见了穿着红鞋的人,记住不要靠近,不要搭话,更不要跟他们走。”
男子看见元曜,笑了,“这不是轩之吗?”
元曜悲从中来,扑上去抱住韦彦的腿,放声大哭:“丹阳,丹阳,你死得好惨——”
“究竟丹阳做了什么事?”
元曜苦着脸道:“别提了,昨晚小生和丹阳怕是遇见女鬼了。今早,丹阳还被吊在房梁上,现在正昏迷不醒。”
“那,白姬,你也是恶鬼吗?”元曜颤声问道。
元曜闻言,擦干眼泪,仔细一看。
白姬轻声道:“不是钓鱼,是钓夜光水母。嘘,小声点儿,别把水母惊走了。”
“白姬,离奴老弟的妹妹玳瑁姑娘是怎么回事?她为什么要吃人?”
“噗。”白姬笑了,道:“不,地狱道、修罗道中的非人很少在人间道行走,如果人间修罗横行,狱鬼四伏,那必定是生灵涂炭的乱世了。地狱道、修罗道中的非人没有特定颜色的鞋子,也不一定吃人,轩之不必费心提防了。”
月光虽然明亮,但是小巷的深处却昏朦不清。
韦彦虽然还没死,但是昏迷不醒,脸色苍白,煞是吓人。元曜发现,白姬给韦彦戴上的桃木手链已经断了,木珠洒了一地。
“唉——”离奴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猫女推了元曜一把,元曜一下子跌倒了,他沿着小巷滚了下去。
元曜离开长相思,来到昨天和离奴分别的三岔路口。他等了一会儿,离奴才怏怏地走来,“书呆子。”
原来,韦彦没被吊死,而是被白绫捆住了腰,悬挂在房梁上,乍眼看去,像是上吊。韦彦的身上也不是血迹,而是被人用朱砂写满了字,甚至连他的九*九*藏*书*网脸上也被写上了。
元曜不敢再想下去,拔腿飞奔向回廊。裴先觉得奇怪,也跟了上去。元曜一间雅室一间雅室地找过去,终于找到了他和韦彦的雅室,阿纤、两名胡姬还在睡觉。
白云缓缓飘来,飞落在缥缈阁中,铺散开来,化作云梯,从元曜的脚下延伸到屋顶。
元曜朝琉璃小瓮中望去,里面空空如也,什么也没有。
元曜、离奴回到缥缈阁时,白姬正坐在屋顶垂钓。远远望去,飞檐之上,一袭白衣静如雕塑。白姬结跏趺坐,手持一根碧竹钓竿,吊线垂在空气中,不知道在钓什么。
元曜生气地道:“你这……”
“华殿银烛夜旖旎,千金顾笑何所惜。媚弦妖娆松绿鬓,艳歌悱恻落红衣……”
元曜走了过去,女子猛地抬起了头,她长得十分美艳,黛眉一弯,明眸流光,但瞳孔细得如同一根线。女子看见元曜,红唇勾起了一抹笑,她的左唇角有一颗黑痣,更添风情万种。本该是人耳的地方,却长了一双猫耳。
“玳瑁不在家。我等了它一晚上,它也没回来。”
元曜定睛望去,什么也没看见。
“鬼界三道中的非人,都会猎食人类,尤其是饿鬼道中的非人。它们食人五脏,慑人生魂,轩之下次见了,记得躲远一些。”
“那,丹阳欠了哪个非人的命了?”
夜来一头雾水,道:“这位公子在说什么?从昨晚起,奴家就一直在陪着裴公子饮酒作乐呀。”
元曜、裴先抬头一看,竟是韦德玄。
“是啊!咦,书呆子,你怎么知道?”
元曜走在回廊中,凭借着回忆找路。
白姬收了钓线,将钓上来的东西解下,放入了琉璃小瓮中,盖上了盖子。
“这样啊。那,修罗道是指‘阿修罗’么?阿修罗不是和白姬你一样,也是八部众之一?”
元曜回到外间,望了一眼睡得正熟的阿纤和两名胡姬,也不打扰她们,轻手轻脚地来到窗边,坐下继续酝酿长诗。
白姬低头,见元曜回来了,笑眯眯地道:“轩之,沏一壶茶送上来,再拿一些点心。”
裴先道:“昨夜无事,就来这长相思看夜来姑娘的拓枝舞。早知道轩之也在,就找轩之一起饮酒赏舞了。”
“不过,轩之不干活,月钱要减半。”
“可以呀,轩之在韦府住几天也没关系。”
“韦世伯。”
元曜没听清,问道:“白姬,你说什么?”
突然,一间雅室中走出来两个人,一男一女。这两个人元曜都认识,但他们走在一起,却让元曜觉得十分奇怪,好像哪里有些不对劲。
“太好了。”
“没,没什么。”怕元曜生气,不给她送点心了,白姬赶紧道。她伸出手,对着西方天空的一九九藏书朵白云吹了一口气。
元曜吃完了蔷薇糕,气也消了。他抬头看天上缥缈的白云,可能是满口香甜的关系,心情也舒畅了许多。
离奴去厨房吃香鱼干了。
元曜吓得双腿发抖,哭丧着脸求饶:“四位大姐饶命,不要吃小生,小生太瘦,不好吃……”
昨晚酒喝多了,元曜有些内急,爬起来,穿上外衣去上茅房。元曜从茅房回来时,因为分布在走廊两边的雅间看起来都一模一样,他迷路了。
“啊?!”元曜想起昨晚那场血腥的噩梦。在梦中,蛇女叫猫女为“玳瑁”,猫女也曾让他向离奴问好,他忍不住问道:“离奴老弟,令妹的左唇角是不是有一颗痣?”
裴先也道:“是啊,夜来从昨晚到现在,一直和我在一起。”
“是啊,丹阳正和夜来姑娘睡在里间,还没醒呢。”元曜随口答道。话一出口,他的目光顿在了裴先身边的橘衣女子身上。——女子黛眉杏眼,脸若皎月,不是夜来又是谁?
“上来吧,轩之。”
韦德玄叹了一口气,举袖抹泪,“唉,老夫前世造了什么孽,这一世如此不省心!两位贤侄都是自己人,老夫也不怕家丑外扬,非烟那丫头不守礼教,到处拈花惹草,结交美男子,老夫已经是脸上无光。如今,彦儿竟然在青楼上吊,这件事如果传出去了,老夫还怎么在长安做人?家门不幸,惹人笑话,老夫愧见列祖列宗!”
元曜暗自庆幸,太好了,昨晚看见猫女、蛇女、鹰女、蝎女食人的事情,只是一场噩梦。
“三姨父。”
想起了离奴的告诫,元曜更害怕了,不敢答是,也不敢答不是。这些穿红鞋的女人会吃了他,然后拿他的生魂去炼不死药吗?
“哗啦——”元曜一把拉开里间的移门,眼前的景象吓得他头皮发麻。“夜来”不知去向,韦彦被一根白绫吊死在房梁上了,他的身上血迹斑斑。
元曜壮着胆子,走上了血水的源头。
“白姬,今晚小生想告假去韦府看丹阳,可以吗?”
猫女的周围还有三名女子,各自在啃噬一个开肠破肚的人。四具尸体的鲜血顺着小巷流下,汇聚成了一方水洼。那三名女子也十分美丽,但都不是人,一个身覆蛇鳞,一个长着鹰鼻,一个拖着蝎尾,她们埋首在尸体的内脏中,吃得津津有味。
离奴愁眉苦脸地道:“真伤心,自从玳瑁跟了鬼王,就一直避我不见。当然,见面了,我们也会吵起来。我想让它也来缥缈阁,和我一起过日子。它想拉我入魔途,逆天道,求长生。唉,有一个不听话的妹妹,真是伤透了脑筋,我想不管它,但是爹临死前又交代让我照顾好妹妹。书呆子,一想起玳瑁,我就愁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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