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业的光景与先前的想象迥然不同，反差之一就是曹原本以为做老板可以每天盘算挣多少钱，结果轮到他做老板却是每天盘算剩多少钱。而截至九月底的这个早晨，公司的银行账户里还剩两万四千元，曹原的裤兜里还剩不到五百，公司每月全部花销大约六千元而且九月份的工资等项尚未开支，所以勉强可以支撑到年底，但如果每天都吃大碗的显然兜里这五百块钱无法维持一百天。曹原用筷子敲了一下碗边，扪心自问，是要一个月吃得饱还是要三个月有的吃？换句话说，是要活得好还是要活得长？他端起碗先喝了口汤，咂摸一下，热汤下肚的同时他做出了具有历史意义的抉择：宁要持久，不要绚烂。

许克在九月底的这个早晨离曹原不算近也不算远，而且正在和曹原做着同样的事，他端坐在成都总府皇冠假日酒店二楼的咖啡厅，九九藏书享用着每位118元的自助餐。正是这位许克让曹原在三十个月之后彻底告别了三元一碗的小碗拉面，而也正是曹原“害”得许克在两年多的时间里不得不暂别118元的早餐。

曹原用毛刺尚存的筷子拨弄着碗里浮现出来的四片牛肉，盘算着他那捉襟见肘的现金流。前一天（也许是前两天或者前几天，曹原的早餐和他如今的零星收入一样，都是不定期的）要的面一如既往是大碗的，碗确实大且沉，内容自然也充实一些，有牛肉六片，要价六元。这回决定尝试一下小碗的，碗果真小而轻，但居然有牛肉四片，要价三元。曹原虽然对数字一向缺乏敏感导致数学成绩一向令人伤感，但眼前的账他还是算得过来的，除去大小碗里汤和面的份量差异不计，也除去牛肉片的厚薄大小差异不计，仅就牛肉片的数量而言，小碗的http://www.99lib.net性价比绝对胜出。在得出这一结论之后，曹原下意识地又得出第二条结论：“其实小碗也够吃了。”人的思维与感官的联动真很神奇，曹原脑子里刚这么一想，肚子里就已经觉得饱了，虽然这碗面还一口没动。

盈利模式，这四个字正是曹原六个月来每天朝思暮想的东西。他做的是一家网站，网站对公众开放的时间比拉面馆开张的日子还早些，两相比较，如今拉面馆已经红红火火、蒸蒸日上，而他的网站却冷冷清清、气息奄奄。曹原每天不断琢磨、不断尝试的就是如何吸引人来他的网站，如何让人明白他的网站是干什么的，能给人带来哪99lib•net些好处、解决哪些需求，如何让一头撞进来的人再吸引更多的人也撞进来，以及未来如何让撞进来的人掏出钱来或者如何把撞进来的人打个包再卖出去。这六个月里他总盼着有某样灵感、某个火花、某种顿悟，使他能在电脑前、在睡梦中、在马桶上、在地铁里或者就在这家拉面馆大喊一声：“我找到啦！”可惜，他期盼已久的那瞬间的眼前一亮仍未出现，眼前倒是越来越灰暗，扩散到整个脑门儿都愈发地灰暗。

拉面馆位于小区门口一排违章建筑的底层，新开张不久，起先是有些人忙进忙出地搞装修，后来就在某一天曹原忽然看到拉面馆的门大开着，里面已坐有几桌人在吃面了。从那以后曹原不仅经常来这里解决他那非常不规律的饮食需求，还开始密切关注这家同处于创业期的拉面馆的发展历程。“开拉面馆真不错，既不用打广九-九-藏-书-网告，更不用四处发垃圾邮件，门一开自然就有人来了，人来了自然就掏钱了，更多的人闻到油烟以及辣子和牛肉的香味再看到里面坐着的食客，自然也都来了……要是做互联网也像开拉面馆一样容易该多好啊。”正想着，一碗热腾腾的牛肉拉面被墩到了桌上，曹原一抬头，发现如今负责给客人上面的既不是老板也不是老板娘，看样子倒像是老板他娘。拉面馆初创时只有从大西北来的两口子，后来随着业务发展团队也不断壮大，身兼CEO、CTO和总编辑的老板已不再迈出后厨一步，潜心钻研如何用最先进的技术向客户呈现最丰富的内容，并抽空考虑战略方向和融资事宜，老板娘则守在柜台里主抓财务和运营，是当然的CFO加COO，再由两三个也是从大西北来的妹子负责客户服务，这位“老板他娘”想必是最新加盟来充实客服团队的。九九藏书网“老板他娘”看到曹原垂涎欲滴的样子还以为他馋的是桌上这碗面，却不知其实令他艳羡不已的是这家拉面馆的盈利模式。

缘份这东西不能深想，想多了没准儿会让你感觉瘆得慌，命中注定有个人将要导致你的人生出现重大转折，而此人此时此刻也许远在地球的另一端，也许近在对面的街角，缘份就像是上帝那只无影无形而又无处不在的手，正把你和此人引向茫茫时空中的同一个点。

曹原从桌面上拿起一次性筷子，用牙把包装纸撕开，一边把咬下来的纸屑啐到地上，一边抽出筷子从根部劈开，然后夹在两只手掌中间来回搓动，以便去掉筷子上的毛刺，他手里发出的响声惊动了旁边一桌坐着的几个民工，都把头扭过来瞥了曹原一眼。“面上得是越来越慢了，”曹原停住手上的动作，心里刚不免生出些怨气又顿感羡慕，“说明这家拉面馆的生意是越来越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