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日之完
第三十六章 “注意不累及一般良民”
目录
序篇
一、奋起
一、奋起
二、杨靖宇挥戈南满
二、杨靖宇挥戈南满
三、“小小的满洲国,大大的赵尚志”
四、“倒悬不解三千万,田横壮儿五百条”
四、“倒悬不解三千万,田横壮儿五百条”
五、把我们的血肉筑成我们新的长城
五、把我们的血肉筑成我们新的长城
六、联军
七、中华儿女
七、中华儿女
八、荒原水畔战马鸣
九、萧墙之患
九、萧墙之患
十、他们的名字叫“汉奸”
十一、日之完
第三十六章 “注意不累及一般良民”
十一、日之完
十二、绝地南满
十三、生存与战斗
十四、“目前就是中国人上历史考场的时候”
十五、踏破兴安万重山
十六、“过苏联”
十七、尚志悲歌
十七、尚志悲歌
尾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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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九一八”事变毕竟还不到一年,这些叫日本人的两脚禽兽干这项工作,好像还有点儿缺乏经验,羔羊般被屠宰的平顶山人就更不用说了。压在死人堆里受伤或没受伤的人,看到日本人走了,或是听到马达声远了,就拱出来想跑,或是在死人堆里扒拉,寻找亲人。据说,最后一辆汽车刚开出不远,自然会看见了。这还了得,掉转车头,又开始第二轮屠杀。
同年秋,日军闯进兴京县红庙子朝阳沟门,杨靖宇指挥部队和老百姓转移到山上。1军地方工作员姚春德,眼瞅着他家院子里黄糊糊的都是鬼子,说:杨司令,怎么还不打呀?杨靖宇说:不能打,打完队伍走了,老百姓就遭殃了。
当天屯子里来了不少鬼子,只是让老百姓把好房子腾给他们住,别的什么事没有。没想到第二天早饭后,鬼子把合伙种地的几家的十几匹马牵走了。没有马怎么拉犁呀?姜桐彬的姑爷的庄稼火上来了,骂着“妈个巴子”,说俺去找他们的大官评评理,俺就不信这日本子都是畜生!
28日,合伙种地的几家十几人继续种黄豆,觉得烟气越来越大,呛鼻子,是南风刮来的。有人说不对劲,昨天南边的人说的是真的。有人说真的假的能咋的,他日本子不也是人吗?姜桐彬觉得这话在理。况且一年之计在于春,节气不等人,庄稼人这工夫不抓紧时间卖力气,秋后指望什么呀?
不可遗漏的一笔,是一些亲历者说,日本子杀的大都是十八岁到六十岁之间的男人,妇女、老人和小孩则少一些——是不是比平顶山“照相”“人道”多了?
老黑沟的主要村屯,南部为三岔口、老杉沟、桦曲柳顶子,中部为榆树沟、柳树河子,北部是青顶子一带,都成了“杀大沟”的重点屠场。头一天是三岔口、老杉沟、桦曲柳顶子一片血火,侥幸存活者,有的逃进山林,有的往北边沟里跑。第二天,老黑沟烈焰熊熊,那烟聚集在半山腰,差不多把40公里长沟都封盖了。
300多人只跑掉个小孩。有7个十来岁的孩子没绑,别的好像都吓蒙了,只有这个瞅准鬼子伪军都盯着冰窟窿工作、卖呆的工夫,撒腿就往江边的柳树毛子里跑。周围和江边有鬼子警戒,举枪就打。那人都冻得哆哆嗦嗦的,几枪没打着,小孩就钻进了柳树毛子。那柳树毛子密密麻麻的,枪声噼噼啪啪响了一阵子,鬼子和伪军进去搜寻,没找着。
俺们也没惹日本子呀?
前面 第23章 写过的新兴洞战斗,战前就告诉当地百姓,听到枪声,那就是日本子来了,打起来了,马上搬家走人。有人觉得你们打仗,关俺们什么事呀?日本子再坏,不也跟咱们一样,是两条腿的人吗?不走,就得采取强制手段。
到年底,桓仁县陆续下山投降的约400人左右,大都为唐聚五的自卫军残部和山林队,也有少数1军的。下山、缴械,然后到县警务科司法股按手印、采指纹,再在左手腕或虎口上,用绑在一起的几根针扎破3处,揉进墨,就留下个永远磨灭不去的醒目的三个点儿——“∴”。这样就算“归顺”了,放回家去,等通知来领“证明书”。
具体实施“杀大沟”的,是38联队3大队,年初从齐齐哈尔调来的,目的明确直奔老黑沟。
1军挺进东边道后,宣传群众,在村屯墙上写标语,后来不写了。因为敌人见了,就认为这里是“匪区”,就抓人杀人。
1939年1月12日,冯治刚率12团在德都县田家船口设伏,击毁两辆军车,活捉副县长木黑俊一。战前接到情报,一算时间,他立即让屯长孟繁贵去西相腰岗伪警察署报告,说不得了了,胡子进屯了,快去队伍吧,晚了就不赶趟了。——那是肯定不赶趟的,却使一屯子人免灾了。
1933年6月13日,关东军参谋长小矶国昭,在关东军参谋长会议上说:“讨伐时各种兵种,特别是空、地部队须采长补短。但是,地面部队的讨伐和飞机轰炸,必须注意不给事后的政治工作造成恶劣影响。特别是各部队须领会对匪战法,注意不累及一般良民。”
平顶山惨案,纯粹就是为了报复。当天早晨6点来钟,抚顺县日军主要头目在宪兵队开会,川上说“大刀匪”攻打矿区,平顶山周围几个村屯的老百姓是知道的,他们不报告,肯定通匪,要统统烧光、杀光。这完全是川上的主观想象,平顶山人根本不知道怎么回事,大刀会只是来回经过那里而已。可这又能怎么样?他川上怎么说的,那就怎么是了。
据目击者说,那车上人摞人,“就像装猪肉绊子似的”。一路颠到江面上,“再像扔猪肉绊子似的往下扔、往下推”,那人大都不大行了,有的已经昏过去了。
十四岁那年,他在镇子里送奶,其中包括伪警察署和日本守备队。一天清晨进了守备队院子,一股冲鼻子的腥味。他问厨房的大师傅,又杀猪了?在灶前忙活的大师傅把嘴一捂,示意他别做声。肖秀云看见对门屋里横躺竖卧的好多人,一个个血渍糊拉的,从门槛下一个老鼠洞里流出来的血,在厨房地上汪了一摊。后来他想这是些朝鲜(族)人,因为他听的是“噢喉喉”的呻吟声。吓得他转身就走,看到门后旮旯里扔着一堆手脚,少说有十几只,都是从腕处砍断的。
鬼子16师团38联队,亦称奈良联队,1934年4月由日本奈良开赴中国东北,两年后这支侵略军进九九藏书网入关内,1937年12月攻打南京,参加南京大屠杀。这支臭名昭著的兽军,在东北令人发指的兽行之一,是1935年春被当地人称之为“杀大沟”的血洗老黑沟。
共是300多人,其中还包括4年前唐聚五举义失败后,就回家种地的一些义勇军。而这些人中,也并不都是刺着“∴”的人。一些人或者不在家,或者有什么事脱不开身,有父亲或者兄弟、孩子来的,还有让亲戚、邻居代领的,从十来岁到六十多岁不等。但是都是男人。那时女人都是小脚,十几公里、几十公里去趟县城,不方便。
23日早晨7点来钟,日本守备队在县城靠西江岸1公里左右内戒严,断绝行人车辆。并在冰封雪裹的江心水深处,指挥老百姓砍凿开个3间房子大小的冰窟窿。据一位砍冰窟窿的老人说,连传他去砍冰窟窿的甲长,也不知道日本人让砍那冰窟窿要干什么。
在江边指挥填江的,是宪兵队长杉木森平。在守备队指挥“发证”的,是守备队长野田,也随最后一辆车来到江边。桓仁老人对野田讲得不多,印象深刻的是杉木。五十来岁,秃头,大脑袋,猪肚子脸上一对小眼睛,一副罗圈腿。桓仁镇有家朝鲜人开的妓院“姬岛馆”,这小子是个性虐狂,三天两头光顾,妓女们见到他吓得尿裤子。据说,桓仁“救国会事件”后,这个魔头受了处分,原因是在桓仁县杀人太多。这次“填江”后,据说又被上司批评,不久就疯了,自杀了。
关于吃人心、人胆、人脑等等,有人会说这不是军部和关东军司令部的意思,只是下边一些人的个人行为。那么,从奉天城北门到笔者家乡十字街大榆树上的人头呢?那14年间,东北(包括热河省和今天的内蒙古东部地区)的200来个县,有几多未曾悬挂过人头?
笔者看到的数字,都在千人以上。
这天晚上下雨了,平顶山没有月亮。

“填大江”

5月4日,逃到新街基的难民近300人,加上当地百姓共是500多人,跪了一条街,向山回请愿:俺们都是种地的庄稼人,求求大队长,快去说说别杀了!
守备队和警务科各两辆汽车,装完一辆,开走一辆,穿过县城,直奔西江。
老黑沟属舒兰县5区,区公所设在新街基。“杀大沟”前,各保甲长正在区公所开会。听说这事,柳树河子百家长胡万昌,找到伪警察署长于永开,说胡子都跑了,剩下的都是好老百姓,日本子杀得不睁眼睛,这可怎么得了呀?于永开立即向县里报告,说明情况紧急,要求县里来人。又去找驻地伪军郑营长,郑营长说这事只有山回说话才好使。山回是日本独立守备队11大队大队长,当时正在新街基,两个人就去见山回。
必须记住平顶山大屠杀的决策者和指挥者——抚顺日本守备队长川上精一。
这张振魁是当地有名的有钱大户,几个大席棚早早搭起来,头一天请来两帮吹鼓手,谁也不服谁,吹打着摆擂台,要把对方比下去。晚上还有说大鼓书、唱“蹦蹦”(二人转)的,周围村屯的人都来“卖呆”。正式娶亲的日子,自然更是热闹非凡,连伪区公所分队的村兵,也背着枪赶来助阵。
比之平顶山惨案,这次“杀大沟”被难的百姓数字,显然更难统计。
屠杀时我也在场。以后我与阿部三郎警长一起,将其中5具尸体肚子割开,取出了肝胆。问:取人胆囊做什么用?答:日本人迷信,说可以治肺病,因此在日本人当中都希望得到这个东西,因此,我和阿部警长商量后才取的。当时我们5个日本人,每人分1个。
22日,各警察署把领证的人陆续送到县城,当晚被安排到城关警察训练所和几家客店住宿。
后来被称做屠场的那个地方,在平顶山的南端,一片沟形的有小坡度的平地,是种植牧草的草地。西面是近3丈高的断崖,背面为奶牛饲养场的铁丝网,只有东、南两面可以出入,被与山野一样颜色的鬼子把住了。明晃晃的刺刀,把人群向中间挤压。人们站着的、坐着的、蹲着的,基本都是一家人凑在一起。前面鬼子的脚下,用红布盖着6个带腿的东西,人们都以为那是照相机。
鬼子在老黑沟“杀大沟”的重要原因,是报复。因为老黑沟是“胡子沟”、“胡子窝”,老百姓支持“德林队”打日本,而且打死那么多鬼子。
奔逃的人群稀落了,没有了,枪炮声停息下来。驻山城镇日本守备队50多人,就从西山冈上下来了,去死人最多的山沟里,去张家大院,去他们认为应该去的地方,用刺刀继续工作。
原来有特务向日本守备队报告,胡子头“海蛟”带领人马住在小西沟,“海蛟”还要参加张振魁的婚礼。

“照相”

史书上称之为“西江惨案”,笔者采访时老人都叫“填江”、“填大江”。
出了胡家店,见是往回走,姜桐彬还觉得是真的放他们回家种地。这一刻,他知道完了。鬼子把他的上衣扒开,露出胸膛,然后退后几步。这时他听到了周围和他一样命运的人的惨叫声,他面前那个面相比他还嫩的鬼子,也呀呀叫着端着刺刀冲上来。第一刀刺在肋下,第二刀被那件补丁摞补丁的破棉袄弹了一下,在肚皮上划道挺长的口子。山里春天,早晚挺冷,他就穿上它。后来他总觉得这件破棉袄帮了大忙。第三刀刺www.99lib.net在脖子上,接着又挨了几刀,都没刺中要害。看他血肉模糊的样子,鬼子以为他死了,走了。
后来不用动员了,看到队伍要打仗了,老百姓就套车装东西,准备走人了。
呼兰河北岸的青顶子屯,南岸不到1华里处有个月牙形的泡子,叫月牙泡,是“杀人沟”中最大的屠场。4月29日、30日和5月1日3天,这里杀了300多人。头一天是让人们跪在泡子边上,用机枪扫射,然后把尸体推进泡子里。第二天不但要把人绑上,还在两臂间穿根水曲柳杆子,互相连接,每杆20人左右。用当地老百姓的话讲,是用机关枪突突。
小西沟的老百姓说:什么“海蛟”不“海蛟”的,根本就没有这码子事,俺们根本就没惹着日本子呀?
再就是这些也叫做人的东西,对女人的下身非常感兴趣,具体情形就不说了吧。
突然,小队长左手使劲插到肋骨深处摆弄起来。不一会儿,在满是血的手上抓出也不知是红黑色肉块还是血块的东西,用刀切取下来,啊,是活胆!
其中两人,因抗日思想浓厚,由石田斩杀了。斩杀后石田将这两个人的头烧焦,说用脑浆配药给我送来哈尔滨,我吃掉了其中一个。
“就是把我们的脑袋挂满了整个村子所有的树梢也情愿。”这是萧红1934年写的《生死场》中的句子,说的是村里人宁死不当亡国奴的抗日决心,是小说。而上面引用的那些文字,可是有确切的时间、地点和有名有姓的人物,而且都是日本人说的,而且还有许多日本人说了许多许多。
土龙山暴动,打死板冢大佐,这还得了吗?于是,血洗12个村屯:都给我看好了,谁再不老实,敢与大日本皇军作对,就是这个下场!
老黑沟“杀大沟”,姜桐彬被那个鬼子练习刺杀后,是把他从树上解下来,拿着绳子走的。不然他不可能成为幸存者。鬼子的工作离不开绳子,不能浪费了。而桓仁镇的老人说,在“填大江”的前一天,鬼子宪兵队把镇子里手指粗细的能绑人的绳子,都买光了。
或许这并非小矶等人的本愿,可从川上精一到东少佐,他们把哪个魔头送上军事法庭了?
“德林队”到处游击,在老爷岭炸军车,伏击敌人运输队,在拉滨线、吉敦线上劫火车,最重要的依托就是老黑沟。打几仗回老黑沟休整,日伪军集中兵力“讨伐”了,钻进老黑沟就像进了保险箱。老百姓都向着这支抗日武装,老黑沟就是他们的家。而在敌人眼里,老黑沟就是“胡子沟”、“胡子窝”了。只是那等险要地界,敌人又怎么敢轻易进入呀?
不可忘却的一笔,是孩子们有大人护着,第一轮屠杀后生存者较多。他们在尸堆血泊中爬着,或者趴在母亲身上哭着,就成了特别受青睐的猎杀对象。一刺刀穿个透腔,有的再顺势一挑,就在空中划出一道抛物线。
2005年12月9日,《环球时报》文章《日本怎么纪念偷袭珍珠港》,引用日本《朝日新闻》发表的社论中的话说,即使现在被认为是亲日的印度尼西亚,高中的教科书中也明确指出,“在占领我国的国家中,日本是最残酷的”。
之前先到的,是换了便衣的日本宪兵和汉奸。这些畜生让老百姓都到村南头集合,说是昨晚红胡子攻打千金寨,平顶山一个人没伤着,“大衙门”(老百姓称千金寨“炭矿事务所”为“大衙门”)高兴,要给大家照相留作纪念。因为昨晚的事,今天又来了这事,许多人就有种不祥之感。况且一些人认为照相会把人的魂儿勾走,根本不想照相。这些披着人皮的畜生只有8个,也哄骗不动这么多人。待到这些“戴铁帽子”的禽兽到了,就是不由分说了,屋里屋外觉得能藏人的地方,上去就是几刺刀。老人孩子走得慢了,干脆一刺刀挑了——反正早晚也是一码事。
全副武装的禽兽(这是笔者第一次称日军为禽兽——其实早就该这样称呼他们了),是驻千金寨日本守备队的190多人,中午时分乘4辆大卡车赶到平顶山的。先把村子包围起来,许进不许出,然后就挨门逐户地往外赶人,烧房子。
这时是下午1点多钟,村子里一片火海。据幸存者夏廷泽等人回忆,当时觉得是不是日本人想要这块地方干什么用,给我们照个相,弄到别的什么地方就行了呀。反正不管怎么说,房子烧了就是坏到家了,根本没想到日本人会下那样的毒手。日本人再坏,他不也是人吗?
就有了句歇后语:“日本子照相——用机关枪。”
平顶山位于千金寨南约4公里处,有400多户人家3000多口人,是个因煤而生的居民区,大都为矿工、小贩。一条挺长的街道,茅草房散落两旁,没有那种高墙大院,临街有少许砖瓦房,多为店铺,旅店、饭店、大车店、杂货铺、当铺、钟表铺的幌子、招牌,在风中摇曳着,摇落了十五的月亮,摇来了十六的血雨腥风。
从4月30日开始,“杀大沟”转入小部队搜山阶段,到各沟岔里搜寻逃跑的人和零散人家。5月3日收拢主力,第二天清晨,向北进入桂家街和桂家街与新街基之间的八台。这两处人大都跑了,那也抓了一些,算上和尚、道士,有200来人。
平顶山惨案中,平顶山一个村子被屠杀多少人?确切数字很难查考。日本九九藏书网人说是2300多人。前面说了,全村共是3000多人,其中有3个数字是比较清楚的。一是马长顺一家没被赶去屠场,二是屠杀前被喊出人群的朝鲜(族)人,三是像杨占有这样在死人堆中侥幸存活下来的,为40来人。未知的是像杨占有的四哥那样,当时不在平顶山的人,同时也就有来这里串门走亲戚的人。还有,平顶山是个较大、挺热闹的村子,当天上午来这里办事、购物的又有多少人?如果是前一天,中秋节,购物的人就更多了。
需要说明的是,这次“收降”是全“国”性的。
杨占有老人一家老少24口,除他四哥杨占清那天上午去栗家沟没回来外,全都在这血肉横飞的屠场上。
桓仁县大规模的“收降”工作,是从去年6月开始的。在集甲并村、大搞“集团部落”的同时,日伪宪兵队、警察特务机关,还有东边道特别工作部等,在抗日武装活动地区大肆宣传,不管什么人,打死多少皇军,只要下山归顺,即为良民,既往不咎。日伪威胁城镇士绅下乡作保,还让一些抗日家属上山呼儿唤夫。开头效果不大,落雪后山里难待,衣食无着,苦不堪言。一些人就想下山把枪交了,领个证回家种地,过个太平日子吧。
全村唯一没被赶去“照相”的一家人,是小商人马长顺。他的孩子跑回家,说日本子在街上杀人了。他即领着全家5口人,用棉被包身,跳进房后的大粪池子,躲过了这场大屠杀。
从4月27日开始,到端午节前一天结束,大屠杀持续8天。
见房子三部曲:进去见人或杀或抓,然后寻找值钱和有用的东西,临走付之一炬。
山回的办法,是逐一查看被绑人的双手,认定是庄稼人的手就放了,只杀了1%,两个人——都是大队长,总得给东少佐留点儿面子吧?
1935年春季“大讨伐”中,从无一个日本人脚印的老黑沟,一下子拥进600多双兽蹄。
口口声声“讨伐匪贼”、“剿匪”,平顶山“照相”和老黑沟“杀大沟”,实实在在就是“剿民”!
桦曲柳顶子李显廷的妻子,坐在炕沿上奶孩子,见进来的鬼子那凶神恶煞的样子,赶紧把孩子掩到身后。母亲被杀死了,两岁多的孩子不明白这世界发生了什么事情,爬到母亲身上吃奶。鬼子一刺刀扎在孩子背上,挑起来扎到土墙上,孩子手脚抓挠着,鬼子哈哈大笑。
“大衙门”的日本人说,你把人都杀光、撵光了,煤炭生产任务完不成,还怎么进行“圣战”呀?
正是春耕大忙时节,男人大都在地里忙活,有的还在打茬子,动手早的已经开始扶犁点种了。中路日军从呼兰岭上往下杀,首先见到的就是种地的庄稼人,远了枪打,近了刀刺。山里人没见过日本人,更没见过“戴铁帽子”的人,听到枪声,开头不明白怎么回事,见死了人就跑。跑进山里有活下来的,跑回家的几乎都完了。
活跃在舒兰、五常东部山区影响最大、人数最多的抗日武装,是前面写过一笔的宋德林的山林队。千余人的“德林队”,下设10多个支队(其中包括汪雅臣的“双龙队”)、30多个分队,都是各有字号的小股山林队,难免鱼目混珠,也不乏骁勇善战者。1932年3月,鹿岛铁路株式会社由马鞍山往上营铺设铁路,3支队长邢文奎混入工人队伍,只身闯进护路的日军食堂,双枪轮射,将正在吃饭的一小队鬼子打得非死即伤。6月,1支队又在上营打死12个鬼子。1934年初,“德林队”在上营太平沟伏击日军,毙伤60多人。同年春又在碾子沟伏击日军,48个鬼子只跑掉一个。1935年1月8日,将伪舒兰县参事官高比虎之助打死。
这是梁希夫的大刀会攻打千金寨。4个团分作4路各自为战,捣毁了老虎台采炭所,扒毁了李石寨的一段铁路,放火烧了栗家沟日本卖店和老虎台日寇安全灯房、汽油库、无线电台,还有一个日军俱乐部,打死了杨柏堡采炭所长渡边宽一、自卫团长平岛善作和劳务系佐场弥作等十几个鬼子,煤矿全部停电停产。其中梁希夫率领的1团战果最丰,来去走的都是平顶山通往千金寨的这条路。
通化县白家堡子有个雷家小坎,1936年7月15日,1军在这里截击进山“讨伐”的日军,毙伤10余人,故改称“打死鬼子坎”。日军吃亏后,即将白家堡子东至德胜岗,西至窖鹿子沟,南至黑瞎子沟,北至大荒沟南门外大杨树,方圆约50华里地区划为“通匪区”。驻山城镇日本守备队一个中队,在中山大尉指挥下进入“通匪区”,见人就杀,见房就烧,屠杀370余人。
在桦曲柳顶子一带抓到的老百姓,被押到东边的桦树林边,让他们自己挖坑,共挖了7个,每个坑里埋10人左右。李奎江家11口,被杀9人,埋在一个坑里。
上午10点来钟,这些人被绑到慈善会的院子里,机枪已经架上了,一个伪警察骑马赶到,将山回的一封信交给38联队3大队大队长东少佐。接着,伪县长和参事官也到了。11点来钟,山回也来了。
幸存者姜桐彬,见证的是另一种屠杀方式。
十几颗心正七上八下着,来了30多个鬼子,枪口对上了,就开始绑人,再用绳子把他们都串联上,押到柳树河子胡家店的厢房里。一个一身鬼子装扮的朝鲜(族)人翻译说:都老实待着,明天让你们回家种地。
2九九藏书7日,3大队兵分三路,开始行动。右路从老黑沟南端拐向五常县,然后北上,没有进入老黑沟,似乎是在搜寻抗日武装,并警戒、掩护整个行动的侧翼安全。中路过了呼兰岭进入老黑沟,沿呼兰河东岸逆流而上。先头部队见人就杀,见房就烧,后续部队一路奔出30来公里,到达青顶子后,第二天掉转头来往回杀。左路在到达青顶子前,一路堪称秋毫无犯,第二天掉过头来立刻现出狰狞面目,往回大烧大杀。
接下来又被“照相”的是千金堡。千金堡距平顶山2.5公里,大刀会是经过这里到平顶山的。尽管鬼子严密封锁消息,可周围老百姓谁不知道平顶山出了什么事呀?这回鬼子也不说“照相”了,进村见人就开枪。300多户人家的千金堡,被打死40多人,其余的早跑了,当然房子是跑不掉的。
柳树河子胡万昌开的客店,人称胡家店,一个挺大的筒子房,南北大炕。这个屯子被抓的人,先在西边老孙家院子里“过堂”,问完拉到胡家店里杀死,再一把火烧了房子。
有道是“十五的月亮十六圆”——平顶山从此没有十五,更没有十六。
大冷的天,太阳还未出山,大地冰冻如铁,那人都冻得嘶嘶哈哈的。听到叫到自己的姓名,赶紧应着出列,进屋就被按倒绑上,再把嘴堵上。然后,薅领子,抓裤脚,两个人抬出后门,一用劲,咣当一声,那人就被扔进早已停候在后院的卡车上。
不管有没有“∴”标记,县城这边来者不拒。第二天上午,县城这边“填大江”,各乡镇就开始抓捕那些没来“领证”的人。拐磨子乡抓12人,正月十五填进富尔江。二户来乡抓11人,沙尖子乡抓19人,其余乡镇也人数不等地抓了一些,当地没有可填的江河,就地枪杀了。
1932年的9月15日,是农历八月十五中秋节。据平顶山惨案幸存者杨占有老人回忆,晚上11点多钟,他被一种异样的声音惊醒了,爬起来趴窗一看,明晃晃的月亮地里,一群群拿着扎枪、大刀的人,头上都包着块布,喊叫着,沿着门前的平顶山大街,向西南方的千金寨(抚顺)跑去。
杨占有身旁倒下的第一个人,是个一口山东腔的老太太,一双手朝空中挓挲着,倚倒在旁边人身上。接着中弹的是他的妻子,他把她抱在怀里蹲下,妻子让他快跑。往哪儿跑呀,再说一大家人都在这儿,怎么跑啊?突然觉得左臂一凉,他不明白那是受伤了,只觉得那只胳膊不好使了。这时妻子又中弹了,大睁双眼没气了。他没看见妻子伤在哪儿,紧挨着他的弟媳不知何时受的伤,胸前好像咕嘟咕嘟在冒血。那以后的梦境,满世界就是一种血糊糊的颜色,到处都在咕嘟咕嘟冒血。弟媳跪着,叫着六哥,挣扎着好像要站起来,一头栽倒在他身上,把他压倒了。妻子压着他的腿和腰,弟媳压着他的胸和头,陆续又有几个人倒在上面,压得他有些喘不过气儿。他本能地一拱,太沉,一只手也使不上劲,没拱动——他要拱起来,也就没命了。
前后一个多小时,不知伤多少,死的是128人——他们知道自己是为什么死的吗?
挨到第二天,即30日中午,鬼子把他们押到月牙泡旁的一个沟岔里,分别绑在树上。
三八大盖吧勾的响亮,有点儿被唢呐和锣鼓的旋律湮没了。第一拨喜筵即将开始,一个姓刘的小伙子端着方盘给宾客上菜,走到院当中突然仰面翻倒了。人们以为是不小心滑倒了,接着枪声就炒豆般响起来,还以为是放鞭炮呢。待到一发炮弹在院子里爆炸了,人们仍然不明白这世界是怎么了,但是能跑的人就本能地开始四散奔逃了。
他是去年春天从克山县搬来老黑沟北端的桂家街的,只种了1垧包米。他的姑爷住在青顶子,让他去那儿,几家人合伙捡撂荒地种黄豆。27日,从南边跑来一些人,说不得了了,日本子来了,杀人放火,许多人就上山了。可随后过来的鬼子挺规矩,在谁家吃饭,包括做饭烧柴,都给钱,还说苦力大大的好,杀的没有,让人们把上山的人都找回来种地。一些人觉得还是眼见为实,就回来了。
“满洲国”有幅宣传画,右半边一幢小农屋,挂面红蓝白黑满地黄的“国”旗,天上飞舞着仙女,这是天堂,上面写着“服从满洲国的人,今天这样幸福”;左半边是阎王指挥鬼魅给人动刑,这是地狱,上面写着“背叛满洲国的人,来世这样受罪”。
比之鬼精鬼灵的左路鬼子,中路鬼子的鬼劲显然差了一大截子。这帮畜生过了呼兰岭就开始“杀大沟”,无论此举后来是否受到上司批评,实际上都救了许多老黑沟人。一些人一路向北跑去,沿途不断有人跑进山里,或者也跟着往北跑,有的顺大路一直跑到老黑沟外10公里左右的新街基。
与此同时,来领证的300多人排成4路纵队,顺城关大道被押送到西关的日本守备队大院。站好后点名,点到谁的名字,就进屋去领证。
从北到南,队伍排开,这回“照相”用的是刺刀。这是个细活,所以耗时也长,用去两个多小时。不管死活,每人一刀,没有反应,这个任务就算完成了。还活动、叫唤,或者破口大骂,就一刀接一刀地努力工作到底。
如今城里人对枪械的了解,显然要强于乡下人,那时正好相反。类似于城乡结合部的平顶山人,大都是从山东、河北闯关东的移民,是千金寨的www.99lib.net乌金收留住了他们的脚步,青壮年男人大都是被称为“煤黑子”的矿工。胡子很少光顾这种地界,村子里也没什么有钱大户可抢,他们也不需要枪来保护自己那点儿家当。他们中的绝大多数人没照过相,没见过照相机,对机枪的了解甚至不如照相机。他们知道“戴铁帽子”的日本人,手里拿着的上刺刀的长家伙和那不能上刺刀的短家伙,是枪,却几乎不晓得这带俩腿的东西是更厉害的杀人武器。而在那顷刻间就充塞了天地间的枪声和急雨般迎面泼泻来的弹雨中,他们连个最基本的趴下的动作都不懂,只是本能地抱住脑袋往那儿一蹲。实际上在那人挤人的空间里,也很难趴下。许多人是头部中弹,脑浆、鲜血互相迸溅着,漫天飞舞着,很快身上和身下的枯草就黏糊糊的了。
1932年8月7日,吉林省海龙县四合堡小西沟,人流如潮,唢呐和锣鼓家什吹打得震天响,这是屯子里的张振魁举办婚礼娶小老婆。

“杀大沟”

大屠杀持续了3个多小时。
农历4月22日(本节以下时间均为农历),3大队到达额勒赫,这里距老黑沟还有30多公里,即准备进行“讨伐”。当地日本守备队说明这里不是“匪区”,才未动手。其实之前已经开始屠杀了,对象是在山上采集草药的两个农民,见了即开枪打死。
后来回忆,从枪声骤起,到这群衣冠禽兽乘车离去,大约是一个小时左右。
我奉佐藤中队长之命,和三名巡查,将被害者带到东汤深山林里予以枪杀,同时我用短刀,其他巡查用日本刀将被害者腹部切开,取出他们的肝脏带回配药,尸体埋在现场。我把肝脏拿回家以后,日本家里来信说妹妹患腹膜炎,我便将肝脏磨成粉末,邮回日本,给妹妹吃了。
2001年八十五岁去世的笔者的老丈人,除伪满时去过北满两年外,一直住在本溪县城小市镇。他说伪满那十四年,十字街岳家坟(今镇南市场)前那棵大榆树上,有几年断过人头?特别是冬天,有时挂十来个,听说都是“胡子”。在庙沟砍的,挂那儿吓唬中国人。有个日本人,杀个人就把刀在脸盆水里蘸一下,再杀。有个叫黑什么的日本人,杀了人,把心剜出来带回去,听说是吃了。
1937年2月21日(农历正月十一),伪桓仁县公署特务股和司法股通知下边各警察署,要求第二天把所有“归顺”人员送到警务科司法股,领取“证明书”,即所谓的“良民证”。
不知道这个魔鬼后来怎么样了,已知的是,这个用老百姓的话讲千刀万剐也难解心头之恨的魔鬼,还准备把市郊10公里以内的村子(共17个)全部烧光,以使抗日武装失去周围据点,无从潜伏。他已经在千金堡和前孤家子这样干了,有些村子汽油已经运到了,只待点火了,由于“大衙门”的极力反对才停手了。
有的跑进屋里,趴在炕沿下,有的躲进仓房里,有的藏到柴火垛里。大都跑出张家大院,有的顺着山沟往北跑,有的往东边山冈上跑,有的蒙头转向,竟迎着弹雨往西边山冈上跑。
被捆绑着从车上扔到冰面上,那人站不起来,鬼子和伪警察就拖着,或用刺刀戳着推到冰窟窿里。水深处流速慢,冰层下堵塞了,再推下去就漂起来了。就去附近江边人家拿来几根丈把长的木杆子,把冰层下的人往下捅,就这样使这项工作继续下去。
吉林省舒兰县东南部的老黑沟,一条呼兰河顺沟流淌,沟谷长40公里,最宽处4公里,夹在五常、蛟河两县之间,有点儿“三不管”的意思。更兼两侧是连绵起伏的张广才岭支脉,沟壑纵横,古木参天,这里就成了日伪统治薄弱地区,自然也被抗日武装看好了。
这是一次精心谋划的屠杀行动。招考翻译,能进行一般对话就行,从大队长到中队长、小队长,每人配名翻译,共17名。以一兵一夫的比例,招600人背给养、弹药。老黑沟走不了汽车,一切只能靠人力背送。东北各地,进山“讨伐”,都是如此。这还是一次空地联合行动,飞机在空中侦察、撒传单,后来也空投粮弹。
“腰包”、“腰包”,一个日军军官用朝鲜话喊着,要朝鲜(族)人出来,就有20多个朝鲜(族)人从人群中挤了出去。人们觉出不对劲了,骚动起来,“照相机”上的红布就掀掉了,6挺机枪的火力刮风样扫向人群。
杨占有也被刺了几刀。一是上面人摞人,挺碍事,没刺中要害;二是他一声未吭,一下未动,假装死人,又躲过一劫。
当时不知道这场屠杀进行了多长时间。时间好像被枪声和血腥凝固了,又遥远得像是另一个星球上的概念:就这么一会儿,这一家又一家的一个村子就没了?真应了一句话:“打死也没人信!”
平顶山惨案,老黑沟惨案,土龙山惨案,海兰江惨案,潘家峪惨案,潘家戴庄惨案,这些屠杀千人以上的惨案,十有七八都是侵略者的报复所致,用血腥的屠杀使人们恐惧、屈服。
“抓住宋德林赏二万元,打死赏一万元。”——这样的悬赏价码,甚至高于杨靖宇、赵尚志、周保中等人。
肖秀云八岁闯关东,从山东省高密县来到东宁县三岔口镇,第二年东宁沦陷,第二天城门里电线杆子上就挂起人头,那以后几乎就没断过。他数过,最多的时候是24个。老人说,日本子专门把人头挂在热闹的、你非去不可的地方,叫你不看也得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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