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只不过离开了五分钟，可这五分钟是多么漫长。

她在前面拉着袋子，让它漂在水面上。走到十米远的地方时，水面已经没过她的大腿，她仔细地把袋子里的东西全都倒进水里。

来这里游泳时，她还很小。黑色的湖水包围着她，将她与外界隔离保护起来。在水下面感到安全，她曾在码头和潜水石之前游四次，也就是四个五十米，然后躺在沙滩上进行日光浴。也就是有那么一次她第一次遇到了马丁。

他那时只有三岁大，整个漫长轻松的夏天，她都是他的皮皮。长袜子皮皮，是指虽还没长大却已经扮演大人的角色，被迫照顾自己的孩子。

树林更加茂密了，离这里不远。她上次来这里是爸爸开的车，她记得路上都是模糊的争论。就在卖掉小木屋之前，妈妈对小木屋的估价出了差错。

水面还没结冰，她在水边蹲下用手划着冷冷的水。

她下了车，打开了小货车后面ｗｗｗ•9９ｌｉｂ•ｎeｔ的门。

既然在这里经受了那么多，她为何还对这里充满了美好的回忆呢？

和马丁在一起的日子里她学会了照顾别人，可六年后当她把他独自一人扔在乌普萨拉的菲里斯河时，所有的一切都破灭了。

她毫不畏惧，如果抽筋了她可以碰到底部。

或许，这只是一个巧合，也可能不是。

十二个袋子，装的全是碎片，关于她的生活的碎片，她写下的千言万语，还有成千上万张照片，现在都莫名其妙地回到她身边。

她还记得其他的旅行，幸运的是，他停车让她取悦自己的地方已经不同于往日。路被加宽了，其他的地方也消失了。

她回到货车上，坐在驾驶座上。她不能影响开车的心情，于是在那里坐了一会儿。雪花轻轻拍打着车窗，她的思绪开始游离，回到了过去。她沿着这条路跑了不知多少次，去找马丁，他在父母租的房９9ｌｉb.nｅｔ子里。在这里看不到那个房子，可能也就是因为如此，她不能鼓起勇气发动车子走。她害怕回忆。

我必须去湖边，她心想。终于，她发动了车子。继续沿着这条路前进。从一个拐弯处，她迅速地看了一眼那个湖，看到它也被扩大了，旁边围着一大圈篱笆。它跟这个村子一样被荒废了。这条路前方有个下坡，她只能看到前面不远处的湖。路跟玻璃一样滑，她不得不将两个轮子压在雪堆上以增加阻力。转过最后一个弯，她在两根木头柱子之间经过，看到有个指示牌写着此处是指定游泳场。

海德穆拉周边某个地方已经开始下雪了。她对弗卢达小木屋旁那个湖面的清澈星空所抱有的所有希望早就放弃了。

乌鸦女孩是对创伤的应激反应，大脑的癫痫症状，在小时候她错误地解释为内心有另外一个人。

可能是因为她十岁时遇到马丁和他家人的那个夏天吧。连着几周九九藏书网没和爸爸待在一起，只和邻居艾尔莎姨妈一起照看小孩。

二十分钟后，她把所有的塑料袋子从车上卸下放到白雪覆盖的沙滩上。

她眼皮下面感到的摇曳闪烁和视线里的盲区说明，她完全是另外一个东西。

她看到房子依旧在，她把小货车停靠在篱笆旁，熄灭发动机。如果不是树林挡着风，风早就轻轻地刮进来了，大片的雪花轻轻地在夜晚落下，她朝大门走去。

所有的都要消失了，她心想。这些纸都会没了字迹和颜色，上面的字都会溶解在水里，成为它的一部分。

倒完最后一个袋子时，她游回了岸边，上岸之前，她在水里躺了一小会儿，看着下落的雪花，寒冷就是温暖，她有一股强烈的自由感。

认识自己就像努力破解一个密码一般。

她很卖力，一袋又一袋。过了一会她忘记了灼烧的感觉，把裤子、外套和上衣全都脱了，浑身只穿着内衣裤的她跋涉到了更远的地方九-九-藏-书-网。水面很快没过了她的胸部，她都没注意到自己忘记了呼吸。周围冰冷的湖水冻得她瑟瑟发抖，她感觉不到水底了。身边的水上漂满了碎纸，一片白茫茫，有的贴到了她的胳膊和头发上。这种感觉难以言喻，万分狂喜，完美至极。她压抑着这股狂喜。

可是现在的天空可能再也没有童年记忆里的清澈了。

她走回小货车，从包里拿出一条毛巾，然后回到水边，脱下鞋，把裤脚卷到膝盖上面。

微风把袋子里的东西都吹到了湖中央，正在沉底的小冰山，一边消失在远处的水中一边正在溶解。

她路过一个又一个熟悉的地方。格兰耶德，尼哈马尔，还有远一点的布约尔博。所有的一切皆物是人非，变得又丑又黑，虽然她知道这不对。

她在水里站了一会。麻木感变成了一种和烫很像的刺痛感，当感觉舒服点时，她上了沙滩去拿第一个袋子。

又拐了个弯，然后是小木屋，在左手边。

不管九-九-藏-书-网怎样，就是在那条河边她有了乌鸦女孩这个名字。在此之前她就在维多利亚身体里了，只不过是个无名的影子。

写的字和照片在黑色的水面上渐渐地漂走，像一块块小冰川，然后她跋涉回到沙滩，去拿第二个袋子。

就像这里的其他房子一样，他们的老房子仍然是个度假旅馆，现在已经被荒废了，锁着门。不过它都快变得认不出了。两间外屋，一个台阶将前面和另外两间房子周围围起，现代的窗户和门，还有新的屋顶。

新事物和老事物的混合实在是没意思。

等她小心翼翼地在水里迈出第一步时，她仍然感觉很麻木。好像这个湖有手一样，紧紧地抓住了她的膝盖。

现在她确定了，乌鸦女孩不是她的一个人格。

她的眼睛已经习惯了黑夜，这里的白雪反的光对她来说足够她看清湖那边一条美丽的小路。此刻雪花仍然簌簌飘落着，其他地方也是如此，透过湖面上散布的雪花，她知道里面有块大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