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编 隋唐五代部
第二十五章 章盛运中之衰象(上) 唐代租税制度与兵役制度之废弛
目录
第一编 上古文化三代之部
第二编 春秋战国之部
第二编 春秋战国之部
第三编 秦汉之部
第三编 秦汉之部
第四编 魏晋南北朝之部
第四编 魏晋南北朝之部
第五编 隋唐五代部
第五编 隋唐五代部
第二十五章 章盛运中之衰象(上) 唐代租税制度与兵役制度之废弛
第五编 隋唐五代部
第六编 两宋之部
第七编 元明之部
第七编 元明之部
第八编 清代之部
上一页下一页
此种意识与精神逐渐晦昧懈弛,其制度亦即趋于腐化消失。
其实彍骑与府兵还是大同小异。一样的于农家中挑募富强。既以强壮募,又优为条例,则富强仍兼有之。一面授田耕种,一面轮番宿卫,惟与府兵制不同者,府兵遍及全国,彍骑则只在京师。府兵兼负征戍,彍骑则专于宿卫。
史称:“肃宗至德后,天下兵起,人户凋耗,版图空虚。赋敛之司,莫相统摄,纲目大坏。王赋所入无几,科敛凡数百名。废者不削,重者不去。吏因其苛,蚕食于人。富人多丁者,以宦学、释老得免;贫人无所讬,则丁存。故课免于上,而赋增于下。是以天下残瘁,荡为浮人。乡居土著者,百不四五。炎疾其弊,乃请为两税法。”
社会和平既久,文治日隆,骄纵日恣,对国家武装,不再有忧勤惕厉之感。非漫不关心,即穷兵黩武,滥用民力。对府兵本身,更没有一种合理的人道观念。从精神的转变,影响到制度,使其不能存在。于是遂有所谓“彍(guō)骑”制。
朝廷再不注意到民生疾苦,而徒务于追征诛求。
其时政府则诛求苛刻,而社会则兼并炽行。此实一事之两面。
唐、宋莊园之成立即由此。陆贽奏议谓:“疆理隳坏,恣人相吞,无复畔限。富者兼地数万亩,贫者无容足之居。依託豪强,以为私属。贷其种食,赁其田卢。有田之家,坐食租税。今京畿之内,每田一亩,官税五升;而私家收租,殆有亩至一石者,是二十倍于官税也。降及中等,租犹半之,是十倍于官税也。”均节赋税恤百姓奏。按:当时私租额比租庸调旧制已增到二十倍,即官税亦比租庸调制增高。
租庸调制的精神,不仅在于轻徭薄税,尤重于为民制产。
“两税”制始于德宗建中元年,为宰相杨炎所创。
武后以来,承平日久,府兵为人所贱。百姓耻之,至蒸熨手足以避其役。番上者皆贫羸受雇而来。
此可见两税制行后农田兼并下之一种情态,若与口分、永业之制相比,自可想见世运隆污之殊也。北宋真宗天禧五年,主户六百余万,而客户则达二百六十余万,已几及主户之半数。仁宗宝元元年,主户六百四十余万,而客户则三百七十余万,逾主户之半数矣。佃农几常占全国户数三分之一,则世运之惨澹可知。
一项制度之创建九*九*藏*书*网,必先有创建该项制度之意识与精神。一项制度之推行,亦同样需要推行该项制度之意识与精神。
“彍骑”制始于玄宗时张说之建策。彍骑之兴,在开元十一年,初名“长从宿卫”,至开元十三年始有“彍骑”名。
南宋胡宏五峰集与刘信叔书。论主、客户之关系,云:“蜂屯蚁聚,亦有君臣之义。自都甸至于州,而县,而都保,而主户,自主户至于客户,递相听从,以供王事,不可一日废。夫客户依主户以生,当供其役使,从其约束。客户或禀性狼悖;或习学末作;或肆饮博;或无妻之户,诱人妻女而逃;或丁口蕃多,衣食有余,稍能买田宅三、五亩,出立户名,便欲脱离主户而去。”此见客户亦自有独立之私产与储蓄,并有转变其身分之可能,如史言北宋氾(fàn)县李诚莊客,“皆建大第高廪,更为豪民”是也。客户可免国家之徭役,故有献产巨室以规免役者。然唐代有户税,宋代有丁钱,彼等盖仍为国家之公民。故北宋主、客户口丁数皆分别统计。此等特以经济上之租贷契约关系而受主户之管束,与汉代所谓奴隶、唐初所谓部曲户者不同。若认客户为农奴,则失之。又莊园主亦自向国家纳税。大历四年有“诸道将士荘田,缘防御勤劳,一切从九等输税”之诏。其取利亦不过在私租重而关税轻之间。此所谓“兼并”与“封建”之异。若以古代封建贵族目唐中叶以下之莊园田主,亦误。
及安、史乱后,户籍顿减,更难整理。
杜佑通典以隋国计之富足,归功于高熲建输籍之法。按:熲在炀帝时奏:“人间课税,虽有定分,年常征纳,除注恒过多。长吏肆情,文帐出没,既无定簿,难以推校。乃为输籍之样,请遍下诸州。每年正月五日,县令巡人,各随近五党、三党共为一团,依样定户上下。”帝从之,自是奸无所容。则熲之输籍法,正有赖于详密周勤之吏治。
凡户口之新附、除籍、绝逃、籍没,田亩之应退、应授,均须逐年认真办理。此即政府上下对此制度必先有一番精神,更不可无一种相当之意识也。
彍骑只是府兵制之缩小范围,正因其精神不够推行之故。
府兵制度亦在同样命运下消灭。换言之,府兵制度之破坏,全在时人对此制度所与的精神以及意识上之转变。旧制,诸卫将军皆选勋德信臣。武后之世则多以外戚无能及降虏处之。
然版籍之不整理如故。
据天宝十四年统计,户数共八九十万有奇,按:此数即多隐漏不可靠,说见下篇。而课者五百三十四万有奇,不课者三百五十六万有奇。口数共五千二百九十万有奇,课者八百二十万有奇,不课者四千四百七十万有奇。不课者户占三之二,口占六之五。唐制:鳏、寡、孤、独、废疾,不课;九品以上官,不课;部曲、客女、奴婢,不课。岂有此等得占三二、六五之理!故杜佑谓:“开元、天宝以来,法令废弛,并兼之弊,有踰汉成、哀之间也。”据开元十一年诏,其时王公、百官、豪富,或招农民垦闢荒地,熟则擅为私有;或非法收买口分、永业田;或私改簿籍,隐漏户口,占为已有;或以自典贴及收夺以为兼并。租庸调制之破坏,盖至此已达极点。
九*九*藏*书*网
贞观时,府兵宿卫,太宗常引与共同习射。
因为彍骑还只是府兵制之缩小范围,故至天宝以后,连彍骑亦不能存在。在上者精神不贯注,则经历相当时期,折冲府依然无兵可交。以前召募的,现在仍然逃亡。
以此制与租庸调制比,租庸调制税目分明,此则并归一项。授田征租之制,遂变为仅征租不授田。“为民制产”之精意全失,而社会贫富兼并,更因此而不可遏。
创建租庸调制度的意识与精神全不存在,而强欲以法令快上意,终不能有效。
刘贲(bēn)对策谓:“首一戴武弁(biàn),疾文吏如仇讐(chóu);足一蹈军门,视农民如草芥。”唐末军人意态如此。
杜甫诗:“一从十五北防河,便至四十西营田,去时里正与裹头,归来头白还戍边”时戍者,多赍(jī)缯帛自随,边将诱之寄府库。既拥兵自重,又杂使宫私。昼则苦役,夜絷(zhí)地牢,利其死而没其财。其虐如此,而不敢怨叛,以府兵自有家业,恐累亲族也。李泌谓:“山东之人,惩天宝之苦,故甘心为贼藩镇。用。”
上日引诸卫将卒数百人,习射于显德殿。谕之曰:“戎狄侵盗,自古有之。患在边境小安,则人主逸遊忘战。今朕不使汝曹穿池筑苑,专习弓矢。居闲无事为汝师,突厥入寇为汝将。庶中国之民,可以少安。”由是人思自励。数年间,悉为精锐。
丁口转死非旧名,田亩移换非旧额,贫富升降非旧第,户部徒以空文总其故书。

二、自府兵到方镇与禁兵

旧制,府兵征役得授勋级;死事,勅使弔祭,追赠官职。后则勋官、督役与白丁无别,死事更不借问。赏既不行,并多伪勋舞弊。高宗时,刘仁轨、魏元忠等均已极论其事。魏云:“苏定方定辽东,李勣(jì)破平壤,赏绝不行。将吏率多贪暴,所务惟狗马,所求惟财物。”刘疏比论贞观、显庆异同尤详切。九-九-藏-书-网
旧制,四方有事则命将以出,事解辄罢,兵散于府,不失田业。其后则征镇不息。先天二年诏:“往昔分建府卫,计户充兵,裁足周事,二十一入募,六十一出军,多惮劳以规避匿。今宜取二十五以上,五十而免。屡征镇者,十年免之。”虽有其言,而事不克行。
以后的税制,只能沿着杨炎的两税制稍事修改,竟不能再回到租庸调制的路上去。正因为一个制度的推行,必有与其相副的一种精神与意识,否则此制度即毁灭不能存在。从北魏到唐初,在中国士大夫心中涌出的一段吏治精神,唐中叶以后已不复有,则相隋而起的种种制度,自必同归于尽。
其制简捷明白,可以止吏奸;而未必能惠民生。
盛唐的命运,由于当时各项新制度之创建。换言之,即某种意识与精神之达于具体现实化。及此各项新制度日趋崩溃,换言之,即某种意识与精神已丧失或转变不复存在。而盛唐之盛亦遂不可久保。
旧制,府士缺额,须随时补足。以后则无人注意及此。
唐自武后乱国以来,民避徭役,逃亡渐多。田移豪户,官不收授。其时已有括正户之举,见苏瑰传。
两种税制下之社会经济及其一般景况,自必激变,可想而知。又按:两税制户不问主、客,惟以见居为簿,此后所谓主户、客户者,乃全为农田兼并下之一种新名词。其先则是土著与流移寄居之别。

一、由租庸调制到两税制

户无主、客,以见居为簿;人无丁、中,以贫富为差。行商者,在所州、县税三十之一。税夏、秋两征。夏输无过六月,秋输无过十一月。租、庸、杂徭悉省。
旧制:人丁戍边者蠲其租、庸,六岁免归。玄宗方事夷狄,戍者多死不返。边将怙(hù)宠,不以死申,其贯籍之名不除。天宝中,王鉷(hóng)为户口使,遂案旧籍,除六年外,积征其家三十年租、庸。肃宗末,租庸使元载又按江、淮籍,以江淮虽经兵荒,其民比诸道犹有赀产。举八年租、调之违负及http://www.99lib.net逋逃者,择豪吏为县令督之。民蓄榖十斛则重足待命,或聚山林为盗。
唐代的租庸调制与府兵制,是两个古代社会蜕变未尽的制度,大体精神颇与汉制为近。自唐以下,租税与兵役都走入新方向,和汉、唐绝然不同。
自此唐代只有所谓“方镇”的边兵,开元二十五年始募丁壮,长充边军。与中央的禁兵。
旧制,折冲、果毅出身优越。马周云:“折冲、果毅先入为中郎将,次始补郡守。”后则历年不迁,为士大夫所耻为。
其制:凡百役之费,一钱之敛,先度其数而赋于人,量出以制人。
是时天下户未尝升降。监察御史宇文融献策,括籍外羡田、逃户。
此制行,纳税人以所供非所业,必将增价以市所无,减价以货所有。而豪家大商,积钱以逐轻重,农人将日困。杨炎此制,本以便政府,不为农民计也。穆宗时,用尚书杨于陵言,两税皆易以布帛、丝、纩(kuàng,丝绵絮。)。五代时,吴徐知诰用宋齐邱言,税收悉以榖、帛、紬、绢。于时皆称惠益。宋代复输钱,折变之制,大为民病。为绢者倍折而为钱,再折而为银。银愈贵,钱愈难得,榖愈不可售。使民*粜而贵折,则大熟之岁反为民害,而民生无苏息之日矣。
又此制因出制入,与农业经济之情况亦不合。
史称两税制行,“人不土断而地著,不加敛而增入,版籍不造而得其虚实,贪吏不诫而奸无所取,轻重之权始归朝廷。”然当时识者如陆贽等极非之。惟以救时弊,竟不能革也。马端临谓:“因授田之名而重其户赋,田之授否不常,而赋之重者已不可复轻,遂至重为民病,此自魏至唐之中叶是也。自两税之法行而此弊革。”可见两税制在当时亦自有其所以为补救之意。盖既已不能为民制产,则视民财力而课税,亦不失为公平之道也。
自占者给复五年,每丁税钱千五百。诸道括得客户八十余万,田亦称是。州、县希旨,张虚数,以正田为羡,编户为客,岁终,籍钱数百万缗。当时上下意识,已全不在轻徭薄赋与为民制产上着想。徒借法令求得隐漏,与民争财,如何得恢复往年创建租庸调制度时之精神!
肃宗乾元三年,户一百九十万有奇,口一千六百九十万有奇。较之天宝十四年之数,户激减七百万,五去其四。口激减三千六百万,三去其二。战乱耗折,亦不至如此之钜。此亦以吏治废弛,兼并炽行,为其一重要原因也。
旧制,府兵皆富室强丁,始得为之。其后则渐成贫弱,府兵出征不赏,则较农民更苦瘁,自必贫弱。无力上番宿卫,遂至逃亡。www.99lib.net
以货币纳税,亦为妨农利商。
府兵制的创建与推行,一面是由于对国家武装之深谋远虑,一面是由于对农民生活之忠诚恻怛(dá)。在此两种精神下,始可有府兵制之创建与推行。
租税不整顿,农民生活无法繁荣;兵役不整顿,国家武装无法健全。后世中国遂想望汉、唐之富强而不可几及,这是重大的一种因素。
其后本卫多以假姻戚家,役使如奴隶。
唐关内府兵已远及朔方边陲,武后时,番上者即已因贫不能自致。
户籍分九等,共三本。一留县,一送州,一送户部。此为租、调之根据。
以当番卫士因贫弱逃亡略尽,请一切召募强壮,不简色役,优为条例。逋逃者争来应募,旬日得精兵十三万,分系诸卫,更番上下,以实京师。此即以后所谓彍骑。
武德六年制,“每岁一造帐,三年一造籍”。州、县留五比,尚书省留三比。
旧制,府兵戍边三岁而代。其后则增至六年。以劳于途路,乃募能更住三年者,赐物二十段,谓之“召募”。遂令诸军皆募,谓之“健儿”。事始玄宗时。天宝以后,戍兵还归者无一、二。
计帐预定翌年之课役数。此为庸之根据。
边兵统于番将,禁兵统于宦官。他们既坐食优俸,吮吸人民的膏血,却并不能对国家社会有丝毫贡献,只促进唐室之乱亡,使中国史再钻入黑暗的地狱中去。
于是租庸调制乃不得不废弃而以“两税”制代之。代宗大历元年诏:“天下苗一亩税钱十五。以国用急不待秋,方青苗即征之,号‘青苗钱’。又有‘地头钱’亩二十,通名‘青苗钱’。”此即以亩征税也。五年始定法:“夏上田亩税六升,下田四升。秋上田亩税五升,下田三升。青苗钱亩加一倍。”此夏、秋分征也。是皆“两税”制之先声。一制度之创建,必有其开先,无突然出现之理。
农产有常额,故三年耕,有一年之蓄,以备非常;水旱荒歉,则减免田租。今量出为入,则有不顾田收,随意加征之弊。此后租税日重,颓势不可复返矣。
到玄宗开元八年,乃重颁庸调法于天下。制度废弛而求以法令挽回,苟不能唤起推行此项制度之精神与意识,则亦徒然。
推行此项制度,必先整顿籍帐。正如北魏均田,必先成立三长制。
更多内容...
上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