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踏破兴安万重山
第五十一章 西荒抗战
目录
序篇
一、奋起
一、奋起
二、杨靖宇挥戈南满
二、杨靖宇挥戈南满
三、“小小的满洲国,大大的赵尚志”
四、“倒悬不解三千万,田横壮儿五百条”
四、“倒悬不解三千万,田横壮儿五百条”
五、把我们的血肉筑成我们新的长城
五、把我们的血肉筑成我们新的长城
六、联军
七、中华儿女
七、中华儿女
八、荒原水畔战马鸣
九、萧墙之患
九、萧墙之患
十、他们的名字叫“汉奸”
十一、日之完
十一、日之完
十二、绝地南满
十三、生存与战斗
十四、“目前就是中国人上历史考场的时候”
十五、踏破兴安万重山
第五十一章 西荒抗战
十六、“过苏联”
十七、尚志悲歌
十七、尚志悲歌
尾声
上一页下一页
城墙有两丈来高,事先准备的铁钩、绳子,甩上去钩住了,抓着就往上爬。进城不远是伪县公署,伪警察队也在那儿,旁边是监狱。大门口哨兵问口令,我们不管三七二十一冲上去,硬把大门推倒了,连打带喊“中国人不打中国人”,伪警察就把枪从窗户扔出来了。
砸开监狱,放出300多“犯人”,让他们去仓库扛东西。火车站堆着很多军用物资,准备运往诺门罕前线的,弄马车往城外拉,让老百姓随便去拿。剩下的连同车站上的一些设施,都给它烧了、毁了。
陈雷老人说,王明贵这个人聪明,悟性好,决心硬,又冷静,能算计,眼界宽,走一步,看几步,是抗联后期最能打仗的支队长之一。
敌人来了。一路顺着山沟跟踪而来,另一路从西边上山,沿着山梁前进。王明贵微微一笑,看着山沟里的一路进入伏击圈,一枪把领头的敌人打下马来。顿时,七八挺机枪和二百来支步枪吼叫起来,接着手榴弹也投了下去,山沟里人仰马翻。这是从汤原游击队始,第一次有了被称做“炸弹”的手榴弹,感觉特别来劲,也真有威力。西山梁上的敌人还挺远,侧射火力作用不大。看着打得差不多了,王明贵下令撤退,一口气奔出几公里,然后“打马桩子”,人翻西边山梁,占领阵地,把从西面迂回上来的敌人又一顿痛打。
汤原游击队的老队员王钧1938年7月任6军2师11团政治部主任。
那时那地方叫“北安省”,“省会”在北安县城,就是现在的北安市。敌人知道,这个季节抗联不可能深入平原作战,就死死地封住山边的屯子,不让我们进去,要把你冻死、饿死。
之后,从黑嫩平原到呼伦贝尔草原,我们一接近哪个县城,敌人立刻紧张起来。窃听电话,你就听吧,求援的,调兵遣将的,热锅上的蚂蚁似的。有时我们故意放出风声,或是去城边转一圈,让敌人瞎忙一阵子。
他们在龙门山找到部队,除了女陈,都是老熟人,见面亲哪。我问小孔有什么指示,他说你把我们送到讷河地面就行了。
9月底,在三肇地区做地方工作的徐泽民上队了,代理支队长,韩玉书代理政治部主任,在肇源县南五家子开的党员干部会。会后,徐泽民到地方交代工作,韩玉书领着我们去打肇源县城。
我们先在烟筒砬子找到6支队,又去大青山找到总部。一下子多了100多号人,很快断粮了。大年三十,我们和6支队下山打给养。那天晚上特别冷,冻伤10多个,6支队长张光迪让我带着伤号在山边等他们,留下匹走不动的瘦马和几斤黄豆。我的传令兵施连发,10个手指头都冻黑了。我用破布给他两个袖口加长一块,再缝死,这样能保点暖。不能吃饭,我喂他,大小便我给他解裤带。后来送去密营,连冻带饿,还是牺牲了。
三面敌人,背后松花江,没退路了,在屯子里干挨炮弹,老百姓也跟着遭殃。韩玉书把带匣子枪的人集中起来,组织冲锋队,就是敢死队,领着往外冲,没冲出去,他也牺牲了。
还得弄棉衣,这回是连马一块弄。西荒那地方,敌人都是骑兵,连屯子里的伪自卫团也是骑兵。大草原,没马玩不转,冬天更没辙。日伪军一出动就是骑兵、爬犁,你累得狗爬兔子喘的,它一撒欢儿就追上你了。龙镇附近的讷漠尔伪自卫团是全鞍马,通北县东南有个日本开拓团,马挺多。1连、3连由两个连长率领,去打开拓团,我带2连和团部去讷漠尔。这回挺顺利,都让我们缴械了。
张瑞麟老人说:
8大队摸到伪军驻地,把毯子搭上铁丝网,翻跳过去,按住哨兵,冲进院子,歪把子朝房檐下就是一个点射。敌人睡得迷迷糊糊的,这是让他们精神精神。然后大喊缴枪不杀,中国人不打中国人,里面一阵骚动。再喊不投降就扔炸弹了,里面喊着别扔,我们投降。
跑到个屯子,老百姓出来放炮烧纸接财神,把我们这些“神仙”接回去了。一个老大娘和她的两个儿子,好歹把我的棉裤脱下来,一看那样儿,老太太就哭了,说完了,这小孩完了。烧开水洗完伤口,老太太又乐了,说“烧高香”了,这小孩上辈人肯定做善事了。
平原作战,秋天庄稼割了,青纱帐倒了,难得地形地物利用。挖工事,一般都把土往前边扔,我让往后扔,还尽量扔远点儿。敌人老远看见翻起的土棱子,以为你在土棱子后边,就往那儿打炮。那时打仗伤亡大,大都是炮弹打的。除了人多、炮火厉害,敌人手里那家什,也跟咱差不多。骑兵也好,下马冲锋也好,开阔地,好打,它轻易上不来。你把暄乎土扔到前边,子弹能穿透,还容易伤亡。
李桂林、高玉林老人说,3路军到西荒后,头两年基本都能住上房子,我们上队时就开始露营打火堆了。看老同志那衣服烧得窟窿眼子的,开头还不大明白怎么回事儿,觉得这队伍怎么都像火头军似的呀。在山里打火堆比较安全,在平原就危险多了,白天冒烟咕咚的,晚上几十里外都能看到火亮。那也得打呀。特别是冬天,不打就冻死了。
冯参谋长没回来,我带着军教导队和12团越过五大连池,进到讷河县查拉巴奇山的一个木营。有30多副马拉爬犁,都是讷河县五区梁家屯的,在那儿拉木头,见到我们吓坏了,怕卸他们的马。我说我们是抗联,不是胡子,是来打日本子的。小孔又讲话,他那嘴茬子厉害,把他们讲高兴了,跟我们唠起来,越唠越亲热。这些人回去就替咱们宣传上了,说山里来了队伍,叫抗联,不打不骂,不抢不夺,就打日本子。
江坝下是个水泡子,几里长,1里来宽,也不知深浅,我们就下去了。这时天擦黑了,子弹从后面追来,打得水花四溅,炮弹炸起水柱,像要把人也扔到天上。我个小,又不会游泳,那水从没腰到齐脖,身子要漂起来了,再深点就淹死了。刚上身几天的棉衣,在水里还行,上岸后像灌铅似的,脱了扔了,立刻就轻快了。
龙南肇州、肇源、肇东地区的特点,是各种会道门多,当年红枪会、黄枪会多。由于北方会议影响,当年红枪会、黄枪会风起云涌时,这也不对,那也不对,对其指手画脚,甚至不屑一顾。而今则是千方百计,要把沉寂多年的这类武装重新激活起来。至于拜把子及入会道门什么的,只要便于发动群众,有利抗战,拿来就用。
克山县地处小兴安岭西麓,松嫩平原北部,为山脉伸向平原的过渡地带。县城驻守日本守备队一个中队百余人,伪军一个团,另有伪警察200多。这一切都算不得什么,能体现克山县特点的,是当时远近皆知的一句话:“铁打的‘满洲国’,模范的克山县。”
王钧老人说:
我们从龙镇北边出发,顶风冒雪越过北黑铁路,经过龙门山、尾山、五大连池,进到嫩江县。又越过嫩江,向西到了内蒙古的巴彦旗。一路上忽东忽西,打防所,缴自卫团,袭击日伪军,横扫嫩江平原。个把月左右,又掉头南下,回到北安。北满省委和3路军总部给我们划定的游击区域,是通北、北安、克山一带,向北就越界了——我们已经越界了。
我们又来到“一撮毛”那边的炭窑,见到把头李大爷。我算定韩铁汉得去通北县城投降,让李大爷去趟县城,把情况搞清楚。两天后李大爷回来了,说明天上午10点来钟,在南大岗举行受降仪式,日本守备队和县里的大官都去,小学生不上课,去欢迎。
支队党委书记韩玉书说:听我的,跟我走。
远征到德都平原后的第一仗,把50多敌人全包圆了,咱们无一伤亡。
至今我也不清楚,为什么没按计划进山,是徐泽民带来了上级新指示,还是支队领导临时商量决定的。现在想啊,那工夫还动打县城的心思,实在匪夷所思,太了不起了。有时敢打就是战术。50多人也敢去打县城,这也是抗联精神。
西北40多里外有个四平街,像个镇子似的大屯子,有不少大院套。天快亮时赶到那里,命令2连、1连从东西两面包抄,我带3连和团部直插中间。狗叫一阵子进去了,没有自卫团,也见不到大院套,都是“光腚房”(没有障子、篱笆墙的房子)。我眼珠子都要急冒了,肯定走错地方了。敲开门一问,这地方叫拉拉屯,四平街还在西边差不多10里地呢。
下雨,一跐一滑的,没到宋站天快亮了,不能打了,进屯子弄饭吃。邻屯保长的弟弟宁四麻子,来找同学去宋站上学,被我们扣下了。许进不许出,不能走漏风声。一会儿宁保长也来了,说他要去宋站开会,扣下他等于给鬼子报信了。咱们大意了,只寻思他弟弟在咱手里,哪承想这小子是个铁杆汉奸,连弟弟都不要了。
第二天一大早,梁家屯的头面人物张振江,就坐着爬犁上来了,还带着一些烟卷、冰糖。我说这是干什么,把我们当胡子了?他说你们打日本子劳苦功高,一点儿小意思,不成敬意。这个人挺会说话。唠着唠着,他说王主任,你看咱们“近便近便”(近便有两种含义,一为路近,二为亲近),磕头吧。
而王明贵老人的夫人,则提醒我:你们少谈一会儿吧,他心脏不好,一谈就兴奋,就睡不着觉,血压就高。
11月8日,即43天后,龙南12支队又打下肇源县城。
打完讷河城后的第一仗,是唐大火犁战斗,打死30多个鬼子。接着是火烧于屯战斗,敌人死伤几十个,多数是鬼子。打死鬼子最解恨了。
鬼子大营周围一圈铁丝网,还有很深很宽的壕沟,只有一个大门。7大队一个中队趴在大门外路边草丛中,待鬼子跑到门口时,机枪、步枪一齐射击。鬼子连滚带爬地到壕沟的土坎后面,还击一阵子,在机枪、小炮掩护下,又朝门外冲来。火车站枪声炒豆似的,它急呀,结果站起来就成了靶子。如此反复几次,不知鬼子死伤多少,都被顶了回去。
李桂林老人说:
李兆麟来了,嘴巴、眉毛和帽耳上都是白霜、冰凌。我们挺高兴,他心情也挺好,说:王钧,你搞得不错呀,都成骑兵了,还去嫩江溜达一圈。
清点人数,15个人,就3个没伤,我是其中之一。
那马跑起来,人在马上一颠一落的,就在那颠起来的工夫,一颗子弹从屁股沟子穿过,差寸把远就打上屁眼和那东西了。老太太给我弄完了,才发现右大腿还中了一枪,肉翻着,好在都没伤着骨头。
我又吃了一惊:常有钧是不是已遭毒手了?
第二天晚上,我们翻山越岭,直线距离也走出百余里了,寻思敌人追不上了,刚坐下想吃点儿饭,敌人上来了。下半夜,在座山上,敌人从东西北三个方向包抄上来。张光迪指挥部队阻击敌人,向南面撤退。山陡,抱着枪往下滚。
那时,我就琢磨这平原游击怎么打。去嫩江转了一圈,又是最难熬的隆冬季节,算是试探一把,觉得真行,有信心了。
这天是1939年9月18日。白天敌人在靶场“打火操”(http://www.99lib•net打靶),晚上日伪官员、军警会餐,还有日本浪女跳舞助兴。咱们的国耻日,是鬼子的“胜利日”、“光荣日”,我们就是要在这一天给它点儿颜色瞧瞧,搞个大影响。
耿殿君组织抗日先锋队,开头拿棒子训练。我们把缴获的枪支弹药给他们,50多人都武装起来。这是龙北地区第一支地方武装,冯治刚让跟着12团活动一段时间,在实践中学习、锻炼。
过个叫“一撮毛”的地方,快到通北县境了,部队停下做饭,师部传令兵叫我去开会。师部在个炭窑,几间木头房子,我进屋就被几支枪逼上了,把我的枪下了。韩铁汉叛变,事前没有任何迹象。我说这是怎么回事儿呀?韩铁汉恶狠狠地道:我瞅你碍事,要毙了你!
冯治刚可不是灵机一动、脑瓜一热,这个人打仗稳当,可能早就琢磨上了。不过,1939年还想打座县城,那也得真有点儿胆量、谋略。
小兴安岭西部山边,日寇原来就沿山部署许多开拓团,这回除配置重兵外,又集甲并村建部落,要把抗联封堵在山里困死。在山里打猎、烧炭、伐木、采集山货的人,许多是敌人安插的,真正讨生活的越来越少。一旦发现抗联踪迹,即调集兵力“踩踏”、“梳篦”,穷搜山林,有时还出动飞机。而在平原地区,日伪规定,有抗联进屯过夜,第二天8点前必须报告。重点街村每两小时报告一次,没有报告即被视为有敌情,“讨伐队”立即出动。同时强迫老百姓“站道”、“拉大网”,在高粱地、包米地里排队拉网搜查,站在公路上监视抗联。
顶到天黑,敌人知道我们要突围,攻得更紧了。雷炎把全支队的3挺机枪集中到东面,由他领着突围,郭铁坚在后面掩护。东边枪声响成一锅粥,西边敌人进屯子了。郭铁坚大声喊着上马、上马,指挥我们10来个人且战且退。我那匹马怯阵,有点儿惊了,好不容易才上去。子弹下雨似的,有的连上马的机会都没有。我冲到村口时,两边鬼子都上来了,有的就几步远,刺刀好像捅上马肚子了。死呀活的,那工夫什么也不想,就是拼命打马往前冲。后来再想想,那怎么还能冲出来呀?
1939年2月,讷河县委成立,书记尹子奎,领导讷河、克山、德都、嫩江等县开展党群工作。4月又成立肇州县委,省委先后派出高仁杰、徐泽民、张文廉、刘海、高吉良等人,到肇州、肇东、肇源3县开展工作。
火车站兵分几路,缴铁路警察械,攻打警卫日本工程技术人员的鬼子,砸铁路供应总站仓库。粮食是大米、白面,还有成箱的饼干、罐头、香烟,衣服、大衣、帽子、鞋子全是新的皮的。缴获200多匹好马,就都成了驮马。可偌大的供应总站,也就驮走一个角落而已,付之一炬,霍龙门就成了火龙门。
我四岁时母亲去世,七岁父亲又死了,十三岁当“半拉子”,十五岁卖零工,十六岁12支队来了。这是1940年8月的事。晚上到的,进屋给我张传单,不识字,就听他们讲抗日救国。打日本我赞成,这队伍还和气,不打骂人,不抢东西,不要好吃的,再说我那个家还有什么可留恋的呀!我说我要跟你们走,他们说欢迎呀。我们李家粉房屯这次参军四个人,其中还有我的一个表兄李清峰,后来在牡丹江拖拉机配件厂当书记,“文化大革命”中被整死了。
这一冬,12团以克山为中心活动,还去了拜泉、依安。大屯子有警察、自卫团,一般也不用打,去了就缴械了。敌人抓到影儿赶去了,我们已经在100里外了。还有房子住,不用打火堆,比起下江就是天堂日子了。
又道:你要是早来几年,谈几天都行。
战斗半个来小时就结束了,枪就响了10多分钟,有的还是新兵拿到枪后乐颠馅了,鼓捣响的。咱们就有个战士负伤,打死10多个敌人,包括1个参事官。缴获小炮3门,机枪5挺,步枪、手枪300多支,还有200来匹战马和全套鞍具、马刀,是敌人刚运来准备装备伪军的。
跑过一个铁道口时,我的那匹马绊倒了。那是匹儿马,挺烈性,爬起来,我的一只脚还在马镫子上挂着。那马也伤了,跑不快,我的整个身子都在地上拖着。这时,敌人汽车离我们也就一里地的样子。景芳见了,勒住马,匣子枪炒豆似的向敌人射击。大队长杨永祥、中队长袁风林跳下马,把我推上马,机枪摁地上,一槽子子弹都打光了才上马。
1940年10月31日,《冯仲云给海路并转中共中央的报告》中说:
之后我们就不分昼夜一股劲地走,在嫩江县四站东北甩开了敌人,又被飞机跟上了。先来一架,在我们头上盘旋侦察,又来两架,俯冲扫射。荒草甸子,有山也不大,积雪尺把厚了,无处躲藏,就坐在雪地上对空射击,怎么打也打不着,又伤亡一些人。
除掉叛徒,已是10月中旬,雪下半尺深了,我们还穿着单衣服,剐得“破狼破虎”(破烂不堪)的,胶鞋也好多露出了大脚指头。西荒冬天这个汉奸,比东荒还“砬茬”(有“精明”、“有本事”、“泼辣”等多种意思,这里应为“厉害”),再挺上10天半拉月,老天爷就把我们灭了。
10月下旬,敌人调集几千兵力,合围五大连池地区。敌人是真急眼了,也看明白了,不趁早动手,让我们再这么折腾下去,这西荒说不定还要出什么“乱子”呢。
第二天刚放亮,敌人来了。有人说有汉奸告密,还有说是来时被敌人发现了。敌人有500多,坐汽车来的。这时如果就走,不会吃那么大亏。抗联一般都等天黑突围,结果在那硬打一天,敌人越来越多,下半晌少说1000多,多数是伪军。
敌人进山,我们出山,深入克山县平原活动,白天住下,晚上行军。人生地不熟,到个屯子,找来甲长,或十家长,让他讲周围都有些什么屯子。我先在纸上画个十字,代表东南西北,十字交叉处就是那个屯子。他说个屯子,什么方向,多远,有多少户人家,有没有大院套,就记在纸上。有时不想去的屯子,反倒要多问几句。太阳落山起队,不用向导,先朝别的方向走,天黑后再转向,掉头奔预定目标。一夜必须走出100里以上,天亮有人活动前住下,这样即便敌人发现我们,也很难合围。想打就把敌人打在屯子外边,连冻带饿它也受不了。不想打就走,骑兵快,说走就走了。
我跟张振江说,你们地方出3个人,我们队伍上也出3个。刘关张是桃园三结义,今天咱们来个查拉巴奇六结义,怎么样?他瞅瞅我,说我们也没人呀,我说这不是现成的吗,你,给你赶爬犁的老王头,还有这木营看房子的老马头。
部队冲散了,再聚拢起来时,100多人就剩一半左右了,支队长和政委也没了。后来得知,许亨植带十几个人突围后,按预定计划进山了,戴鸿宾开小差了。大家伙儿你瞅瞅我,我瞅瞅你,心里这个不是滋味呀。
霍龙门战斗后,3支队两次进军呼伦贝尔。首次历时两个多月,在阿荣旗突破万余日伪军堵截,深入到洮南、泰来等县。第二次是1941年6月下旬,苏德战争爆发后,3支队渡过嫩江,直插阿荣旗和甘南县民族杂居区,再北上进入呼玛县,年底过界去苏联休整。
1939年1月中旬,冯治刚率领6军教导队和12团北上,去龙江北部的德都、讷河、嫩江开辟游击区。我们越过讷漠尔河,来到田家船口,在田家大院田景春家吃早饭,边吃边跟田景春和伪屯长唠嗑,了解敌情。冯治刚就决定在那儿打一仗,给敌人点颜色瞧瞧,用胜利鼓舞、振奋、发动群众。冯参谋长怕敌人报复当地老百姓,让屯长孟繁贵去六七里外的西相腰岗警察分署报告,我们就在屯子里等上了。
我在屯东头“打马桩子”,那炮打的呀,房子打着了,毛驴炸到天上。雷炎跑过来,喊着小卢,通知你们团长,撤退。我跑去传达命令,团长匣子枪口指着我的脑门子,说你传达错了毙了你。我说没错,错了我自己毙了自己。
那时要打仗,就得去西边平原。我们80多人,都是骑兵,过了(哈尔)滨北(安)铁路,一马平川,大雪捂地,骑在马上冻得不行了就下地走,那马停一会儿也冻得直哆嗦。我们先在四方台活动,打几个小仗,腊月二十九到了李老桌屯,让敌人包围了。
问题也来了。敌人什么时候盯住了我们这支远征队,说不清楚,也不难想到,也不能说没有准备。可是,沿途没有地方党组织,老百姓帮我们,也只能解决眼面前的问题。前面敌情怎样?后面追兵多少?到了哪里?不知道。结果,11月中旬进至嫩江县东部的松门山,吃了大亏。
从东荒到西荒,空间的变化,不但带来了平原游击这样的新课题,呈现在眼前的斗争环境,也仿佛回到了当年游击队时期。只是从省委、总部的当家人,到像王钧这样的老队员,这些经历了八年风风雨雨的幸存者,早已与当年不可同日而语了。
那时管草原、平原叫“大界”。在下江,咱们也进出平原、大界,一般都是夏季青纱帐时期,也不会待多长时间。其他季节,特别是冬天,山里都难藏身,大平原光溜溜的,敌人有汽车、爬犁,还有飞机,那不是干吃亏吗?你算算,抗联11个军,哪个军不是在山区发展起来的?胡子也是一样。“山林队”、“山林队”,离开山林就成不了队。长期在山林游击,山边游击,对平原地区有种畏惧心理,现在就要在这里摆开战场,这也确实是个新问题。我这人爱琢磨问题,带兵打仗也不能不琢磨问题。
忽而呼伦贝尔大草原,忽而大兴安岭的深山老林。战马打死了、累死了、饿死了,断粮杀掉吃了,骑兵变步兵。再打仗,再缴获,再变成骑兵。伏击、偷袭、化装袭击、遭遇战、突围战,不打仗的日子像节假日一样少。而在进入呼玛县后,则是攻击、攻击、再攻击,横扫呼玛河流域的金沟矿业。
第一仗打肇州县丰乐镇,1940年9月11日晚上。镇子挺繁华,烧锅、店铺挺多,有城墙、外壕,挺高挺深,听说胡子打几次都打不进去。我们从南门进去的。城门比城墙低,搭人梯过去,看城门的伪军还在睡觉,把他们的枪缴了,把城门打开,直奔街公所、警察署、银行,兵分几路,各干各的。景芳领着我们几个人去当铺,用枪托砸开门,进去就交代政策,说你这当铺是日本人开的,没收。就把玻璃柜台里的金银首饰划拉了,结果都让戴鸿宾开小差时拐跑了。

平原游击(一)

我们还让一个连在大街上唱歌,四路纵队来回走,边走边唱。老百姓都出来“卖呆”,说“满洲国”让抗联推翻了。
大草原由白变黄又变绿,青纱帐起来了,抗联的好日子来了。这时走到哪儿,一般都有地方关系了,有的屯长就是反日会长,两面政权。在九_九_藏_书_网个屯子住下,就有小青年找你要求上队。克山县小油房屯,一下子有4个人上队。李春生是那一带几个屯的反日会长,也要上队。我说你上队只能起个战士的作用,在地方给部队筹粮、做衣服、通风报信,领着这么多人抗日,这作用多大呀!
哈尔滨有条一曼街,离休前为黑龙江省政协副主席的王明贵老人,就住在这里。
田家船口战斗后,是谷家窑突围战,又打胜了。我们认定这一带各方面条件都挺好,可以开辟游击区。冯治刚参谋长回去向省委、总部汇报,要求派人来开展地方工作。这是2月中旬的事,3月初就来人了,是从下江赶来的。
除伪铁路警察外,有几十个日本工程技术人员,由10多个鬼子负责警卫。车站东边有个伪骑兵“讨伐队”,南边是鬼子大营。每天早晨从嫩江开来一列军列,运来几百鬼子,有时住在大营里,有时当晚返回,大营里只有几十个鬼子。
“九一八”事变后,日寇先是搞“铁路爱护村”,然后是模范县、街、村。铁路的重要性不用说了,“铁路爱护村”自然也是在铁路沿线搞了,这“模范县”什么的,就是全“国”性的了。成为“模范县”,方方面面条件很多,必不可少的是“治安良好”。自3路军西征后,在西荒纵横突击,这“模范的克山县”就“模范”不起来了。可在侵略者的心目中,这个典型、旗帜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倒的,于是大兴土木,修筑工事。9月25日,3支队、9支队攻打克山城时,两米多高带跑道的城墙,近3米深的外壕,就剩西北角的一小段还没完工。而日伪军的驻地就在那里,那不是比“铁打的”还“铁打”吗?
西征到海伦不久,就开始远征。我们是第一支远征队,由3军3师8团、6军2师11团、12团、9军2师5团组成,由3军政治部主任常有钧和我们师参谋长韩铁汉率领,北上通北、北安、克山一带开辟游击区。10月初,天凉了,得赶紧行动,等大雪捂地就难了。
关于队伍来此问题,我们意见以为最好是骑兵两部分(服装整齐)。一部分最少亦须四十人(二轻机),因为太少对于政治上、军事上都有不利的地方,当然人员须要有相当健全的青年,小孩和老头是不妥当的,有战斗力的,绝对遵守纪律的,对老百姓态度好的,千万不要把大部分义勇军领来。如果能够来时,我们相信一定会得到大的发展,在双方配合下,一定能够发展人员到数倍、数十倍,甚至引起大的民变。
石家粉房离我们家李家粉房二里地,挺熟悉,参军前听说西屯李道德屯有反日会,黑灯瞎火,就奔去了。也巧了,敲开第一户人家,就碰上地下党李相明。他媳妇给我们烙饼炒鸡蛋,天亮前把我们领到屯外包米地里,让我们藏在包米秸子堆里,他就找徐泽民去了。晚上又去他家,炕上一大堆棉衣、乌拉、毡袜,让我们背回来了。
天亮后,我们撤到高粱地里猫着。三肇平原,一望无际,白天不能行动,天黑再走。计划半夜时分赶到肇东县宋站,打进去弄些吃穿,然后奔庆安进山。这是12支队第一次深入平原作战,又是步兵,不宜久留,捞一把赶紧回去。
天黑了,有狼呜呜叫,很快跟上来几只,绿荧荧的眼睛鬼火似的闪动着。碰上单身行人,狼会特别兴奋,盯住不放。这东西挺鬼,喜欢从背后袭击人,还会把两只前爪搭你肩膀上,你一回头,就咬住你的喉咙。我早有准备,临走带把镰刀,砍棵树棵子扛着,右手攥着镰刀,狼要从前面发动攻击,那就只有拼了。
1940年4月上旬,王明贵和赵敬夫率3支队越过北黑铁路,进入德都县的十三号屯。找来屯长给些钱,让他买来两只大肥猪杀了,饱餐一顿后,在屯子里召集群众大会。天亮前起队出发,王明贵让屯长去向敌人报告,实话实说,并说抗联往五大连池方向走了。
李老桌屯在海伦、望奎两县交界,有30多户人家,过去去过,老百姓可好了。这次是后半晌到的,各家住下,黏豆包、猪肉酸菜炖粉条子,都是“好嚼裹儿”、年味儿。一些半大小子、闺女在场院里练秧歌,我们去“卖呆”,还把我拉进去扭一阵子。
郝凤武老人说:
老人1910年出生于吉林省磐石县,1934年在汤原县格节河金矿当工人时参加汤原游击队,先后任连长、团长、副师长、师长,3路军西征后为3支队长。老人1.75米以上个头,宽肩阔背,寸把长白发,双目有神,有些耳背,我们的谈话就有点儿喊话的味道。
西北风挺硬,我们顶风行进。那草有半人多高、一人来高,干得一碰哗哗响,见火就着,身后黄糊糊的荒草甸子,一会儿就烧得黑糊糊、光溜溜的。也不知道上来多少鬼子,烧没烧死,烧死多少,反正连个鬼影也没了。
张瑞麟老人说:
8点多钟,顺着南边江坝过来30多个鬼子,骑着大洋马。走到支队部和34大队住的西屯,有3个鬼子进屯了,让机枪手朱先俊一个点射全打那儿了,这就打上了。打到下半晌,就听北边公路上汽车呼呼响,敌人从哈尔滨和三肇不断赶来增援,还拖来大炮,把屯子轰得房倒屋塌,东屯还打着火了。36大队往西屯撤,半道上大队长和指导员都牺牲了。
王钧老人说,冯仲云、王明贵带7大队和教导队直奔县公署,我带8大队进攻中央大街中心炮楼,然后分兵砸银行、砸监狱。除了军政据点,银行、监狱是必砸的。打讷河城时,解放300多“犯人”,好多人还戴着手铐、脚镣。这回我们准备些斧子、锤子、凿子,还有鬼子的战刀,打开监狱就叮叮当当砸手铐脚镣,许多人上队跟咱们走了。
有狼跟着走路快,还不觉累,天亮后赶到3军密营。我走后不久,韩铁汉他们就到了,想把女兵抢了,分给部下当老婆,见有防备,没敢动手。我又奔去八道林子、南河,向许亨植、冯治刚报告了,冯治刚派我到12团当政治部主任。
高玉林他爸是为我牺牲的呀。
先过去的趴在草棵子里,向江坝上的敌人射击。政治部副主任张瑞麟,手、肋巴骨和大腿都负伤了,喊着让我们散开跑。敌人那炮太欺负人了,不过这时天也黑下来了,天黑就好办了。
10月底,我们越过北黑铁路,进入德都县北部,就是今天的五大连池市。这里属大兴安岭山前丘陵,多火山地貌,是著名的旅游胜地。可那时给我们的印象,就是两个字“荒凉”。到处是岩浆冷却后形成的带蜂窝状小孔的黑石头,棱角像刀似的,上面长着青苔,一跐一滑的,那腿脚和身上划的那口子呀。大家都骂,说西荒怎么还有这种破地方呀。
大拉嘎离县城8里地,天黑后出发,小步快跑,直奔城西南角,那儿没有人家,也就没有狗咬。城里反日会的几个人在那儿等着我们,领头的叫王秉章,是哈尔滨《大北新报》肇源分社社长。他说城里情况跟原来一样,冲锋队就开始爬城。
龙南也派去人了,来龙北的是4个人。下江特委组织部部长小孔,原名姜桂和,这时化名方明玉,任龙北地委书记。6军留守团长耿殿君,负责军事,组织地方武装。汤原县洼区区委书记尹子奎,还有3军少年连指导员陈净山,我们叫她“女陈”,尹子奎和她假扮夫妻,到讷河县做秘密工作,准备组建县委。
山下就有人家,还有个日本人的伐木场,“讨伐”队也在山下,不知道,在山顶打火堆宿营。天亮时,敌人从南坡摸上来,第一声枪响炸耳根子,接着就响成一锅粥。张光迪观察敌情,一颗子弹飞来,是颗炸子,把胸前棉衣炸得稀烂,鲜血直流,好在没伤到要害。这时要撤还来得及,可我们想占据有利地形,消灭敌人,命令3军8团1连占领西边的一个山头,正暴露在敌人火力下,几乎全部牺牲。
张振江愣了一下。在他心目中,赶爬犁、看房子的两个穷老头子,怎么能上得了这台面呀?咱们在当地活动,他跟队伍上的大官称兄道弟,除了抗日的一面,也使他有头脸、有势力。而我想的是,这木营今后就是咱们的一个落脚点,老马头的用处大着哩。张振江这个人太会来事,让人不大放心。有老王头在他身边,就觉得踏实些。
这些人是从讷河、克山、德都三县收罗的,瘸子、独眼、大烟鬼、惯匪,还有从监狱里放出来“立功折罪”的罪犯,共同特点是枪法准,骑术好,有奶便是娘。装备精良,马也是从几个县挑选的最好的快马,驻在讷河、克山、德都之间的北兴镇,哪儿发现抗联,立即出动,穷追不舍。这帮地头蛇自恃身手了得,没把抗联放在眼里,也确实给抗联造成很大危害,耿殿君、姜福荣就是被这帮东西杀害的。
高玉林老人说:
不赶趟了,敌人已经从三面包围上来了。
屯子里没有大院套,我们趴在老百姓家的柴火垛、牲口棚、土墙、障子后边射击。东西两面是平光光的大地,南北是平缓的慢坡,敌人明晃晃地往上上,那雪齐膝盖深,也跑不快。约莫百来米距离,瞄准了,一搂火,八成就倒那儿了。咱们老兵多,枪法好。见有伤亡,伪军就趴下不动了。鬼子趴下还往前拱,黄糊糊的身子顶着个钢盔。连珠枪劲大,稍微偏点儿,也能把钢盔钻个窟窿,那感觉特别痛快、过瘾。这么打着,它也趴那儿不动了。让咱们吃亏的是炮弹,掷弹筒、迫击炮不断向屯子里轰击,老百姓帮着往屋子抬伤员。

后期名将王明贵

沉寂的西荒成了新的抗战热点,而敌人从东荒搬来的那一套,当然也是行之有效的。
9月23日晚上,两个支队200余人从克山县北部的张老道窝棚出发,两夜急行军赶到克山城外,在高粱地里隐蔽,天黑后向城边运动。教导队中队长修身带个班,配挺机枪,摸到西门外西大营房后,10点钟向日本守备队射击。枪响为令,9支队攻击西大营伪军,3支队突入城内,很快占领伪县公署。听到城内枪声大作,鬼子明白又上当了。两辆汽车驶出大营,刚进城就被阻击部队一顿猛打,伤亡近半。战至次日凌晨,两个支队撤出克山城,一昼夜急行军进至五大连池卧虎山一带,甩脱敌人。
我记得是1939年的腊月过小年后,我们4支队在绥棱东山里。支队长雷炎说得活动活动,这年不能让日本子过消停了,咱们也得弄点儿“好嚼裹儿”。
上午打响不久,韩玉书派我去东屯送信,让36大队撤退。大队长关秀岩和指导员吴世英不同意,说天黑再撤。那时向北撤,会有伤亡,但也不会吃这么大亏呀。韩玉书这人有本事,又坚决,没他队伍可能早垮了。
第二天拂晓前,部队隐蔽在南大岗东南侧的一片树林子里。9点来钟,先是日本守备队的汽车来了,站岗的,搬桌椅的,布置警戒、会场。一会儿,伪县长和日本参事官这些头头脑脑的也到了,距我们也就500来米的样子。10点来钟,藏书网叛队从我们左侧的张大房子过来了,韩铁汉这个败类骑匹黄马走在前面。待叛队和鬼子的距离与我们差不多时,我一挥手,枪响了,会场上人仰桌翻,乱成一团。
在五大连池的三池子附近,见到个石头垒的窝棚,当地人叫“渔房子”。主人姓王,五十多岁,帮我们烧水、做饭,领我们到五池子南岸的大渔房子去住宿。又提着灯笼,和几个渔民下池子凿冰捕鱼,都是金黄色的连池鲤鱼。第二天早饭,池水炖池鱼,吃得这个香呀。
训练班和教导队的官兵,都是优中选优,堪称3路军的精华。这年秋天,《金策给张寿篯的信》中,有这样一个自然段:“最心痛的哀悼为尽忠于自己的天职,为保护自己的革命机关和长官,奋不顾身,把一切贡献于自己的事业而壮烈牺牲的我们教导队的青年战士!志毅气勇,经历万难,再不容择的可爱的青年战士!”
西荒的有钱大户,没有土地革命、打土豪、吃大户的记忆,对抗联一般都比较支持。有的觉得报告了,鬼子、汉奸问个没完,甚至怀疑你“通匪”,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也不报告。老百姓“拉网”、“站道”发现抗联了,就喊走啊,这旮旯没人啊,就过去了。但也因地而异。1941年12月25日,《王明贵、王捷民关于三支队活动情况给三路军总指挥的报告》中,说伪兴安东省“关于我们的消息,民众不报告的地方还少(因为民众怕日本的毒辣政策),有不报告的地方多系害怕敌人着扰为难(这多属于小村落及人不杂乱的地方)。但多数不报告的,都是在我们威逼下所致,而绝不是他们从心所愿,而真正敢拥护我们和帮助我们的,只占少数而已”。
兵分三路,冯治刚和3军8团姜荣福,率主力攻打北大营伪军孙团,讷河抗日先锋队攻打伪警察训练所,我带12团攻打伪县公署、警察署、监狱、银行。敌人没想到我们会攻打县城,毫无防备,我们这一路就是一路缴械了。黑灯瞎火,伪军团长孙承义,不知从哪儿跑来警务科,让我们抓住了。我让他去北大营喊话,让敌人投降,这小子哭丧着脸,说他这个团长说了不算,是日本指导官当家。我说算不算也给我去喊,派人把他送到冯参谋长那里了。这小子喊话不大顶用,那也动摇军心呀。一个团大部投降,少数跑了。
那一夜,讷河城让我们掀个底朝天,“满洲国”在讷河城不就是完蛋了吗?
两次伏击,这支地头蛇“讨伐队”伤亡近半,也把它的精神摧垮了。而3支队马不停蹄赶去北兴镇,趁夜暗打进去,又把它的老窝端了。
李桂林老人说:
郝凤武老人说,我们攻打伪军团部,有地方党拉道。一个挺大的四合院,门口就一个哨兵,另一个逛窑子去了。我记得那天晚上的口令是“防御”,地方党什么都给弄明白了。机枪手老苑,1.80米的大个子,歪把子对着迎门窗户扫上了,里面就喊别打了,俺们投降。排长让我找人打开仓库,进去一看就拔不动脚了。大盖、匣子、撸子,还有机关枪、迫击炮,几个人可劲拿。我身上也不知背了多少,反正除机关枪、迫击炮,什么都有,当然还有子弹。蹲那儿站不起来了,“拉拉巴巴”(走路时两腿似蹲非蹲的样子)走到门口,不得不扔了两支三八大盖。这时候,不远处鬼子大营里,几辆汽车往外跑。这边我们打,那边3支队打。我是打不了了,就看那钢盔可地滚。
“树林子不是根据地”,那叫密营。被“集团部落”逼入山林的抗联,密营被毁,只能“天大房子地大炕”。现在要趁西荒许多地区还未归屯,赶紧到群众中去,有了群众就什么都不怕。
雷炎突围时肚子中弹,是颗炸子。大家硬把他抬上马,跑出10来里再看,肠子都出来了,不行了。那儿有条河,老百姓凿冰抓鱼,有个冰窟窿,把他放冰窟窿里了。唉,弄座雪坟,那也叫坟呀。可那样敌人肯定会发现,说不定要糟蹋成什么样了。把血弄干净,撒上雪,一夜就冻得跟原样差不多了,能保个全尸呀。
宁保长是铁杆汉奸,老天爷也向着敌人。本来算计得好好的,没想到又下雨了,紧赶慢赶到敖木台,天放亮了。
9点多钟,从西南方向开来两辆汽车,鬼子、伪军,还有警察。离屯子还有二里地,就停下观察,到屯边还放阵子枪。冯治刚说这是瞎诈唬,放进来打。敌人见屯子里什么反应也没有,就进来了。头车在田家大院墙根前停下,一个个撅着屁股下车,冯治刚喊“打”,枪就响了,我们就冲了出去。敌人死的死,伤的伤,趴在雪地上举手投降。投降饶命,趴在车上、钻进车底下顽抗的,都打死了。
一切都按照部署有条不紊地进行,王明贵还活捉个鬼子。
3路军成立不久,就在朝阳山建起几处密营,有被服厂、医院、修械所,还办个军政训练班,培训干部,既是3路军总部所在地,又是3路军,特别是龙北部队重要的后方基地。
4月后,3支队在支队长王明贵、政委赵敬夫、参谋长王钧率领下,在嫩江、德都、讷河、北安等地频繁出击。7月14日攻打嫩江科洛村日本铁道队,打死4个鬼子,缴获一些武器和其他物资,其中有台油印机和许多纸张。后者是总部急需的,赵敬夫正好又要去训练班学习,3支队即南下朝阳山,掩护赵敬夫等人从小道进山。
尹子奎和女陈去县城了,小孔和耿殿君他们留在刘跃庭家。小孔临走时还跟我要了两个指导员,高木林和王恩荣。4个人装成扛活的,分头到周围村屯区活动,发展党员,组织反日会。这个屯子搞得差不多了,就到另一个屯子。三合屯的伪警察队挺顽固,天字二十号屯有个高四阎王不让进屯子,部队去把这两个钉子拔了,小孔他们的工作就更顺利了。讷河县五区和克山县北边的一些屯子,就像当年汤原的红地盘似的。
打下肇源县城,12支队一下子发展到200多人,进山后不到50人了。
我说:我就是犯了多大错误,你也没权枪毙我这个团政治部主任,得常主任说了算!
老人说,参军前我在甸子里放猪,碰上葛万才和富仁山,他俩去城里侦察回来,动员我上队打日本子。我说能打过吗?他俩说能,我说行。那时什么不懂,后来明白光凭我们抗联自己,是打不过日本子,推不翻“满洲国”的。可打不过也得打。能被打死,不能被吓死。有抗联在,就不能让它小日本、“满洲国”消停了。
天亮了,我们又打开粮库,让老百姓随便去拿。在前一天鬼子开“祝捷”大会的十字街,召开群众大会,徐泽民、张瑞麟先后讲话。讲我们是抗联打鬼子,不是胡子打街,号召群众抗日救国,支援抗联,当时就有不少人报名参军。
卢连峰老人说:
四○年敌人在战场上受的损失,比较三九年更严重,我军在战斗中。
进城时是50多人,一大半拿着扎枪头子老洋炮。打下肇源城,一下子变成200多人,小日本还把枪弹军需都给准备得妥妥的。
朝阳山之战,毙敌10余人,其中包括那个恶贯满盈的董连科。而3路军总部伤亡更大,北满省委委员、3军政治部主任张兰生、3支队政委赵敬夫、省委机要秘书崔清洙和教导队官兵,共牺牲21人。
我们是第二支远征队,目的地更远,是北安北面的德都、讷河、嫩江一带,再向北就是内蒙古的呼伦贝尔了。部队是3军3师8团1连、6军1师6团,不到100人,张光迪和我分别为军政负责人。
1939年铲头遍地时,屯子里来个传道的,住在我家对门,就是徐泽民。伪满有“道德会”,宣传三从四德、三纲五常,这对日伪的愚民统治有利,鬼子扶持。徐泽民跟大家伙儿混熟了,就实话实说,“道德会”变反日会。我爹是反日会的负责人,开会让我放哨。第二年12支队来了,秋天说好了,让我上队,临走又不要我了。家里少个人,我爹的身份有可能暴露,没法做地下工作了。我不干,非上队不可。我爹说算了,咱爷俩都上队吧。被分到36大队2中队,我爹是中队长,我是传令兵。
李桂林老人说:
天黑后雨还下,我们摸进开拓团大院,里面停着几辆拖拉机,那时叫“火犁”。大雨帮忙,岗楼漏雨,哨兵进屋躲雨了,狗也没叫。我记得是3扇窗户,6支匣子枪就响上了,然后就喊缴枪不杀。朴吉松、景芳和张祥打多少年仗了,会几句战场上用得着的日本话。刚摸到窗前时,听里面睡得直打呼噜,这下子可就鬼哭狼嚎地炸营了,一个翻译没好声地喊,别打了,投降,我们投降。朴吉松让里面点灯,把枪都扔出来。里面磨蹭一阵子,我们喊扔炸弹了,灯就亮了,噼里啪啦往窗外扔枪。打死10来个,剩下的都放了。
当天下午,小孔他们坐张振江的爬犁下山了,在张振江家吃的晚饭。第二天,他们往西路过三马架屯,进户人家喝水,唠起来。主人叫刘跃庭,四十多岁,在东北军当过连长,“九一八”事变后回家种地。这是个血性汉子,打日本说干就干,不久到军部当副官,还代理过12团团长,这年秋天在唐大火犁屯战斗中牺牲了。他的弟弟刘景阳,是讷河县人民抗日先锋队队长,抗日先锋队是小孔他们组织的地方武装。
支队长朴吉松,原是6支队政治部主任。还有大队长景芳,小队长张祥,再就是安福、李绍刚和我。不光人少,朴吉松一只眼睛负伤瞎了,景芳一只独臂,还有缺手指头、脚指头的。6个人里,也就我和李绍刚零件齐全,一看还是小孩,那衣服也都剐得破狼破虎的,瞅着哪个带个架(“带架”,即像样儿)呀!
在同时期的东北抗联中,3支队是最活跃的,战绩也最大。
龙北的地方群众工作,应该以绝大的努力注意。历史的经验告诉我们,队伍的工作发展必须地方工作发展,地方工作发展必须队伍发展,二者是休戚相关不能分离的。珠河群众工作与三军、下江群众工作与六军的历史上的事实经验完全证实了这一点。
嫩江沐河伪森林警察大队大队长董连科,发现3支队的行踪,敌人立即调集兵力尾追。王明贵率3支队向与朝阳山相反的方向走,想把敌人引开。董连科原是个胡子头,很有山林经验,看到赵敬夫等人进山的踪迹,认定山里有名堂,撇下3支队,跟踪进了朝阳山。
代理支队长徐泽民也来了,开会动员,还是打肇源。
临行前只有个大概的路线,过北安后每一步都是第一步,见人就得问路。这时,有老百姓告诉我们,那儿离黑龙江就30来里了,隔江就是苏联。不经上级批准过界去苏联,会被视为逃跑行为,要受处分的。可是为了保存这支队伍,也没别的路了。
敌人当然清楚朝阳山之战的意义,乐不可支,甚至认为“讨伐”已经取得“最后胜利”。结果,两个月后,冯仲云、王明贵指挥3支队和9支队,一举拿下龙北重镇克山县城。
1940年4月,东九九藏书网北抗联统一番号,1路军被编为1、4、7支队,2路军是2、5、8支队,3路军是3、6、9、12支队,每个支队辖两个大队。3支队长王明贵,政委赵敬夫,参谋长王钧。6支队长张光迪,副支队长高吉贤,政委于天放。9支队长陈绍宾,副支队长边凤祥(后任支队长),政委周云峰(继任高禹民)。12支队长李景萌(后为戴鸿宾),政委由许亨值兼任。
给我支捷克式马枪,在支队部当传令兵。支队长是戴鸿宾,政委是许亨植兼的。
我没闻到狍子肉的香味,更不会想到马上就要大祸临头,只是看着眼前荒凉的大草原,想着这就是西荒啊。
我也得喊,让蒋全知道韩铁汉叛变了,赶紧回去报告。刚喊出几个字,这帮浑蛋一阵拳打脚踢,把我推到西边一个炭窑里,就跑下去抓蒋全,又奔11团去了。看押我的两个小子见人都跑了,嘀咕一阵子,也撵去了。我找到炭窑把头,问他见没见到常主任。把头叫李万山,我叫他李大爷。他说他们在后山坡上打死个人,个不高,挺硬气,临死前还喊什么“万岁”。我跑去一看,正是常有钧,早牺牲了。
我们要顺利的开展西北阵地,必须要耐心的进行以少数民(族)工作,必须用干亲,磕头等封建方式来接近他们,联合他们,便利于我们的行动。
开头在山里行军,后来都是草原,地平线上能见到起伏的山冈、馒头状的山包。刚到西荒,没经验,觉得那山包不远,寻思到那儿宿营,结果怎么走也走不到。不是有句话,叫“望山跑死马”吗?
1939年1月底,北满临时省委决定,在各军师团番号不变的情况下,将所属部队编为4个支队和2个独立师。1支队由3军3师8团1连和6军1师6团组成,支队长张光迪,政治部主任陈雷。2支队由3军3师8团2连和6军教导队、2师11团、12团组成,支队长兼政治部主任冯治刚。3支队由6军3师8团和11军1师组成,支队长王明贵,政治部主任于天放。4支队由3军机枪连和6军19团、9军2师组成,支队长雷炎,政治部主任关树勋,参谋长郭铁坚。独立1师由3军1师编成,师长任永富,政治部主任周庶泛。独立2师由3军7团和11军1师部分部队编成,师长马光德,政治部主任朴吉松。

平原游击(二)

王明贵就琢磨怎么灭了这帮东西。
我记得是1942年7月,我们从铁力去东兴活动,走到白杨木河,看到西岸欢喜岭下有几顶帐篷,还有排红瓦房。河边有个老头钓鱼,告诉我们那是日本开拓团,去年秋天来的,40多人,大都是在乡军人,都有武器。老头说这帮东西才坏呢,让我们给他们干活,白干,看谁不顺眼就放狼狗咬你。
走到北边一个王八脖子山头,眼前一下子敞亮起来。西边是一望无际的大草原,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不到牛羊,狍子横冲直闯。有几只傻乎乎闯进队伍里,1连长曹玉奎手疾眼快,一把抱住一个。我的传令兵蒋全,说“狍子穿队不吉利”。曹玉奎乐呵呵地道,管他吉不吉利,反正今晚有狍子肉吃了。
7月底即开始筹划。像打讷河城一样,让地方党把城内敌情搞清楚,然后就开始调虎离山。9月11日,参谋长王钧率7大队攻打讷河县拉哈镇。18日夜,王明贵率3支队袭击克山县荣家窝棚,烧了伪警署。敌人果然上当,驻守“模范城”的日伪军,一大半都乖乖地出来“讨伐”。
1940年5月15日,《中共龙江工委给北满省委的报告》中说:
前有堵截,后有追兵,天上还有飞机,远征队就剩40多人了,再打回去不可能了,前进又会怎样?还有伤员怎么安置?
现在龙江北部不能没有山东人,也不能没有红枪会的残余,他们还有等待机会而举义的愿望,有些地方可能有秘密练功,我们不要以革命的清谈来忽视与反对他们的传统,应当号召他们在抗日救国旗帜之下团结起来。
当时,总部让12支队撤回山里,可领导脑瓜子热了。50多个人,一大半是扎枪头子大刀片,就打下了肇源。现在200多人,枪马齐全,就南下去打扶余县城。就没想想,80%是新兵,许多像我一样还不会使枪,骑马也是大姑娘坐轿头一回。关键是打肇源是奇袭,里应外合,打扶余有这些条件吗?再说打肇源弄得响动这么大,敌人早就盯上我们了。
张光迪是河北人,珠河游击队的老队员。高个,长脸,话不多,胆子大,又有道眼,总是不慌不忙的,打仗是把好手。
马在漫岗后边“打马桩子”,上马跑出几里地是北黑铁路。我们几个人趴在路基后边,准备接应他们,听那边枪声响得揪心。约莫半个来小时的工夫,几匹马跑过来了,有我爹那匹大青马,到近前一看,马上趴着张瑞麟,他负伤了。
在军事上,霍龙门是北部呼玛、塔河、漠河等县的支撑点,经济上是周边几县矿产、木业的集散地。鬼子还在这里建立个铁路供应总站,储备大量军需。打下它的意义、价值,又非那座“模范城”可比。
王明贵已布下口袋,等了约两个小时,不见敌人上来,情知不妙,立即派中队长刘忠学赶去山里,向张寿篯报告。这时,总部教导队和训练班学员50多人,行李什么的已经收拾好了,坐在树下休息。张寿篯说,我们还有两架机枪呢,敌人来了边打边撤也赶趟。
这时,我的传令兵蒋全,在炭窑下边一条大沟的南沿,可着嗓子喊饭好了,让我回去吃饭——就是这一嗓子救了我。
同时设立龙北、龙南两个临时指挥部。龙北指挥部负责人由张寿篯兼任,领导1支队、2支队,在通北、北安、德都、克山、讷河、嫩江地区活动。龙南指挥部负责人由许亨植兼任,领导3支队、4支队和两个独立师,在绥棱、海伦、绥化、庆城、铁力一带活动。
11月25日,《中共北满省委给张寿篯并转龙北全体同志的指示信》中说:
老人说,我第一次负伤就是重伤,指导员张荣把我扛回来,有个老王头照顾我。他四十多岁,是炊事员,先在山坡上搭个窝棚,他就在旁边刨坑。两米来深的长坑,躺进去个人挺宽敞,还扒来几块挺大的桦树皮。我躺在窝棚里看着,说你鼓捣这些玩意儿干什么呀?他说你别问了。后来看我死不了了,才说师长说了,小郝死了,要好好埋了,别让狼扒出来吃了。那坑就是给我挖的,桦树皮是当棺材包我的,这东西油性大,抗烂。我寻思这回没死了,下回死了还能有这待遇吗?
王钧老人说,朝阳山总部被袭,我们赶去支援,晚了。现场那个惨哪,张兰生、赵敬夫和崔秘书的头,都让敌人割去了。妈个巴子,当时就铁心报仇,这回打你个“模范县”!
我趴在我爹右边,左边是个蒙古族战士,也是神枪手。那枪响得分不清个数,我爹大声喊着,让伤员撤退,让我也走。我去传达他的命令,回来又趴在那儿,用马枪向敌人射击。我没负伤,我是他的传令兵。那工夫什么死呀活的,怎么的也不能离开我爹。我爹顺过连珠枪的枪把子,照我肩膀就是几下子,说你没用,留下白死,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第一次战斗,是半个多月后在北安东边的木狗河,河湾处有顶挺大的白帐篷。一路没有敌情,荒草甸子也无处躲避,张光迪说不管它。李敏的哥哥李云峰,是6团政治部主任,说肯定是敌人,快把那面破旗拿出来。那时部队都预备着“满洲国”旗,弄根棍子举着。帐篷口有个人,四十多岁,围个围裙,向我们走来。那地方见到人稀罕哪。我们穿的是3军被服厂做的新衣服,远瞅着跟伪军差不多,近了就觉出不对了。我们实话实说,又问帐篷里是什么人。他说是日本人的测量队,都有枪,还有机枪,让我们快走。走出几里地,后面枪响了。无遮无拦的荒草甸子,没有地形地物可利用。张光迪笑笑,说点火,拿火攻。
我爹叫高云峰,念过几年书,“九一八”事变后,在肇州组织红枪会打日本。东北军有个蔡团长,把我爹那支队伍收编了,我爹在团部当副官。后来这个团垮了,就回家种地了。
那时5月叫“红五月”,每年“红五月”都搞杀敌竞赛。支队长牺牲了,为给支队长报仇,我们也得多打仗、打胜仗啊!在绥棱打个日本人开的林场,晚上打的,打进去了。敌人不投降,火力猛,人也多。看不见人,射击有火光,就朝那火光打。不知道打没打中敌人,我被打中了,打中左胸,前边进去,后边出来,昏过去了。
王钧老人说:
下午1点来钟,从宋站开来一列军列,少说千把敌人。戴鸿宾急眼了,一枪把宁四麻子毙了。我们一口气跑了两个多小时,钻进一片高粱地。那高粱有十几垧,寻思这回没事了,气没喘匀乎,就听见狗咬,敌人带了军犬。炮弹在高粱地里咣咣炸,机枪扫射,把高粱秆子掐得齐刷刷的。我趴在地上,马枪担在垄台上,见人影上来就搂火。打到天黑突围,在后边掩护的机枪班没出来,全牺牲了。
1940年9月,打下“模范的克山县”城后,3支队假装南进,5天打了7仗,然后突然掉头,夜行晓宿,向北疾走,长途奔袭嫩江县北部的霍龙门车站。
活捉的十几个鬼子、几十个工程技术人员及家属,还有几十个随军慰安妇。《经过》中说:“给他日本文的传单释放,起初日本人很害怕,放开他们的时候,都表示感谢,机枪射手××(原文如此——笔者)同志瞪着眼睛说:‘日本子,你走吧!你要捉住我们,再也不能放,他妈的!装好人呢,滚吧!’”
景芳带人砸开监狱,领着100多“犯人”跑来了,大喊着让大家换衣服,一人拿支枪,子弹能拿多少拿多少。
1940年7月20日,3路军在德都县朝阳山的后方基地遭敌袭击,损失惨重。
醒来时,部队开始撤退了。我在地上爬,稀里糊涂地瞎爬,伤口疼,可能还叫唤了。指导员张荣听见了,或是看见了,把我扛肩上,像袋面似的扛着跑。也没包扎,也没工夫包扎,把他弄得血人似的,把我又扛昏过去了。
3支队袭击霍龙门车站,是为了应对已经雪花飘飘的严冬,也是准备进军呼伦贝尔。
王钧老人说这是一场戮战,互相拼杀。教导队官兵占领山头,殊死抵抗。赵敬夫亲自掌握一挺机枪,三次冲锋,终于杀出一条血路,掩护张寿篯退到南面的塔头沟,并最终脱险。
一个五十多岁的刘大爷,用船把我们送到肇源县三站镇南一个叫管泡子的地方,张瑞麟让我们三个没伤的,去石家粉房屯找地方党组织。
西荒荒凉,人烟稀少,敌情闲散,敌人也少。可与下江最大的区别,还在于这里大都没有归屯,99lib•net见到老百姓,也不用担心是不是敌人安插的特务、密探。抗联能和群众在一起,那不就像鱼有了水吗?就觉得西荒来对了。
部队过了五大连池,又向北进入朝阳山。顺沟走出几公里,迎面一道土岗横在两山之间,两侧山上是稀稀拉拉的不高的柞树,沟里一片开阔地。如果这里山高林密,地势险峻,敌人可能就不上钩了。
10月底接到命令,让我们去石家粉房西边的慈善会大庙。这是个喇嘛庙,和尚都是反日会的。接下来的几天晚上,各屯小青年扛着老洋炮、扎枪头子,三五成群地来了30多,都是地方党动员的,12支队又变成50多人了。徐泽民、张文廉他们在三肇开展地方工作,功劳大着了。
我那马鞍子不知怎么松了,一抓就滚下来。一个班长叫“山东王”,在那边踩住我的马镫子,我才上去。这时我手里还有根马缰绳,是教导队学员李福的,我一甩,他没抓住,拽住马尾巴跑几步才上去。机枪手王玉华的马伤了,马头一点一点地跑,我喊不行了,快上我这马。他听不见,机关枪哗哗朝两边打。团部李副官从马上掉下去了,高指导员喊“下卡子”,就是打阻击。我和李福下马,把李副官推到李福的马上,他大腿负伤了。高指导员和王玉华趴雪地上射击,我也趴那儿,把一槽子子弹打光了。跑到河边柳树毛子时,先是觉得马脖子伤了,有血星子刮到脸上,又觉得屁股底下不得劲儿,摸把裤裆黏糊糊的,立刻疼起来。我晕晕乎乎趴在马背上,寻思这回完蛋了。那马好哇,负伤了也一直跟着队伍跑,把我救了。
王钧老人说,打讷河还在大街上开群众大会,打克山就是速战速决,打了就撤。3支队是从西北角出城的,城墙下就是护城壕,5米来深,往下出溜。底下用人让上,上边伸下步枪往上拽,马在高粱地里“打马桩子”,清点人数,上马就跑。
关东宪兵司令部编的《满洲共产抗日运动概况》中说:“王明贵今年(1941年——笔者)一月上旬入苏,三月上旬归满,于本期内为第三路军匪帮最为活跃者。”
老人说:
肇源县城是郭尔罗旗公署所在地,是吉黑两省交界处重镇,原来日伪军挺多。敖木台一仗,敌人认为把12支队消灭了,没事了,调走了,城内只有百十来个伪警察。我们11月8日深夜攻城,6日一夜急行军赶到城北一个蒙古屯大拉嘎,当天城内正在召开“三肇地区剿匪祝捷大会”,敲锣打鼓吹号的,弄得挺热闹。肇源、肇州、肇东3县参事官,伪滨江省、第4军管区和哈尔滨铁路局的代表,都参加“祝捷”大会。咱们也派去了“代表”,地下党和反日会的人,就在那看着、听着。
雷炎中等个,挺结实,天不怕,地不怕,爱打仗,脾气暴。郭铁坚中上等个子,瘦,瓜子脸,戴眼镜,文绉绉的,从不发脾气,他俩合作得可好了。
郝凤武老人中等个头,黑白发,有点儿耳背,一支接一支地抽石林烟。他1921年生于依兰县,1937年5月参加9军,离休前是抚顺煤矿十一厂厂长。去他家采访,老人看了我的证件,说你是东北军区的呀。
小孔派人去讷河县城,找尹子奎和女陈。这对假夫妻以开小铺为掩护,把日伪军兵力、驻地,县公署、警察署、监狱和日本参事官住处的位置,搞得清清楚楚,还画了图。
郝凤武老人说:
1940年(无月日),《抗联第三路军第二支队(应为3支队——笔者)夜袭火罗门车站、渡嫩江、深入甘南平原经过》(下称《经过》)中,写道:“从支队长说明攻击罗门意义后,队员们都一刻不停地整理东西互相低声地让(议)论着:‘他妈的,这回日本子,又该倒霉啦!’”

能被打死,不能被吓死

王钧老人说:
冯治刚指挥2支队打下讷河县城后,敌人精心组织一支200多人的“讨伐队”,以游击战对付抗联的游击战。
江滩有几里宽,都是荒草棵子,江边有个渔房子,渔房子后面是松花江,我们就往那儿跑。有渔房子就有打鱼的,可打一天仗了,那人还不早蹽了呀?还真没蹽,几个山东人,趴在草棵子里瞅着我们,上来帮着背伤员。景芳问有船没有,他们说有,就去弄船。
部署停当,3路军政委冯仲云带着9支队来了,大家信心更足了。
12支队平原游击,就吃亏在速度上,游不动,跑不过敌人。像打宋站和第一次去打肇源,老天爷再不帮忙,4条腿也赶到了。宋站没打上,两条腿跟汽车轱辘赛跑。敖木台那仗,咱们要是骑兵,不是上马就蹽了吗?妈个巴子,这回咱也4条腿了,不比敌人差多少了。
我找到十家长,让他通知每户来个人,到他家开会。我首先讲“俺们不是胡子”,是从东荒过来的抗日联军,是共产党领导的队伍。“抗联”、“共产党”,老乡听不大懂,说到我们是打日本子的队伍,都明白,挺高兴,嘁嘁喳喳的。我说你们看到了,我们还没穿上棉衣,希望大家伙儿给凑点,旧的破的都行。两个十家长挺好,帮我们张罗。棉衣、棉裤、狗皮帽子、乌拉,还有油渍麻花的老羊皮袄,抱来放在炕上地下。都是穷人,就20多户人家,还差远了,那也是尽力了。我给乡亲们抱拳施礼,让各连把衣服领回去。党员不分,分到一件的人,把换下来的分给别人。
陈雷老人说:
露营打火堆,并不仅仅是“火烤胸前暖,风吹背后寒”的问题,显见的是西荒抗战已开始进入一个新时期,一种全面的困境和危机。
同样担任过省政协副主席的张瑞麟老人,笔者采访时患脑萎缩。老人的夫人告诉我:他糊涂了,什么都忘了,就抗联的事情还记得些,你跟他谈一会儿吧,行。
下午下起雨来,我们在雨中淋着,等天黑。老头说你们打不打呀?我们说打呀。他说就你们这几个人呀?
“李坏嘴”说:你见不到常小个子了。
敌寇用尽千方百计,耗尽了人力、物力、财力,毁灭了富饶的农村,而使抗日部队在伪三江省地区受到严重打击。而今抗日队伍又克服巨艰万难,长征小兴安岭西,挺进于嫩江平野,展开历年来所未有之英勇行动,敌寇焉能不惊讶穷蹙呢!因此,敌寇对小兴安岭、东兴安岭之西路又大加注意。例如森林汽车道之修筑,瞭望所之设置,沿山武装移民团之大批分布不遗余力!在平原内则情报网之建立,保甲制之加强,户口、证明书之整理,奸细密探之成群,局部沿山地方之归屯,一切都风行雷厉的在加紧着。
1940年1月,根据北满省委指示,冯治刚率6军教导队和12团120多骑兵,进军内蒙古呼伦贝尔盟,准备在大兴安岭的加格达奇、阿里河一带,建立北满抗联总后方,并与关内八路军和马占山的东北挺进军取得联系。这是抗联首次进入这一地区。2月4日,在布西三岔河上游任殿臣屯被敌包围,冯治刚牺牲。王钧率部突出重围,转战阿荣、巴彦两旗,3月中旬返回朝阳山。
敖木台离肇源城18里,分东西两个屯子。南边是松花江,北边一条公路,从三肇直通哈尔滨。我们把屯子封锁了,等天黑后攻城。
我抱着常有钧的遗体,怒火中烧,心乱如麻。但我知道,我必须立即赶回去向上级报告。叛徒的危害太大了,谁知道他们还要干什么呀。
7月13日,《冯仲云关于下江与六军情况及对龙北工作意见给张寿篯的信》中说:

再远征

好多人都像我一样,把棉裤脱扔了,光腚拉叉的。这时已下过一场小雪了。打一天仗,热血冲到脑门儿上,什么都不觉得。这工夫江风一吹,上下牙就不分点地打起架来。
我和张瑞麟砸开仓库,我的妈呀,步枪、机枪、小炮,子弹一箱一箱的,军衣、大衣、皮大衣、皮帽、皮鞋、手套,全是新的,还有饼干、罐头。搬到后来,又发现几箱大烟分子。
参军第一仗,就打肇源城,拿着个扎枪头子,什么不懂。跟着跑去仓库,拿枪、抓子弹,换衣服,都是伪军衣服,还有马,成骑兵了。
进入9月,天凉了,冯治刚说得抓紧时间打仗,打大仗,把讷河城给它端了。那时讲“搞影响”,抗联能搞得响动最大,也最鼓舞、振奋人心的,就是打下一座县城了。
10月13日,王明贵和中队长修身化装成车老板,去霍龙门侦察,得知鬼子这天又返回嫩江了。
1940年12月8日,《张寿篯给负责同志并转中共中央政治局的报告》中说:
赶到离扶余不远的长春岭镇时,几路敌人上来了,我们掉头奔东北,准备进山。敌人前堵后追,大平原,汽车、马队老远就看见了,脚跟脚地撵你。我们连宿大夜地跑,那马累不行了,在肇东县宋站这边一个陈家窝棚,让敌人汽车撵上了。我爹和十几个人在后边下卡子打掩护,趴在个漫岗上的草棵子里,机枪一打,汽车停了,鬼子下车端着枪就上来了。一个鬼子站在车头旁边,用望远镜朝这边望,让我爹一枪打仰歪在驾驶室下边的踏板上。后来听老百姓讲,鬼子把雪地上的血都刮走了,不知道是个什么官。
你光说我们有多少队伍在什么地方,关内还有八路军、新四军,蒋介石、国民党也抗战了,可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呀。当然要来兵强马壮的队伍,让老百姓受到鼓舞,感到有信心。如果净是些老头、小孩,或者山林队改编的,纪律不好,那就帮倒忙了。
这一仗打得这个痛快呀,我们打鬼子,鬼子打叛队,叛队也向鬼子开起火来。
就报岁数、排顺序。老王头老大,老马头老二,张振江老三,小孔老四,我老五,12团副官王万俊是老疙瘩。木营里有个山神庙,6个人在山神牌位前磕头作揖,喝酒盟誓,“不能同生,但愿同死”,谁坏了良心,天打五雷轰。
我们打打退退,离卡子后面一个屯子还挺远,没等上马,我那匹马中弹了,我的胳膊也负伤了。中队长高云峰把他那匹青马的缰绳塞给我,说张主任,快走。要在平时,两个人骑匹马也行,这时驮一个人也挺困难了。我不接那缰绳,说你快走,我掩护。他说你不行。说着,一手步枪,一手匣子,转身奔个土坎子,趴那儿打上了。这人枪法好,百发百中,艺高胆大。要是没有他顶挡一阵子,我们几个人恐怕谁也跑不了。

用干亲、磕头等封建形式开展工作

景芳笑笑,拍拍老头肩膀,说:大叔,你今晚拉完道,就可劲儿“卖呆”吧。
接着,我们端了木兰县利东警察署,打下大贵镇,烧了石头河子警察分驻所,又打下庆安县大罗镇。打大贵镇是12个人,打大罗镇是20多,都是晚上打的。伪警察,好对付,打完了就进山。
1939年后,还想着并打下县城的,也只有西荒的3路军了。
骑在马上,那人心里特别踏实。能打就打,不能打就跑,咱跟敌人也不差啥了。棉衣、棉裤、狗皮帽子,许多人还有大衣。枪也比过去好了,弹药充足。
更多内容...
上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