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Kenny与Kev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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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Kenny与Kev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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广汉技师像是求援似地望着资阳技师,资阳技师爱莫能助地摇摇头,广汉技师再转向路先生,可怜兮兮地摇摇头,路先生顿感索然无趣,也无奈地摇摇头作罢,对许克说:“我们做采购就像做足底,程式化了,没什么意思。像弱电配套这个项目,都是完全成熟的东西,彻底标准化的结果是谁和谁都差不多,他西门子能做的你格恩也能做,你格恩能做的他霍尼韦尔也能做。价格嘛恐怕也拉不开,谁也不敢报高了但谁也不肯报低了,你说我怎么选?性能和价格都很重要,但还有没有别的因素?”路先生稍加停顿,意味深长地说,“有,人最重要。找对了合作的人,性能有问题可以调整,价格有问题可以协商。我路某人做了这么多年采购,从来不是选择产品而是选择伙伴,在美国如此,回国来也希望如此。”
路先生摆下手说:“一起来嘛,还可以聊聊天。”
“Tony太年轻,Paul是他的头儿,恐怕也只会做一件事。”
许克心思一动,但摸不清路先生的最终意图,一时不知如何回应。路先生循循善诱:“你说,没有默契的人可以合作吗?如果你是我,在美国住了十多年从Indiana跑到人地生疏的成都,会找Paul那样的人合作吗?”
路先生气哼哼地嘟囔:“也不知道行政部那帮女孩子犯什么毛病,给我订这么晚的航班,大概是最后一班飞成都的吧,我要去check in那里看看能不能改签早一点的。”
许克笑了:“最想祖国的亲人——可以亲的人?”
“成都。”
许克赔笑道:“我听您说要等三个小时,就来陪陪您,不然您多闷得慌。”
“做事认真?我就是不满意他们做事……嗯……不是很……到位,尤其是在一些细节上。比方说,大家中午一起吃点简单的工作餐,节省时间,这样很好嘛http://www.99lib•net,可是你们那个sales,叫什么来着?……对,Tony,非要替我们付钱,莫名其妙嘛。你们是客人,我们叫一些外卖送来吃,还用得着你们格恩来付账?难道我们德塞克连这点钱还掏不出吗?”
许克忙解释说:“是的,我自己在北面找的房子,住得离学校比较远。”
“听他的名字就知道了,Paul嘛,就会打炮,自己打,也喜欢带着别人打。”许克说完就暗暗紧张地观察路先生的反应。
“你以前常去Chicago?”
两人被带进一个包间,各自坐到沙发上,等技师端来泡脚用的木盆。路先生打量着不大的包间里仅有的几件陈设,情绪显然比刚才好了很多,说:“你知道我们在国外最想什么?”
许克也会心地笑了。他刚才的确有些冒险,毕竟这才是他和路先生的第一次私下见面,之前也仅在研讨会上见过那一次,但他为了快速拉近与对方的距离必须冒险,唯有自己首先撕掉所有伪装与假面,才能指望对方同样坦裎相见,唯有彼此坦裎相见了才能坦诚相待。许克的胜算在于选了个很好的时机,在路先生经过近十四个小时孤独疲惫地越洋飞行最需要关怀、最需要陪伴的时刻出现在他身边。
“University of Chicago,名校啊,Top 10? Top 20肯定有了。”路先生羡慕地说,“我当年曾经想转去那里读的,可惜啊‘美刀’不够,我是在Indiana University,也还不错啦。”
路先生的注意力转移到为他辛勤服务的技师身上,上下端祥着问:“你是哪里人呀?四川的吧。”
路先生嘿嘿一笑,说:“我就猜到你会这么问。Kevin,你相信吗?我可以大体上知道你想什么,甚至可以预测你的下一99lib.net步行动。这是什么?这就叫默契。”
“哈哈,这个说法我还是头一次听到。你信不信,我最想的就是这个——洗脚。”
美国联合航空公司从芝加哥飞来北京的UA851航班抵达时,许克已经在2号航站楼的国际到港厅望眼欲穿地站了近一个小时。国庆黄金周已到尾声,大批返程客流把航站楼挤得水泄不通,湿热而污浊的空气好像粘在人身上。还好,乘客出来得很快,许克一眼就从人流中认出满脸疲惫的目标,高叫一声:“路先生!”
“哪件事?”
“有的,条件都很好。您是要单人的豪华间还是要双人间?”
路先生似乎真的可以透视许克的内心,他探过手来隔着茶几拍拍许克的胳膊,说:“我无法给你什么承诺。我只能告诉你,如果不换人,你们格恩在这个项目上没有半点机会。”然后就又仰起头看着天花板,享受着技师的双手在他大腿上摩挲,又说,“你的中文大名是许克,我们公司的中文名字叫德塞克;我的英文名字叫Kenny,你叫Kevin,都是K字头,很match嘛,这就是缘分,呵呵。”
“当然,IU是很棒的学校啊,不像芝加哥大学,很沉闷,徒有其表吧。”许克适时地谦虚一下。
技师端着放好药水的木盆进来,许克一边脱袜子一边问:“路上还顺利吧?”
此刻如果只是一味单纯地自谦就也有点小儿科了,颂扬对方才是更好的自谦,许克说:“其实那天我做介绍的时候也注意到了,感觉除了您和我有些共鸣,其他人好像很难完全理解我的意思,我还在反思是不是我的方法有问题。”
“资阳。”
许克一手推着行李车一手把路先生搀到旁边,不然他们就会随波逐流地涌向航站楼的出口。许克说:“您一定很疲劳吧,要不要先放松一下,去做个足底?”
许克看着路藏书网先生,故意问:“给您要个豪华间吧?”
路先生忽然倒吸一口凉气:“咝——,这地方连的是胆囊吧?她们都说我胆囊有问题。”技师一边点头一边收了些力道,路先生片刻之后才缓过劲来,接着说,“他们都是我叫来旁听的,不过也很关键哟,每个人手里都有一票呢。虽说Procurement是我负责,但是global company那一套你懂的,凡事都要搞一个committee。我看他们不见得会买你们成都那帮人的账。”
“广汉。”技师红着脸回答。
“这就对了嘛,是哪里人就说是哪里人,光明正大的多好。你不要笑,你说,如果我刚才先问的是你,你是不是也会说自己是成都的?”路先生一副不依不饶的架势,许克的技师红着脸吐了下舌头。
路先生顿时眼睛一亮:“去哪里?就在这里?机场里也能做足底吗?”
路先生先眯起眼睛饶有兴致地看着两个女孩子的反应,再挪一挪身子凑近许克,暧昧地笑着说:“真的?那他倒还算有一点价值,可惜他在成都。”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一旁的许克脸上却显得比两位技师更不自然,趁着另外三个人都没注意他便赶紧岔开话题:“路先生,上次在成都一直没机会和您好好聊聊。”
“Chicago是个不错的地方,就是黑人太多,尤其是城南。”
路先生动作很快,已经把裤腿挽到膝盖上方,两只脚都探进盆里试着水温,答道:“还可以吧,就是从Chicago起飞时晚了一点。”
两人乘电梯来到地下一层,经过肯德基餐厅门口继续向里走,距离走廊尽头挂着灯笼的木门尚有几步路已经有迎宾小姐热情地冲他们微笑。许克先把行李车托付给小姐,然后问:“有没有条件好一点的包间?”
许克却没有半点受宠若惊的感觉,暗想这默契是单向http://www.99lib.net的,我对你的思维和行动还完全没有把握。路先生很惬意地把头仰到沙发靠背上,说:“我想你知道该怎么做的。”
“UofChicago不是在南面吗?Northwestern才是在北面。”路先生一脸疑惑。
“我就说嘛,成都市里的女孩子眼光都那么高,怎么肯干这个。做人要厚道,干吗非要把自己说成是成都人呢?城里人有什么好的。”路先生又把矛头转向给许克捏脚的那位,“你是哪里的?”
“我是在芝加哥大学毕业的。”许克的回答听上去很平和、很自然。
路先生见技师已经在用热毛巾包裹他的左脚,看样子是要把工作重心转移到右脚上去,便说:“这就完了?有个穴位你好像还没按到。”技师一脸茫然,抬着路先生的左脚不知是该打开毛巾补补课还是该放到沙发的脚垫上,路先生嘿嘿一笑,“据说脚上有个穴位如果按得好能让人产生快感,你知道吗?”
许克丝毫不感到意外,他清楚地记得那天中午在德塞克的会议室里,Tony和路先生手下的一个小伙子为了跟麦当劳送外卖的人结账争得不可开交,坐在桌首的路先生脸色异常难看,而Tony反而表现得越来越夸张,似乎唯有如此才能彰显格恩公司的诚意,路先生若不是因自己身为研讨会的主持人,恐怕他下午就不会再露面了。
“哈哈,从洗脚开始,千里之行,始于足下嘛,然后再由表及里、自下而上、步步深入嘛。”
“我和他们也不太熟,可能成都分公司以前没怎么接触过像德塞克这么大规模的项目,不过感觉他们做事还是很认真的。”许克无关痛痒地应一句,等着路先生把话说透。
“哪里有客户需求,哪里就有解决方案。”许克笑着把路先生引向电梯。
“还好啦,我在城北湖滨那一带,周边环境还可以。”
路先生抬起眼皮四处张望,目http://www.99lib.net光触及许克时只面无表情地微微点了下头。许克挤过来从路先生手里接过行李车,路先生冷漠地扫他一眼,说:“讲过了不要你来的嘛。本来可以直接从里面转机去成都的,我就不用跑出来了嘛。”
“美联航这个航班一开通就方便多了,以前我都要从底特律或旧金山转机。”许克说。
“只是想洗洗脚?就没有更进一步的愿望?”
许克明白路先生所指,但他忽然感到有些愧疚,是Tony千恩万谢地拜托他来机场迎候路先生以联络感情的,不料Tony和Paul已经被路先生判了死刑,自己却被路先生看好并怂恿取而代之。在许克的观念里,对至爱亲朋都能下得去手的才叫不仗义,而对宵小仇敌都不忍下手的才叫仗义,许克一直以仗义的标准严格要求自己,虽然他瞧不起Tony和Paul并很乐意贬低他们来抬高自己,但从未想过要侵害他们的切身利益包括脸面,而且损人就一定利己吗?眼前的局面让他有些为难了。
“叫我Kenny,不然听上去好像我很老,其实我比你也大不了几岁,四、五岁?肯定不超过六、七岁。”路先生客气过后又说,“上次那个workshop你是第二天才到的嘛。不过说实话,我和你们格恩成都的那帮人也都没好好聊过,不是一路人。”
这话听上去像是给格恩判了死刑,却又好像给许克本人点燃了一线希望,他试探道:“依您看,格恩应该怎么做才能扭转局面呢?”
路先生被捏得呲牙咧嘴,神经越加亢奋,仿佛要用言语让自己发泄出来,滔滔不绝地说:“那两天车轮战术搞得太疲劳,我也惦记着回美国看老婆孩子,你们公司除了你讲的还有些东西,其他的我根本听不进去,太小儿科。”
“咦!这么巧?!我说在成都怎么遇不到漂亮的幺妹儿,都跑北京来了。你真是成都的?哪个区?武侯区还是金牛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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