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八 末路烈火
A33复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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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 常恐秋节至
卷一 常恐秋节至
卷二 褰裳望所思
卷二 褰裳望所思
卷三 再顾倾人国
卷三 再顾倾人国
卷四 父在观其志
卷四 父在观其志
卷五 战城南
卷五 战城南
卷六 又逢汉宫春
卷六 又逢汉宫春
卷七 雎鸠啼血
卷七 雎鸠啼血
卷八 末路烈火
A33复仇
卷八 末路烈火
卷八 末路烈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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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皇后。”他压低声音,将我扶下来,“你想见的人,都在里面。”
这是人人害怕的长安大狱,里面曾经关过皇嗣,关过十几位食邑万户的诸侯王,关过不少丞相、太子太傅,关过几百位上卿、公侯、二千石,其他一千石以下的官员和关内侯,更是数不胜数。
我还是忍不住掀起车窗一角,向外看了一眼,路上一个人都没有,积雪映着淡淡的清辉,飞雪已经稀疏起来,四下一片素白,树木、酒肆、店铺、人家,都显得格外寂静。
“四十岁?”朱安世苦笑道,“你相不相信,我今年只有二十六岁?”
“你仔细看看,我像不像你认识的一个人?”朱安世接着问道。
朱安世终于平静下来,他走到铁栅之前,手指紧紧抠住结冰的栅条,向我说道:“皇后,你看我有多大年纪?”
“公孙父子关在那边。”田仁提醒我说。
我震惊了,低垂下自己的眼睛,不敢再看,但在心里,我是相信的,因为只有年轻人才有那样的怒火和忍耐力。
皇后的颜面扫地,这还是其次,那种束手无策、救不出至亲之人的感觉,才令我沉痛。长姐卫君孺临终之前,将公孙贺、公孙敬声父子托付给我,我却完不成长姐所托,将来地下如何去见她?公孙贺有今天,我难辞其咎。
“你到底是谁?”沙漏的声音告诉我,子时已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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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想再和他多费口舌。
在外面守着门的田仁,吓了一跳,大声问道:“皇后,你没事吧?”
相士说,这要应在诸侯身上,一定会有诸侯遭到灭门祸。
我缓缓地转过身来,推开头上的貂皮风帽,直视着牢栅之内。
“没事,你放心。”我淡然回答,气定神闲地等着朱安世开口。
“是我。”我屏开了狱卒和田仁,想单独和朱安世说一会儿话。
“你是……”他的声音里充满了疑惑。
我打量了他一下,说道:“你,你有四十岁了吗?”
我认出他来了,他是李广的孙子,名叫李禹。
“您不记得了?”他嘲讽地说,“是的,您是皇后陛下,怎么会记得那些旧账呢?被害的人恨天哭地,您呢?您是至高无上的大汉皇后,您的兄弟是威风赫赫的大将军,你们只记得疆国大事,哪里记得被你们伤害过的那些底下人。”
朱安世如此处心积虑地掩饰自己的本相,更显出他的仇恨之深。这一定是我曾经熟识过的人。
朱安世哈哈大笑起来:“认识?你们姐弟化成灰我都认识!你们家的谁,我不认识?”他的声音里充满了哀怨、仇恨和刻毒,还有几分凄厉。
“李?”我猛然站将起来,向前走了两步,指着他的鼻子,口吃地说道,“难道,难道你……你是……”九*九*藏*书*网我震惊得几乎无法清晰地表达自己的意思。
有一次,李禹得罪宫中的宦官,皇上诏命他进虎圈,持剑刺虎。
我抬眼,细细地看了半天,摇了摇头。他那短小的身材、浓密的胡须,那微陷的眼睛和鲜明的五官,我从来都没有见过。何况,他脸上密布的疤痕完全遮盖了本来面目,这些伤疤既非刀剑伤,也不是烫伤,似乎是用一种药水洗出来的。
这辈子,除了这件事外,我再无遗憾。
两马安车在路上跑了很久,才停在一处阴森森的灰色屋宇前。原来的长乐宫大长秋、新近升为长安司直的田仁,躬着腰,从屋前的一个阴暗角落里迎了出来。
黯淡的牛油灯在石壁上燃着,我在牢栅外坐了下来,向阴湿冰冷的牢笼中看去。那是个身材短小、相貌粗豪的男子,满面都是疤痕,几乎看不出真实面目。他看起来十分瘦削,但拖着精铁手铐和脚镣站在铁栅之后,竟然显得有几份威严和雄壮。
无边的轻盈的飞舞中,我似乎回到了四十八年前,那一天,我柔软纤细的腰肢是多么动人心魄,那种回旋着的美感,深深地吸引着年轻君王的目光。
我的脚步没有转弯,仍然往西边的待斩囚牢笼走去:“我想先看看朱安世。”
朱安世的笑声越发凄惨可怖了,良久,他才停住夜枭一样可怕的笑声,血红的www.99lib.net眼睛瞪着我,冷冷问道:“你今天来这里想干什么?”
我不用猜测也能想到,公孙贺难逃此劫。
深夜,长安街头飘着暮冬最后一场大雪,滴水成冰,寒气入骨。
清冷的烛辉洒在雪地上,显得十分诡异凄凉。
数年前,他的姐姐曾是太子据最宠爱的姬人,因此,李禹曾经在东宫里自由出入过几年。他为人极有胆略,剑术极高,太子据很喜欢他。
十年不见,我真的认不出他了。这从前年轻健壮的东宫侍卫,剑术高明的名将之后,郎中令李敢唯一的儿子。
他,他的家族不是在七年前就已经被皇上诛尽九族了吗?
一辆小小的两马安车从皇宫东门悄没声息地驶将出来,在积雪的官道上奔驰。车窗紧闭,里面拉合着深蓝色的帷幔。
朱安世将脸扭了过去,我也沉默着,看着他那矮小宽厚的背影,一种愧疚之意涌上了我的心头。
李?是的,我认出他来了,那形若猿猴的古怪相貌,那湛然有神的眼睛,那倨傲的下巴,那种大丈夫的气概……
李禹刚跳入上林虎苑,皇上就命他不必去了,可是,勇气过人的李禹,却一剑将身后的绳梯砍断,真的打算与几只猛虎拼个你死我活,虽然被救止了,但李禹从此名声大震。
一阵零乱而清脆的金属声响起,这是铁镣在石板地上拖动的声音。
漫长的冬天终于要过去了九九藏书网,正月里,公孙贺被削去丞相之职、取消葛绎侯的封爵,下了长安大狱。
他给我一生中最美好的十年,给了我四十五年的荣华富贵和三年的肝肠俱碎。如果此生能够选择,我还是愿意遇见他。
我沿着没有灯的潮湿甬道一路往下走去。
我背对着牢门,静静站着。
田仁默然无语,为我高高举起了羊角灯笼。
我慈祥地向他笑了一笑:“你愿意告诉我吗,阳陵大侠?”
我停住脚步,打量了打量这个阴气逼人的所在。
“他娘的是谁?转过脸来!”那个粗犷的声音骂道。
我无力救他。
“皇后?”他大惊失色。
“谁来看我?”这声音有几分粗犷,有几分傲慢,还有几分不耐烦,跟着是一个长长的哈欠,“娘的,深更半夜来看我,带酒来了没有?”
我也有些惊讶:“你认识我?”
我没有被他的笑声吓住,不屑地高声说道:“看来,你是我们卫氏的仇家了。卫子夫是大汉皇后,不会怕你这种鼠辈。卫青乃盖世英雄,纵横疆场二十年,杀伐无数,也不会将你这样的小人放在眼中。既然与卫青有仇,怎么不敢在他生前报复?为什么不报复在他和我的身上?死后报复他的孩子、亲戚,算什么大丈夫!即使卫氏家族整个毁在你手中,我依然看不起你。”
他仇恨地瞪着我,一言不发。
我有什么好后悔的呢?
朱安世看起来十九九藏书网分苍老憔悴,像是五旬之人,我不敢说出自己的真实想法。
“朱安世!”狱卒晃动着腰上的铜钥匙,叫道,“有人来看你!”
厚厚的石门外,北风仍然凄厉地咆哮着。
“鄙夫?”我嘿嘿冷笑,“他弄得我们卫家家破人亡,公孙家马上就要惨遭灭门大祸!鄙夫?出过名将卫青和霍去病的大族都不是他的对手!”
整个冬天,我前往未央宫叩求过三次,都被皇上严厉拒绝,最后,皇上索性命人关住宫门,称他不想见我。
“听听你的深仇大恨。”我平静地说,“我要知道,卫家究竟毁在谁的手上!”
这年冬天的大风,十分奇异。长安的民居,有不少被掀去屋瓦,大树被连根拔起,未央宫前殿,被风吹得坍塌了一半。夹着残枝碎瓦的大风,在城中尖利地呼啸着、回荡着,厚厚的云层压住城阙,长安城变得灰蒙蒙的,街上少见行人,家家掩门闭户,店铺整天上着铺板,到处都是冷冷清清的气象。
来到这里的人很少能活着出去,能官复原职的更是极为罕见。即使侥幸逃过此劫,从此也就如同行尸走肉,不敢多说一句话。
“一个鄙夫有什么好看的。”田仁不以为然。
他灰黑色的嘴唇哆嗦着,双手托起精铁镣铐,猛然间向石壁上砸去,巨大的响声充斥了地牢,我却依然面不改色。
他沉默片刻,才仰头说道:“我本不姓朱,我姓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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