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已凑上来的施颖一脸不屑地说：“喂，怎么一下成杜姐了？杜姨、杜婶、杜大妈还差不多。”
曹原没料到会冒出这么一桩事，诧异道：“您说的‘带一带’指的是什么？”
杜总轻快地笑起来，曹原注意到她的脸上居然还能绽出两个浅浅的酒窝，竟带有几分天真的神态，忙趁热打铁：“杜总，下午我就能把合作协议给您送来，您看安排谁签一下，具体的我们就和店里直接谈就行。”
曹原气呼呼地问施颖：“那你看她儿子这事怎么办？”
曹原不禁喜出望外，忙说：“那您愿不愿意成为我们的特约商户啊？”
许克彻底晕了，苦求两位把来龙去脉解释一下再互相攻讦，曹原毕竟是搭档，便本着尽义务的态度把经过大体说了，许克也难掩震惊和失望，却不好说什么，只是拍了拍曹原的肩膀就又接着做自己手头的事。
“你应该感谢我才对，不然把自己卖了都不知道，你还真打算自卖自身呀？！”
这种兴奋与喜悦的气氛直到晚上吃盒饭时还笼罩在房间里，许克问曹原：“杜总有没有透露大致的投资规模？”曹原摇头，许克又问：“那以你对他们的了解，好爱好家一般会有多大的手笔？大体会是什么级别？几十万？几百万？”
“杜姐，我们现在的重中之重就是发展持卡人和特约商户，把基数做大，等到有几万个持卡人、几百家特约商户我们的重心就要转移到融资上，从找人、找商户变为找钱，等找到钱就可以进一步扩大规模，走上正轨了。”
“不急在这一天两天吧，我还想多了解一些你……你们的情况。”杜总把方案书放回茶几上，说，“过两天我让人和你联系，到时候咱们再详细谈谈。除了好爱好家我还有另外几摊儿生意，没准儿也有机会合作呢。”
“别老杜总杜总的了，叫杜姐吧。那些东西你也信？还像小孩儿似的。宣传是一回事，实际是另一回事，等你们将来做大了也就明白了。”
“不是，或者说不是只为赚钱，主要还是想干出一番属于自己的事业。”
杜姐一笑：“像我们好爱好家什么的在你们眼里就都是传统得不能再传统的模式了吧？”
曹原显然没做好思想准备，被这一串问题弄得神色迷茫。施颖用胳膊肘拱他一下：“哎，下次她再找你谈，你和许克一起去吧，当场就可以商量。”
施颖说：“从网上能查到的资料来看，杜总他们主要靠兼并扩张，觉得哪家不错就把它买过来，看不出有单纯投资的。”
“什么都有好也有不好。”杜姐想了想，像是在掂量话的分量，然后说，“以大姐的感受来说，在起步的时候一定要一门心思想着怎么赚钱，就这样都不一定能赚到钱，更不用说像你这样清高的架势了。大姐的体会是：求生存的阶段，不能空想干什么大事；求发展的阶段，不能总想赚什么小钱。”
“一年多。”
曹原的肚子立刻不叫了，几乎是狂奔着往“好爱好家”的店门口九九藏书
跑，“好爱好家”在大钟寺的分店很大，几乎独占了市场的一个区。曹原找到上午见过的店面经理，店面经理将信将疑说他不知道谁打的电话，到后面问了问才又出来把曹原领进去，在上午待过的办公室旁边有个稍大些的房间，里面坐着一女站着几男，几男之一走过来和曹原握手，说：“曹先生吗？是我们杜总找你。”曹原立刻明白那坐着的一女便是杜总。
“你是从国外回来的吧？”
曹原的心登时沉了下去，他听出杜姐的话里有往回收的意思，禁不住问：“杜姐，您不想尝试一下互联网这样的新型行业吗？上次您还说有意和我们九帮网深入合作呢。”
一直没吭声的许克赞同道：“我看也是。现在有很多做传统行业的大款也想试试互联网的水，但他们不懂也不放心，很难跟他们合作。”
许克显然无心和曹原务虚，而是紧着追问和杜总有没有什么实质性的进展，坐在角落里的施颖轻蔑地接一句：“切，还想再怎么实质性啊？！”
“我看了好几遍您的第一桶金的故事，特别佩服您的执着、您的勇气和智慧。”
“真的？”曹原很虔诚地看着施颖。
曹原急忙使出浑身解数，侃侃而谈九帮卡这一新生事物将如何给“好爱好家”带来巨大的经济效益和品牌增值。杜总始终面带微笑地听着，曹原还从未在哪家商户得到如此的赏识和鼓励，更是讲得眉飞色舞、唾沫横飞。
“那有什么，反正你当初也只是想让好爱好家成为咱们的特约商户，本来也没想要他们投资呀。”施颖说。
曹原没想到杜姐一上来会对他说这些，更猜不透杜姐只是有感而发还是有什么特别目的，愣愣地不知该说什么。
曹原正搞不懂怎么谈得好好的杜总突然缓了下来，感觉自己眼看就要走进去门却被轻轻关上了，刚有些懊恼而杜总的最后一句话又让他燃起更大的希望，他仿佛看到这扇门后面还有好几扇门，每扇门都透出一线诱人的亮光，像是在召唤着他。
施颖一撇嘴转身走开，嘀咕道：“没准儿比父母还亲呢。”
许克听到曹原在楼道里大喊还以为他出了什么大事忙奔出来看，曹原双手抓住许克的胳膊摇晃着说：“杜姐证明我想得没错，创业不是挑杯子！”他拉着不明所以的许克回到里间，忙不迭地说：“那天在什刹海我就感觉你说的有些地方不对，今天听杜姐一说我就全明白了，你的换杯子理论被你换了概念。”
“又没什么坏处，试试呗。”杜总的手指捏着曹原订在方案书扉页上的名片，微笑道，“你是共同创始人？连称呼都是新词儿，真不错，这么年轻就有了自己的事业。不过我还是想先听你给我讲讲，由你本人来讲应该比写的更精彩吧。”
“不见得。”施颖笑了，“你那位杜姐对你那么好，肯定还是会和你签协议的。”
施颖“呸”了一口，骂了句“流氓”红着脸走开。曹原忙冲她的背影解释：“我不是httｐ://ｗwｗ.９9lｉb•nｅt说做那个，我指的是经营……”又转向许克说：“创业也是一样，关键不是模式，不是想出个革命性的新点子新创意就行，而是每天的运营。”
“那咱们可得好好想想，如果她真想买咱们卖不卖。曹原，咱们心里得大致有个数，她出多少钱咱们相应给她多少股份，这个比例得先定好。”
“不是为了赚钱？”
“怎么办？根本就不办！她那是要叫你陪太子读书！”施颖也很生气，“如果她的投资附带有让她儿子加入管理团队的条件，绝对不能接受！”
曹原不住地点头，很谦卑地问：“杜姐您现在摊子铺得这么大，应该是已经到了求更大发展的阶段了吧？”
“唉……”曹原又叹口气，“恐怕这特约商户也没戏喽。”
加长宝马又来了，曹原上次来回都坐司机旁边，和杜姐的司机聊得挺热乎，这次又想坐到副驾驶座上却被施颖一把揪住，曹原看她朝后排一努嘴还以为只是要自己替她打开后车门，不料施颖坐进去一边挪向左侧一边说：“你也坐后面。”
“他和我说过好几次想做个网站，给我讲我也听不懂，你是这方面的专家，我想让他和你聊聊，你听听看，要是你觉得可以做，我就投些钱给他，你帮着他弄；要是你觉得行不通又能说服他，我就叫他跟着你做，算是让他跟你入行，我也给你们网站投一些钱，怎么样？”
杜姐似乎没在意曹原的反应，接着说：“我的小孩儿对互联网有些想法，总想试着做做，小曹，你看能不能带一带他？”
杜姐问他：“如今做网站是不是很有前途？”
“哦，听说搞网站的好些都是留学回来的，看得出来，你们都是非常优秀的人。”
“哦，就是指不在互联网上进行的那些传统的商业模式。”
“啊？！”曹原又惊又喜，“我还以为您只是这家分店的总经理呢。”
曹原顾不上和施颖理论，盯着许克说：“杯子里有钱还是没钱、那张牌是不是王牌都只决定于那一挑，但创业不一样，创业不是挑一个所谓成功的方向就大功告成，而是要不断走下去才行。创业不是在一堆空杯子里挑一个金杯子，而是要把一个空杯子做成金杯子，所以创业的关键不在‘挑’而在‘做’。就像找女朋友找老婆一样，关键也不在‘挑’而是在‘做’，不断地‘做’……”
曹原心想这位杜总的眼神可真够差的，自己哪有半点像是留过洋的人呢，便说：“我不是，我的搭档是从美国回来的。”
“杜姐那您觉得我这样好还是不好？”曹原很诚恳地请教。
离大钟寺不远有一家建材家居市场，曹原已经去扫过几遍，签下来几家但是规模都比较小，让他有些不甘心，一边在市场里游逛一边物色下一家主攻方向，正打算去市场门口买盒饭对付开始咕咕叫的肚子手机却先嘟嘟叫起来，看到的是个陌生的号码听到的是个陌生的声音：“喂，曹先生吗？……我是‘好爱好家’http://www.99lib.net公司的……，对，你上午来过我们这儿，……是这样，我们杜总刚过来，正好看到你留下的资料，想和你谈一下，……对，就在我们大钟寺店，你什么时间方便？……你还在市场里呐，那太好了，你尽快过来一下吧，杜总在这儿呢。”
到了别墅区的会所，看见杜姐不知是刚游完泳还是蒸完桑拿，头顶上包着大大的一块白毛巾，显得头重脚轻，脸上一副倦
怠慵懒的样子。施颖还是头一次见到杜总真人，显然比网上的照片还要不中看，便下意识地挺胸抬头，胳膊把曹原挽得更紧了些。施颖的出现让杜姐眼里闪过一丝惊异但转瞬即逝，她亲切而自然地招呼两人坐下。曹原介绍说：“她是施颖，我们公司的。”
曹原再一次语塞，他对自己有些失望，没想到自己和杜姐这位商界成功人士聊得如此不投机，莫非自己真不是块做生意的料？却没想到杜姐这句话竟像一句谶语预示着他的将来。
“看出来了。小曹，从一开始我就看出来了，你和我接触的大部分商圈里的人不一样，你好像对钱没感觉、没欲望。”杜姐全然无视施颖的存在，眼睛始终只看着曹原。
第一批几千张“九帮卡”很快就做出来了，薄薄的比名片没厚多少，也没花钱请人设计，施颖从网上找了几个图样篡改拼接一番就搞定了，她询价以后请示要做IC卡还是磁卡，IC卡大概每张八、九元钱，磁卡每张一元多，许克还在犹豫，曹原问只印条形码的呢，施颖说大概两三毛钱一张，曹原说那还有什么可想的，越便宜越好，商家都有现成的POS机可以读取条形码，就要条码卡！新卡拿在手里着实显得不够档次，甚至有些寒酸，曹原却兴奋地说咱们每人先留一张，一定要收好啊，将来要进博物馆的。
“杜总，就按您说的，先尝试一下吧，看看成为九帮卡的特约商户能给您带来多大的好处。”曹原见杜总笑而不答，又问，“您这家大钟寺店和我们签约以后，您能不能再帮我们和好爱好家的其他几家分店也说说，最好让他们也和我们签了得了。”
“嗯——主要是想做出点儿名堂。”
杜姐还是摇头：“钱是挣来的，不是找来的，找来的只有麻烦……”
许克和施颖听曹原一说也都很兴奋，许克要求曹原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搞定这位富婆，施颖一听立刻去“百度”了一把“好爱好家 杜”，从搜索结果里挑出几个链接转给曹原，说：“好好研究吧，知己知彼，百搞百定。你看看，这个‘三八’还是‘红旗手’呢，不过是年轻时候的事了。”
如果杜总不是坐在几男环侍的中心，曹原会觉得她更像是外面店堂里购物的某位中年女顾客，而且是无论穿着打扮还是容貌姿色都属于中等的那种九九藏书网。曹原正打量杜总就发现杜总也在打量他，忙堆出一副热情洋溢的笑容，杜总冲他无声地点了下头，等几男之一把曹原让到对面的沙发坐下，说：“你们先去忙吧。”然后从摊在茶几上的纸堆中翻捡出那份九帮卡特约商户合作方案书，问：“这是你们公司搞的？”不等曹原回答就又说，“挺不错的想法。”
施颖嘴一抿，刚才还温柔无限的手在曹原头上不轻不重地拍了一巴掌。
许克还没说什么施颖已经跳将起来：“她想干什么？！下次我和你一起去！”
曹原忙说：“好爱好家做得多成功啊，我们要是有一天也能发展到这么大就好了。杜姐，照您看，我们推出的九帮卡这种模式有没有前途，有什么问题没有？”
等曹原告一段落，杜总问：“你们做多久了？”
“真的，相信我，我的感觉不会错的。”施颖也不忌讳许克在旁边，用手温柔地抚弄曹原的头发，像母亲安慰惊魂未定的孩子。
曹原在这一刻醍醐灌顶，他顿悟了。
杜姐点头：“都是年轻有为啊。”闲聊了几句，杜姐问曹原：“小曹，你创业是为了什么呀？”
首先持有这最早一批九帮卡的人大多是原来九帮网和谋房网的忠实网友，最初的几家特约商户也是以前合作搞过团购的，曹原和许克商定在前期暂不收取手续费，九帮网无偿为持卡人和特约商户提供一切服务。从高校找了一些勤工俭学的学生到白领集中的写字楼和商厦散发九帮卡的宣传资料，曹原和许克天天跑商户谈合作，许克有车便负责东面和南城比较远的区域，把西面北面邻近区域留给曹原去跑。
曹原立刻显得有些局促，对许克说：“我向杜姐介绍了你的情况和咱们的股份结构，希望她也见见你，可是我感觉……杜姐好像……只想先和我一个人谈。”
“唉，其实就算杜姐不答应做咱们的特约商户，我也非常感激她，她的很多话都会让我记一辈子。”
许克忙连声说好随即仍问杜总还讲什么了，曹原说杜总明确表示很看好咱们，施颖说她是看好你吧，曹原又说杜总不仅肯定会让好爱好家各家分店都成为九帮卡的特约商户，还透露有意向给咱们投资。许克惊喜地说这太棒了，可以让好爱好家成为咱们的战略投资者，连夸曹原你真行。施颖这时候也高兴得没心思再纠缠，说要赶紧上网搜一下杜总以前有没有跨行业投资的记录。
“那些故事，”杜姐不笑了，“都告诉你不要信那些东西，勇气和智慧能换来第一桶金？实话告诉你，只有一桶血才能换来一桶金，有自己的血也有别人的血。”见曹原一脸惊愕，又和缓下来，“当然你们现在可能不像我们那会儿了，你们是凭脑子吃饭，不像我们只能凭力气凭血汗。小曹，不管他凭的是什么，永远不会有人把自己真实的经历讲出来，凡是人家白纸黑字送到你眼前让你看的什么成功史创业史，都是为了骗你。”
“线下？”
“不用和他们说，这些店都是我的，藏书网我说签就都一块儿签。”杜总轻描淡写的口吻里反而带出一种无处不在的霸气。
杜总没两天就派车来接曹原，加长宝马735Li载着曹原沿八达岭高速一路向北，过了清河收费站没多远就拐上辅路开进一片别墅区，停到会所门前。曹原看见杜总穿着一身休闲衣裤坐在休息区的一处沙发上，看不出比附近正在干活的阿姨多出一星半点的贵气。杜总正喝茶，笑着让曹原坐在对面，曹原说：“杜总，这两天看了不少媒体对您的报道，真佩服您。”
“其实我们现在已经不再是单纯地做网站，九帮网只是我们为会员和商户提供服务的一条渠道，我们将来的大多数业务都是在线下完成的。”
杜姐摇摇头：“你们搞的这些新东西我不是很懂，也说不好，慢慢地一步步做起来看吧。”
“还差得远呢。小曹你知道吗？我现在照样每天都会算计做了多少笔、每笔赚了多少钱，真的，像好爱好家这样的企业现金流是最重要的，我们做的就是搬箱子，没什么技术含量，就是成年累月不停地搬，哪怕每搬一次只赚一块钱，一直搬到现在。”
曹原难掩内心的失望，扭头望了施颖一眼，施颖却很坦然，目光里带着一丝难以捉摸的笑意。
曹原还是很沮丧：“唉，本来还以为这么快就能拉到投资呢，结果，不是拉到而是拉倒了。”
杜姐笑了：“我是对你们年轻人搞的东西挺感兴趣，不过看起来我的脑筋太老了，已经僵化了，只能继续做你们瞧不上的传统行业啦。”
曹原谁都不理会，一味自顾自地说：“所以，没有不赚钱的模式，只有不赚钱的网站！咱们今后要把注意力从什么模式啊理念啊转到运营上来，要在日常运营上不断动脑筋下功夫。”
曹原有些生气，板着脸说：“胡说什么，又是‘三八’又是‘搞定’的，人家是咱们的客户，是咱们的衣食父母，对人家应该有起码的尊重吧。”
杜姐似乎能猜到曹原在想什么，接着说：“有句老话你听过吗？没有不挣钱的生意，只有不挣钱的老板！”见曹原一脸茫然就又说，“无论哪一行都有人挣到钱有人发财，也有人赔得血本无归刚开张就关张，所以关键要看人，看你是不是想挣钱也能挣钱的人。什么行当、什么模式都不重要，没有哪个模式能保证你一定挣钱、一定成功。我做的都是你们瞧不上的行当，用的都是在你们眼里根本不入流的模式，但我靠的是经营，天底下没什么好的模式与不好的模式之分，只有好的经营与不好的经营之分。”
曹原和施颖在回程的车里没说一句话，闹得杜姐的司机都感觉很无趣，猛踩油门一路飚车把他们送回来，扔到小区门口就一溜烟开走了。许克见两人的样子就知道情况不妙，但又不便催问太狠，只得耐住性子等着，还好，曹原不是耐得住的人，先开口了：“施颖，你去就是捣乱，今天杜姐和上次比简直换了个人，说得好好的要投资突然缩回去了，却冒出个她儿子的事。”