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六 又逢汉宫春
A27据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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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 常恐秋节至
卷一 常恐秋节至
卷二 褰裳望所思
卷二 褰裳望所思
卷三 再顾倾人国
卷三 再顾倾人国
卷四 父在观其志
卷四 父在观其志
卷五 战城南
卷五 战城南
卷六 又逢汉宫春
A27据儿
卷六 又逢汉宫春
卷七 雎鸠啼血
卷七 雎鸠啼血
卷八 末路烈火
卷八 末路烈火
卷八 末路烈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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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北风劲吹,令我想起了二十年前的旧事。那时王夫人及齐王刘闳受尽皇上恩宠,几乎危及到我与据儿,是卫青忍辱负重,才挽回大局,终不曾令我与据儿的位置动摇。
今天,这一幕竟然要重演在我的据儿身上。
这件事过去只有半个月,又出了一件更大的事。
“让他进来。”
从这件事以后,宫里又平静了几个月,没有人再敢在皇上面前随便进太子的谗言。
据儿大步走了进来,他一向是个急性子。
我扶着窗帷,忽然发现自己无限孤独。据儿,他只有血勇,他的剑术虽然很好,也能带兵打仗,却不懂宫廷的权变,不通大军对垒的兵法。
我的手下秘密告诉我,那一天,常融传谕回去,在病榻前偷偷向皇上耳语道:“太子听说皇上病重不起,面有喜色,和皇后正弹冠相庆呢!”
“那你哭什么?”皇上心下顿时释然,伸手拭去据儿睫毛上一颗未干的泪珠。
我负手走到深紫色的窗帷之下,说道:“你知道吗?如今江充的妹妹在钩弋宫中任亲信女官。钩弋夫人本是河间人,是目前你父皇最心爱的女人,她的门前,刚刚悬了你父皇亲书的巨匾‘尧母门’……”
而这些,据儿全都不曾想过。
“来人,将这狗奴才绑了,叫掖庭令问他不敬不忠、构谄太子、扰乱宫室之罪,五马分尸,悬首示众!”
据儿退出之后,皇上便厉声喝问:“常融何在?”
片刻后,据儿到了,皇上虽然病着,眼睛视物模糊,心里还明白,吩咐道:“据儿,你过来。”
皇上近几年外出巡幸,依然让据儿监国。
冷月西沉,残夜将消。
据儿不改当年的宽厚,常常趁此机会为被下狱、被重判的官吏和死囚藏书网平反,几乎每次皇上出去封泰山、求长生,囚犯们就知道太子会搭救他们的性命。可皇上每次回来都十分不悦,而他任命的那些酷吏,更是对据儿的行为深深反感。
馆陶公主答道:“我奉王太后诏,特许驰道行走。”
所以,此刻这幽森沉静的汉宫里,我只有我自己。
“据儿。”我放下银锉,站将起来,忽然唤道。
“我派人对他说,我不是心疼那些被收的车辆马匹,也不是心疼那两个被捉的家臣,只是不想父皇得知这件事,只要他不向父皇回奏,我一定重重教训手下,并承他厚情。”据儿咬着牙齿道,“谁知江充竟然在诸多大臣之前饰词将这件事回禀,母后,你知道,父皇这两年对我越来越冷淡,我本来便对他怕极,何况今天父皇一听到这件事,不管青红皂白,便当廷将我斥骂几句,又叫御史去东宫训诫。我当时羞惭无地,也无法开口申辩。”
因为害怕宫中的流言,据儿很少在夜里来长乐宫。从前,年轻的妃子们曾经在皇帝面前推测,据儿夜叩长乐宫,是为了和失宠的卫皇后商量夺位之计,皇上一笑置之。我听说了以后,却生出满背冷汗。
皇上病了,他服用方士公孙卿调制的丹药,目赤心跳,在床上睡了整整三天,才有点好转。
如今,宫中各处的黄门官,也趁着卫家外戚的势力衰败,敢于构谄太子,以此来攀附恩宠日隆的钩弋夫人了。
近年来,这些酷吏们屡屡上书弹劾太子,说太子执法不严、偏听人言、不重不威。
平静之中,却蕴藉着更大的风雨。
他的话音深沉而饱含深意,心思浅显的据儿琢磨不透。我却知道,这和他二十年前让卫青传给我的99lib•net话是一个用意,他要据儿放心,皇嗣绝不会有所废立,据儿的太子之位,稳稳当当,没有后忧。
三年间,江充负责驰道之事竟做得有声有色。
他从皇上那里出来不过一顿饭工夫,不知道为什么,皇上忽然派他身边的黄门令常融来叫太子再去见他。
江充的手越伸越长,竟然与钩戈夫人也暗暗勾结,他想要做什么,他会是钩弋夫人身后的那个影子吗?钩弋夫人是河间人,也是赵人,他们俩会不会是故人?
太子虽然怕他父亲,却总是父子情深,伏在我怀中,哽咽着说道:“父皇年纪高了,还吃这些丹药,只怕终于受害。”
据儿便俯身在榻边,半跪下来,微笑着问道:“父皇,何事?”
“据儿!”我打断了他。
据儿赶忙擦了眼泪,脸含微笑,再去看他。
“今天我的家臣乘我的车驾,去城外的甘泉宫给父皇送去我的信件和礼物,不小心走入了宫前的驰道(按:驰道为天子专用的车道,其他王子、诸侯、公主未经特许,不得使用),被江充看见,便拿了那两个家臣下狱。我因为害怕这事给父皇知道,便派人去江充那里低声下气地讨情,想让他放人。”据儿坐在我的身边,皱眉说道。
听说江充与海西侯李广利也交情甚好,江充待所有人都刻薄无情,却独独对李广利网开一面。
长乐宫宫墙之外,忽然响起了一声鼓,然后是几百只鼓槌在长安街上的牛皮鼓面同时起落:“咚——咚——咚咚——咚——”
再说,“尧母门”三个大字高悬在赵婕妤宫门之上,就算是个傻子,也能读得懂皇上的心事。
皇上也不禁垂泪,良久,才拍着据儿的肩膀,点头道:“你放心。”
九九藏书他怎样向你挑衅?”我拣起一支银锉,低着头,慢慢修理我纤长的十指。
“母后!”他的声音透露着愤怒。
江充口才便给,这我知道。儒雅温文的据儿怎么是他的对手?
自数次出征以来,年少轻狂的李广利像换了一个人,他不但当了涿州太守刘屈髦的女婿,在朝里也很善于结党营私。当年,昌邑王刘髆未出生之前,李家也报过很多异样的祥瑞,这手段,与钩戈夫人如出一辙。
他的尸体被分成血淋淋的几块,扔在刑市一角,几天后便臭成了烂泥,连他的家人也不敢前去收尸。
“你怎样讨情的?”我依然平静。
他话音未落,皇上身边的老黄门便传下口谕,说皇上命人送了二百个年轻宫女到太子的东宫,叫据儿去查收。
“皇后,太子求见。”奚君禀报道。
他立在髹漆彩绘的画屏前,挥一挥手,让随身侍卫统统退下。
如果钩弋夫人真与江充私下往来、阴谋夺嫡,我很快就能查出来证据,可是我知道,查出来也没有用,皇上不但不会信,还会厌恶我用这种手段来侦察宫中隐事。
“父皇年纪大了!”据儿愤愤地说,“谁都知道钩弋夫人的怀胎十四个月是假的!我亲耳听得钩弋宫侍女说,钩弋夫人怕自己无子失宠,一进宫便宣称有孕,在裙子里藏了一只小枕头!父皇竟然信以为真,认为那个刚刚出生的孩子有圣君之象!以为那个婴儿堪与赤龙入怀、怀胎十四月的帝尧相提并论,他……”
我怔怔地坐在案前,青铜当户灯上,一支燃了一半的蜡烛闪着微弱的光,在这微光中忽隐忽现的是我憔悴衰老的容颜。
我却无比忧虑。皇上当然不信苏文的话,但是如果不信,为什么又送给99lib•net太子二百名宫女?如果不信,为什么不杀掉诬告太子的苏文?他内心深处,是不是终于对苏文的话半信半疑?
卫青在十二年前去世了,现在,谁能给我做倚仗呢?
那天上午,太子看过皇上后,就到我的长乐宫里来了。
“母后?”他抬起那张饱含着气恼和惶恐的脸。
据儿和我面面相觑,他不敢在内侍面前说什么,只得匆匆走了。
天,要亮了。
据儿只到我这里来过一夜,宫里便传得沸沸扬扬,他们在皇上的面前公开说,据儿和长乐宫的几个宫女不清不白,瞒着我在室内白昼宣淫——交媾母后之宫,那是惊人的罪名。
宗室惶恐不安,叩求皇上,要献金赎罪,皇上国库空虚,正愁着北军(汉武帝的卫戍部队)的军费不足,当然允准此议。几年来,因驰道而缴纳的赎金多达几千万钱,足够维持北军的开支了。
他仗着是皇上任命的直指绣衣御使,令行禁止,铁面无私,每次在驰道上捕到宗室子弟,当场收走车马,将贵戚子弟关入宫门内,打算发往边关效力。
“母后,我这个大汉太子当得越来越可怜了!”据儿站在昏暗的殿角,眼睛里射出逼人的神采,“今天,光禄勋江充竟然敢在众多大臣面前向我挑衅!”
据儿心下诧异,但还是如实相告,答道:“回禀父皇,孩儿不谨,在背后和母后说,父皇这些年来,一直好求仙问道,信了那些专用障眼术骗人的方士,别的还罢了,这丸药岂是随便服用的?里面红铅白汞,都是毒物。如果仍然执迷,只怕将来反被这些妄求富贵的术士们害了。”
“唔。”我点了点头,让奚君出去。
皇上听罢,黯然无语,只命人拿一只越绣万金的靠枕过来,不用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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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自己勉强斜靠在床上。
深紫色的窗帷下,我用力捏着自己的手指节,嘎嘎作响。
常融当场吓晕了过去,被侍卫们拖着离开了后宫。
方士公孙卿当天就被皇上斩首,首级悬在长安雍门示众,自此以后,皇上求仙的热忱大减。
那以后过去了二十年,没想到我又面临了更大的困境。
皇上仔细地看了据儿的脸色,发现他虽然面含笑容,但眼睛红肿,腮边还有几条纵横的泪迹,便问道:“你和你母后说了什么?”
我咬牙切齿,让大长秋和黄门郎去查明谣言的出处,大长秋田仁回来密报我说,是钩弋宫的黄门官苏文在皇帝面前造谣诽谤。
我当即传据儿进来,吩咐他说:“去,告诉你父皇,杀了苏文!”
失势已久的窦太主没有也不敢和他计较。
江充仍然悻悻道:“公主可以走,你的车乘和从者都不许走!”他将公主的整个车队都罚没入官,除了馆陶公主那辆孤零零的三马绿盖车。
下午,黄门令常融就被掖庭令抓了起来,在长安刑市五马分尸,罪名是诬蔑太子、扰乱宫室、欲谋不轨。
据儿经了这一爱抚,禁不住痛哭起来:“孩儿想,父皇若有个闪失,孩儿情何以堪?孩儿想起从小父皇携我射猎读书,教我育我,爱我重我,儿臣……儿臣……粉身碎骨……也难以回报父恩君恩于万一……”
三年前,皇上的姑母、曾经权倾天下的馆陶长公主,在驰道中驾车时被江充遇见,江充也厉声呵斥。
常融应声道:“奴才在!”
据儿终究不忍,犹豫再三,叹了口气道:“他也是受钩弋夫人挑唆,杀了他也无补于事。皇儿本来持身清白,难道还怕了他们?父皇明察秋毫,不会相信这些奸佞的。孩儿倒不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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