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倒悬不解三千万,田横壮儿五百条”
第十七章 吉东鏖兵
目录
序篇
一、奋起
一、奋起
二、杨靖宇挥戈南满
二、杨靖宇挥戈南满
三、“小小的满洲国,大大的赵尚志”
四、“倒悬不解三千万,田横壮儿五百条”
四、“倒悬不解三千万,田横壮儿五百条”
第十七章 吉东鏖兵
五、把我们的血肉筑成我们新的长城
五、把我们的血肉筑成我们新的长城
六、联军
七、中华儿女
七、中华儿女
八、荒原水畔战马鸣
九、萧墙之患
九、萧墙之患
十、他们的名字叫“汉奸”
十一、日之完
十一、日之完
十二、绝地南满
十三、生存与战斗
十四、“目前就是中国人上历史考场的时候”
十五、踏破兴安万重山
十六、“过苏联”
十七、尚志悲歌
十七、尚志悲歌
尾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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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淑艳说:你这官也不小了,这一百多号弟兄不都得听你的吗?
这件事一举数得,甚至就是一次哗变、暴动预演。
有人也是投机,看风使舵,变来变去——留待后叙。
第二年冬天,在兴隆沟把敌人打垮了,就追。跑出1公里多,女兵落后了,胡真一在女兵中跑得最快。小时候登山爬砬子,一些男孩子都没她快。街坊邻居家老母鸡抱窝,都让她去往窝里摆鸡蛋,说她手脚麻利,小鸡出壳快。跑着跑着,发现路边沟里趴着个鬼子,呢子大衣上好多血,还活着。她把枪对着鬼子,四下瞅瞅,寻思这可怎么弄呀,那鬼子冲她瞪眼睛,说着日本话,就听懂两个字“八嘎”。她火了,“俺叫你‘八嘎’!”上去就是一刺刀。
几天后,5军来了。贴标语,开大会,宣传共产党的主张,抗联是什么样的队伍,号召人们为抗日救国出力。让人们感到稀奇又好笑的是官兵“大叔”、“大婶”叫着,到各家各户去让捐粮。大家都笑,说这共产党怎么像要饭的似的呀?越这样,人们越爱给,自古谁见过这样的军队呀?不过,晚上组织妇女开会,一些人还是不大放心,特别是老头、老太太,悄悄跑去溜墙根,看里面究竟在干什么。
李文彬不动声色的一声令下,官兵们操起武器冲出来,把赵机枪手团团护住。毕机枪手把枪口对准日本指导官和教官,大叫:你们日本人太不是个物了!弟兄们给你们卖命,你们张口就骂,举手就打,有点儿毛病就“死了死了的”,你们不把俺们当人待,老子今儿个也豁出去了!
离休前为重庆市人大副主任的胡真一老人,1920年生于奉天省凤城县胡家堡子,七岁时随父母走北荒到吉林省林口县后刁翎镇(今属黑龙江省)。镇子中间有个小山样的大土包,顶上是个警察局,周围一圈人家。
女兵们追上来了,站那儿瞅着血渍糊拉的鬼子,有的还瞅瞅胡真一枪上的刺刀。胡真一也说不清心头什么滋味儿,这毕竟与老远用子弹射杀敌人不大一样。
1936年2月,1师所属3个团在宁安东京城西的莲花泡一带休整。部队刚从敦化、额穆归来,正赶上春节,官兵大多是这一带人,老百姓杀猪宰羊欢迎子弟兵。有情报说东京城敌人要出动“讨伐”,师领导觉得不大可能,只是让各团向东京城方向派出警戒。
中国不会亡!

“平南洋”

五岁那年,母亲给她裹脚。用热水烫了洗了,把二脚趾向脚底掰去,要尽力靠近大脚趾,三脚趾也一样,以此类推,然后紧紧攥住,再用裹脚布一层层死死缠住。这样持续三年光景,一双脚就整个变形了,脚底凹陷,脚背隆起,成了小尖尖脚。开头双脚不敢沾地,要扶着炕沿才能站起来,走路得拄根棍子。至于发炎、溃烂了,就更苦不堪言了。
要问具体怎么报仇,二十三岁的农家少妇还真说不上来。她不知道是哪个鬼子杀了母亲和侄女,在她眼里,这帮一身黄皮、戴着战斗帽的两脚禽兽,都是一个熊样。一命抵一命,你们就得还俺两条命。
从此,这个长得高高壮壮的血性刚烈女子,就把生命的意义浓缩成两个字:报仇!
在教导队学军事、学政治、学文化。找个宽敞点儿的大屋子,南北大炕上一坐,教员在墙上挂块木板,把大家的姓名写上去,边写边讲解,然后个人练习写个人的。讲马克思是德国人,列宁是苏联人,斯大林是列宁的接班人,苏联是世界上第一个社会主义国家。等打走了小日本子,中国也要建设跟苏联一样的国家。
幺西,统统的可以。这小子答应着,还亲自上前为赵机枪手松绑。

绥宁反日同盟军

费广兆道:第一,今后对有错误的士兵,要先训教,如果不改,才能处理。第二,今儿个这事,由俺们大家伙儿帮赵机枪手改正错误,他要不改,连俺也算上统统枪毙。
李文彬精明、沉稳,带兵打仗很有一套,对付鬼子也有一套。奉命“讨伐”,哨子催命似的震天响,立即整队出发,瞅着认真极了,有时却走错路了。有时枪声炒豆似的,比日军打得还激烈,那枪怎么打的,对手当然也知道,不然就不会来策动哗变了。
由于刚才激烈地搏斗,三个人都大口地喘着粗气。没点灯,看不清嘴脸和表情,但她有种直觉,对方不像坏人,可能就是共产党。是不是也无所谓,她早就豁出去了,就一五一十地把什么都讲了。
胡真一老人说,那时东北叫“小买子”的人多了,意思是买来的,不是妈生的,命贱,好养活。有的男人都没个大名,只有小名,更别说女人了。俺妹妹一辈子也没个名字,婆家姓任,就叫个“任胡氏”。俺要不参加抗联,也一样。
李杜是1933年1月9日,从虎林过界去苏联的。正是滴水成冰的腊月,据说连帽子都没戴,只穿了一只鞋,只带着妻子和副官,孩子和保姆扔在虎林,连参谋长杨惠忱都未来得及过去。
走到一条盘山道,坡下都是茅草,底下一个半人来深的水塘,边上结着冰碴儿。胡真一给两个伙伴递眼色,宫小丫就说要撒尿,两个人钻进树棵子里。胡真一假装跟大哥说话,冷不防一推,大哥“妈呀”一声,就听“叽里咕咚——扑通”一阵响。跑出老远了,还听大哥带着哭音喊:你们不听话,枪子不认人呀。
“九彪队”有200多人,是与5军联合作战的一支山林队。这天来商谈什么事,不知怎么提起5军的女兵。那时女人除了生孩子,就是围着锅台转,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三寸金莲也迈不动。当兵打仗,更是想也不曾想。骡马上不了阵,军中有女人不吉利、丧气,打败仗,开九九藏书头连抗联都有人这样说,更别说山林队了。
1936年秋,庄稼快上场了,5军打下前刁翎。前后刁翎相距5公里,消息一阵风就过来了。这是个什么绺子呀?人家不是绺子,叫“共产党”,听说是从关里来的。不是绺子,那他干什么呀?有人说打日本子,还“共产共妻”。“共产共妻”是怎么回事儿呀?那时都叫“老婆”、“媳妇”、“孩他妈”、“屋里的”,庄稼人哪有叫“妻子”的呀?有人就讲“共产”是把有钱大户的东西分给穷人,“共妻”是你的老婆也是俺的老婆,俺的老婆也是你的老婆,什么也没有自己个的,都是大家伙儿的。“俺的妈呀!”人们大惊失色,这不是比胡子还胡子吗?
你是个女的吧?你问共产党干什么?
这样对峙了几天,母亲不理她了,有时一天也没句话。她以为没事了,谁知母亲竟喝了卤水。父亲和邻居们乱成一团,忙不迭地用热水把狗屎搅稀了,给母亲硬灌下去,那一顿吐呀,好歹算把人救过来了。
半年后,胡真一和3个女兵被调到军部。一天,副军长柴世荣让她收拾打扮得精干、利索些,腰间特意挂支小手枪,再如此这般交代一番,就带她去见“九彪队”首领“九彪”。

“拉出队伍奔抗联”

走不了,那就得干哪。大家推举吴义成代理救国军总司令,周保中为总参谋长,并将部队编为四个路军和一个游击军。1路军司令吴义成兼,2路军司令周保中代,3路军司令姚振山,4路军司令柴世荣,游击军司令李延禄。
杀日本子!
丈夫也帮她找共产党,找到宁安去了。钱花光了,想起表弟李文彬是宁安县伪森林警察大队大队长,就奔去了。再一寻思,两口子找共产党没少耽误活,当警察,挂个名,多少挣几个,也能贴补家用。而冯淑艳揣把杀猪刀“巡夜”,看到伪警察也没动手。她觉得这帮东西可恨,又可怜。可你也不能帮狗吃食,穿身狗皮回来呀。
母亲漂亮,两个女儿都是天生的美人坯子,求婚的不断。那时那人十五六岁就结婚了。兵荒马乱年头,就更急着给女儿找个人家,寻个着落。胡真一就觉着这辈子真得走云龙那条道了,没想到来了“胡子”“共产党”。
话说到这份儿上,冯淑艳就开门见山了:张镇华是你哥的磕头兄弟,他常去俺们家。前几天让俺给你捎话,希望你能当个真正的中国人。
袭击敌人列车前,通常要扒段铁道,然后埋伏在铁路两边。用斧子、锤子、榔头把道钉砸活动了拔出来,用木棒把钢轨撬起来,再按原样摆那儿。女兵和男兵一样干,大冬天一会儿一身透汗。手闷子窟窿眼子的,沾上铁一拽掉层皮。
李文彬叹口气:弟兄们听俺的,俺又得听谁的?光这院子里就有8个日本子,都是军官。这年头中国人当多大的官,也是在日本人眼皮底下吃饭,是日本子手里的棋子。
李文彬道:好他妈啥呀,还得受日本子的气。
这天半夜时分,在车站附近发现一户人家有灯光。上前趴窗看,里面好像在开会,隐约听见“反日”两个字,就寻思这是共产党吧。突然有人从背后把她抱住了,“啊”出半截嘴也被堵住了,拼命厮打、挣扎也没用,被两个人拖进个小屋里,绑在柱子上。
打倒日本子!
担任掩护的2团4连马连长和19个战士,被毒气熏得迷迷糊糊后,潜伏在一片榛柴棵子里。清醒过来时,出现在视野里的是一队打扫战场的鬼子,正朝他们走来。马连长的匣子枪响了,随即战士们的枪也响了。
李荆璞原名李玉山,1908年生于宁安县沙兰乡营城子屯,三岁丧母,十岁给大粮户当半拉子。从小受苦,看透人间不平,听人说书讲故事,特别崇仰那些行侠仗义的英雄好汉。因他常为东家上山打猎,练得一手好枪法,也就艺高人胆大。
你是干什么的?
平日坡密营失守后,同盟军各部分头游击。柴世荣旅在八道河子沟口伏击日伪军,毙伤多人。工农义务队和边区军收缴光棍屯、大荒地、上马莲河等地反动武装,攻袭日本林业公司,打死日本经理、副经理,将卧龙屯伪警察署缴械。又挺进哈东,里应外合,未费一弹,将伪军一个连缴械。王毓峰团和“四季好队”打下小城子,又攻进宁安与延吉间的城子街。
为策反三道河子伪森林警察大队,张镇华等人曾编了一首《伪军反正歌》,其中一句歌词是“拉出队伍奔抗联”。七七事变后,“中国人不打中国人”的一个特点,就是一些伪军哗变后,直接投奔了抗联。
吴义成本来和我军的关系就不好,所以当我军一到额穆时,他表面上对我们非常客气,暗地里他向一切山林队宣传说:“他们是共产党的红军,他们是要共产的,你们千万不要和他们接近,他们竟玩奸心眼儿,弄来弄去就上他们的当……”
不能打笨仗!
冯淑艳气不打一处来,抓起笤帚疙瘩就打:你这个不知好赖的东西,咱们打离婚!
回去跟几个扛活的穷哥们一合计,都说这日子没法过了,再让日本子骑到脖颈子上就更没活路了,大哥你说怎么干吧。李荆璞不光枪法了得,人也精明,豪爽仗义,在乡间颇孚众望。找几块木板,先用锯拉,再拿刀削,做成几支“匣子枪”,用锅底灰染黑了。半夜三更翻墙进了大粮户魏奸头家,几支“枪”顶住魏奸头和炮手,缴了几支枪,拉起一支12个人的队伍,报号“平南洋”。
“九彪”四十来岁,中上个头,稍胖,一身黑衣裤,腰插两支匣子枪,说话挺和气。问胡真一家在哪儿,怎么参军的,爹妈同意吗,打过仗吗,打枪害不害怕,有没有受伤九九藏书网的,伤了哭不哭,等等。
冰天雪地中一场激战,实为抗联应该极力避免的战斗。敌人吃够了被游击的苦头,总是挨打,却抓不住对手的影儿,最喜欢拉开架势这样打了。轻重机枪子弹扫得积雪飞扬,像平地卷起大烟泡,迫击炮、掷弹筒不断发射着,屯子里的茅草房被打着了,火舌舔着房顶上的白雪和门上的春联。战至下午两点来钟,2团反击屡屡受挫,1团、3团被敌大半面包围。炮弹倾泻在阵地上,这回烟雾特别大,官兵突然感到头昏脑胀,敌人发射的是毒气弹。李荆璞命令2团两个连掩护,其余部队立即分路撤退。
王德林是一天后,从东宁县城三岔口东越界河瑚布图河过界的。当时三岔口城里枪炮轰鸣,硝烟弥漫,救国军官兵还在殊死抵抗。那条满语意为“流淌沙金的河流”的瑚布图河,用东宁人的话讲,冬天打个“滑跐溜”就过去了。
李杜、王德林过界后,大量义勇军散落在吉东、东满地区,仅宁安一带就有几千人,沮丧、失望,士气低迷。还有前面写过的唐聚五进关后,辽宁义勇军那种被欺骗了的感觉:有能耐的大官都跑了,扔下俺们不管了。
胡真一说,俺是个姑娘家,能糟蹋谁呀?
她早不是那个只凭血性之勇的女中豪杰了,这一刻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专呛李文彬的肺管子。
七七事变对伪军,包括伪官吏,是一次重大冲击。
这还得从一个女人说起。
4月初,从长春开来1个伪警备旅,会同当地日伪军,围攻同盟军根据地平日坡密营。由于出了叛徒,已经无密可言,头道卡子的榆木炮未打响就被敌人打坏了,二道卡子房子也被炮弹打着了,就剩最后一道卡子了。
1934年2月16日,绥宁反日同盟军办事处在宁安平日坡成立,周保中任办事处主任。同盟军以周保中带来的边区军两个连和宁安工农义务队为基础,吸收柴世荣旅、王毓峰团、傅显明团、裴振东团、王汝起团,另有八道河子自卫队,宁安地区一些山林队也陆续加入。
冯淑艳和李文彬确定的方针,是先官后兵,先易后难,先重点后一般。军官没问题,重点人就是两个机枪手了。这机枪手是日本人认为可靠的人,不过王杰忱已经和其中一个姓毕的磕头拜了把子,另一个姓赵的挺会在日本人面前来事,受到信任,难度就大。冯淑艳让人把他那挺机枪偷出来,放到大队部院墙豁口处,日本军官每天晚上巡查,自然发现,这还了得。你的良心大大的坏了,死了死了的!日本人把姓赵的拉到西门外,绑在树上。
胡真一老人说,那时管这种事叫“办外交”,俺哪办过外交呀?看副军长挺严肃、认真的,心里就像揣个小兔子,比第一次打仗还紧张。可一听“九彪”提的这些问题,这还不好回答吗?现成的,张口就来。他还问男男女女的,晚上睡觉怎么办。俺一听就笑了,给他们讲个故事,把大家伙儿都讲笑了。
又道:俺娘性子烈,俺像俺娘。
学习个把月,敌人来“讨伐”,教导队要转移。人多目标大,年纪大点儿的就分配工作了,胡真一和几个人分到依兰喀上喀密营被服厂。
李文彬率队起义,成为七七事变后吉东地区伪军反正、起义的先声。随后,依兰县伪38团和警察队哗变,勃利县伪29团哗变,带出大批枪械弹药。
1955年,中华人民共和国首次授衔的1000多位将帅中,有4位出自东北抗联序列,都是少将,李荆璞是其中之一。
1935年3月16日,师长兼1团团长李荆璞,率1团在宁安东南山石门子设伏,击毙日军20多人,缴获2挺机枪和20多支步枪。27日,又在二道河子袭击日本守备队,打死9人,俘虏7人。
自参军后就没脱过衣服睡觉,就脱这么一次,还不是为了睡觉。
到许家屯10多公里,快走一半了,路边树棵子里突然钻出个人,手里拎着根棒子。3个人吓了一跳,再一看不是劫道的,是胡真一的大哥。怎么商量也不放行,3个人就坐在地上耍赖。大哥把包袱、烟袋“缴械”了,再硬把胡真一拖起来:爹说了,打断腿也要把你扛回去。
李文彬沉思一会儿,道:这事非同小可,千万声张不得。你转告张镇华,这边还得好好做做工作,把弟兄们的心都拢到一起才行。
李文彬豪爽、仗义,肯为部下担待,颇受官兵拥戴。所属三个小队,小队长都有爱国心,又是磕头兄弟,工作进展得比较顺利。
莲花泡战斗,双方伤亡惨重。尤其使鬼子恼怒的是,本来以为战斗已经结束了,又被打死包括森田中佐在内的10多个鬼子。当地反日会后来收敛烈士遗体时,近80人只寻到42具比较完整的,其余都被敌人肢解了、毁坏了。
也不能说群龙无首,救国军前方指挥部总指挥吴义成,这时无疑是最高首领了。当时,他和参谋长周保中正在东宁县老黑山奔往宁安的路上,立即下令停止前进。这么大的事情,下一步如何动作,是得好好琢磨琢磨。此人虽是大老粗,却天生聪慧,足智多谋,偏又好作愚钝状,还自称“吴傻子”,王德林说他是大智若愚。现在的问题不是愚智,而在于没了信心,精神头不行了,也要越界去苏联。
抗联各军中,2军、5军女兵最多。2军朝鲜(族)人多,5军汉族人多,又以刁翎人最多。著名的“八女投江”中,刁翎人占一半。而刁翎参军的30多个女兵,幸存者只有两个,另一个是李淑贞。郭铁坚牺牲后,她嫁给金京石。金京石是朝鲜人,抗战胜利后回朝鲜,任平壤市长。
这时周保中的处境与赵尚志在“朝阳队”后期有些相似。吴义成已经没多少队99lib.net伍听他的了,周保中则众望所归。从一开始就被戴上“上层勾结”帽子的周保中,倘能继续“勾结”下去,那后来5军成立时的基数,八成会更大。可这时正赶上“‘北方会议’路线回潮”,吉东局指示他退出救国军,到宁安着手建立党直接领导的绥宁反日同盟军。
额穆的义勇军山林队大小队头,都算上大约有五六百名的样子,在此地的主要头子,是从前救国军的吴司令义成,他自己的队伍还有五六十名,他们天天蹲在森林里向老百姓要吃要穿,对于老百姓“赶边朱(猪)”“绑票”“压马”抢东西等,胡乱闹一阵,老百姓对他们厌恶极了。这些队伍的思想都是“暂时对付着混吧,等关里出兵或者是老毛子和日本开仗,就有办法了”。特别是吴义成,他天天当士兵讲“关里快(出)兵了”,再不就是“关里给汇来了大洋钱了”。
冯淑艳,1910年生于奉天,六岁随父母走北荒,到吉林省穆棱县(今属黑龙江省)九站(今穆棱镇)泉眼河屯落户。1933年7月,邻居于凤阁家娶儿媳妇,日军突然闯来,说参加婚礼的人中有反满抗日的。喜庆的喇叭调变成炒豆般的枪声,血溅宴席,六七个人倒在血泊中,其中包括冯淑艳的母亲和侄女。
那时,这个扛大活的壮小伙子,不懂的事情太多。他最想搞懂也最搞不懂的,是少帅养那么多兵,怎么不打就跑了呢?日本子的飞机、大炮再厉害,不也是人操弄的吗?就算它长着三头六臂,咱中国人这么多,抱成团,怕谁?
俺落你们手里了,要杀要剐随便,俺就问一句:你们是不是共产党?
2001年春,笔者在东宁县城东宁镇东苑北1胡同30号,见到一位八十五岁的瘦削儒雅的老人侯怀恩。他原是三岔口学堂的学生,参加救国军当了司令部粮秣文书,随总部退到苏联的双城子(乌苏里斯克)。听说苏联要把他们送去新疆,他悄悄溜了,冰天雪地中摸了几夜山道,潜回三岔口。
七十七年后,在重庆市老人家里,老人说脚的解放,对我人生的命运是决定性的。朝鲜族妇女不裹脚,那时的汉族女兵都是大脚,或是裹了又放开的半大脚。三寸金莲,你就是有天大本事,万丈雄心,也只能在家囚着。参加抗联后宣传群众,就说妇女解放,从脚开始。
胡真一道:打日本不会错,到什么时候也不会错。
李荆璞说俺明白了,可你也得麻溜走呀?你在这儿,俺们得想法保护你,打不好仗。说着,硬把周保中扶上马,瞪一眼几个警卫人员:还不快走!
冯淑艳说:你这个差事挺好吧?
1936年2月,5军1师参谋长张镇华,受周保中派遣,来找冯淑艳。张镇华和王杰忱是磕头兄弟,叫王杰忱三哥。冯淑艳知道他来肯定有事,边张罗弄饭边说,你说吧,俺听着。张镇华说李文彬这个人不错,组织上想把他的队伍拉出来反日,那边只有三哥一个人,想让三嫂也去。冯淑艳说行啊,什么时候去?张镇华说越快越好,冯淑艳说俺明天就去。
9月,吴义成指挥攻打东宁县城,未果,就带着他的基本队伍进山,老熊蹲仓般蹲起来。
1933年12月,《中共满洲省委吉东局关于绥宁、饶河工作给满洲省委的报告》中,这样评述“平南洋队”:
群龙无首——这是个需要有威望的领袖出来收拾残军、残局,重振信心,继续奋起抗战的时刻。
屯子里难得见到鬼子,就去九站。通常都是晚上去,一是农家活忙,二是这活就该是晚上干的。大营不能去,那是白给。她的目标,是单个或不超过两个的鬼子。后来又多了个目标。听说九站有共产党,有的还说得挺吓人,她不怕,只要打鬼子就行。她要找他们帮忙,或是跟他们合伙,一起杀鬼子。只是共产党脸上也没贴帖,就像她这个深更半夜巡街的“大老爷们儿”,谁知道会是个怀揣杀猪刀的青年女子呀?
27日夜,驻东京城日军和伪军1个营,另有马莲河1个伪骑兵团,分头向莲花泡进袭。28日拂晓,战斗首先在莲花泡东石港子屯3团驻地打响,很快师部和1团驻地也被围攻,师长命令3团、1团就地抵抗,2团从右侧发起反击。
这个队伍是按旧有的“胡子”队编制的,有掌柜的和四大柱,枪是个人私有,过年过节“挑片子”分赃,掌柜的二个,四大柱一个半,弟兄们一个片子,此外掌柜的有“红钱”(提成)。队内大部分是新破产的农民和学生,有烟瘾的很少,有些小队内只有二三个。各队队长由士兵推举,但多半是以前的惯匪,因为他们山道熟,对游击战争有经验。他们虽是“绑票”,但对劳苦群众相当同情的,所绑的多半是地主豪绅、走狗,对农民很少有害,整个队伍不受国民党的影响。

“妇女团”

7月12日这一天,正巧8个鬼子都在,就决定当晚行动。在李文彬指挥下,半夜时分,掐断电话线,关键部位骨干布置好了,两挺机枪堵住日本人的房门,将鬼子全部消灭。然后,烧了房舍和军事设施,全体官兵和家属分乘3艘大船,沿牡丹江向5军驻地三道通进发。
那时的庄稼人,通常知道“东三省”、“关里”、“关外”,知道自己住的那个屯子属于哪个县。有的连这些地理概念也是一知半解,称日本侵略者为“东洋鬼子”,对许多人来说是后来的事。如今管外国人叫“老外”,那时不是中国人就是洋人,日本子是从南边来的,就叫个“平南洋”。宁安还有个叫“平西洋”的山林队,跟“压东洋”、“平日本”、“打日本”都是一个意思。
有个谢兴华,和胡真一是干姊妹,前刁翎人,父亲当www•99lib•net甲长,一家人都参加抗联了。胡真一跟着她和几个女兵,这跑那颠,成天不着家。父亲见她跟当兵的在一起,不敢说什么,暗中和两个哥哥盯着她,怕这个“疯丫头”跟人跑了。
你的大大的好人,说了说了的。这工夫,津村昌当然希望有个台阶下了。
十指连心,脚趾也一样。母亲裹,她就解,系上死疙瘩解不开,就用剪子剪,再裹就挣扎、反抗,杀猪般号叫。父亲心疼女儿,站出来干预,母亲气得哼儿哈儿的,说你要害她一辈子呀?人没见面,脚进屋了,怎么嫁人呀?
珠河游击队成立时,并未引起敌人的注意,而绥宁反日同盟军可是很快就被盯上了。这不光是因为前者只有13个人,后者据说达6000多,还因为“同盟军”这3个字在敌人心目中是非常可怕的。倘若各种反日武装都同盟起来,对“满洲国”将意味着什么,那还用说吗?
这样的一支队伍,即便是“北方会议”路线时期,也不能不受到共产党的青睐。宁安县委先后派于洪仁、王光宇、黄佐清、陶净非、陈翰章等人,到队中做政治工作,将其打造成宁安一带最有威望的抗日武装,改称“宁安工农义务队”。5军成立后编为1师,成为东北抗联主力军中的主力师,师长李荆璞。
枪炮声中,宁安工农义务队队长李荆璞嘶哑着嗓子大叫:顶住!谁也不许退,俺要退就把俺打死!
明清时称“宁古塔”的宁安,为清代正一品将军衙署地、著名流放地。城内随处可见的两人合抱的老榆树,述说着古城悠久的历史。一座座四角高耸炮楼的大院套,则显示着古城有钱大户的众多,但已多属过去的故事了。1934年全县人口23万,说明这里仍是吉东地区人口最稠密的县份。而一座宁安城人口达两万多,赶得上东大荒一些新移民县份的人数了。
5军女兵最多时达300多人,那时足够一个团的兵力了。虽然没有妇女团这个编制,女兵也从未都编到一块儿,可官兵喜欢这支别样的队伍,时间久了老百姓也熟悉了,见到女兵就说“妇女团”来了。
莲花泡战斗,是1师,也是5军经历的最残酷的战斗之一。
小日本子,俺操你八辈子祖宗!
1小队长费广兆把手一挥,官兵们也把枪放下了。他走到津村昌面前,说:俺们有两个要求,不知指导官能不能答应。
窗外北风呼叫,室内表兄弟夫妇坐在热炕上唠嗑。李文彬方脸膛,浓眉大眼,戴一副黑边眼镜,人很壮实,又是个武人,言谈举止却像那名字文质彬彬的,可也压抑不住地出口就是句粗话。
谈话是在饭后好像不经意间进入正题的。
打伪军,攻警察署,袭击山林警察,有时不让女兵直接投入战斗,让她们唱歌、喊口号,喊“中国人不打中国人”。见有女兵,有的敌人就喊“抓活的”、“抢老婆呀”,大家恨得牙根痒痒,男兵女兵,不管三七二十一,往死里打。
听声音挺水灵,看模样看不出来。头发跟男的一样,棉裤上倒是有俩囊,可老百姓不懂呀。再说了,谁信女人还能扛枪打仗呀,有人拿着菜刀、烧火棍什么就往炕上上,有的说揍他,有的说拿他去见官,让当官的收拾他。
女兵服装与男兵的差异,是棉裤大腿两侧有个囊,叫“马裤”,这在当时就是一种时尚、时髦了。再打上绑腿,腰间皮带一束,自我感觉,别人瞅着,漂亮、神气极了。1937年,正是抗联的好时候,5军领导对女兵的生理特点想得也周到,被服厂特制裤衩和类似胸罩的小背心,还有土造月经带。那时穷人谁穿衬衣衬裤呀,冬天也是空筒子棉袄,更别说背心、裤衩了。做着这些小衣服,胡真一以为是给孩子的。再一想谁家孩子胳膊腿能这么粗呀?缝个尺把长、比擀面杖粗点的布袋,里面装上草木灰,两头缝上带子,上边再来一圈,这又是个什么东西呀?一问,脸就红了。大家都笑,说你这“疯丫头”、“野小子”还会脸红呀。
胡真一参军时,5军服装比较统一,是黄色的。黄色是掩护色,而整齐划一,“对于军威上和政治影响上有很大的关系”。不但威风、气派,更像支正规军,让老百姓觉着不是胡子,免去不少口舌、麻烦。军装对于抗联的这种功用,应是古今中外绝无仅有的。
胡真一老人说,有姑娘、媳妇的人家炸窝了,穷人不怕“共产”,怕“共妻”呀。俺赶紧收拾包袱,俺爹还用锅灰在俺脸上抹两把,刚出门就听见街上“呜哩哇啦”吹喇叭,还是喜庆调。一看,是前刁翎来送亲的队伍,其中还有两个小学教员郭铁坚和李淑贞,是两口子,后来都参加抗联了。那时人们都信服教书先生的话,两个人又能讲,更重要的是事实明摆在那儿。共产党要是“共产共妻”,还能有这送亲的队伍吗?人们心里踏实了,可送亲的娘家人不高兴了,说商量好的事,怎么不出来迎亲呀?欺负娘家穷,没势力呀?
这是1936年6月22日,《中共吉东特委关于抗联第五军问题的报告》中的文字。
队伍继续西进,拿下安图城,救国军稳定阵脚、局面,控制了桦甸、抚松、敦化、蛟河等县大部地区,建立了辽吉边游击区。吴义成当然高兴了,进了县城就像进了天堂,好吃好喝好日子。攻城时抓获的伪警察局长,家人给吴义成送来金银首饰,还有虎皮、紫貂皮什么的,那就放人呗。这小子暗中勾结日军,突然反攻,吴义成措手不及,弃城而逃。
当班长不久,部队深夜进http://www•99lib.net屯宿营,全班十几个人一家挤不下,就自己找人家,看准炕上躺着的是长头发,就上炕躺下了。那个女人浑身直哆嗦,打摆子似的,问一声没回音,抖得更厉害了。她寻思这是病了,伸手去摸人家脑袋,就听“嗷”的一声,那女的一下子跳起来,大喊“救命啊”。一家人“嘁咚咕咚”跑进来,说这小子想糟蹋新媳妇,喊着抓住他,别让他跑了。
“文化大革命”中,胡真一被批斗,父亲哭着说:都怨俺呀,那时把你找回来就好了。
就这么放出第一枪,打了第一仗。之后就行了,瞄准了,一枪,又一枪,有时还告诉自己放近了打。曾亲眼见到打倒一个鬼子,死了伤了说不准。
表嫂来了,李文彬热情接待。
胡真一端起步枪,吓唬着大喊:老爷们儿都给俺出去,俺脱衣裳给你们看,看俺是男是女。
这事得向组织上汇报。穆棱县委书记潘寿廷沉思一阵子,一拍大腿:咱想往里派人还派不进去呢,让他在那儿好好干,当地工,收集情报。
女兵和十几岁的小孩,都送到教导队去学习。新队员登记,一个王处长问胡真一叫什么名字,她说叫“小买子”。王处长笑了,又问她姓什么,想了想,道:俺给你起个名,从现在起,你就叫“胡真一”了。
前面说过,“九一八”事变后义勇军奋起抗战的一种重要心理支撑,就是期待关里出兵,收复失地。而今关里打起来了,虽然还未出兵,但是觉得这回有指望了。有的就动作起来,没动作的也变得动摇了。
王杰忱边躲边叫:别打了,俺明个就去辞退了还不行吗?
李荆璞闻声回头,是周保中,手拿一支烟斗站在背后。
这年秋天的一个傍晚,冯淑艳家来了个伪警察。老总有什么事吗?那伪警察却嬉皮笑脸地道:不认识俺了?再看,却是她的丈夫王杰忱。
八岁放猪,十二岁放马,是匹瞎马。那年母亲去世,父亲把妹妹送人当了童养媳,瞎马是婆家给的彩礼。打那以后,只要有人提亲,看着父亲好像中意了,她就收拾个小包袱要走。父亲问她去哪儿,她就说找云龙去。云龙是有名的杀富济贫的女胡子头,镇里商铺和货郎担子卖的扇子上,有云龙的画像,白马红衣,手执双枪,英姿飒爽,是她的偶像。
乡下消息闭塞。1931年冬,他去县城为东家办事,住在义发园大车店。车老板子走州过县,属社会底层见多识广的一群,那烙屁股的南北大炕就是民间新闻发布中心,就听说日本子占了奉天城,正往北边来,就快到这地界了。
救国军兴起后,“平南洋队”加入救国军。王德林退东宁准备过界,李荆璞没走,把队伍拉出救国军,自己干,很快发展到200多人。
老人说,俺哪敢去看呀,那不是白给了吗?老娘病了,这地方待不得了,收拾东西准备回山东老家,就听变成了杀人场的娘娘庙那边那个喊呀:
敌人逼迫参加抗联的人家上山找人。宫小丫的父亲故意钻树棵子,挂得破衣烂衫的,回去给敌人看。胡真一的父亲是真找,拄根棍子,披件破羊皮袄,这山那山喊哑了嗓子。月亮出来了,狼嚎,他还喊。好铁不打钉,好男不当兵,更别说个大姑娘了。队伍再好也是兵呀,这不是掉虎口、狼圈里了吗?
那时提起离婚,前边都要加个“打”字。也是,有几个不打呀吵的能离婚呀?
周保中不同意,给他分析形势,日军只是占了几座县城,城外还是咱们的天下,完全可以重整旗鼓打下去。4旅旅长柴世荣说,咱们是中国人,到人家那边去算怎么回事儿?其他一些旅长、团长,也说俺不到老毛子那边去。
李文彬,1902年生于双城县三姓屯,读过3年私塾。种地、赶车,到三十六棚(哈尔滨铁路工厂)学徒,1920年参军,从士兵到班长、连副、连长。“九一八”事变,所在18旅投降日寇,李文彬回家。1934年经旧同事介绍,任伪依兰县森林警察大队大队副,第二年调任宁安县森林警察大队大队长,驻防牡丹江左岸的三道河子。这个大队150多人,大都是原东北军,许多人参加过抗战,有战斗经验,所以参加抗联后立刻成为一支生力军。
胡真一第一次参加战斗,是1937年秋,快割麦子了,在刁翎的黄鼠郎子沟。部队部署在山坡上,山下一片麦地,前边是条河,日军骑兵100多人,半渡时开始射击。在教导队学习,教员讲射人先射马,她就瞄准最前面的那匹马。枪响了,吓了一跳,好一会儿才明白不是自己打的。就继续瞄呀瞄,右手食指就用上力了。“咣”一家伙,好像不是枪响了,而是脑袋炸了,眼前一片混沌、空白,后来发现枪也扔了,人趴在那儿傻了似的。
队伍走了,父亲放心了。胡真一早问好了,队伍离开后刁翎,要在许家屯住几天。她跟后院的宫小丫、前街的吴华敏是干姊妹,一商量,约好了,跑。每人挎个小包袱,还有个烟袋。那时农村妇女少有不抽烟的,“关东山三大怪”嘛。
周保中将烟斗凑近旁边一棵燃烧的大树,点燃后吸一口:咱们是游击队,不能打顶牛仗。不说别的,子弹就耗不起。顶一阵子行,掩护部队把密营里的东西搬走,马上撤离。
老人说,三岔口东门里有个娘娘庙,日本子在那里杀人,让老百姓都去看。都是救国军官兵,大都是负伤后被俘的。一个个被五花大绑着按到铡刀下,脖后垫上几根高粱秸,铡刀一按,咔嚓一声,人头就下来了。
眼见着硬撑下去肯定要吃大亏,指导官津村昌咕噜一句,鬼子们就把枪放下了。
从游击队到人民革命军,再到抗日联军,东北抗联大都经历了这样一个过程。而5军从一开始就让人想到“抗日联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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